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因果巷

  白家那边四分五裂, 洪家亦是波涛暗涌。

  又来拜访的苗阳带着满心忐忑被引到后院,一见洪夫人的面便急道:“白老爷怎么会忽然去世?现在该怎么办?你到底把那些黑户怎么了?”

  洪夫人正在瓷窑前守着自己的作品,她美艳的脸被炉火映得一明一暗, 神情也晦暗不清, 语气冷淡道:“我叫你不要多问,你只隔半天就忘了吗?来与我在没头没脑地讲些什么?”

  苗阳的情绪非常紧张, 努力定了定神:“我表哥已经看到我带着那些黑户出镇了,万一他要是发现问题, 把我们报了官,到时该如何收场?夫人你可有办法打点?”

  洪夫人眉头微微一皱:“早说了让你小心点, 你偏记不住是吗?他还看到了什么?”

  苗阳茫然摇头:“应该不知具体细节,否则便会继续追问我了。不过他已经怀疑到了您头上, 刚才又趁夜去了官府,我真怕……”

  洪夫人深吸了口气, 遗憾地说:“你办事的能力, 不足你相公十一, 结果他却这么死了, 还真是可惜。”

  这句话让苗阳整个身体一抖:“你、你在讲什么话?”

  洪夫人哼笑:“何必装傻呢?其实你猜得到那些黑户到底命运如何了吧?当然, 你也猜得到你相公身处阴曹地府, 早已与你阴阳两隔了,不是吗?”

  苗阳的脸色顿时更加惨淡了几分:“所以,果然是你,一切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洪夫人充满了瞧不起的态度, 发出嗤笑:“你是当真猜不到是我, 还是只想自欺欺人?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哪怕是为了钱也要为仇人卖命。”

  眼泪瞬间在苗阳的眼眶内凝聚了起来, 她哽咽着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老马每年给你送的银子足够你们洪家挥霍了,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洪夫人不屑:“什么叫送的银子?难道我的瓷器没有让他赚到银子吗?我把瓷器卖给别人一样可以富甲桃川,你们明明得了我的恩惠,却要以施恩者自居,真是可耻。”

  苗阳顿时语塞。

  洪夫人垂眸:“其实我根本没打算动他,怪只怪他贪心不足,非要拿我们共同的秘密来威胁我,让我把玑瓷白送给他,开什么玩笑?这么蠢的主意,莫不是你出的?这么说来的话,害死他的人是你啊!”

  苗阳心虚地拼命摇头,而后忍不住哽咽着追问:“我知道,老马、白二小姐,还有那些黑户……都死在了你手里,但我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谋害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身上有你非要不可的利益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怪只怪你们思想庸俗,毫无灵性,所以猜不出来。”洪夫人垂着手,笑眯眯地走到苗阳面前问说,“难道,你从来不觉得那些瓷红得像血吗?”

  苗阳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洪夫人手里的刀子便毫无犹豫地捅了过来!

  *

  虽然白家的倾颓尚在破坏副本的计划之内,但白大小姐突然被捕入狱,对沈吉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这几日“投奔”白冬青的行为在俞卿看来简直可恶至极,等到官兵走后,立刻就命家仆把沈吉捆起到柴房,拿来白浅釉的鞭子边抽边狠骂道:“之前你可是负责伺候二小姐的,当真不知她去了哪里?”

  沈吉被抽得吃痛躲避,护着头说:“那日她不让我跟着,我也没办法啊!夫人饶命!”

  俞卿目露凶光,显然没有“饶命”的意思。

  梦傀:“凉凉,走投无路了!”

  沈吉强行淡定:“未必,还有馆长在。”

  梦傀啧了声:“你先想想怎么在白家活下去吧。”

  此时,俞卿已挥手把其他人驱逐出去,捂着肚子蹲下身,低声说:“别跟我装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就别想活过今天。”

  【主线任务:交代白浅釉去向】

  【知无不言】

  【装傻充愣】

  沈吉默默地对视上俞卿美丽的眼睛,心中忽然生疑,她不太可能是玩家,但……会不会像蚕魂塔里的杨茉那样,是个潜伏在故事中的心印猎人?

