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这周末要去程女士家, 所以周六一大早，叶眠就把程数和两个崽薅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程柚年抱着她的吸管杯喝牛奶, 咕嘟咕嘟喝完了以后，才慢吞吞道：
“妈妈，妈咪。”
“怎么了？”程数抽了张纸帮年年擦嘴。
“我下周要上台参加表演。”
程数挑眉, 乖噻，这小孩这么多才多艺？
程柚年继续道：“你们都会来看我吗？”
程数刚想点头，就听见叶眠说：“我下周也要上台参加表演，去不了。”
“哦。”年年小小地失落了一下：“那妈妈呢？”
“你妈妈得陪我。”叶眠丝毫不让。
“好。”程柚年把头埋到吸管杯后面, 语气也有点不对劲。
虽然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程数也看出来娘俩气氛不太对。她心说，别争了，二小姐多财多亿, 年年多才多艺，你俩刚好打个平手, 不分伯仲。
一个四岁一个三岁，都不知道谁该让着谁。程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视线落在年年身上的时候，心咯噔一下。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年年抹了一把小脸，掉了小金豆了，但还在故作坚强地掩饰梨花带雨的窘态。
餐桌上一下子就乱了套, 叶橙安连忙安慰妹妹：“我不去上课了, 姐姐陪你好不好？”
程数瞥了眼叶眠, 还以为二小姐会不甘示弱跟着哭呢，结果她还挺识时务, 见年年不高兴，也不开玩笑了，正色道：
“妈咪要去欧洲参加音乐会，这个推不掉，你妈妈留在家陪你去，行不？”
程柚年点点头，有点哽咽：“好。”
这个小闹剧很快就息事宁人。叶眠用胳膊偷偷捅了下程数，似乎在说“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程数没理她。
从别墅到程女士家得上高速，少说得开三四个小时车。
但叶眠没打算坐那辆自动驾驶的车，拎了另一辆车的车钥匙，准备自己开。
程数绕着这辆黑色奥迪转了两圈。
“这车，我想买很久了。”
穷鬼研究生也有肖想豪车的时候，不过这辆也不算太豪，十年前大概五十万能拿下。
“这辆车是你的‘嫁妆’嘛，八年前买的，你一直开到现在。”叶眠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上车吧。”
“哦。”程数应声。
这辆车看起来确实上年头了，但排除岁月蹉跎的痕迹，还是很符合程数的要求的。拉风的黑色车身，内饰也很大气，还有蓝色氛围灯，是同价位的油车中最具性价比的了。
“不过。”程数犹豫了一下，“我真的买得起吗？”
五十万对她来说也不是小数目。
叶眠：“虽然是嫁妆，但也是我花的钱。哎呀不重要，反正你知道是你的就行了。”
程数：“好…吧。”看来她吃软饭这事儿确实是没跑。
车开起来的时候，程数背后直冒冷汗。
叶眠方向盘转得跟花似的，在车流里见缝插针地钻来钻去，特别没素质。
“没事儿，他们不敢撞我。”叶眠留意到程数的眼神。
程数知道叶眠想要的是什么效果了。
就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黑色利刃径直劈开车流”“所有车辆看到主角的车都自动让道”的画面。但事实很显然不是这样的。
程数提醒道：“右边那辆保时捷电车，落地价差不多一百二十万；侧后方那辆玛莎拉蒂少说也得小两百万。”
叶眠：“忘了，这一块是富人区，所以只有我们最便宜？”
程数：“是的，所以麻烦你注意一点。”
叶眠不屑一顾：“又不是赔不起。”
真的有点没法沟通了。
叶眠补充：“幸好没坐自动驾驶车。鹏跃对标下沉市场，做的都是低端车型。我们家那辆也是，顶配版才三十多万，跟这些车一比更寒碜。”
三十多万还少了……有钱人真是不可理喻。还有，有你这么损自家产品长他人志气的吗？程数咂舌，但不敢真说出来找二小姐的骂。
上了高速，这辆黑色奥迪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似的，速度直接飙到140。有一种车在前面跑，黑白无常在后面追的美感。
程数：“需要我提醒吗？车上还有四条人命。”
“这段是区间测速，不要紧。”叶眠说，“听歌不？”
说完，就捣开了车载音响。
