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11.8
G城这个地方从来也不下雪。
再冷的冬天也只会用一场彻骨的雨来表达。
直到父母死掉的那天,我还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他们从不告诉我,铁了心的想让我来当一个局外人。
除了他们没人会信的。
(一)
“阿余,你怎么还在看,快来收拾东西了。还那么多。”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让黎扶余稍微有些出神。
按照她看过的那些电影来讲,雨天配上一支烟似乎更为出色。
她没有抽烟的习惯,这一瞬间的灵光乍现没有得到实践让她感到有些可惜。
听到男友三子的话,黎扶余回过头来。
她看上去兴致不高,还维持着那副双手抱胸的模样,也没有想要进行改变的想法。
微微低垂着头,只朝屋里面看了一瞬,又转身面对那张玻璃门。
玻璃上映着她的半张脸,说不上消瘦,憔悴确是遮掩不住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鼻梁很挺,眼睛是单眼皮却很好看,只是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
“肖三,你的烟呢?给我一根。”
里面收拾东西的小男生听见这话虽然有些不悦,但仍然从里屋走了出来。
从上衣的口袋里面抽出烟盒,拿出一支,“少抽点啊,这烟不便宜。”
黎扶余听见这话,手中点烟的动作一顿,她转过身去,直视着肖三的脸嗤笑了一声,接着用一口流利的G城话,骂道,“现在你也要来踩上一脚?还不便宜?你以前的烟都是我出的钱好吧。”
“我现在虽然不是大小姐,也不是你能够指指点点的。”
黎扶余和肖三的关系明面上来说是男女朋友。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小姐和仆人一样。
这话任谁听了都火大,然而肖三只像是在气急了的情况下瞪了黎扶余一眼,接着又骂骂咧咧的又继续帮黎扶余去收拾房子。
黎扶余今年十六岁,和肖三谈恋爱大概有半年。
这件事情的开端实际上特别戏剧化,G城之中有着不下三方的底下势力,肖三跟着其中一股势力混江湖。
那天因为黎家司机的失误,黎扶余不过在路上自己走了三五分钟,便被一群小混混围了起来。
接着肖三出现,他打架很厉害,一个人把一群人都给打趴下了。
还没等黎扶余开口说要答谢他,肖三就已经把想要的东西说出了口。
他骑在机车上,身上的痞气不加遮掩,“我救了你,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报答我。”
“我的兄弟们都有妞,我没有妞,你来当我的妞。”
黎扶余那段时间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正巧也到了反叛期。
只略微一思索,就答应了面前这个小流氓的提议。
于是两个人也算是谈起了恋爱。
肖三自从知道黎扶余是G市著名房地产大亨的女儿之后,明显不敢放肆的太过。
甚至有些颤颤巍巍的向大小姐提出来分手的请求。
没成想黎扶余只是摆摆手,“我一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所以不像恋爱的恋爱谈着,一直到了今天。
黎扶余最终没有点燃那支烟。
她转身走进屋内,“三子,我们断了。”
正在收拾床铺的肖三听见这话一愣,继而诧异的转头才将第一句话骂出来,“你又犯什么神经。”
黎扶余往板凳上一坐,现在的这间卧室还没有他们家曾经的厕所大。
任谁面对这样的变故都会低迷消沉一段时间。
曾经和肖三谈恋爱只是为了气一气她的父母,再者,那个时候也有任性的资本,无论和谁谈恋爱自己都能够在物质经济上给予他们相应的帮助。
但是现在,她并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
所以决定把他们都赶跑。
大约在三天前。
公司宣布破产,父母双双坠楼而亡。
黎家这座大厦的倾覆好像只在一瞬间。
等一切都化成废墟之后,尘土之下,黎扶余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赶来的亲戚很多,这些人也都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继续将这个残破的黎家抽筋挖骨,榨干他们所剩下的最后一丝价值。
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一个表叔,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说自己可以承担起黎扶余的抚养责任。
原本的亲戚都避之不及,看见有一个上赶着往前去的,开心还来不及,连忙就将黎扶余推了过去。
于是黎扶余收拾收拾了东西,来到了这里。
