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上的购置年货还是取消了,玲姐不知道那晚过后想了些什么,第二天就跟我说要去临城看看年轻时的好姐妹,等我赶着下班去她家门口时,已经走了。
我沉着脸拨通她的电话,意料之外地,里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玲姐的声音夹杂其中。
她扯着嗓子给我报平安,说已经到了,接着让她的好姐妹兰姨又讲了几句,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宋月,在当晚我接她下班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事时,抢先一步开了口。
“暖暖,周末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的脚步一顿,感觉风更冷冽了些,缩了缩脖子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闷闷开口:“正好,玲姐今天去临城了,等她回来估计得下周,到时候再约时间吧。”
“今日?为何?”
“说去看她好姐妹,十几年不见了,估计想得很。”
宋月停了好一会没讲话,我也没偏头看她,只顾着盯脚底下的路,一块一块的石砖,走一步跨太大,走两步又显局促,索性放弃踩在砖上,一脚踏上烂泥。
泥巴附了一些到鞋跟。
“暖暖。”宋月轻轻的声音响在耳边,“你不高兴了。”
废话,接连被两个人放鸽子,能高兴吗。
我呼出一口暖气,被围巾挡回来扑在脸上。
“没有。”我说,“哪天去买都一样,而且玲姐说要给我带香肠腊肉回来,说是兰姨自己做的,就算扯平了,到时候给你尝尝。”
“扯平?”
我用余光瞥见她眯着眼面带迷茫,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露出这样神情的她了,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偏蹙着眉头努力理解着。
“就是她放我鸽子,说好的事突然不来了,但给我带好吃的,叫扯平了,原谅她了。”
“那我呢?”
“你什么?不是说了到时候也给你尝嘛,哎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得叫玲姐带点广味的,你吃不来辣。”
说着,我掏出手机,揣在兜里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手一下变凉。
在继续揣回去暖和赶紧发消息之间,我选了赶紧发。
字刚打两个,“我扯平了吗?”
“什么?”
我头也没抬跟了一句,手指啪啪啪敲着屏幕,等到终于打完一长串点击发送,才反应过来她刚说了话。
“你刚说啥?”
宋月停住了,我侧着身子去看落后半步的她。
她今天穿了件黑大衣,一眼我穿土的样式,但在她身上却格外显白显气质,围巾是我挑的买一送一的款,私心作祟,还特意选了同色系。
我无意识拱了拱自己的围巾,深吸一口气,揣着点小心思,目光落到她的唇上。
她还涂口红了。
“我说,我扯平了吗?”
“你扯平什么?”扯平你放我鸽子的事儿吗。
我笑了笑,过去一把薅住她的胳膊挽上,“哎呀,丧着个脸干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不高兴,下周再去嘛,走了走了,快回去了。”
她被我半拖半拉着往前走,沉默了一会,揣在兜里的手突然抽出来,握住我落在外边的手,再揣回自己的兜里。
我一愣,就想缩回来,却被她一把拽住,温热柔软,指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即使咯到手背也不觉疼。
她握了一会手掌,又将我的五指合拢成拳头,用掌心包裹住,暖意源源不断地渡过来。
“……”
“暖暖,为什么你的手一点都不暖?”
“……”我偏头看她,心里的悸动被这句话冲淡了些,“月月,你在讲冷笑话吗?”