  如果是的话,无论自己交不交代,得了势的她肯定都会对自己动手的。

  俞卿没等到答案,笑容更冷,扶腰起身:“不说是吗?行,既然你这么坚决,就去和浅釉做个伴吧。”

  “她去了洪府,我说出来也没人信!”沈吉忙开口,同时认真观察着俞卿的脸色,小声道:“二小姐离开家时,我确实没跟着她,但她之前不是为了婚事烦心吗?总想去找洪昊和洪夫人当面聊清楚,所以……”

  俞卿微微愣住。

  沈吉装出害怕的样子:“可二小姐是他们未过门的媳妇,虽然洪少爷对她不是很满意,但总不会伤害自己的未婚妻吧……所以我也不敢妄自揣测。”

  开始沉思的俞卿表情更加微妙。

  恰在这时,柴房外忽起了阵乱子,隐约传来仆人吵嚷的声音。俞卿猛地转过头去,打开门质问:“怎么回事?胡闹什么?”

  未想制造混乱的源头竟然是江之野,他推开拦着自己的仆人,拂了拂衣袖,淡笑道:“俞夫人,我是来带阿吉走的。之前白老爷可是当街收了我的金子,您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沈吉终于看到希望,趔趄着起身。

  俞卿自然表示拒绝:“那不行,我还有话没问清楚,就算老爷答应过,我可没答应。”

  江之野显得很有耐心:“我可以在这里等你问清楚,还是说,你想食言,打算把金子退给我?”

  金子谁都想要,俞卿一时没有回答。

  江之野哼笑道:“而且我知道夫人想问什么,要不然,我干脆把答案告诉你?”

  俞卿立刻上前一步。

  江之野挑眉。

  俞卿回头看看沈吉,略不屑地表态:“如果你讲的是真话,沈吉自此便与白府两不相欠,如何?”

  江之野这才招了招手,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俞卿原本就扑朔迷离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只看夫人有没有勇气应对了。”江之野这般说道,上前拉住沈吉的手,头也不回地便带他离开了濒临破碎的白家。

  *

  「观察者数量:132921」

  「第一次看这副本,感觉有可能是任何走向。」

  「这心印的能量很足,副本几乎没有破绽。」

  「嫉妒不仅寻常,而且比其他情感更加强大……」

  「要见证令使大大的滑铁卢了吗?」

  「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看起来很有信心~」

  「究竟什么时候能修好令使自己的直播间啊!」

  *

  闹市仍是闹市,就好像任何变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沈吉骑着马,而江之野则牢牢地牵着缰绳,带他走过熙熙攘攘到几乎难以转身的因果巷,瞧见路边卖梅花糕的,还停步轻笑问:“吃不吃?”

  沈吉被一连串的事情搞得心情复杂,摇了摇头,追问:“苗阳呢,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江之野语气轻松地回答:“不知道,昨晚就不见了。”

  不见了……又失踪一个吗?

  沈吉完全想不出幕后真凶为何如此癫狂,簇着眉头说:“那是怎么回事?你没报官吗?”

  江之野回头笑:“报了,不过估计找不回来。”

  如此一来,玩家不就都死得差不多了?可馆长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他是故意目送那些角色挨个下线的?

