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天台, 有人要跳楼!!!”
“天哪119和120来了,大家快让路!”
“有本事你就跳啊,不跳你不是人!!!”
“……”
佘杭睁眼, 她站在一座高楼的顶层。
底下是一望无际的城市景色,纷繁交融的街道和商务楼相交接,拥挤的人潮宛如聚集在一起的蚂蚁。
而她, 攀附过天台的栏杆,手背在身后攥紧杆子,只要她一放手,身体前倾就能坠落高楼。
眼眶落下咸涩的液体, 佘杭大喘着气, 看向楼下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们。
强烈的抑郁情绪压制着她的心脏和灵魂,让她短暂忘记来到这世界的使命,觉得自己应该就这样跳下去。
可是……
好像跳下去又不对, 怎样都不对。
“你跳啊,你不跳不是人!”
那种恶劣的说辞再度响起, 佘杭望着下面,继续犹豫。
眼泪不自觉往下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有关这世界的信息也一步步回笼。
她叫佘杭,今年刚满十八岁,而今晚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她没过过什么生日,只知道今晚她出来前父母大吵了一架, 她的父母自她出生起就在不断地争吵打闹, 而她也在两年前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 偏偏她的父母从小就嫌弃她是个累赘,又因各种这样那样的原因不离婚。
他们嫌药太贵, 指着她让她不要装死。
头脑传来一阵钝痛,佘杭忍不住揉了一下,脑海里浮现江揽月的影子,可惜她不管怎么搜寻,甚至将童年时期悲惨的校园暴力史都想到了,也没找到有关江揽月在她生命里的蛛丝马迹。
这次和前两次经历明显不一样,这一次她睁眼是和江揽月没有羁绊的,共情能力和灵魂融合原主的程度也更成熟了些。
就好像真的成了原主。
“嘶——”
一次性搜寻太多信息让她的脑部痛感加剧,佘杭忍着想要自杀的强烈欲|望从栏杆上跨过来,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楼底下欢呼声一片,盖过那个试图教唆她跳楼的声音。
底下拥挤的人潮渐渐散去,佘杭沿着回家的路线漫游,她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这一路不断有人回头看她,让她愈发自卑敏感,佘杭拉了拉帽子。
手机铃声响起,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来按响接听键,里面响起一道刺耳的女声。
“你又死哪里了?几点了还不回家。”
佘杭动动嘴唇:“就,就回。”
“赶紧回来,外面是有男人绊住你的脚了还是怎么?跟你那死鬼老爹一个德行!”
佘杭小声说了句“知道了”,佘母还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原主的手机很干净,通讯软件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人,空间未开通,简洁得像刚注册时一般。
所以江揽月呢?该怎么找到她?
夜深,佘杭站在冰冷的街道,亮堂刺眼的灯光打到她身上,她隐藏到阴影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没有找到她想见的人。
回到家房间里就传来瓷碗摔碎的声音,吵闹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要不是你窝囊,我能一直过这种日子吗?你还管我要钱,你钱是都给你拿到外面养小情人了吗?”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都怪你不争气给我生了个累赘女儿,要是男娃指不定成家立业早就不让我们操心了,现在还生富贵病,我看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个瘟神!”
“龙生龙,凤生凤,就你这副德行,养个男娃还是那副德行,不是说给她找了个条件好的婆家吗?说什么把她嫁过去了咱们日子就过好了,到现在也没见影儿,我看都是你在吹牛逼。”
“……”
佘杭低头轻轻巧巧的进门,偏偏关门声引起了正在大吵的二人注意。
佘夫见到她眼睛大瞪,就跟见到仇敌一样朝她冲过来,佘杭心悸,下意识想躲,头发就被结结实实地拽住。
“给我过来,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是在外面接客了?”