她轻笑一声,似乎松了口气,面部线条柔和许多,“月月这个名字不好听,我有小字,唤姩姩。”
“宋姩姩。”我喃喃念了几遍,再抬眼时瞥见她绯红的耳廓,心神一动,恍惚了一瞬才接着道,“挺好听。”
宋月轻“嗯”一声,眼睛看着前路,不知是冻得还是风吹的,脸颊也泛起红来,眉尾眼角都吊着粉。
我不由看得痴迷,没留意脚下的路,脚尖突然被绊住,一个趔趄就要往下栽。
千钧一发之际,宋月一把将我拽了回去,一阵天旋地转,我左脚拌右脚摔进她怀里,鼻梁磕到她下巴。
两声短促的吸气声,我跟她一个捂着鼻子一个捂着下巴站定,面对面看了半晌,都笑了起来。
到最后,我也没问她周末要去做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想告诉我,但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来,只化作一缕几不可闻的叹息。
因着她这要死不活,想说不说的样子,我甚至没睡几个好觉,连做梦都是她抿着唇看我,屡次张口又闭上的模样。
我也想过干脆直接问,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咽回来了。
万一她是要给那个小星过生日呢,虽然当时说的是下周,但没准人家周末才有空,只能放了我鸽子去陪人家吃晚饭。
这么想着,我要问的心终于死了,连带着后边好几天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被人抛弃的悲催感。
终于,时间走到了周末,大清早我就被玲姐的视频通话吵醒,看她拿着手机绕着圈带我参观兰姨的院坝,和十几个叔叔婶婶问好,再展示两大盆肉馅和鸡鸭鱼鹅。
等到挂断电话,我觉得本来就没睡醒的头更晕了,还带着几丝热闹过后的不真实感。
在情绪逐渐失控之前,我拉过被子蒙住头,刚闭上眼,就听见卧室门开了,接着是放轻的脚步。
“宋月!”我一把又把被子拉下来,猛地坐起来瞪她。
她并没被我的突然动作吓到,而是穿戴齐整,倚着椅子站定,看着我笑。
“暖暖,起床,我带你去个地方。”
十分钟时间,我简单洗漱了一下,顶着一张死人脸出现在她面前,“走吧,我送你去上班。”
宋月挑了挑眉,伸出手指抹了抹我的脸,“不去上班,我请假了,我们出去过年。”
接着,她又捋了捋我的头发,笑道:“我建议你再洗个头。”
足足两个小时,在她的监督之下,我难得认真地将自己收拾了一遍,甚至卷了头发,从柜子里翻出来好久没穿过的小裙子。
我站在镜子前臭美了五分钟,感慨道:“这个班真是把我上丑了。”
“不丑,很美。”宋月站在我身后,从镜子中跟我对视,笑着再说一遍,“你这样很好看。”
我被夸得老脸一红,移开视线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妆,才回身过去,“我好了,走吧。”
“还没好。”
宋月变戏法一般从兜里翻出来只漆皮硬管口红,我定定看着她往前迈了半步,微微躬身下来,指尖抚上我的下巴,冰凉顺滑的膏体触上我的唇。
她的瞳孔很清澈,水一样,我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她拿着口红的手,指节曲起,缓慢地移动,被指肚按着的地方开始发烫。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立原地,攥着包包背带的手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又被我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呼吸变得急促紊乱,耳边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我想,我要疯了,要不就是宋月疯了。
然后疯了的宋月和疯了的我,一起被关进疯人院,我问她,你为什么疯。
她说,她没疯,她只是陪我。
想着,我冷不丁打个寒战,努力将脑中含情脉脉看着我的宋月挥开,恰巧此时,唇上的触感逝去,她退后半步。
“现在好了。”她说,然后将口红盖好递过来,“新年礼物,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木楞楞接过,看着上边ysl的logo,默了一会,“谢谢。”
“不客气,你喜欢便好,我们走吧。”
出门的时候,太阳高挂头顶,阳光刺眼热烈,但没有一分暖意,我紧了紧袄子,有些懊恼没穿保暖内衣,鼓着气抱怨。
“冬天的太阳,冰箱里的灯。”
宋月笑,“好比喻。”然后将自己的围巾取下给我裹上,带着香气和热意。
“去哪里?”我伸了伸脑袋,问她。
“约会。”
我不知道宋月知不知道约会这个词的意思,但根据她当时说出这两个字露出的表情,单纯无公害,大方不扭捏,应该只是当作平常的闺蜜出街的意思。
反倒是我,乍一听见,差点没跳起来,还得是刚好嘴里吃到了头发才没一嗓子嚎出来,等到我把头发丝儿整理别回耳后,再面对她一脸云淡风轻时,气泄了。
好吧好吧,是我想多了。
一路无话,我本来还想搜一搜附近的餐厅,但她脚步不停,显然是已经订好了。
没准又是什么很贵的地方,我想起上次的三百五十八就肉疼,内心纠结了一会,还是放弃询问。
算了,反正不是我付钱。
想着,我索性将手机关机,不带脑子地跟着她走。
出乎意料地,不是西餐厅也不是烤肉店,走了一大段路,甚至没有进商场,而是停在了一家小店跟前。
我抬头看,“陈记面馆”四个黄色大字印在红色招牌上,旁边还有个一碗面的小图标。
“吃面?”我探头往里看了两眼,两排六桌,午餐的时间,仅有两三个工人模样的男人在埋头吃着。
宋月“嗯”一声,率先抬脚走了进去,我压下心头疑惑跟上。
刚落座,厨帘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向我和蔼一笑,接着看向宋月。
“小宋来啦,今天还是卤面加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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