  沈吉这般疑惑着,便急着下马,拉住他说:“既然如此,便更不能耽搁了!我们得想办法为白大小姐洗清嫌疑,否则给亲爹下毒的罪名落实在她身上,她可就……”

  江之野:“那是自然,但你别急,今晚就是鬼市。到时候瓷器订单一下来,就算她想死也不成了。”

  沈吉想起白冬青留在瓷厂的烂摊子,迟疑点头。

  江之野捏捏沈吉的脸,微笑:“放轻松。”

  *

  在这种落后的时代里断案,只要人证物证俱在,便可由官老爷决定嫌疑人的生死,所以白冬青被捕的事并不乐观,若俞卿再落井下石贿赂一番,她怕是必死无疑了。

  回到客栈后,沈吉仔细盘过整件事,开始认真分析:“首先,要查清楚那毒药的品种和来源,从而抓到究竟是谁背后搞鬼,其次,要搞明白诬陷白冬青的婢女的行为动因,让她交代出真正的主使,还有,姚翔大人可不是个清官,你这边若还有银两,千万要打点好他。”

  “想得很清楚,实际很难实现。”江之野在桌边支着脸笑道,“真该让秦凯给你打下手。”

  沈吉郁闷抿嘴。

  江之野仍旧温柔看他:“难也并非做不到。但在你看来,救白冬青出狱,她就真能醒悟吗?”

  沈吉实话实说:“她还是会一心扑到瓷厂去……”

  江之野点头:“所以我们要查就查个彻底,把因果巷掩藏的罪恶全部晒到阳光下来,让她彻底看清自己付诸了所有心血的世界,是何等残酷可笑。”

  沈吉立刻凑近了些:“所以失踪案是不是洪家人搞的啊?我总觉得洪家母子不像表面看上去简单。”

  江之野蹙眉:“没有证据,每次进去都会被赶走。”

  这话让沈吉失笑:“谁让猫咪会打坏瓷器,在因果巷不受待见呢,不如……你变成别的模样?”

  “没兴趣,暂时也不急。”江之野拒绝,“你先休息一下,夜里再行动不迟,只要鬼市一开,所有人都汇集到因果巷,要查什么便很容易了。”

  *

  被雅称为天光集的鬼市之夜,是桃川一年中最重要的活动,随着暮光消逝,狭窄的因果巷内到处都是摆着瓷器摊的老板和挑选瓷器的外地商人。他们全都蒙上了密不透光的黑袍,皆看不出本来模样。

  其中许些新瓷器的品类是首次露面,不问出处,只看成色,很有机会签出大单,是小手艺人的好机会。但像照骨和玑瓷这种广受欢迎且颇为知名的瓷品,依然吸引了最多商人簇拥抢购。

  白猫带着橘猫走过高高的墙沿,凝望着着黑袍涌动的窄巷和被蜡烛照亮的瓷器们,不由轻哼了声。

  橘猫没它那么自如,小心地站在拐角处才小声道:“那就分头行动,一定要完成任务哦。”

  白猫用鼻尖碰碰橘猫的鼻尖,扭身隐入黑暗。

  *

  由于白老爷之死成了颇受关注的命案,一切证据当然已被衙门严加看管,藏在了有官差守卫的仓库中。

  好在桃川的屋顶皆是瓦片所制,对猫咪来说倒极容易潜入。沈吉化作的橘猫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挪出个小洞,立刻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在黑暗中兜转了两圈,便找到了装着所谓毒药的瓷瓶。

  猫咪的四肢当然没有人类灵巧,它花了好些功夫才倒出些粉末,赶紧用破布头子包起,打算叼出官府。但一转身,又借用猫咪雪亮的眼睛发现了特别的东西,竟是几日前于郊外找到的马老板的衣服!

  沈吉压不住好奇,凑上前去检查。

  马老板显然是被人捅到了肚子,血在袍子那处污了大片,此外,衣服上还沾着草叶、泥土和……

  他凑近闻了闻,稍有些不确定:陶土?

