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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人虎相争

  闹腾一夜,童心圆也没睡好,补回笼觉起来,百无聊赖,想到渺茫的将来,满心惆怅。

  十六岁那年,她许给了兰陵萧氏萧云笙。萧氏可是望族,不说齐帝萧道成、梁帝萧衍,其后数百年,萧氏族人英杰辈出,高官巨贾无数,时至今日,已发展到人口数十万、田产数万顷、作坊数千家,牢牢把控着江东的命脉。萧氏族人最为重视人才培养,办学校、养剑派,让子弟打小习文练武,希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重现昔日辉煌。与人交游,多有拉拢之举,童氏在扬州,与萧氏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但童仁堂创立四通镖局以来,保镖保得顺风顺水,结交达官贵人无数,成为一支新生力量,萧氏有意联姻,作为援手。

  萧云笙年方弱冠,风流倜傥,堪称后起之秀。她的直觉里,准公婆还算看重,未婚夫却事不关己、一副可有可无的嘴脸。不经意听人说起,萧云笙青睐的是大家闺秀,对小家碧玉并不感冒,后又听说,萧云笙仗着豪门公子名头,到处留情,青楼馆舍亦时常光顾,心下苦恼,暗怨老爹心比天高,沾沾自喜攀上萧氏一脉,浑不为女儿设身处地着想!苦恼之下,茶饭不香,脾气也一日不如一日......

  苟不理瞧她郁郁寡欢,涎脸过去,没话找话:“美女师姐,你教我练剑呗——你衣服绿莹莹的,真好看,绿孔雀似的。”童心圆没好气:“滚滚滚!一边去——你喊我什么?”苟不理嬉皮笑脸:“美女师姐,怎么啦?你不是美女吗?”童心圆杏眼一瞪:“抽死你!我是你姑姑!”苟不理耍赖:“你才大一岁,凭啥喊你姑姑?”不可理喻!“你爷爷是我爹大堂兄,你说凭啥喊我姑姑?”苟不理不认账:“你爹我知道,厉害,杀人不眨眼!我爷爷你见过?我都没见过!什么大堂兄小堂弟的,他们说他们的,老子——打嘴打嘴,我可不愿那么多爷爷,我还想给人当爷呢!”童心圆正色庄容:“苟不理!咱是一家人,我跟你爹同辈,乱喊不得!”苟不理装糊涂:“我自姓苟,你自姓童,怎么就一家人了?多年的老黄历,谁说得清?也没个把证人,凭啥我就矮一辈儿?我看姓苟挺好的,没准我的大名,将来也流芳百世呢!”童心圆不气反笑:“贫嘴的毛病,打得轻,你是改不了啦!若是邻里乡亲,师门为重,喊师姐也罢了,本家本宗的,怎可乱喊?要不然姑姑割了你舌头!”苟不理告饶:“别呀!喊你姑姑便了,可别割我舌头,割掉了,吃饭可就不嘛嘛香,喝水也不嘛嘛甜了——你这么小,喊姑姑嘛,心圆姑姑?别嘴,小姑姑?俗气,也没见大姑姑啊!师姐姑姑?你得教我练剑呐,师姐、姑姑的,不能白喊!”

  童心圆见他服软了,给个笑脸:“不然就喊圆姑吧!”苟不理信口答应:“好的好的,圆姑,圆圆鼓鼓......”童心圆柳眉一竖:“再编排,真割你舌头!”苟不理头一缩:“不敢了!”又死缠烂打:“你得教我练剑了吧?我都喊你圆姑了,矮一辈吃亏的事儿,苟不教打死也不干的!”童心圆笑道:“想得美!我又不当你师父!”忽觉轻松不少,贫嘴也没那么讨厌了,心事浮现,问:“你是哄姑姑开心,还是真觉得姑姑好看?”苟不理答:“老天在上,圆姑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半句瞎话,你割我舌头便是!”童心圆幽幽叹息:“别人未必觉得——好啦,练剑去!”苟不理喜出望外:“真的?”童心圆挖苦他:“不练就算啦!十八了才高级剑师,除了嘴没人啦!”苟不理挠头:“这儿都差不多,谁能跟你比?放心,我起早贪黑练他个仨月俩月,打他个苟不教满地找牙!”

  童心圆提剑走向练剑场,苟不理见人多,眼珠转转:“咱去后山吧?不比这儿乱哄哄的。”童心圆也嫌院子里闷:“山上有啥好玩的?”苟不理顿觉有门,极力撺掇:“好玩的可多了,好多古树,好多红叶,还有绿的、黄的、花的好多鸟,没准还能碰到猴子、小鹿什么的,你功夫高,打个野味来,吃着更是嘛嘛香......”童心圆大觉有趣,命苟不理别再啰嗦,头前带路。

  南出大门,折转向北,没多远,道路便没了,只能寻迹逶迤而上。在一开阔地带,层林尽染,风景宜人,童心圆停下来,敷衍苟不理练了会儿剑,又继续攀援,观景以散心。

  随着地势升高,阔叶树让位与针叶树,樟子松、云杉互相交杂,一片一片的。有棵叫不上名儿的树很惹眼,叶子尖细,红透的犹如朝天椒,红中泛黄的跟红蜻蜓差不多;偶有一簇簇的竹丛,散落于针叶林之间,竹身半青不黄,竹叶尚青;鸟类以麻雀、斑鸠居多,红隼、白琶鹭,或惊鸿一现,或躲进树丛里;地面野兔乱窜,偶见单个吃草的马鹿、羚羊,远远发现动静,一溜烟没影儿了。再往上,针叶树也没了,只有散落的灌木丛。蓝天如穹,艳阳高照,清风相嬉,白云缭绕,令人心旷神怡,物我两忘。

  登上山顶,童心圆暗暗吃惊,北麓竟是悬崖!透过云层下瞰,深不可测,依稀瞧见一大块苍翠,苍翠中间,一座孤山拔地而起,比脚下山头尚高许多,其下部与苍翠融为一体,无从辨别,上部褐色岩石包裹,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苟不理殷勤介绍,这座孤山,只有秋高气爽才瞧得真切,其它季节朦朦胧胧,若有若无。早晨或傍晚,偶见霞光辉映,烟云缭绕,愈显飘飘渺渺,气象万千。逢阴天下雨,苍苍茫茫,什么也看不见......相传某个月朗星稀之夜,几位武功甚高的武林前辈,南山顶峰论剑,无意中发现,孤山在月亮照耀下反光,活生生一轮上弦月!接下来,他们又到另外三面登顶观察,也像一轮上弦月,遂以天月山名之,相应地,四周群山分别唤作月东山、月西山、月南山、月北山,其下山谷,称作天月山谷。

  童心圆听得入了神,暗想,这天月山如此神秘,莫非有神仙居住?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天月山,虚无缥缈,却是山中之山,观其陡峭如柱,无可攀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莫非因此而起?若住一对神仙眷侣,上摘星辰,下瞰群山,该是多么逍遥快活!想了想,饶有兴致问:“天月山下,都有些什么?”苟不理答:“不晓得,绿嘟嘟的,树林子吧?没人进去过,四周几百里,没一个入口。”童心圆忽地冷颤,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山顶温度低许多,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尚残留着积雪。