“不是,我没有。”
啪——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过来,佘杭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佘母也过来指着她破口大骂。
“是真在外面接客了?这几天每天你都早出晚归,说你找到工作了我可不信,”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架势咄咄逼人,“老实把钱交出来。”
“钱凭什么给你,这家水电物业费都是我交,钱应该给我,老子买包烟的钱都没有。”
“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赌钱的事儿,你哪还有脸要钱的……”
佘杭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切实感觉到了暗无天日的窒息,□□开始发抖,原主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这是她被逼出的应激反应。
她想控制身体的抖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济于事,就像她此时也控制不了一直纠缠在她身上的抑郁情绪。
她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头发凌乱地遮住了面部轮廓,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但她的本性和习惯却变不了,可能原主这时候会像只受伤的可怜兔子,而她像只满腔仇恨含蓄待发的困兽。
抑郁着,痛恨着……
两种极端情绪在她内心世界交锋。
佘父捕捉到她投向他们的发红眼神,只觉得恐怖如斯,他猛地冲上去拽住佘杭后脑勺的头发,往墙上撞了一下。
“还敢瞪我们,你凭什么瞪我们?我们供你吃供你喝!!!”
黑夜永远暗无天日。
东升的太阳都是虚假的光明。
-
没交出钱,佘杭被赶了出去。因为情绪不稳定无法集中注意力,她找不到工作,几乎每天都在家外面游荡,那天爬上天台是一时起意。
她觉得没什么,在她心里,爬上天台跳楼和看日落没有什么区别。
她在广场偏僻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一夜,过道上是饭后消食的一家三口,是热恋期遛狗同居的情侣,是成双结对聊天八卦的挚友,只有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别人的生活那样丰富多彩,她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进错了世界,她这样糜烂的人真得能遇见那一束光吗?
江揽月真得存在于这个世界吗?
喧闹的公园渐渐归于宁静,随着时间流逝,整个世界仿佛都沉睡了,除了不远处的马路传来几声鸣笛。
几天没合眼却毫无困意,佘杭此时倍感精神,她甚至能耐心地在公园坐一辈子。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天将破晓,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佘杭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她想死去,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江揽月,她不能在这个世界这么过一辈子。
就算江揽月在这里,也不会喜欢她这样一个糜烂的、什么都没有的臭虫。
广场的路灯关闭,天也微微亮了,佘杭记得广场里有一条湖。
刚站起身,又因腿脚麻木跌坐回去,佘杭勾着身体抱住脑袋,这才发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夜。
身体无力,她根本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抑郁症那么可怕!
身边传来动静,佘杭知道是有人来了,她下意识想站起来躲避,一支盛放的向日葵摆放在她腿上。
味道淡淡的,带着甜甜的麝香味,那是佘杭除了眼泪的苦外闻见得最清晰的味道。
很快眼眶又被泪水模糊,佘杭眨眨眼睛,鼓起勇气抬头,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也正是此时,摆脱了向日葵的味道,一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佘杭思绪抽离随即心房战栗,恍然才想起那是专属于那个人的淡淡体香味。
佘杭慌忙站起身,环顾四周皆空无一人。
座椅上摆了一张纯白手帕,上面绣了小小的向日葵夏绣球花束,手帕上放着一张蓝色纸条。
「你看向日葵是不是很像雨后的太阳?要开心哦,小妹妹。」
字迹娟秀,笔画曼妙。
佘杭下意识往日出的方向奔去,终于在广场的出口看到了一抹穿着素白旗袍的背影。
女人身姿纤窈,风月无边,长发披散在腰后,连卷翘和长短的弧度都那样相似。她优雅地走向路边停着的粉色MINI,开启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佘杭张了张口,却始终也呼不出声音。
隐隐约约的,她看到驾驶座也同样坐了个女人,女人穿着得体的西服,戴了一副墨镜,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
她捏紧向日葵的花杆,看着车子启动,渐行渐远。
江揽月生活得很好,她这样的人不该违和闯入。
可是,才第三关啊,难道她就要放弃了吗?
矛盾心理加重了佘杭的负重,她拿好花和手帕,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发呆。
手帕也是熟悉的味道,是属于江揽月的味道,是她原世界和江揽月每次云雨贴得最近的味道。
佘杭的意识恢复短暂地清醒,她记着她的目的,找到江揽月,攻略江揽月,复活江揽月。
拿好向日葵,佘杭每天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各种街道和地铁。
起码确认了江揽月在这里,起码她窒息的生活有了盼头。
她每天重复地做这样一件事,直到带着的向日葵变得枯萎,也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