  正入神观察时,门外传来了官差换班的聊天声,沈吉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赶紧咬住毒药包,扒着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掉了。

  *

  却说所有人都全身缟素、披麻戴孝的白府之内并没有弥漫着太多悲伤之情,那些仆人们照旧忙于自己的工作,穿梭在院内一张张巨大的白瓷面具之间,氛围诡异。

  白猫尽量压低身子,兜兜转转地找到了那个做伪证的婢女。发现她正躲在屋内的床边数着几两碎银发呆,不由眯起明亮的金眸。

  这婢女事发时被官府带走,刚刚被俞卿赎回家,但她并未显露出作恶之后的得意,反而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忽深叹了口气,把碎银全部包好,揣入自己的夹袄之内。

  恍惚间,窗外响起熟悉的咳嗽,婢女吓得本能起身,才意识到总是在咳嗽的白老爷已经枉死了,不由瞬间白了脸色,瞪大眼睛望向窗外。

  片刻之后,一个衰老的影子便被投在窗纸之上,白老爷嘶哑而低沉的声音隔着窗户响得真真切切:“你为什么要毒死老夫……好狠的心……”

  没有任何做贼心虚的小人物能受得住这个惊吓,那婢女立刻跪地颤抖着哀求道:“都是大小姐的错,老爷,我只是听命办事,你不能怪我啊!”

  “你和俞卿恶贯满盈……还想诬赖冬青……”白老爷的影子越走越近,最后竟然在窗户纸上咳出口血来!

  血喷在窗纸上,流淌出恐怖的形状,婢女被吓得崩溃尖叫:“是夫人做的!不能怪我!”

  谁知那影子疏忽变大,而后转瞬便消失了。紧接着,木门被轻轻推开,站在月光下的并不是什么白老爷的鬼魂,而是玉树临风的江老板。

  婢女眼前都快被吓出重影来了,只努力咽着口水,完全讲不出话来。

  江之野走进屋内,轻声微笑:“是俞卿收买你做假证的?她给你多少,我给十倍,这买卖可划算?”

  *

  夜极深了,但鬼市的热闹未减,橘猫刚刚溜进客栈的窗缝内,便在一种奇妙的温暖中恢复了人类的样子,稍微趔趄着扶住窗沿。

  窗外是隐隐约约的遥远喧哗,这个世界好似无比正常,根本没人能想到两只猫咪的真实身份。

  无论被变身过几次,沈吉都不太习惯那肉身重组的感觉,他赶忙捡起落在地上的毒药包,递给歇息于桌边的江之野查看:“这东西有股中药味,还挺特别的。”

  江之野打开闻了下:“我来研究,看来你挺顺利?”

  沈吉这才颓然跌坐到床榻边:“紧张死我了,这副本不累身,只累心,我宁愿在蚕魂塔内打打杀杀。”

  江之野抬眸:“宁愿和吴弥尔混在一起?”

  沈吉不禁失笑:“怎么忽然提起他?你不会在意个连自我都快丢了的疯子吧?”

  “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在想,他离家出走干什么去了?”江之野竟不是吃醋,反而很认真,“那人跟你说完几个特殊心印的事,又从吴家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并不一定是一时冲动——虽然他对你挺有好感和羡慕之意的。”

  后半句话让沈吉瞥了下嘴,垂眸认真思考:“他的经历应该很复杂,不能当他是情绪化的年轻人,而且我觉得他也未必是背叛吴家,会不会是他劝阻不了自己的哥哥,就像引诱我们去干涉吴格予的行为?”

  “也许吧。”说话间江之野已走到床边,附身捏了捏沈吉的面颊,“好了,现在你该休息了。”

  沈吉无奈:“你干吗总让我休息啊?我都没有再使用技能了。”

  江之野没有提起沈聿青那一身病和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只回答:“不想你太辛苦,这里有我。”

  沈吉立刻笑了:“可你之前不是挺希望我能独当一面的吗?还一直鼓励我来着。”

  江之野仍旧没有直面这个疑问,伸手便轻轻推倒他:“你把该做的都做了,睡一觉,明天的故事一定会如我预料那般发展,信不信?”

  沈吉拉住他的袖子,坚持道:“那你陪我,不准趁我睡着出去冒险,要不然我们就一起行动。”

  “要不要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江之野顺势半躺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沈吉,“需要陪的小朋友?”