  苟不理解掉外衣,给她披上:“圆姑,这儿太冷,咱回吧,可别冻着了,你爹那么凶,我可担待不起!”童心圆柔声说,想再呆一会儿,苟不理求之不得,便陪着东指西看,若有问询,搜肠刮肚予以解答。

  阳光金色转橙,童心圆仍无下山的意思,或许还想看夕阳西下时,天月山羞答答的风采,乃至月光笼罩下,如梦如幻的神秘。苟不理不干了,再三催促,姑奶奶,得下山了,日头西坠,山顶会冻死人的!夜幕降临,妖魔鬼怪、凶禽猛兽什么的,都该出动了!童心圆取笑他:“整天冲壳壳,胆子这么小!”苟不理急辩白:“谁胆小啦?你先下去,我在这儿呆一夜,看哪个凶神恶煞,敢把老子吃了?”

  童心圆想想也是,不可贪恋美景过于拖延,大伙儿担心不说,出意外的话,好说不好听,苟不理若换作萧云笙的身份,这趟行程,该是多么美妙!不禁悻悻然,趣味大减,恨日暮恨山寒恨人非,长叹一声,缓步下山。

  半途中,蓦然发现一只大熊猫,正扒竹根找吃的,胖乎乎的,煞是可爱。苟不理见多不怪,童心圆可是头一遭,稀罕得不行不行的,童心大发,去与大熊猫说话,大熊猫不搭理她,依旧我行我素,专心致志找美味。童心圆见它性情温驯,欲上前触摸,大熊猫也不是好脾气的,一头顶了过来。苟不理眼疾手快,伸把将她拽到一边,大熊猫正眼不瞧,迈着八字步,满不在乎地走了。苟不理晓得,大熊猫不跟她一般见识,不然,那双利爪可不是吃素的。

  童心圆没觉害怕,喊着苟不理蹑手蹑脚尾随,大熊猫这片林子转进那片林子,消失不见了。树下,一只肥嫩的羚羊正低头吃草,想起打野味的说笑来,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悄悄抽出剑,分别掷去,一剑中了脖子,一剑中了肚子,羚羊晃几晃,倒下了。

  正要收获战利品,忽听“吼”的一声,一只斑斓猛虎出现了!

  这只庞然大物,垂涎肥羚好久了,一直默默潜伏,伺机痛下杀手、大快朵颐!两人偷袭成功,想把羚羊弄走,老虎不乐意了——瞧你俩小样儿,敢抢老子的猎物,不知道本大王的厉害吗?

  两人惊出一身冷汗,苟不理有经验,说不能跑,人是跑不过老虎的,背后一扑,小命就玩完了!拔下剑来,双手紧握,胆战心惊地与老虎对峙。老虎不屑地瞟一眼,鼻孔发出一声轻吼,慢慢踱着,朝猎物逼近。童心圆心砰砰跳,快跳出来了——这只老虎,不下四百斤,体型庞大,威严无比,凭两人的功夫,降服这山中之王,没有一丁点把握。

  老虎的意思,也不打算捕杀他俩,细胳膊细腿的,不见得比羚羊好吃,吓唬跑就完了,可两人不识抬举,守着猎物不撤,老虎便生气了,踱着踱着转换了角度。两人紧张地盯着,剑朝前指,随着虎头调整。老虎瞧这架势,不肯两败俱伤,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声——童心圆心胆欲裂,就在这时,虎尾斜刺里扫了过来!

  苟不理眼盯老虎,心系童心圆,眼睁睁要扫到腰,即时弃了剑,抬掌推去,正推在胸口!童心圆噔噔噔连退数步,躲过一劫,苟不理可就惨了,屁股被尾巴尖儿扫住,瞬间一阵剥皮剜心的痛!情急之下,童心圆潜能爆发,一跃抓住一根树枝,腾身落于树上,两腿夹住,倒挂金钩,将苟不理捞了上去。

  老虎大获全胜,轻蔑地瞧瞧他俩,拖起肥羚,大摇大摆而去。

  童心圆惊魂甫定,见苟不理龇牙咧嘴,忙问伤着哪儿了,重不重?苟不理夸张地唉哟,痛是真痛,咬牙不叫唤也能忍住,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推在肉球上,以她惯常做派,非打呀杀呀的不可!童心圆一丝羞赧,兔崽子嘴贫了点,真遇到事儿,也是不含糊的!又过一会儿,苟不理让放他下去,试着走了两步,又痛得五官挪位。童心圆见屁股隆起一溜,殷出几道血痕,判断伤得不轻,搀扶了,蹒跚下山。

  跟踪大熊猫偏离了路线,找了一阵才找到印记,回到剑南门,天已擦黑了。

  苟史运着人扶苟不理回卧室,敷了白首乌,所幸屁股皮糙肉厚,没伤着骨头。安顿罢,重回东厅议事。

  当前有几件事必须尽快落实,首要的是捕猎老虎!想想都后怕,火火见天上上下下,万一哪天老虎发了神经,下来觅食也说不准,既然发现了,隐患一日不可再留!其次须购买、配制红伤药,制作一块武夷剑派的门匾,还有夫人寿诞......

  童仁堂本打算透透口风,明日一早告辞,闻得打虎和侄媳寿诞两件事,不便张嘴了,想了想提议说,夜间老虎活动频繁,较白天容易发现,不如晚上吃饱喝足,前去捕猎。

  苟史运依言而行,命厨房大锅炖菜,多放腊肉,又嘱咐韩傻儿、小胖墩吃住在剑南门,不得回家......须臾,众人酒足饭饱,磨拳霍霍,准备大显神通、力缚猛虎。童仁堂嫌人多碍事,徒增累赘,挑了挑,决定由他、苟史运及大弟子、两名山地剑客镖师,外加童心圆带路,一共六人,也就足够了。镖师到西厅,一人取了三尖叉,一人取了钩镰枪,大弟子取捆绳子,预备了火把等物,集结出发。

  童仁堂走了一段路,察觉有异,一回头,发现一个小黑点,几十步外默声不响地跟着,驻足一看,是韩傻儿,便问:“小朋友,你怎么跟来了?”

  “看打老虎!”

  “那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儿?”

  “言语一声,该不让我去了。”

  “你不怕老虎吗?”

  “不怕!你们都不怕,我怕个毛?”他听爷爷讲过老虎豹子,至于是什么东东,没见过。童仁堂赏识小孩子胆大,又好笑:“打老虎很危险,我们都是练武的——你还是回去吧!”韩傻儿说,现在回去更危险,老虎要是溜过来呢?

