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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有史以来

  恍惚之间,从铺子里斜插过来一位满身药味的小童,撇过店小二,抢在我们说话前道:“这边这边!”边说边引导车把式往靠墙的光板床去,又搀扶书生胳膊上床躺平。

  我最后进铺子,看的一愣一愣的,替那位向后挪步搓手的店小二尴尬,感叹这就是有眼色和和没眼色的差别。

  又有一位穿直裰留山羊胡的老者从柜台里出来,疾走两步上前查看书生面色。

  很在行的左看看右看看,又看看书生舌苔,转身喊了大堂西侧正与人看病的坐堂大夫,“蔺大夫,这个您过来看看。”

  蔺大夫对手头上的病人说了一句“抱歉”,人就到了光板床前。

  望闻问切,最后手搭书生手脉,例行问话:“你晕倒多久了?”

  书生少气无力,试吧着抬头,用眼神寻找我们没有言语。

  石榴从我身旁走过去,替他回答:“有两三刻了。他刚才晕倒在三圣庙,我们也就是把他从三圣庙拉过来的时间。这段路不短,来回差不多要两刻多三刻不到。”

  梁人把一天分为十二时辰,一时辰又分为八刻。我是来到梁城才习惯他们的这种计时方法。

  蔺大夫有三十多岁的模样,白净文雅,一看就像大夫。

  他从书生身上撤下手拍了拍,看石榴一眼,面不改色道:“你是他家属?”

  大概是猜测到不对,不给石榴说话的机会又说:“他几天没吃硬食了吧?这是饿晕了。也不用开药了,回去多吃点饭就好了。记得先吃流食,隔个一两天再吃硬饭。到时候如果还是不行,再来抓药。”

  盖棺定论,书生就是石榴说的那样——饿晕了。

  石榴瞅一下我,等我决定。

  还能怎么决定,好人好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能继续送他回家呗!顺便再给他几文钱,帮他处理一下饿晕了和不再饿晕了的问题。

  石榴得我确定,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看向书生,殷勤道:“那个……郎君,您住在哪里?我去给您叫一辆车,把您送回去。”

  得益于王服的慷慨,我现在也算是小有银钱的人,不再计较这点救人的得失。石榴大方的结算了诊费,又重新雇车送书生回他的住处。

  做好人不容易,我和石榴不能弃书生于不顾,再次陪伴他坐车。好在街上雇的车多为敞篷架子车,坐车的又不分男女老少,我们主仆和他同乘一辆车也算是说的过去,不招人诟病。

  书生住的地方离东大街很远,在城南的槐树院街。

  石榴是梁城人,对城内大街小巷颇为熟悉,指挥骡车车把式先到一处市肆,买了一罐甜汤拿来给书生喝。

  甜汤就是面疙瘩汤。

  市肆我隐约看着熟悉,仔细辨认下是我之前买二花的那个市肆,只是我之前来市肆的路不是这条。

  我纠结那时找小生没少过来过这里,怎么不记得还有卖面汤的摊?又奇怪卖面汤的不用碗用陶罐盛,卖汤的成本未免有点太大了。总之,佩服石榴的办事应变能力。买一碗面汤的话,书生不够喝又耽误送他的事,买一罐汤实惠又方便,罐还可以以后留着继续用。

  书生喝几口面汤肚里有货了,苍白黑青的脸色只剩白少了几丝青。

  人精神话就多了,“多谢翁主,一直让您破费,小生实在过意不去。”

  “小生谭玘,乃今科省试及第,因病滞留京城不得回乡。”不知什么原因,他两颊莫名泛起红晕,和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来京时想着在京时间不会太久,故所带盘缠不多。谁知京中物价甚贵,生看病花去大半,故而落魄之此,让翁主见笑了。”说着说着脸色更红了,几乎占去大半,唯留额头下颚不变。