这位表叔身份的真实性明显是有待考究的,但是无奈,这是扶余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G城的面积并不大,却好像正巧能够将人分出个三六九等似的。
又接着划分好范围,什么样的人就该待在什么样的地方。
城市上空漂浮的除了灯红酒绿,还有在云天之外所被默认的运行规则。
外面的那道玻璃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带着阴雨天的潮湿气,他的眼神很锐利,看着人的时候像随时随地的能够从他们身上剜出一个口子来,左半边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疤。
夹克衫脱掉被随手扔到一边的行李箱上。
房间内有两把椅子,黎扶余坐了一把,男人很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她说让你滚听不懂吗?非得在这里纠缠。”他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滚啊。”
肖三的神色看上去不像是在害怕。
以扶余对他的了解,现在想要急的跳脚想要跟人打一架才是他的作风。
但是没有。
在表叔说完这句话之后,肖三只是看了黎扶余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喂,有没有打火机啊。”他从口袋里面抽出烟来。
“我不抽烟。”扶余回答他。
“有没有搞错啊,你手里拿着烟说自己不抽。”他起身从扶余的手中抽走,“不过嘛,女孩子不抽烟是挺好的。”
“呦,这烟不错呢,我拿走了。”
一句关于自己身份的解释都没有。
又好像是在等待着扶余的询问。
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感——你不问我就不说,你但凡张口问了就算我不乐意回答也会答复你。
扶余今天没有心情。
“我不想喊你表叔,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了。”她如是说道。
男人又将刚才仍在地上的夹克衫拿起来,随手抖了抖水,嘴里面叼着烟,也没看黎扶余,只是回答道,“黎驰,你叫我阿驰就好了。”
“钥匙只有一把,放好了别丢,钱在书桌上被锁的那个柜子里面,我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也锁在那个柜子里。”他又将夹克衫重新穿回去,“哦,有事打电话,注意安全。”
黎驰说完,转身又要离开。
扶余喊住他,“你不住在这吗?”
黎驰听见这话似乎有点好笑,嘴里面叼着的那根烟又被他拿出来别再耳朵后面,“只有一个房间,我又不乐意睡沙发。”
“我走了靓女,你先好好活着,太伤心也不要把自己熬死——过些天来看你。”
语毕,便没有一点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雨还在下,敲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又再次被弹射到玻璃门上。
散落的行李在此后的很多天依旧瘫在那里,扶余懒得去收拾。
那天他们都走了之后,黎扶余就站在那个反锁的玻璃门前,一直看着雨下了很久。
天灰蒙蒙的,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融掉。
只过了这样的一天,她就变得孑然一身起来。
95年12月25日
“妈,恁尽管放心吧,反正我在家也是啥事没有整天吃白饭,咱家三个孩子不能只指望着我爹一个劳动力。”邱羽如是说道,“我跟那人了解的差不多了,去那边也是打打工,但是大城市嘛,发展机会指定要比咱们这边多得多。”
“您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由于经济政策的调整,工厂裁掉了大批员工,以此来精简运营,提高厂子的运行效率。
邱羽便是其中之一。
她今年22岁,她们厂子是裁员最严重的一批。
也是时运不济,如果放在其他厂子里面兴许还有些留下的可能。
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
再后悔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应该去寻找新的出路才对。
同村的杨丽说她在南方海边城市打工,一个月下来能挣不少钱。
“也不是我夸张,你知道南方这个时候都在搞发展,这场面整老大,可比咱这边好多了,个个厂子都是要人的时候。”
“到时候我跟你一引荐,这不就有了吗。”
“咱们赚点钱,也减轻点家里面的压力,完事我叔我婶子他们也都能歇歇,你还犹豫啥呢,机会可就这一次啊。”
“你要是去的话,过了年就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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