  耍滑头!童仁堂有意考验:“你可想好了,待会儿发现老虎,谁也顾不得你!”韩傻儿求证:“这么说,是同意带我啦?”又问:“碰到老虎,你们都跑吗?”童仁堂哑然失笑:“我们去逮老虎,哪里会跑?”韩傻儿嬉笑:“那不就结啦!我躲在后面,老虎要吃人,你们个子大,吃饱了,也就不吃我啦!”小屁孩也涮人!童仁堂趣他:“没准儿老虎就喜欢吃小孩呢,小孩的肉嫩,香!”韩傻儿满不在乎地:“让它吃我好啦,你们躲后面,我用弹弓打它!”童仁堂瘪了嘴,一时找不着词儿挽回,便道:“咱们快走吧,别掉了队。”

  “好嘞!”韩傻儿应着,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前面。

  众人沿童心圆指引的路径搜寻,一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正打退堂鼓,忽闻下方几十丈外一声低低的虎吼。童仁堂吩咐熄灭火把,分成两拨,东西包抄,又叮嘱童心圆、韩傻儿,待会儿动起手来,往后躲躲,能爬树就爬树。童心圆是群胆,也有报仇之心,嗯了一下权作应付,韩傻儿又一声好嘞——童仁堂一拦住老虎,他便噌噌噌爬上了树。

  这只大猫,吃得肚皮溜圆,打了个盹,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附近也没母老虎啊!于是乎,它悠闲地踱着步,走一段尿上一泡,宣示主权。傍晚与人一战,轻松取胜,胆儿更肥了,又将地盘扩展一节,猛然间有人拦住去路,令它很费解,这些小人儿,不堪一击,来送死不成?正好,本大王打打牙祭!

  童仁堂命点亮火把,给野兽以震慑,握剑在手——不管剑尖剑刃,挨上老虎,都够它喝一壶的!镖师擎起钩镰枪,准备老虎前扑时,先给它点颜色瞧瞧!老虎也不傻,对钩镰枪那玩意有点怵,钩到哪儿都不爽,还是不触霉头的好,咬死个把人啊鹿啊的,不算什么,伤到自己就不好玩了,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确保无虞,寻机再战。

  苟史运发一声喊,大弟子咋呼得更响,三尖叉招呼了过去!老虎想想不妙啊,围追堵截、前后夹击啊!形势不利,走为上计!发起虎威来,这几个人不足挂齿,趟狼群尚如平地,你们比狼群还厉害么?不过,干倒一群狼,不值得炫耀,让狼叮一口,就有损百兽之王的美誉啦!

  老虎往一旁走,人便往一旁挪,眼看被围在中心,不好突围,老虎急了,吼叫一声,朝苟史运扑去。苟史运急忙后退——老虎的习性,一扑一击一扫,招式并不多,先磨磨它的心性,挫挫它的锐气,再猎杀就相对容易些——后悔没喊几个猎户同,弓箭招呼几下,岂不省力?净他姥姥的艺高人胆大了!

  老虎前扑,身后镖师快速偷袭,使出了钩镰枪,急切中钩不准,只擦到后腿一侧,见血了!老虎一痛,顺势打了个翻滚,这次真怒了,我靠!要杀本大王啊!它抖抖身躯,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朝童仁堂奔去,突然跃起,高达两三丈,要把偷袭者碾成齑粉!高处看清童心圆——小样儿,认识啊,上次饶你不死,这回送嘴里来啦!

  童心圆胆战心惊,不觉又退十几步!童仁堂与镖师避开正面攻击,一侧一个,擎起了宝剑,举起了钩镰枪!老虎高处看得真切,左右各一掌,雷霆万钧之势,将两件兵刃震落于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韩傻儿瞧得更真切,他弹弓在手,一颗三角石子嗖地一声,飞向铜铃一般的眼珠,眼浆迸裂!又一颗石子过去,偏差毫末,另只虎眼也伤了!

  老虎剧痛难忍,连连晃头,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它什么也不顾了,拔腿就窜!

  苟史运不放它,拦住去路,虎口余生的童仁堂和镖师强压心悸,火速增援。老虎闻着人的气息,狼奔豕突,发疯一般攻击,四周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可叹双眼尽瞎,找不准目标,钩镰枪、三尖叉派上了用场,最终,伤痕累累的老虎被苟史运重剑拍中头部,童仁堂一剑割破了喉管。混战中,大弟子雪上加霜,被虎爪挂住小腿,生生带走一块肉去。

  紧急包扎了,砍两棵小树,削成木棍,四人抬起死虎,童心圆搀扶大弟子,领着韩傻儿,一起回剑南门。大伙兴致都不高,今夜惨烈一战,都险些葬身虎口,方信虎为百兽之王,不是白叫的。

  到了东厅,也不喊人,喘息片刻,找块毡布铺上,七手八脚把老虎肢解了。老虎全身都是宝,虎皮、虎骨、虎鞭尤为贵重,虎胆、虎心、虎肉,也无处购买。童仁堂问韩傻儿要什么,韩傻儿摆手说什么也不要,老虎有劲儿,吃它的肉准能长力气。苟史运将虎皮孝敬童仁堂,自留了虎鞭,虎骨用作配制跌打药……看書溂

  韩傻儿的话提醒了大伙,肚子咕咕叫了。三更半夜不想吵吵,苟史运割了一大块虎肉,乱刀剁碎了,扔到锅里,悄悄放小半截虎鞭,加上佐料,木柴大火煮熟,偷吃了虎鞭,盛了虎肉,托板托到东大厅,开了一坛酒,痛吃豪饮起来。

  既罢,安排韩傻儿随童仁堂去客房,自回卧室歇息。夫人灯下纳鞋底玩儿,见苟史运回来,寒暄两句,笑问:“老爷,明天我过生噻,你不送点啥子么?”苟史运坏笑:“老子送你个棒槌!”夫人笑骂捶了一拳,便熄了灯……

  日上三竿,夫人才起床,她粗通文墨,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句子,这哪里是描写出浴,分明嘿咻爽过头了嘛!还有什么“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老娘到碧霄嘛!

  院子里,镖师、弟子“嘿呀嗨呀”地晨练,童仁堂在西墙跟,指导韩傻儿练基本功。基本动作并不难学,刺挑扎劈削而已,就像初学写字的点横竖撇捺一般,但基本功扎实不扎实,行家一眼便能瞧破,越到后来,差别越大。

  童仁堂削制一柄小木剑,让韩傻儿先演练,找出差距,一处一处校正,又亲自演示,让韩傻儿参照。韩傻儿默记于心,一招一式不敢走样,演练三遍,做到惟妙惟肖,童仁堂知他天赋异禀,并不惊奇。韩傻儿说,有的招式老觉得没用完劲儿,不畅快!童仁堂教导,劲儿没用完就存着,不可随心所欲,到了剑客以上,尽情发挥,才能威力无穷!韩傻儿大大咧咧地:“我这样,再练它个十几遍,就能当剑士了吧?”童仁堂不愿他自骄:“还差得远!熟练、力道、准度都不够!再练仨月,练上千遍万遍,闭着眼,想也不想,便能使出地道的招式,才算过关!”