  也得亏他的下颚有胡须遮挡,不然他此时的面色定会让人误会成红润,不把他当虚弱之人看。

  想他有可能是面子使然,我大大方方的安慰:“看你说的。”意识到称呼问题,改口“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刚才那位大夫说的您也听到了,您的病必是已经好了,剩下的只需要多多吃饭就好。”

  我虽住过四夷馆,见识了不少翰林人,可对于梁人的科举制度,还是一窍不通。自我介绍:“我不是梁国人,我来自铁勒草原的。对您说的贵国科举制度不甚了解,如有什么可笑之处,还请您不要计较。”

  “呃?”谭玘微露惊讶,盯着我仔细打量。

  我被他看的别扭,避过他的目光,抬手捋捋头发,扭头假装看向车后。

  谭玘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如果清洗干净我猜他也就是弱冠不到而立,绝不是现在看到的大叔年纪。

  以他这个年纪的人盯着宿主年纪的人看,定会被人认为是无礼的莽汉,更何况是我正在救他一命。

  谭玘想必也料到了这点,支撑上半身微微喘息着道歉:“翁主,请恕生无礼。非是生不懂得礼义廉耻,而是生实在是太过惊讶。”

  “禀翁主,前几日生得一仙人指引,说今日到三圣庙会遇因缘。如果生抓住此次机会,以后岁月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可若是生错过了这次因缘,生后半生便会落魄之死。”

  想我定是似信非信,力争说服我。他道:“起初我也是不信的,殿试被淘汰已成定局,我再挣扎也是枉然。”

  考虑到我不是梁人,解释:“翁主大概不清楚我们梁人的科举制度,我们科举里通过省试的士子叫贡士及第。省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叫进士及第。我便是这有史以来的头一个,过了省试没有通过殿试的贡士及第。”

  粲然一笑,笑到眼泪在他眼眶中聚集成湖,泛起晶莹的光芒。连带周围的气温也产生了共鸣,跟着下降了几分,初夏有了初冬的感觉,顿时冷飕飕凉哇哇的,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翁主您是不知道,自从前朝有了科举制度,从未有士子过了省试而不过殿试的。今科殿试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使我有幸得有史以来的第一——第一殿试落榜之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殆尽了凄凉。

  我不能感同身受谭玘的感觉,不明白过省试为什么一定必过殿试。考试结果不都是待定的嘛,怎么会出现必过这一说?

  我寻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谭玘,静静的陪他笑的泪流满面。

  石榴实时暖心的递上绢帕,谭玘抽几下鼻子,轻拭泪痕。

  “让翁主见笑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也是到了伤心处。生寒窗苦读二十载,只为一朝登上天子堂。现如今生做了这天下第一殿试落榜之人,恐今生今世都不能再洗刷屈辱。此必成生终身污点,哪怕是来年再有幸通过殿试,也不可能洗去了。”

  他又仰天落泪,哗哗哗的控诉他的冤屈。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仰天长啸,泣血稽颡,破开重重阻碍,直达九霄天庭,声声控诉他的不得意。

  人的意志力竟能让我能感觉出来直达天庭,百年来也是头一次见到。从没有遇到过这情况,我蓦然呆住,不知所措。

  石榴受谭玘的悲壮故事感染,陪着落泪。

  她从袖笼里又拿出一条丝帕,弯腰帮谭玘沾去泪水,柔声细语:“郎君,喝口甜汤熨熨嗓子,歇歇再说。”

  谭玘挣扎下,扶着车帮坐起来,石榴搀扶了他一把。

  “翁主,非是生矫情,实在是情不自禁。”

  转换话题:“我起初也是不信那道人的预测,认为他是胡言乱语,天下哪里会有冥冥中这等好事,断了的青云路还能再续。我猜测他不过也是那落井下石之流,见我落魄了跟着人也踩上一脚,只为诓骗我最后那点银钱。”

  话到此时,许是内心不甘,五官渐露狰狞之色。“可我又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大好的通天路就此被人斩断!”