  这副本的确是让沈吉感觉操心,他迷糊地闭上眼眸,小声说:“好,那你讲个你最难忘的心印吧……毕竟你曾收集了那么多……”

  江之野认真思忖半晌:“最难忘的……副本世界就是博物馆,故事中沈聿青一家都回来了,却根本不记得我是谁,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还是挺难接受……”

  他只说了半截,沈吉便已经呼吸浅淡,没了反应,江之野慢慢躺得更近了些,吻过他白皙尖俏的鼻尖,而后露出浅淡却舒心的笑意,靠在旁边缓缓地合上了羽睫。

  *

  天色蒙蒙亮时,白家的办事的仆人终于披着黑袍匆匆归来,他见俞卿正亲自等在前堂,赶紧上前报喜:“夫人,昨夜签下的订单,比之前三年的总和都要多!有七成都是照骨,价格最贵,利润最高!”

  俞卿听得喜上眉梢,立刻扯过他手里一叠厚厚的订单激动翻看,开心到手指都有些颤抖:“太好了,太好了!让瓷厂那边抓紧烧制,按时供货!”

  她对烧瓷技艺和贩瓷生意的了解,确实比不争气的女儿强上不少,但说到底还是个外行人,所有的言语都只不过是在模仿白老爷平日的说辞罢了,并不理解其中究竟会有多少隐藏的问题。

  守在旁边的管家倒一副笑不出来的样子,凑上前去报告道:“夫人,瓷厂那边刚刚来了消息,窑开了,但是烧出来的照骨却跟大小姐的作品完全不同,现在还没找到原因,恐怕再继续烧下去,也还是同样的结果,平白浪费功夫罢了。所以那些照骨订单,未必能如期交货呀。”

  这席话一下子把俞卿打击得冷静了下来,她无法置信地抬头:“怎么可能?白冬青已经把烧制方法对那些工匠们说得一清二楚,难不成她还留了一手?”

  管家叹息:“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照骨已经失传了两百余年,大小姐能烧出来,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我早就劝过夫人您,在生意稳下来之前,不要做那么冒险的决定,现在可怎么办……”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再谈后悔是毫无意义的,俞卿抿住嘴角,扶着酸痛的腰躺回宽敞的床榻上,半晌才嘴硬道:“不可能,白冬青早预料到了鬼市会收到大量订单,必要如期交货,所以也希望工匠们能够尽快上手,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给我准备车马,我去牢里和她当面问清楚。”

  ?这女人一番阴谋诡计,已经把人家送去坐大牢了,还让人家失去了唯一的父亲,如今怎么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呢?就好像白冬青仍对白家有三个班呢义务似的。

  关于这个问题,管家自然想不明白,但他拿人手短,还是点头答应:“夫人稍安勿躁。”

  *

  此次俞卿之所以能够快刀斩乱麻地夺走白家大权,当然和洪昊的帮助脱不开关系。

  洪家自来与姚大人交好,被关入牢内的白冬青自然也得到了狱卒们的“特殊关照”。

  待到娇滴滴的俞卿赶赴监牢铁窗之外时,看到的已是满身是血、极为狼狈的白大小姐。

  尽管遭受了严刑拷打,但白冬青瞧向俞卿的眼神还是冰冷而鄙夷的:“你来干什么?烧不出照骨了吗?”

  俞卿上前一步质问:“你故意的,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对不对?”

  白冬青笑了声:“是工匠们愚笨,这你也想怪到我头上?再说,那些事已和我没有关系了。”

  “但你还是白家的人,白家的荣辱永远都和你绑在一起!”俞卿这般强硬的说完,又软下态度,“只要你答应帮忙烧制照骨,我便保你出去,怎么样?”

  白冬青看她:“命案,怎么保?”

  俞卿只道:“你信不信我?”