好巧不巧，第一首就是夏予青的歌。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叶眠说。
什么眼神？程数眨眨眼：我不是一直面无表情吗？
“这是你的歌单。”叶眠不紧不慢地陈述事实。
“我的歌单？”程数大脑宕机了，“我不追星，更不追歌星。”程数推测道：“难不成是因为她的歌免费？”
她是宁愿看三分钟广告换一小时VIP会员也不愿意充钱的人。
“别怀疑自己，你现在是尊贵的黑胶年卡会员，我帮你充的。”叶眠降了点速度，右前方有大货车，“你甚至专门为夏予青建了一个歌单，名字叫‘无病呻吟’。”
“看来，我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建的这个歌单。”
“你能喜欢就怪了，你连我出的钢琴专辑都不喜欢听。”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往家庭内斗方向偏了，程数立马打住：“我谁的歌都不喜欢听。”
叶眠：“……”
难不成还要夸你一碗水端平，刚正不阿？就知道程嘴里吐不出象牙。
想到这，叶眠又开始加速。
饶是这车性能再好，也能感受到高速行驶中车外的风疯狂拍打车窗的动静。
程数：“你开车累不累？”
叶眠：“不累啊。”
程数：“要不换我来开？”
叶眠：“不用不用。”
程数攥紧安全带：“好的，下一个服务区麻烦停一下。”
叶眠疑惑道：“怎么了？”
程数：“晕车。”
到了服务区找了个车位停下后，叶眠急忙在车里翻找晕车药，还没找着就看见程数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她叮嘱两个孩子在车上乖乖待着，便也下车去找程数。
程数见叶眠中计，在她走过来的时候，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将叶眠塞了进去。
叶眠：“家暴啊你！”
程数：“别乱动。”
叶眠熄火：“哦。”
程数顺势拉过安全带，将叶眠绑在了副驾驶。做完这一切，她才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
叶眠可怜兮兮地说：“你嫌弃我车开的不好。”
程数当然知道不能说真话，搪塞道：“我想开这个车很久了，没有嫌弃你。”
叶眠喜笑颜开：“原来如此，那你开吧。”
她们两个骗来骗去，不是你装醉骗我，就是我拿谎话搪塞你。真不知道结婚八年是靠着什么才能坚持到现在。
*
到了老式的居民楼，这辆中大型轿车都没地方停。程数好不容易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儿把车塞进去，就看到有个开三轮的老大爷横冲直撞过来。本来程数都做好这车得瘪下去一块的准备了，那老大爷看到四个环的车标后立刻转个了弯差点侧翻，速度也从上赶着投胎变成了老鸭怀蛋。
说回这个老旧的小区，刚开始程数还挺诧异，程女士竟然这么多年了，女儿都傍上大款了还没搬家，就守着这套小房子过日子。但后来她也反应过来，她妈就是那种人，一辈子舍不得花钱。
没有电梯，程数只好把年年抱在怀里，一家四口哼哧哼哧爬上五楼。
年年在程数怀里，小脸冻得通红。
她说：“妈妈，我有点冷。”
车里有空调，座椅还有加热功能，所以一下车就有点适应不了环境温度。
程数用同样冰凉的手碰了碰程柚年的耳朵，安慰道：“进室内就好了。”
“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哪位？”过了会，温婉的女声传出。
怪了，不是程女士的声音。
程数尴尬地站在原地。喵了个咪，不会闹了个乌龙吧？她一个人走错也就算了，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还能走错了，这也太丢人了。
没等程数尴尬完，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冒了出来。
“罗医生？”程数再次震惊了。
罗芸，算是程女士的半个闺蜜。程数的记忆里，罗医生跟她母亲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就是正常社交距离。但又因为程女士这种性格的人，很难交到朋友，所以罗芸的存在就显得非常难能可贵。
甚至，程数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都跟罗医生有关。罗芸是个骨子里很温柔的女人，又是医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她比程女士更像一个母亲。
