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师, 刚才的事，真的太谢谢你了。”
“没事，这场入水戏只是推迟了, 也不是不拍, 这段时间多揣摩揣摩人物角色。”余笙刚下戏, 她避开新人端过来的道谢用的热水，披上余蝶送来的棉外套，礼貌地说道，“抱歉, 我去个卫生间, 先失陪了。”
新人戏感不好，一场泳池里的戏拍了十几条都没过, 她虽然没进水，但穿着单薄衣服站在边上对戏也觉得冷的过分了，只好跟导演建议先把这场戏退后。
因为——她这段时间不想生病，就算是小感冒, 但也有可能会传染。
“啊，是我对不起, 对……”新人惶恐地一直鞠躬, 赶在余笙离开之前瞬间又想到一件事，赶忙说道, “余老师, 这个帮我还给颜小姐, 那天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她, 那天进组我就迟到了。”
“谁？”余笙都已经转身走出去了，听见这个不算罕见的姓氏刷的转身回来, 她失控地一把攥住新人的手腕，“你刚才说的颜小姐，是颜汐颜小姐，是颜汐吗？”
“啊？”新人被吓了一跳。
余蝶在后面使劲拽着余笙的手，压低了声音劝阻道。“姐姐姐，别这样，待会被拍到又要被看图说话了。”
不过这句话也把余蝶吓了一跳。
颜汐离开也差不多四个多月了，距离她说的五个月之约差不了几天了，眼看着余笙一天比一天紧绷，乍一听见颜汐的消息，脑子里的那根弦难怪会不堪承重，啪的绷断了。
余蝶挡住几乎化身疯狗的余笙，横在两人中间，尬笑着解释道：“抱歉啊，颜……小汐姐病了，我姐让她在家休息，没想到她竟然跟着过来了，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干了几个月的助理，应付这样的事余蝶也算游刃有余了，她扯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假笑：“还是得麻烦多问两句，你什么时候，在哪儿看见的，你怎么会有她的……”她低头看了看新人双手送上的纸袋，讶异地问道，“充电宝？”
“哦，这样啊。”新人相信了，她仔细回忆着，“时间的话，就是我进组那天的下午，就外面那条小吃街，您知道的，外面的出租车没有通行证说不让进来的。我下车大概是四点多，当时我在外围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片场的入口处，手机又没电了，就只能站在路边干着急……”
她是戏剧学院的大学生，能跟余笙影后拍戏，是她花费了大功夫才争取过来的，又因为是名导操刀，本想好好表现的，没想到运气爆炸性地差。
不仅路上堵车，还遇上手机没电，现在连路都找不到了。
她记得当时真的非常无助，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只要轻轻眨眼就会掉下来。
“小妹妹，迷路了吗？”路边和她并排站着一个裹着厚重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的女生跟她搭腔。
“女生？”余蝶觉得不大对劲，她微微眯起眼，“你确定是颜汐，你见过她在网上的照片吧。”
她很难想象有人会主动用“女生”这两个字形容颜汐，就算说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精都要更贴切一些。
“是她，肯定是她。”新人笃定地说道，“颜小姐当时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条绒裤子，纯白的板鞋，还戴了非常可爱的兔子的棉毛线帽子。”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实话，我刚开始也确实没认出来她是颜小姐，还以为是来见偶像的大学生。”
新人之前听说过私生饭的事，生怕对方利用她进片场，警惕心当时就上来了。
只是这个女生眉眼弯弯，笑容中自带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和感，她下意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不是，只是我跟朋友约好了要见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怕她找不到我。”
“小妹妹的鼻子那么挺翘，是因为经常撒谎吗？”
“……”被戳穿心思的新人脸颊红红，尴尬地搓了搓手，没说话。
“我不是坏人啦。”颜汐主动拉下口罩，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冲着新人眨了眨眼睛，“只是看小妹妹长得这么好看，哭丧着一张脸多可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汐，你朋友？”一位非常有气质的三十多岁的女士从不远处的商店里走出来，走到两人中间做了个保护的姿势，看向新人的眼神更加警惕，尤其是在看到她穿着的羽绒服戏剧学院的标识之后，近乎于质问地询问，“你是拍戏的？”
“不是，你身上带充电宝了吗？”颜汐回头，冲着女士伸出手，“借我用用。”
“带了，你又没手机，要这个干嘛？”虽然女士不解，但还是拿了出来。
“呶，给你用吧。”颜汐接过来，一秒都没停转身直接塞进了新人的手上，还拍了拍新人被冻得通红的手背，“别苦着一张脸，长得这么漂亮不笑一笑多浪费，好啦，小妹妹，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
“喂，这个我怎么还给你啊？”道别的那个笑容实在太温和太好看太炫目了，比当红小花都要漂亮可爱，新人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问道，“我们加一下W信？”
“不用啦，相逢就是有缘，说不定我们的缘分不止步于此哦，下次如果遇见了再还给我吧，遇不到的话，那就……”她歪头，就像是商店橱窗里摆着的精致的洋娃娃，“送给你做礼物啦，希望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起来这次的邂逅。”