  这话逗得白冬青少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由于她笑得太过不加节制,难免让俞卿的表情逐渐尴尬。

  过了半分多钟,白冬青才擦着眼角说:“你可真有意思,我懒得跟你废话,总而言之,照骨永远与你无关,你就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俞卿逐渐愤怒握拳:“你不要不识抬举。”

  白冬青索性扭过脸去,不再看她。

  俞卿求援不成,立刻翻脸,哼笑:“得意什么?不会觉得自己烧出照骨就能名垂千古了吧?且不说照骨是白家老祖宗的东西,到了你手里没有半点创新,就算你烧出来了,那又怎样呢?它还是不如玑瓷啊!”

  好似都什么都不在乎的白冬青立刻被踩到痛处,立刻抬头骂道:“你胡说什么?!照骨是天下瓷器之最!”

  “我在说事实啊。”俞卿抱起手来,“昨夜鬼市上,照骨的确收了不少订单,但你也别得意,在照骨价格更低的前提下,想要玑瓷的人仍有数倍之多,只是洪家不供货罢了,你啊,就是永远不如洪夫人,一辈子不如,听明白了吗?”

  这番扎心的话好似敲破冰面的铁钻,把白冬青面上所有的自得和从容都无情的粉碎掉了。哪怕是在牢狱中仍能浮于双目中的神采,纷纷因此暗淡,消失无踪。

  *

  桃川再怎么热闹,衙门外都是冷冷清清的。白家车马声势浩荡而来、气急败坏而去,不多久,石板路上便只剩下飘零无助的枯叶被风默默卷走。

  沈吉拉着江之野的胳膊在角落现身,自然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他叹息说:“白冬青性情孤傲,以现在这般情况,是绝不会委曲求全的。俞卿既然已经这么狠心,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再不救,怕是没的救了。”

  “放心,我已经与姚翔聊好。”江之野淡笑,“你在这里等我就行,不用担心。”

  沈吉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与那姚大人接触的多,他到底想要什么呢?真的只是从各方拿些好处,一直继续搅浑水吗?这桃川失踪这么多人,他能安然无事?”

  江之野眨眨眼:“当官的,想的当然是升官发财。”

  沈吉疑惑琢磨。

  江之野揉了揉他的头,独自走去衙门外,竟然直接开始击鼓鸣冤,那动静一起来,自然引发了看客的围观。

  *

  有人带着证据鸣冤,姚大人很快便升堂应对,由于此事事关白家,半死不活的白冬青和归家走到半路的俞卿也被拦了回来,统统被迫跪于堂前。

  俞卿很是不爽,抱怨说:“大人,江老板与白冬青非亲非故,凭什么在这里申冤,简直荒唐!”

  江之野从怀里掏出封书信:“实不相瞒,白老爷在生前已经将白小姐许配给在下,有亲笔婚契为证。”

  “胡说八道!我从未听过这种事!”俞卿接过来瞥了眼,便断定道,“你这是故意模仿老爷笔迹罢了!”

  江之野微笑:“夫人何以如此肯定?莫非你手里那白老爷的遗嘱,也是这么来的吗?”

  俞卿刚要骂他,姚翔便不耐烦地拍了拍惊堂木:“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少在本官面前唇枪舌剑,江之野,既然你要替未婚妻鸣冤,那就把证据呈上来,不要只顾着东拉西扯。”

  “是。”江之野拱手,“事发当日,仵作即已断定白老爷是毒发身亡,且在白冬青房内找到了对应的毒药,还有服侍老爷的婢女作证,一切看似天衣无缝。”

  俞卿紧拧着眉头怒视他,努力掩去心底的慌张。

  江之野继续道:“但是白大小姐一早就去了瓷厂,至午夜才被叫回来,本人根本不在白府,以上所说的所有证据,全是被有心人刻意安排的罢了。在下昨日已查明毒药成分,大部分是自药铺分次购入,调配而成,而白小姐本人及其她房内的仆人,最近并没有买过任何药材,倒是俞夫人身边的夏荷,日日——”

  俞卿立刻反驳:“我怀有身孕,需要调理身子,药方都是大夫给开的,有什么问题?”

