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祁空重新恢复听觉,面无表情地道,“有隐疾的不知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无念抓着浑浑噩噩的更夫念了段经文助他清心,在此人即将悟道遁入空门前一刻被祁空强行止住了。这位六道有名的坏脾气啧了一声:
“你能不能靠点谱?收着力不会吗?你问过人家的意思了吗就让他遁入空门?”
更夫被祁空三两句忽悠走了,无念没了念佛的对象甚是遗憾,对着祁空念经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取其辱的。四下打量一番,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借一步说话。”
祁空遂抽刀断气,好在她临劈前问了一句:“去哪儿?”
无念生怕她直接一气断到南方乱了阴阳平衡,只说:“附近的山野便成。”
然而无念这一世做人的经验还是太少,山野之中蚊虫众多,祁空虚相之身无需担忧,唯他此世尚是肉体凡胎未能修成正果,又碍着不可杀生的戒律,饶是虫蚁在眼前飞出花儿来也只能硬生生受着。
祁空饶有趣味看他转着珠串,撑开一层浅金色的防护罩,道:“此时不舍身饲虫?”
无念微微一笑:“只怕它们承受不起,倒是徒添杀孽。”
祁空遂哼了一声,瞥他一眼:“说说,南方究竟现如何了?”
无念竖起手指:“只一个字,乱。”
祁空嗤笑:“与我何干?你当知晓,人道帝王自有命数,并非我能左右。”
无念温声道:“古有君王,天必佑之。你虽不言,亦效圣人,四时行、百物生,此皆有为法。”
祁空垂眸,无念看不见她眼中神情。
“更何况,”他循循善诱,“沉沦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此番种种,皆返归于祂,你是最清楚的。”
祁空沉默半晌,笑了一声:“你在威胁我?”
“不敢,”无念抬眼看她,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事实而已。”
祁空与他对视良久,终是先移开目光:“我只怕命数已定,妄自改之,恐只得一时之快。”
“这岂非也是天命的一部分?”无念追问道,“生死枯荣,不皆为天意?”
“是,不过……竟能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也是难得,”祁空无意识捻了捻指尖,傀儡线的阻塞感不知为何倒让她安心,“我还想,无为才是空门。”
“空门亦是无为,”无念赞同道,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后世称数百年前的交融为‘儒释道合流’,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合理形象之处。”
“只可惜逝者如斯夫,”祁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听说过约翰·加尔文?方才的论断与他相像,还有点意思。”
无念温声发问:“西洋人?”
“是啊,”祁空有些遗憾,“不过我了解的也不算多,毕竟信仰相异,西洋并非我等可至之地。”
“那便只说如今南方之事,”绕了一大圈,无念终于找着机会将话题拉回正轨,“行宫异动,你管是不管?”
“南方的行宫?”祁空颇为疑惑,“我还当龙脉最南也不过江塘……”
“更南方,”无念打断了她的话,“且算着年份,正是你在的那段时间。”
祁空居无定所,能让她在一处久留且被无念知晓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
“行,”她认命地道,“看来你找上我,这事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毕竟国运大事,有不得差池,”无念再次念了句佛号,“佛门清修避世,却也不忍受无妄之灾。”
祁空装作不解:“历朝历代,不都给了你们好处?”
无念摇头,明知此话是为了诈他,却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法难。”
祁空想通其中关窍,不由得讥笑一声:“众生平等?”
无念亦接道:“天道无为。”
僵局之下,二人对对方都太过了解,是以见不得人的心思双方都心知肚明。月色如水,天上星斗难辨,祁空抬眼打量半晌,忽地抽刀,转头问道:
“具体方位?”
无念一惊:“我来时徒步……”
“那你也可以徒步回去,”祁空面无表情看他,刀身煞气逼人,几乎顷刻之间要将四周的阴阳之气点燃,她估摸着时间,一刀劈开裂缝,左手不由分说拽着无念的衣袖,“你先进来。”
至于在混沌未开的缝隙中寻找方位,那倒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