  小胖墩在旁边偷学,童仁堂并不干预,也不趣他,有的本领,不是谁想学就能学到家的。

  火火走过来,直喊爷爷偏心,只教笨笨不教她!童仁堂笑笑,让火火演练一遍,找出几处毛病,校正了,说她灵动有余,力道不足。火火嘟起小嘴:“人家是女孩嘛!”童仁堂笑笑:“就是,火火要是男孩,又有力气,准能成为一流大高手!”火火不好意思了:“爷爷,今后我也练力气,你忘啦?我要当剑圣小魔女的!”

  用过早饭,苟史运给韩傻儿带了十斤虎肉,让他交给父母,又叮嘱说以后随时来练剑,吃住不用操心;命二弟子率三名师弟,牵四匹快马,去巴掌镇办理相关事宜——童仁堂一行的快马,都寄养在了巴掌镇,顺道看看养得怎么样;又安排专人,照顾被老虎亲热过的苟不理和大弟子......诸事停当,苟史运陪童仁堂及镖师,同登南麓顶峰,观赏山区风光。

  在山顶,童仁堂也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听到群山源名山顶论剑,又感慨,拿这座山相比,两人的功夫,还不到剑南门啊!从剑童到玻璃剑圣,说是九级,其中却有四十五个台阶,一级比一级细,一阶比一阶难,想达到剑圣境界,实比登天还难!苟史运感同身受,眼看四十了,才六星三环,练到老死,能挤进剑灵堆里就不错了,剑王想也甭想......

  中午时分,几拨人纷纷返回。红伤药采购完毕;门匾改了方案,按铁匠铺的建议,铁片焊成“武夷剑派”四个大字,铜皮包裹,再用拱形铁架一固定,更为气派;寿诞用品也置齐了——苟史运以下,向夫人拜了寿,摆寿宴,喝寿酒,一家五口、童仁堂父女,外带小功臣韩傻儿,独享了宴客厅,其余人等,皆东大厅就座。

  既罢,童仁堂起身告辞,说镖局事务多,及早返程才是。苟史运拉住不放,说不在乎半天吧?还没摆饯行酒呢!童心圆说,放飞的信鸽回来了,太平无事。

  盛情难却,又捱到了晚上。其间,大门上的金色招牌安好了,别有一番宏伟景象。苟史运请了教书先生、景德震陪客饯行,两人便宜怪,说夫人寿诞也不打声招呼,见外了不是?苟史运嘿嘿,说婆娘的福分小,没敢添麻烦……

  次日早起,童仁堂一行收拾停当,决意动身。苟史运率人殷殷相送,苟不理也步履艰难紧紧跟随,到了大门口,童仁堂停住,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别过吧!苟史运不依,坚持要送到巴掌镇,看他们骑上马——

  争执间,两匹马驮着一老一少,缓缓来到门外。老者老鼠眼瞅瞅,发出一声咦,喃喃自语:“这么多人,干啥子呢?武夷剑派?裤裆没烂,哪里冒出个武夷剑派来?”

  童仁堂一听,脸挂不住了,跨前一步,冷冷道:“老哥请了!不知尊驾哪位,还请漱漱口再来说话!”老者睥睨一眼:“你是说我老人家嘴臭吗?我老人家尊驾哪位,非得禀报你吗?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咦——两个小娃子,没谁穿开裆裤啊!我老人家瞅着不爽,怎么滴吧?你是那个啥子假把式掌门人吗?快麻溜溜拆下来,省得我老人家发脾气,踏了你的破剑南门,捣烂你的鸟窝窝!”童仁堂脸都绿了,青筋暴涨,山羊胡直撅,怒道:“太阳还没升起,你狂吠什么?也不怕风大,把你舌头卷了!如此放肆,莫非长了两个脑袋瓜子?”苟史运也受不了,尿骚胡乱颤,暴喝一声:“哪里来的老巴子?撒野也不看看地方!老子便是掌门,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帮帮你,送你个讨口子去西天!”

  “瓜爷爷,他俩都骂你呢!那个红脸的骂你是狗,这个黑脸的骂你糟老头、叫花子,还要杀了你,嘻嘻!”年少的那个,一身黑衣黑帽,像是老者的孙子,声音却细嫩。老者歪头瞧瞧,笑嗔:“乖孙女,你变着法儿编排我老人家呢!不挑挑灯,不拨拨火,就不爽啊!杀人很好玩么?我老人家才不上你的当!再说啦,杀两个半截老头儿,有啥子好玩?要杀就杀年轻的,让你找不着婆家!”年少的原来是个姑娘!她又嘻嘻一笑:“随你杀好啦,瓜娃子多的是,累死你也杀不完!没准儿哪个哭天抹泪的,非俺不娶呢——气死你个糟老头!嘻嘻!”

  一老一少斗花嘴,旁若无人。

  童仁堂鼻孔一声:“要杀人,也得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童某此番来剑南,算是开了眼了,正经人物未见,净冲壳壳、装舅子的了!”老者转过头,眯缝着眼:“你很有能耐么?剑南道地面上,没听说你这号人物嘛——哦,你是武夷剑派的,跑到这里干啥子?杀人?抢地盘?我老人家一身老骨头,百八十斤,你倒来个不冲壳壳滴,弄走腌了吃了?”

  语毕,不再搭理他,对苟史运道:“哦,你才是假把式掌门人!我老人家得说道说道你,你瞧你,黑塔壮汉一枚,也像个人物,遇到事儿怎么满脑子浆糊呢!你爷爷苟古贤,何等学贯古今、通晓天地的人物!被狗皇帝说杀就杀了,难道你就没一点血性?还美滋滋地当大德王朝的奴才不成?武夷剑派,就是当今朝廷的哈巴狗!峨眉剑派,向来不与朝廷合作,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了吗?真让我老人家笑掉大牙!”

  童仁堂见他搞策反,不悦道:“休得搬弄是非!剑南门乃我师叔铁罗汉门下,掌门人乃我童氏一族至亲骨肉!当今皇上敬天保民,乃国家之幸黎民之福!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再提有什么意思?老家伙就不要鼓唇弄舌了!”老者不趣他,继续游说苟史运:“你可想清楚了!峨眉剑派上下,乃剑南王故人,尊祖苟古贤老先生,亦剑南王故人!在这大德王朝,岂有你出头之日?难道你要做数典忘祖的小人?”

  老者的话杀伤力太大,信息量爆棚,苟史运一时无从甄别。老者继续加料:“杀祖之仇,与眼前富贵,君子有所取,小人亦有所取,我老人家最敬佩快意恩仇的好汉!”童仁堂驳斥:“苟古贤前辈,乃童氏长门童古贤,家族渊源,早已叙述明白,老家伙不要挑拨离间了吧?!”

  老者又睥睨一眼:“不搭理你,你还来劲了不是?聒聒噪噪,好不烦人!我老人家且问你,峨眉剑派去你武夷山抢地盘不曾?其它剑派去你武夷山抢地盘不曾?你自称武夷剑派弟子,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五大剑派各有所属吗?在我老人家面前充大个,你的毛还嫩了些!”

