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勤抵达村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巴只到车站,余勤走了很远的路才到村口,他给村委会的联系人打了很多个电话,全都没有回应。
事到如今,余勤再抱怨也没有用了,他得在村子里至少待上一年才有可能评上职称,机会难得,不论有多难,余勤都不想放弃。
“余老师!你是余老师是吧?”
余勤脚步一顿,他本以为今晚要露宿街头,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在,喜出望外道:“是我是我,您是……”
“我是村委会的,之前跟你们学校一直联系的就是我。”男人咧嘴一笑,“喊老秦就行,余老师你就这么点行李?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号码?”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在外套里掏了一阵,才拿出个老式砖头机,把手机递给余勤看。
“187……不是86,是89,号码记错了。”余勤笑着说道:“我给你们办公室打过电话,但是没人接。”
老秦一拍脑门,“哎哟,我这个脑子。那村委会的电线坏了,修了好多天了还没办好,我明天就去看看怎么回事。余老师,咱们这儿晚上可冷了,你这点衣服恐怕不够啊,走走走,今天太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去看学校。”
镜头拉远,机位切空镜,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原本昏暗的房屋内都亮起了灯,可仔细看去,仍然有零星的几座房子黑漆漆的,了无生气。
“卡!”
徐其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程岚也猜不出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在边上看得很爽,能够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李止然演戏,他已经可以划掉人生清单上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愿望了。
“这一场先这样吧。”徐其麟拉着池远霁看了一遍刚才的片段,她的手搭在池远霁身上,勾肩搭背的模样十分亲昵,池远霁也没有表现出不适。
程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刚要收回目光,池远霁却突然抬眼,把他的偷窥抓了个现行。程岚慌忙移开了视线,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他站在原地,微微侧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这让池远霁的目光不得不集中在他的唇上。
池远霁看着他,突然道:“老师,你很重,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徐其麟用力往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骂得十分难听,气急败坏地走了。
作为导演,她可谓任性至极,布景耗时一个下午,才拍了一条就不拍了。副导和制片重新商量了schedule,工作人员们也开始了短暂的休息。
主创没时间休息,池远霁和韩景驰跟着导演一起消失了,大概又是开会。小陈今天有事没来片场,于是只剩下程岚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
他正一目十行地刷着v博,突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油豆包:不是你的错。
油豆包:是那个人对你做了过分的事,不要原谅他,小岚。
程岚甚至能想象他的表情,笑着回道:你对我也太没底线了,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工作结束了吗?这次过了好久啊,今年都快结束了。
程:你们单位放假吗?
油豆包:只放两天。
程:好辛苦。
油豆包:新剧组开拍了吗?
程:嗯,今天开机,人好多。
油豆包:还习惯吗?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程岚噼里啪啦打字:我开心死了。虽然压力大但是眼睛真的很爽,每天都能看到高质量人类,什么都不做也心情舒畅。
程:就是有点尴尬,毕竟之后还得和前辈搭戏,我要是溜号了怎么办?
油豆包的账号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程岚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李止然拿着水走到他身边,程岚立刻关上手机,神经紧绷着站起身,“是,前辈辛苦了,第一场很精彩,不回去休息吗?”
“还有两场。”李止然拉开凳子,朝程岚笑了笑,才坐下道:“夜晚才刚开始。”
“……啊,好的。”程岚回过神,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耳后,半边身子像过电似的酥麻,也跟着坐在了他身边。
“还习惯吗?”
程岚还在神游,突然听见李止然的声音,抬头道:“没有,我很喜欢这里的。”
这对话好熟悉。李止然和油豆包莫名问了一样的话,强烈的违和感让程岚更加紧张了,不自然地避开李止然的注视。
李止然笑了笑,“我想也是。”
程岚一愣,突然道:“前辈,其实你不用跟着来吧,反正余勤也是第一次支教。”
李止然侧头看他,“是啊。”
他手肘搭在腿上,单手撑着脸,看向程岚的眼神多了些压抑的情绪,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欢这里吧。”
程岚快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这么近的距离,他怕被李止然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他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又听李止然说道:“小程,你想和我过一遍明天的戏吗?”