  江之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姚大人,可以把我的证人传上来吗?”

  姚翔招手。

  很快,那夜指认白冬青的婢女便被官兵领了进来,她根本不敢看俞卿的眼睛,发着抖跪地说道:“大人,奴婢那日说谎了,我根本就没下过药!是老爷死后,夫人给了我银子,让我承认和大小姐合谋,之后还把我从牢里保了出来。但奴婢回去之后,实在是越想越后悔,我为了一点小利,认下这么重的罪过,实在是不值!”

  眼看着下人反水,俞卿气到脸都憋红了,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

  婢女哭泣:“可夫人你要我污了白大小姐,不也是只凭一张嘴,半点证据都没有吗!我从来没给任何人下过药,我清清白白!你不要再逼我了!”

  俞卿不想与她争辩,扶着肚子给姚翔叩首:“大人明鉴,断案不能事事全听他们胡言,我绝没有害老爷,更没有陷害白冬青这个恶人!”

  江之野轻笑:“该怎么断案姚大人清楚得很,无论如何,白冬青毒死亲爹这个罪名处处都是漏洞,再说,犯罪总有动因吧?难道她毒死父亲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落狱,让你来继承家业?这合理吗?”

  俞卿一时语塞。

  姚翔默默地听完他们双方的各执一词,态度不明地笑了笑,拍拍惊堂木说:“虽然江之野很想证明是俞卿下了毒手,但并没有提供可定罪的铁证。”

  闻言俞卿的脸色方才好看了点。

  姚翔又说:“不过如此一来,之前对白冬青的怀疑也的确站不住脚。既然如此,本官决定释放白冬青,不过你们都是死者身边人,嫌疑最重。在找到更多证据、挖出真相之前,谁都不可以随意离开桃川,否则将以逃犯视之,听明白了吗?”

  俞卿急了:“这怎么行?不能放人!姚大人!”

  姚翔不理不睬,大声宣布:“退堂!”

  *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伤势惨重的白冬青确实是被救了出来,江之野当然不肯让俞卿把她带走,而是与沈吉将其抬回客栈,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来看。

  那大夫纵然见多识广,也治得连连叹气:“下手太狠了,白小姐没被打死可真是万幸。你们最好找个细心婢女,每隔三个时辰,便为她翻身换药,虽然假以时日,伤口都能愈合,但难免留下伤疤……恕老夫无能。”

  沈吉点头:“明白了,多谢您。”

  话毕他又撩起帘子偷看白冬青:原本神采超然的大小姐变得失魂落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天花板,不知在瞧着什么,怕是一时很难打起精神来了。

  白冬青不是怕吃苦的性格,无论是伤口还是伤疤,都不太可能击倒她。如此憔悴,多半还是为了瓷艺吧?

  江之野交了问诊费用,打发走了大夫,而后轻轻微笑:“没关系,又不是铁打的人,先让她睡一觉吧。”

  沈吉点头,悄然远离了床帘。

  *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有些两败俱伤的影子,而已然得利的,仍旧是按兵不动的洪家。

  随着鬼市结束,不少瓷商都已乘着车马离开了,因果巷内泛滥着热闹之后无解的荒凉。

  沈吉跟江之野走在路边,手里拿着盒糕点,却吃的兴致缺缺,小声道:“忙活半天,却有种无声无息间要被心印秒杀的感觉……这个心印真是把副本想明白了。”

  江之野轻笑。

  沈吉摇摇头,努力振作:“还是不能这么丧气,就算那些事件避开我们,我们也可以去主动触发!”

  江之野耐心问:“你怎么考虑的?”