  一番话,说得童仁堂哑口无言。不成文的规矩,五大剑派各有势力范围,少林剑派雄据中原,辐射京畿道、关内道、河南道等地三千多万人;长白剑派傲立东北,辐射燕山道、山海道和两家都护府近千万人;武夷剑派称霸东南,辐射淮南道,江南道、闽江道等地两千多万人;峨眉剑派西南独大,辐射剑南道、岭南道、荆州道、康凉道约两千万人;天山剑派囊括西北,地域广袤人口稀少,约五、六百万人。中小剑派,多依附于大剑派,否则,甭说考核定级,生存与否都成问题!苟史运的剑南门,山高路冷,籍籍无名,大剑派遗忘的角落罢了。

  童仁堂嗫喏:“各大剑派,并没有商定,不能去别的地方收徒,不能去别的地方发展!即便在扬州,也有波斯人、大食人、罗马人、小人国的人,难道朝廷驱逐他们不成?”老者呵呵:“你这套诡辩,糊弄别人还成,糊弄我老人家,就打错了算盘!我且问你,那波斯人、大食人、罗马人、小人国的人,还把他们国的招牌悬挂起来不曾?还把他们国的律法,大肆施行不曾?一国之中不容有国,一派之中,岂有再生一派的道理?”童仁堂口强道:“难不成,今日非动手不可?”老者轻蔑一笑:“就你?就那啥子破插秧剑法?”童仁堂冷冷地:“亮招吧!童某行走江湖数十载,还未见谁小觑剎阳剑法,小觑的,都去见阎王了!”执剑在手,就要雷霆一击。“且慢!”老者警觉制止,“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那是你没碰到我老人家,不然,你那剑法只配插秧——等等!你行走江湖数十载,了不起啦?报个名来,省得武夷山的牛鼻子老道挑理,杀了他们的徒儿,连名字也不问,阿猫阿狗还有名呢!”

  “某便是四通镖局童仁堂!老家伙休要耍嘴皮子,有能耐与童某战上百合!”

  “莫急莫急,又不抢着投胎,不在乎几句话——四通镖局童仁堂?嗯,是有这么个镖头——我老人家且问你,子乌县守备,可是你杀的?我老人家放眼望去,他们的功夫全粑希希的,奈何不了他护法!”童仁堂心虚三分:“守备大人捉拿强盗,不幸以身殉职,指挥使衙门已经具结,怎能和童某扯上瓜葛?”老者哼哼:“官面文章,瓜娃子都会做,糊弄得了别人,却糊弄不了我老人家!我且问你,一剑封喉,那两个所谓强盗,满身肥膘,有那个本事?使刀的,也不用猜,那守备本是鬼头刀高手,遇到强敌,自会小心趋避,掉只胳膊断条腿,再被割去脑袋,我老人家信,先掉脑袋,哼哼,我不信!唯有你,独门兵刃,剑刀两用,最有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事情又出在这儿,怎么滴,敢做不敢当吗?”

  分析得鞭辟入里,童仁堂不想抵赖,也不想痛痛快快地承认,虚与委蛇道:“即便为童某所杀,缺乏人证物证,你想栽赃,也是痴心妄想!”老者满目鄙夷,慢条斯理道:“笑话!官府有官府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一样滴!我老人家又不与你打官司,要啥子人证物证?峨眉剑派在剑南道地面上,同谁打过官司?”苟史运不耐烦了:“老家伙,你是寻我剑南门的晦气,还是为那狗官报仇,能不能痛快些?要打就打,要杀便杀,啰里啰嗦,憋坏老子了!”

  “咳咳,让你多活一会儿,还急不可耐了!”老者对苟史运不屑一顾,“我老人家先公后私好不好?武夷剑派来西南抢地盘,那是公事;守备的事儿嘛,是我大刀门的私事!你长个大脑袋瓜子,这也分不清,怪不得峨眉剑派不待见你呢!这阵子又猪油蒙了心,投靠武夷剑派,算不清大小多少,咳咳,蠢材呀蠢材!”

  “您、您……您是鬼手?大刀门的郝掌门?”苟史运惊得寒毛竖起,结巴了。老者又矮又瘦的身材,同大刀门联系起来,不是鬼手是谁?鬼手一把刀使得神出鬼没,早已晋级大护法,又带艺拜师,归附于峨眉剑派,学得白眉拳、白眉剑,融会贯通,赫赫然七星一环水滴剑灵!不要小看只一个台阶,那是中级到高级的分水岭,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质的飞跃!

  郝老头悠然一笑,逗苟史运:“还打吗?还杀吗?你一发虎狼之威,我老人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苟史运默然了。

  童仁堂不买账:“呵呵!原来是郝掌门,失敬,失敬!不过,你自诩峨眉一派,不与朝廷合作,怎么与守备沆瀣一气?挑武夷剑派的理,你占了五分;替守备报仇,哼哼!不自己打嘴吗?”大刀门他有所耳闻,但自己乃武夷剑派嫡传弟子,岂能畏惧峨眉剑派的依附弟子?

  郝老头嗯了一声表示赞许,鄙夷之色渐失:“不愧为走南闯北的镖头,会说话!那守备本是我老人家的记名弟子,不听我老人家的话,非得投靠官府,我老人家很是不爽!不过,我老人家打得、骂得、杀得,却不容你杀——这个账怎么算呢?你磕头求我,自卸一只胳膊,我老人家的面儿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剑南门挂牌武夷剑派,却是万万不可!我老人家恩允,峨眉剑派那些羽衣真人也不会恩允!”童仁堂冷笑:“童某自卸一只胳膊?还得求你?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童某自忖没有取胜的把握,卸一只胳膊嘛,你也得掂量掂量!”

  那姑娘听得泼烦:“糟老头,你有完没完?还说人家假把式,人家都叫阵两回了,你当缩头乌龟啊?嘻嘻,看我滴!”说着,一抽绣绒钢刀,马上跃起,直取童仁堂。童仁堂自恃身份,不屑与小女孩动手,移脚躲开。童心圆一抖长剑,迎了上去,花刀秀剑,纠缠在一起,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几十个回合过去,童心圆渐处下风,疲于招架无力还手——

  苟不理心急火燎想去帮忙,一用力,屁股又痛得他龇牙咧嘴,只好用分心术了:“男人婆,丑八怪!不要伤了我圆姑!糟老头说你找不到婆家,不男不女的,又爱打架,老子我打光棍,也不娶你!就是找个猪八戒,生个娃子也没腚眼……”那姑娘气极:“瞎眼的东西!说我郝宝宝丑八怪,割了你瓜娃子舌头!”便要舍童心圆,去攻苟不理,童心圆哪肯放过,趁对手心神散乱,抓住机会,又成了半斤八两的局面。

  郝老头拍手叫道:“好好好!说得好!这幺女子净气我老人家了,这回可遇上克星啦!”