罗芸也没结婚，程数推测她是不婚主义。她小时候还幻想过如果罗芸能是她妈就好了，幸好从来没表露过这种白眼狼的想法，要不然得被程女士劈头盖脸骂个半死。
只是，程数还不知道，她在这十年间已经从“罗医生”改口成“罗姨”了。所以罗芸在听到这声称呼的时候，很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让出了一人通行的空隙：“是来看你妈妈的吗？快进来吧。”
叶眠来程女士这的机会也少，她没见过罗芸，所以很保守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两小孩也礼貌地打招呼：“奶奶好。”
罗芸笑了笑，但看不出来有多开心。
“你妈妈在灌香肠，我是来帮她忙的。”罗芸知道程数在诧异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主动解释道。
A省几乎家家都会灌香肠、腌咸肉当作年货，算是必备技能。
现在挂起来风干，正好到过年能吃上。
“小芸，是谁啊？”程烁冬的声音从阳台的方向传来。
小芸？程女士居然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喊人的名字？程数不敢置信，她这二十三年来的记忆好像也出现了错乱。
这是什么平行世界的程女士吗？
还没等程数那一声“妈”喊出口，程烁冬就一边摘手套一边走了过来。
程数发誓，如果程女士说的是“你们怎么来了？”甚至是“你们来干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但是程烁冬拔高嗓门：“程数！你平时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程数两眼一黑，程女士只温柔了不到三秒就原形毕露了。
空气中弥漫着咸肉的腥味和高浓度的白酒味，程烁冬低头看了一眼沾了油污的双手，急忙去厨房打洗洁精洗干净。
然后，她老人家又急匆匆赶过来，开始检查叶橙安和程柚年一共穿了几件衣服。
不多不少都只穿了三件，一件羊毛衫，一件毛衣，外加一件薄外套。
程数左眼皮跳了跳，果不其然，程女士一点就炸：“你不看天气预报吗？A省现在只有五度！”
“你没给她们带厚衣服吗？”程女士又问。
“没……”程数想遁逃，她自己穿衣服还只会短袖+羽绒服呢，哪能这么快适应带孩子。
程烁冬嗓门又拔高了一个度：“你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中气十足，程数心说，亏她前几天还担心她妈的身体。现在看来，就程女士这种不会生闷气，该发泄的时候就发泄的性子，啥毛病也找不上啊。
程女士又急匆匆赶去厨房，烧水，灌热水袋。
程数瞥了一眼玄关旁的柜子，几个瓶瓶罐罐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随手拿起一瓶，“强身健体补脑丸”，再拿起一瓶，“长命百岁神仙水”。
程数真的无语了，程女士怎么现在还染上了买“保健品”的坏毛病？还没有两个没丁点大的孩子省心。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程女士说“这些药不能乱吃，网上那些‘神医’都是骗子”，就看到罗芸拧开了其中一个白色的药罐子，拿了两片分给了橙子和年年。
程数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眠也被吓住了。
“不能吃！”两个做母亲的异口同声。
罗芸拿着药瓶的手一抖，解释道：“里面的药我都换了，这瓶是钙片。”
说完，罗芸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放低了声音：“剩下的都是些维生素片和压片糖果。”
程数指了指那瓶液体：“那这个神仙水呢？”
罗芸：“就是蒸馏水。”
程数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罗医生，你能不能劝劝我妈别买网上的保健品了。你是医生，她肯定更信任你啊。”
罗芸眼神温柔了许多：“你妈妈好不容易有个想去做的事，我不想干预。反正她买回来的，我都会检查一遍，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