  沈吉态度非常认真:“白冬青明显是受打击了,能打击到她的还有什么?就是照骨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碾压玑瓷啊!现在明摆着,一直默默杀人的就是洪家,必须掌握最直接的证据,揭露他们的真面目,让白冬青自己看清楚,自己嫉妒的究竟都是什么恶棍——只要洪家倒台,俞卿不攻自破,她并没有太多本事的。”

  听了这一席话,江之野只反问:“你还没有猜到,那些失踪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沈吉怔愣:“我是真猜不到他们在搞什么鬼,竟能让人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桃川。”

  江之野轻声重复:“灰、飞、烟、灭。”

  沈吉呆望着他的侧脸,脑海中忽然出现白冬青对着瓷窑的沉思的样子,那瓷窑中的火无比炙热、在一明一灭间,的确能将所有存在都化为虚无。

  江之野对着沈吉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笑出来。

  沈吉有些难以置信,虽然现实中的确是有骨瓷一说,但用人来烧制……简直太离谱了。

  难怪一开始的主持人像被火烤过一样,难怪俞卿要摸玑瓷的时候,洪昊急着阻止……

  江之野望向洪家的方向:“其实我早就怀疑了,但每次靠近那个院子,都会出现仆人驱逐我,这个心印设计的副本太过严密,是非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才行了。”

  沈吉立刻勇敢表态:“我去!”

  江之野当然不同意:“你原本只是白家家仆,他们连马老板这种富户都敢动手,对你完全不会客气,危险只是一方面,更怕是白白牺牲,得不到进展。”

  沈吉脑袋动得飞快,得意地露出梨涡:“不会,我有洪家人感兴趣的东西,足够忽悠他们的。”

  江之野立刻会意:“你是说照骨?”

  沈吉微笑:“最近几日我一直跟在白冬青身边是有目共睹的,没了她的指点,白家瓷厂也烧不出照骨,我称我知道其中奥秘,洪夫人肯定不舍得直接除掉我。”

  这理由的确说得通。

  沈吉见江之野仍有犹豫,坚决道:“你都相信我能进蚕魂塔了,区区洪家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说好了这副本就保一个玩家,现在必须让白冬青幡然悔悟,以她的智慧,肯定能想明白这些事的。”

  虽然江之野去过很多副本,可他连人类都算不上,对那些爱恨情仇自然感觉深有隔阂。但自从沈吉出现后,与心印的游戏便不再像博弈那么简单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与故事产生了些难以言喻的联系,就像与属于人类的世界,亦产生了些微妙的情感链接。

  眼看少年势在必得,江之野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抬头望向头顶光线惨淡的天空,轻声说:“好,那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给他们的嫉妒之心画上句号吧。”

  *

  白老爷的死让洪昊的行事变得肆无忌惮,就算是晴天朗日的也敢往白家去跑,自然不在自己房内。

  沈吉熟门熟路地偷溜进来,很快把他闲人免进的大屋子翻个底朝天。

  但这家伙着实没有太多值得探索的秘密,房内关于烧瓷技艺的书都是崭新的模样,藏在柜子里的东西除了金银细软,就是与俞卿交换的定情信物,着实可笑。

  沈吉丢掉绣着“俞”字的丝绸手帕,真想不明白洪昊哪来的资格去嫉妒白冬青的成功,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嫉妒之心,但嫉妒与嫉妒之间,亦有高下之别。

  既然洪昊屋内不存在有价值的线索,那一切的起点和终点,就必然是洪夫人的私人瓷窑了。

  沈吉走出门去,给自己打了打气,勇敢地顺着小路朝那个方向跑去,边潜行边小心地左右观察,生怕上次那个老嬷嬷忽然从角落里杀出来。

  梦傀:“你小心哦,别变成个骨灰罐!”

  沈吉:“……我还以为你掉线了呢。”

  梦傀:“哼,你和臭猫配合得很好啊,又不愿意用技能,你分明就是想找借口抛弃我!”

  沈吉被它酸溜溜的语气逗笑,安抚道:“能量留着关键时刻用,再说你的本职不是聊天机器人吗?”

  梦傀:“才不是!我不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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