  苟不理顺杆爬:“你叫好宝宝?咋不叫乖宝宝呢?乖宝宝别闹了,妈妈搂着睡觉了;东摇摇,西摇摇,睡着就不闹人了;猫睡了,狗睡了,鸡儿鸭儿也睡了……”郝宝宝边打边还嘴:“糟老头夸你脸白,你还凑灯底下啦!敌我不分,俩人穿一条裤子,合起伙来欺负我——嘻嘻!本姑娘不上当!待会儿把你心肝宝贝划个大花脸,天天看着起鸡皮疙瘩,让你骂我丑八怪!”

  童心圆忽听要划大花脸,一激灵,慢了半拍,左臂袖子被划破了,露出白生生一节胳膊来,犹如一节嫩藕,活色生香,心里一惊,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边骂:“小娼妇休要胡说八道,满嘴乱吣,他是我侄子,我是他姑姑。”郝宝宝又嘻嘻两声:“说痛你啦?啥时候流行老少恋啦?你当姑姑的,也老牛吃嫩草啦?骂本姑娘小娼妇,嘻嘻!等着瞧,先把你衣服全挑破,再抹个大花脸,看谁小娼妇!”说话间,刀走偏锋,瞅个破绽,将耷拉下来的袖子削去,童心圆整条左胳膊全裸露了。

  童心圆又羞又怒,柳眉倒竖,杏眼喷火,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招招致人要害,边骂:“姑奶奶就是死了,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将你小娼妇大卸八块!”苟不理帮腔:“对头!大卸八块,四块喂王八,四块喂螃蟹——哎呦喂,螃蟹要不吃呢,那么丑,肉也不香,老子我还得加佐料,加佐料得花钱,老子可没有闲银子,花给丑八怪……”

  郝宝宝又气了:“你、你、你,你喊我丑八怪,你看清本姑娘了吗?”苟不理气死人不偿命:“蒙着个破纱布,谁看得清你?老子也懒得看,不是丑八怪,蒙纱布干啥子?树上掉块皮,必是车碰滴!不是车碰的,咋能掉块皮?丑得不敢见人了吧,要不,糟老头咋说没婆家要你呢?”

  “我要杀了你!”郝宝宝猛砍几刀,一闪身,冲苟不理奔去。童心圆哪里肯让,横剑拦住,两人又纠缠在一起。童心圆见郝宝宝不怕骂小娼妇,怕骂丑八怪,便丑八怪长、丑八怪短地喊个不停。郝宝宝气急而乐:“好好好!丑八怪!嘻嘻——”一扭脸,一回头,一张又黑又长的驴脸呈现在众人面前:“丑吗?嘻嘻——”又一扭脸,一回头,一张又横又肥的猪脸出现了:“这张丑八怪吗?嘻嘻——”再一扭脸,一回头,一张凶神恶煞的女鬼脸露出来:“这张丑八怪吗?嘻嘻——”

  童心圆心神大变,恐惧不已,以为郝宝宝是妖怪,苟不理忙喊:“圆姑莫怕!她是变脸,唱戏用的!”郝宝宝娇喝:“你打架时变变看!小样儿!”说完,又一张,却是西施一般的面庞:“这张还丑八怪么?嘻嘻——”紧接着,把王昭君、貂蝉、杨贵妃挨个呈现,挨个问:“这张丑八怪么?”

  苟不理不知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大美女,只觉得或清新脱俗、或风情万种,全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漂亮得盖了帽了,美得睁不开眼了,怔怔地发痴发呆。童心圆适应不了,自顾不暇,争斗间,右臂袖子又被挑落。郝宝宝继续诈唬:“让你骂我——我要挑你的后背,挑你的胸衣,还有裤子……”童心圆发了疯,俊脸变得凶恶起来,招招与敌同归于尽,今后,她怎么见人啊?传到萧云笙耳朵里,什么后果?

  郝宝宝不与她拼命,腾挪闪跃游走,瞅准机会再寻便宜。

  童仁堂撑不住了,女儿的名节一旦有损,他的面皮不说,跟兰陵萧氏如何交代?江湖规矩,两人单打独斗,外人不得插手——顾不得了,一扬眉,冲镖师喊道:“还不快帮帮心圆?敌人势大,咱们联手克敌!”走镖中,也发生过类似情形,合力把人宰了,谁知道?去他娘的江湖规矩!

  镖师们大面上是讲规矩的,静观两个小姑娘斗勇斗嘴,有的心性不纯,乐得一睹香艳。童仁堂发下话来,猎虎的那名山地剑客挺身而出,欲英雄救美。

  “我看谁敢?!”郝老头从马上跃起,兔起凫举,一眨眼横在中间,一对小眼珠,一柄柳叶刀,寒光闪闪,“不要脸不要命的尽管过来,我老人家不在乎多宰一个!”

  镖师迟疑间,童仁堂仗剑欺了过去,苟史运知他不敌,执起重剑从另一侧强攻。郝老头身体如猿猴一般灵敏,力道却如猛虎一般,十几个回合下来,越战越勇,游刃有余。童仁堂的成名绝技“猴子摘桃”夹捎带,根本发挥不出来,在剑灵面前,他成了“神马都是浮云”。苟史运更惨,大力相抗之后,气喘吁吁。

  郝老头的刀法,融合驰名天下的白眉剑法,轻灵快捷,变化多端。他瞅准一个空挡,发一声喊,刀背磕在苟史运重剑前端,刀虽小,力道却奇大。苟史运虎口一麻,重剑生生被震落,当下羞愧无言,败退一旁。

  童心圆愈加狼狈,后背衣服已被挑开道口子,布片挂着飘飘欲飞。苟不理忘了疼痛,硬着头皮冲进去,与童心圆背对背,迎战郝宝宝,没几下,就手忙脚乱,顾头顾不住腚了。

  郝老头喊:“宝宝,别杀了他!小子嘴上功夫不错,又有种,我老人家喜欢。”

  “不杀,给你留着啊?合起伙来欺负我啊?糟老头,收起你的鬼花样吧!”郝宝宝划一道弧线,作势要杀苟不理。“等等!”郝老头再次喊止,“我老人家要收徒孙,你杀了,我老人家哪里找这么好的坯子去?”郝宝宝嘻嘻一笑:“好坯子?你干嘛不收徒弟啊?”刀尖拐了个弯,苟不理强撑住,慢一步就尿裤子。郝老头夹枪带棒:“傻丫头,我收他当徒弟,你不得喊师叔吗?再做孙女婿就不妙了,乱辈分的事儿,我老人家是不干滴!”