  “比心智我不输他人,比文采我更不逊色,就因我不合官家眼缘,我就输在了殿试!”语调尖锐刺耳,充满戾气。

  他似是对着苍天呐喊,五官随着他的不忿话语扭动错位,张牙舞爪,变形狂野的莽汉,不见丝毫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

  这是有多愤恨才这样,我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好在石榴的同情心更甚,置之梁人男女大防礼教如无物,轻抚谭玘后背帮他顺气。

  “郎君,郎君,我家翁主在听您诉说呢。喝口甜汤吧,缓缓,莫再这般激动。说这么多话,当心身体一会儿又不适了。”

  谭玘并未听她的劝告,不顾气喘吁吁,挣扎着继续厉声厉色:“想我七尺之躯,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有那登天之路可走。我再豪情万丈,无用武之地也是枉然。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听信那道士所言。劝自己权当再上当一回,今日来了三圣庙。不想老天怜我悲苦,在我绝望之际让我得遇翁主您,这般机缘也是天作之合了。”

  天作之合,呵呵……可惜,我是假翁主。

  我不知老天是不是真的怜他,他得知真相后又会产生怎样的心态。“郎君,我……不是梁人。”

  他没有我担心的态度,微愣后固执己见,叫嚣:“梁人如何,草原人又如何?翁主莫言说长短。”

  “我是梁人,可梁国已经没有了我的活路。京都人爱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若翁主不嫌弃,我跟着翁主做一回草原人又何妨!”

  他倒是把注押在了我身上,可,我的注押在哪里?

  我不过是一找不到家在何处的小狐狸,冒名顶替宿主的翁主身份,一穷二白攀附他人生活,哪里有能力再拉一个人。

  我怎么告诉他实情?

  我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谭玘的眼神殷切出火,似溺水之人死死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怕一松手会永远失去生机。

  这样的人我不忍心绝他生路。就像我狐狸精母亲的做事风格,我也信奉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一切都是有因果循环的。堵上一扇门,老天自会给你开一扇窗户,可这开门和开窗户的结果却是根本不相同的。如果老天给我的是一扇门,我不会主动选择关了门去开窗户。

  现在也是如此,我不想主动拒绝谭玘的求助,我不选择就是选择,结果联着因果,我被动的接受比主动的选择更顺合天道。

  我是狐狸精,信奉天地间的规则,遵从规则做事,于我只有更多好处。

  “那个……谭相公,您听我说,先不要这么激动。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很虚弱,您先喝点甜汤。我就在这里,等您喝了甜汤缓缓,也是一样的说话。不急的!”

  石榴又从陶罐里倒出一碗甜汤,许是我说的话有份量,谭玘这回乖乖的接过去喝了。

  骡车出小巷拐到御街上,没几步便出了朱雀门。朱雀门外叫南关,南关最有名的地方是三里堡(念pu)。

  三里堡,即从内城墙到这里的距离有三里地。还没有修建外城的时候,这里驻扎有保卫梁城的驻军堡坞。有了外城墙后,堡坞自然就拆了,再大度的梁帝也不可能容忍外城内有一座坚固的城中城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谭玘所住的槐树院街在三里堡再往南的东侧,有两条街组成,即槐树院前街和槐树院后街。

  槐树院前街是一条东西街,槐树院后街不是和前街平行,而是在前街的中间位置垂直的一条南北街。奇怪不?

  不去管前街后街的恩怨,单单说前街的东边,东边紧临的街道是梁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官坊街。

  官坊,顾名思义,不用多解释了。任谁都知道官坊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人员成份比任何地方都复杂。槐树院街和这样的街道相邻,住家户不用猜想,必定也是多为官坊里的人。

  我不得不多想,谭玘一位士子,怎么住在这里?

  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他说他是贡士及第,住在官坊附近难免会让人误会他留恋官坊,这对他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是我非要误会,我依稀记得老黑的前主人就是从三里堡混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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