彩排时已经过了无数遍,但那是在工作的环境里。只有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程岚面对李止然才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李止然又道:“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这下不能拒绝了。程岚感觉自己现在的笑容应该很诡异,“当然想。”
场次的schedule是公开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徐其麟随心所欲,从来不按照计划进行,所以也没人看,演员们都是直到开拍前才知道要演哪一段。
程岚拿出手机,打算看看小陈之前给他发的schedule文档。屏幕一解锁就是和油豆包的聊天记录,他没有回复,大概是又被收手机了。
程岚看手机时全然没有避着李止然的意思,他的简讯联系人就这么大咧咧地被李止然看了个干净。联系人置顶是个空白头像,程岚给他的备注是A豆包。
他的聊天框少的可怜,几乎不用找就看到了小陈,“明天拍的是……”
“余勤和阿敏真正交心的那一场。”
程岚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李止然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他没放在心上,说道:“那我先开始吗?”
他满脑子都是正事的样让李止然有些哭笑不得,“好,开始吧。”
程岚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他说:“我阿妈生下我就跑了,如果没有奶奶,我活不到现在。你知道村里怎么说我的吧?”
程岚的脸上看不出悲伤或是愤怒的情绪,一片空白,剖析内心的这个空隙,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那些。”李止然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阿敏,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信。”
他没戴眼镜,眸光流转,程岚一瞬间出了戏,被那眼神勾的失了神。
“小程?”
程岚低下头,语气慌乱,“抱歉前辈,我状态不好,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可以吗?”
“没关系。”李止然柔声道:“身体不舒服吗?”
程岚抬手揉了揉额发,“没有,前辈别担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李止然也跟着起身,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送你回去。”
程岚却挣开了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甩开了李止然的手。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程岚笑得牵强,哑声道:“今天谢谢前辈,那……晚安。”
李止然神色如常,仿佛程岚的抗拒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尴尬事,点了点头,笑道:“那好,晚安。”
回到房间,程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陈正好从屋内出来,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立刻挂了电话,说道:“这么早就结束了?不是说今晚要在片场看一晚上?”
自己的豪言壮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程岚顿时臊得发慌。他摇了摇头,抬腿进屋,“觉得有点累,想早点回来。你今天怎么没去片场?”
小陈的表情有些奇怪,想要糊弄过去,却被程岚当场戳穿。
“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小陈叹了口气,“冯总可能……要被调职了,虽然他是老板,这么说不太恰当,但这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程岚一愣,“调职是什么意思?”
TG只是冯家的小产业,不过在冯宁承手里做得风生水起,只除了……
“因为楚潇吗?”
小陈知道这是他的心结,“不是不是,想多了。是上头空降了一位太子爷,看意思是……想要坐冯总的位置。”
“什么太子……”程岚说着便止住了声。小陈挠了挠眉毛,“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原本公司要叫我回去的,不过……”
小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冯总说,让我老实跟着你,什么也别管。”
程岚笑了笑。
这算什么?真太子回来了,冯宁承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吗?
小陈赶忙道:“算了,你就当我没说吧。我会在这儿陪你到杀青的,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不过冯总自己也能处理好的,别操心他了,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钱都给我挣一辈子的,操心不来。”
话题到这儿终止了。程岚洗完澡出来,一个人坐在床边玩手机。
冯宁承的对话框被他隐藏了很久。
他从联系人里找到了那个橙子头像,点进对话框,消息像病毒一样密密麻麻地弹了出来,程岚也仿佛被感染了。
冯:下雨,不要出门。
冯:天气冷了。
冯:午睡不要太久。
冯:吃药。
全都没有主语。如果不知道他的德行,程岚估计会以为他把自己当备忘录了。他翻了很久,冯宁承几乎每天都会发一条,最多两条,不超过十个字,看得让人心烦。
大概是从这个月开始,消息才断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天前。
冯宁承说:程岚,你说的对,我的报应到了。
程岚几乎是立刻关掉了手机。
心里好不爽。他是为了什么还在为这个人的事而烦恼,又是为了什么还在因为他而难过?
程岚不知道,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不可能再是因为爱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好墨迹大家应该看出来新电影是李止然的主场(前辈你好前辈你有点吓到我们橙子了)我尽量写快一点到重要剧情
愚人节快乐!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