  “糟老头,阴险地很呐,嘻嘻!”郝宝宝转转眼珠,“不过嘛,你的提议,倒蛮有趣滴!让她骂我,先抢了再说,不好玩了,再杀了做花肥,不让她老牛吃嫩草!”顺势朝屁股踢一脚,踢得苟不理痛苦不堪滚落一旁,又猫捉老鼠,玩起童心圆来,还一心两用:“狗不理,你看看,我厉害还是你心肝宝贝厉害?嘻嘻——”做鬼脸吐舌头:“啵啵啵……”苟不理强忍疼痛,还嘴道:“你厉害又能怎么滴?又凶又丑八怪,圆姑比你强多了,又好看又善良。”

  郝宝宝从容不迫扔掉帽子,一头乌发飘泻下来,面纱也揭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甜甜的娃娃脸,白净中透着顽皮,顽皮中带着萌:“亮瞎你狗眼了吧?你才丑八怪,你全家丑八怪,嘻嘻!你心肝宝贝也丑八怪!”苟不理的狗眼真亮瞎了,乖乖!小美女呀!童心圆也一愣神,喊了半天小娼妇、丑八怪,原来是个可爱的小萌妹,可惜心性太邪毒了。

  胜负已见分晓,郝宝宝踢飞童心圆的剑,绣着花穗的钢刀架到脖子上:“还骂不骂?”童心圆宁折不弯:“骂就骂了,小娼妇!有种你杀了我!”郝宝宝嘴功胜她两筹:“嘻嘻!我小娼妇,你不大娼妇吗?连自家娃儿都勾——你说吧,是先挑光衣服,划个大花脸,再杀你呢?还是先杀了,再划个大花脸,挑光衣服?”童心圆不甘受辱,伸手抓住钢刀,朝脖子抹去。如此刚烈,超乎郝宝宝预料,右手迅疾收刀,左手弹击其手腕,伸脚朝外蹬。童心圆跌坐地下,羞愤难当,苟不理挣扎着爬过去,脱外衣罩住,哀求道:“女侠,你高抬贵手,放过圆姑吧,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

  “来世?嘻嘻,来世是个什么东东?甭学糟老头,花花肠子,我好哄啊?你今世当牛做马,本姑娘还考虑考虑——你说,我是丑八怪么?”

  “不不不!”苟不理忙不迭地,“你是大美女,天下第一的美女侠!只要你放过圆姑,当牛做马,啥子老子都答应你。你一笑倾城二百里,美呆啦,不会划呀杀呀的,对不对?”郝宝宝不表态:“夸!接着夸!本姑娘听着舒服。”苟不理又要编排好听的词儿,童心圆气骂:“苟不理,你个软骨病!要杀便杀,求她个妖女做什么?”小娼妇、丑八怪都不对号,她又喊起了妖女。

  郝宝宝讥笑道:“嘻嘻,怎么啦?酸着啦?他不拿你当心肝宝贝啦?妖女怎么滴啦?狐狸精不妖吗?不美吗?”又冲苟不理,“你说当牛做马,算数不算数?”苟不理点头如捣蒜:“算数!算数!君子一言,八匹马追不上,十六匹马拉不回。”郝宝宝示威似地看向童心圆:“听到了吧?以后他就归我了,你就省省吧!嘻嘻!”

  那边,童仁堂与郝老头的战斗也到了尾声,如出一辙,童仁堂的宝剑撒手了,柳叶钢刀横在脖子上,父女俩彻底栽了!郝老头问:“是杀了你呢,还是求我老人家,自卸一只胳膊?我老人家有好生之德,一条胳膊,换了六品守备一条命,你是赚大发了!”童仁堂威武不屈:“败在你手,要杀便杀!让童某下跪求饶,却是妄想!这笔账,我武夷剑派一定会找你算!”郝老头鼻孔哼哼:“属鸭子的啊!你二师叔铁罗汉的账,算过了吗?还恐吓我老人家!今日是你自寻死路,我老人家成全你便了!”扬起柳叶刀,要试试童仁堂何等英雄——但听“噗”的声响,一颗石子飞来,正中右手腕大陵穴,又痛又麻,登时起了个红疙瘩,柳叶钢刀“咣当”一声掉落地下。郝老头看清拿着弹弓的韩傻儿,左手抄起刀,阴沉着脸就要过去。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射你眼珠!”韩傻儿大喝一声,手腕一抖,一只麻雀脑浆迸裂,直愣愣从树顶跌落。心道,这老头儿太厉害,过来就不好玩了!郝老头不自觉停住了,喝问道:“谁家的娃娃,口气这么大,不怕死吗?”韩傻儿面无惧色:“老虎的眼珠,我射了一对,你比老虎还厉害吗?”郝老头不怕老虎,忌惮韩傻儿的神射,以剑灵的功力,躲避暗器不难,但韩傻儿的射击,随心所欲,防无可防,万一再射伤个什么,丢不起那人。火火急道:“他叫韩傻儿,我喊他笨笨,老爷爷你别凶!他爹爹是先生,给你抹了药就不痛了。”

  郝宝宝搞定童心圆和苟不理,趁大伙儿注意力转移,神不知鬼不觉闪挪到韩傻儿近旁,一手抓住,一手举起刀:“糟老头,把他的手剁了吧?为你出出气!”郝老头急急喊道:“快放开他!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郝宝宝撒开手,嘟囔道:“他又不是贾九妹的亲儿子,我吓上一吓有什么当紧?你糟老头管得也忒宽了!”郝老头不理孙女,问韩傻儿:“你喊韩春旺爹爹、江采莲娘亲、贾九妹二娘、贾郝仁姥爷,是也不是?”韩傻儿机械地“嗯”,忙又纠正:“我喊他锤子姥爷?我喊他龟儿子!”紧追着反问:“糟老——爷爷,你认识我娘亲?”郝老头仰天长叹:“小娃娃,你不要喊他龟儿子,怎么说他也是你二娘的爹爹!便是你娘亲,也不能全怪他,你娘中的是虫毒,他没本事医好,谁也医不好!”言毕,连连叹气。

  他年近古稀,心中有太多秘密,难以道出。

  贾郝仁,本名贾仁,其父贾正京洛阳府人氏,流动木工为业,因容貌猥琐先天有病,年过三十尚未娶妻生子,活干得好,人又能说会道,钱捂得紧,倒攒得一笔银子。那年冬天出奇地冷,虚有州罕见地降了暴风雪,贾正京在郝老头姐姐家做完一张木床、两个立柜,结过工钱,只待风雪停歇再另寻主顾。姐夫仗着祖上几亩薄产,好吃懒做,家道日渐消薄。当晚屋内烤火,陪木匠喝劣质烧酒,却命姐姐外出取柴。姐姐因结婚数年,没添子嗣,自觉矮了半截,忍气吞声去了院外,忽见白皑皑的雪地里,一人横卧道旁,一探手,尚有微弱呼吸,忙拼尽全力,背进家中。温汤灌过,热布擦过,那人慢慢苏醒,自述乃游方郎中,贪恋赶路,遭遇风雪肆虐,一口气没跟上,晕倒在路旁。

  第二天,游方郎中千恩万谢,拉起家常来,问及令郎令爱时,姐姐羞赧不语,姐夫说家里有只不下蛋的母鸡!游方郎中听罢,说不孕不育,他略懂一二,诊治诊治吧!一搭姐姐的脉,经血旺盛,经络通畅;再把姐夫的脉,游方郎中脸色凝滞了——犹豫半晌,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大妹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有一味药,可令你生儿育女、不绝子孙祭祀!言毕,剥开一层又一层红布,取出中药煨得半干的一条虎鞭,细述了方子,嘱咐姐夫按方服用,可保药到病除。

  第三天,雪过天晴,游方郎中又去赶路了。姐姐感念他能让自己扬眉吐气、过正常人的日子,直送了二里路方回,回到家中,肺都气炸了!姐夫闻得贾正京同样毛病,哄下三百两银子,将虎鞭卖给了他!姐姐据理力争,反挨了一巴掌,说游方郎中骗人的话你也信?分明是你不生,哪里赖得着男人?姐姐再分辩,又遭毒打,忍无可忍,随木匠私奔了。

  贾正京回到故乡,成家立业,生下贾仁,可巧,游方郎中系南阳府人氏,山不转水转又遇见了,贾正京亦感激游方郎中,令贾仁拜了干爹。那贾仁逐渐成年,嫌弃木匠活吃苦受累,学了游方郎中的本领,开始行医。

  贾仁虽比老爹生得齐整,翩翩公子还算不上,偏心比天高,只爱俊俏女子,婚事一再蹉跎,二十大多,勾搭上一位樵夫的妻子。那樵夫高大英俊,妻子娇美可人,而樵夫读了几篇孔孟文章,自谓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两试不中,浩叹千里马未遇伯乐,借酒浇愁,书也读得少了,柴也砍得少了,愈发清贫。娘子受不了粗茶淡饭、破衣烂衫,终给了贾仁可乘之机,甜言蜜语、得手后拐跑了。

  事情败露,樵夫族人打上门来,贾正京年轻时四处奔波,掏力过重落下病根,连气加辱,一命呜呼!贾仁携了樵夫娘子和老母亲,逃奔姥姥家,名字改作郝仁,并求舅舅为他做主,对付樵夫家人。当时,郝老头对外甥的行止很不齿,告诫不可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舅舅再会武功,能把人家全杀了?训归训,外甥归外甥,还是安排他到松潘府人迹稀少的山区避仇躲祸。

  郝仁先在泉下村呆几年,又在圣泉村住几年,风平浪静了,才搬到巴掌镇,为遮掩众人耳目,又改称贾郝仁。樵夫娘子做了他老婆,当年生下贾九妹,五年后生下儿子贾九智,行医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日子倒也过得滋润。贾郝仁跟韩修草学医,治疗江采莲,赔嫁贾九妹,郝老头都清楚——

  而江采莲的秘密,峨眉剑派高层人士,无不噤若寒蝉,讳莫如深。

  三年前,他无意间获知,河南道移文剑南道,着虚有州查访十八年前的拐骗人妻案,心里觉病,便来知会外甥多加注意,最好勾兑一下,将陈年旧事压下去。行至巴掌镇郊外,见两男正纠缠一名年轻女子,喊她江采莲。江采莲人如其名,貌若莲花,双目风含情水含笑,要多柔有多柔,要多美有多美。两男反复劝说、威胁、恐吓,要她交出什么,江采莲莺声燕语,东扯葫芦西扯瓢,就是不给,两男便动了手。

  江湖中人,遇见比武打架的事儿,脚底像安了磁盘,挪是挪不动的,他隐下身,僻静处冷眼观察——年轻的江采莲,竟是五星五环险峰剑客,轻功尤其好,飘飘忽忽身形不定。两男武功虽高,畏手畏脚,不敢痛下杀手,而江采莲看似柔弱,出剑却快捷凌厉,许久过去,两男并未得逞......不知哪里冒出三位剑灵级高手,举手投足间将两男杀了,也要挟持江采莲,又有三人赶到,一语不发,死命争斗起来,后晌杀到晚上,晚上杀到半夜——其间,江采莲趁无人顾及,背着圣泉村方向溜之大吉,不幸被萤火虫光亮的东西射中,身形晃了晃,最终失去踪影。

  后半夜,战场死一般沉寂下来,他小心翼翼现身,发现六大高手互中对方,均绝气身亡!查看遗物,一方内着羽衣,怀揣白猿玉牌,是峨眉剑派羽衣真人!一方穿着打扮,像北方人士——至于谁在前谁在后,早混混沌沌分不清了。

  见过外甥,勾兑完官司,他专程登上了峨眉山凌虚洞,一献玉牌,第一执事、客堂堂主亲自接待了他,并领他面见凌虚子道长和圣虚子监院。讲过玉牌来历,凌虚子打坐不语;圣虚子反复叮嘱,所见所闻全当未见,一字不得泄露!末了,圣虚子收他做了外家弟子,传授了驰名天下的白眉拳和白眉剑。

  半年后,他成功突破成水滴剑灵,挥之不去萦绕在心的,便是那些高手挟制江采莲目的何在?为何又施放暗器杀人灭口?为一女子,竟致六位剑灵同时殒命,太恐怖了!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而韩傻儿正是江采莲的儿子,烫手山芋,远离为妙!遂招呼:“乖孙女,咱们走!”郝宝宝不解:“糟老头,咱兴师问罪来滴,这就走啦?”郝老头敷衍:“来日方长!”冲苟史运:“苟掌门,我老人家劝你,武夷剑派的牌子,不挂为好!麻烦不断,也不是你希望的!不挂牌子,随你练啥子剑法,终无大碍!我老人家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苟史运不答,闷头思索——又冲童仁堂:“你这笔账,先挂那儿吧!宝宝,咱们走!”

  郝宝宝伸把拽起苟不理,横丢马鞍,嘻嘻道:“饶一个,抓一个,够本儿!”苟史运跨前一步,又收了回去——童心圆喊:“苟不理,你不能去,她会杀了你!不杀也会折磨死你!”苟不理伸长脖子:“大丈夫一言,八匹马拉不回!”童心圆骂:“狗屁大丈夫,让妖女鬼迷心窍了吧!”郝宝宝刺激她:“我就是妖女,专门勾引小鲜肉,怎么滴吧?气死你!嘻嘻!”跃身上马,一拍苟不理的屁股:“别搭理她,再搭理我用劲儿!嘻嘻!”纵马追上,问:“糟老头,那男娃子怪厉害么?为啥不让我吓唬他玩儿?”郝老头正言相告:“乖孙女,你记住了,以后不准为难他,更不能动他!别人动他,也不得干涉!总之,明白要这样做,不明白也要这样做!”郝宝宝收起嬉闹,一老两少,一前两后,缓缓下山......

  苟史运怔了怔:“叔父,从长计议吧,这番折腾,没少耗费力气,您歇口气,吃过早饭再走!”童仁堂点头,率先朝里走,众人陆续相跟,童仁堂走十几步,猛回头:“那老怪物怎么又回来了?”众人扭头回望,空荡荡的,哪有鬼手的影子!就在这时,童仁堂拔出剑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断了五名镖师的脖子!滞后的那位惊恐万状:“总镖头,这、这、这,这是为何?”

  “不听号令者,杀无赦!”童仁堂急跃,一剑刺进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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