“又在胡说八道，你就没有安分的时候是吧。”身侧女士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而她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两人手挽着手离开了。
新人深吸口气，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我喜欢男人，才勉强把跳的跟磕了药的小兔子似的心脏安抚下来。
她本来还想着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等到进了组看到余笙，这才猛地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个小美女不正是一直霸榜的余笙老师的未婚妻嘛！
因为是同性求婚，那张被刊登在娱乐头条上的照片她还看了好几遍！
只是……本人跟照片真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啊。
新人由衷地跟余蝶夸赞道：“之前一直知道颜小姐是个美女，不过我看更像是气质柔和的邻家妹妹，和余老师真的很搭。”
“……”余蝶现在更怀疑新人遇到的是不是真的颜汐，难不成只是长相相似。
但这轻佻的搭讪，确实是颜汐能做出来的。
而且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余笙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愿放手。
即使不回头看余笙，也能感受到她此刻强烈的想要找上门去的气场，跟针扎似的，刺得余蝶后背痒嗖嗖的
余蝶身子微微后倾，小声安抚道：“你先别着急，这装扮，又逛便利店，听着不像是来玩的，如果一直住在这里的话，见过她的人肯定多，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一定可以打听到的。”
“她是故意的。”余笙声音颤抖，紧紧抓着余蝶的手，“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明知道对方是演员，也知道自己就在这里拍戏，她还是毫无负担地让对方认出了自己。
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颜汐口中的礼物已经困扰了余笙快五个月了，她不怕颜汐报复自己，她只怕颜汐又做出自残的事。
余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拍着她的胳膊：“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找到她再说，先找再说。”
果然，一切正如余笙所说，颜汐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余蝶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颜汐租住的小院子。
她们是半个月前搬进来的，恐怕就是为了准备要送给余笙的那份礼物。
余笙站在门口，看着复古门上的铁环，抬起手却怎么都敲不下去。
就在余蝶忍不住想要帮她的时候，就像是有感应，咯吱一声，门应声而开。
新人口中所说的邻家妹妹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颜汐！”余蝶惊叫出声，随后她捂住嘴，使劲压制了音量，“真的是你！这几个月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大变了个样。
看来离开余笙后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身材圆润了不少，就连脸蛋都圆了，颧骨处红扑扑的，难怪会被误认成女生。
她下意识看向余笙，只见对方目光沉沉，说不上来的可怕表情。
余蝶：“……”像是要吃人！
紧赶慢赶，她都没有拦住上前兴师问罪的余笙。
余笙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一只手刷的就拉下了她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穿着毛衣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微微突出的小肚子。
余蝶：“……”以前在家是吃不饱吗？怎么出来一趟给自己吃的这么……好？这到底胖了多少斤？
余笙哑着嗓子，抬脸看她：“你怀孕了？”
“？！”余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余笙，震惊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颜汐的i肚子上，方言都被吓出来了，“啥玩意？怀孕了？怀的谁的娃？”
颜汐笑盈盈地望着余笙。
余笙手按在她的肚子上，微微使劲，感受着掌心下真实跳动的脉动，无法说服这只是颜汐的又一场恶作剧。
这是个孩子，是个真实的小生命，是个以后会有健全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是谁的？这五个月中她跟谁一起怀了这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个孩子？”她喜欢颜汐，颜汐的绯闻对象也都是女人，所以她考虑了两人在一起的各种可能，但从未有过一次想过孩子。
就连颜汐消失她都没如此慌张失态过，就好像……原本只是从她这块拼图上遗失的一小块完美地和另一张拼图契合了。
“姐，你别……”眼看着她全身都在使劲，就像是要把颜汐突起的肚子生生拍扁似的，余蝶生怕她坏事，强势拽住她的胳膊肘，“先进去说话，进去吧，在门口不方便。”
如果被拍到，还真不好解释。
颜汐就势拉住余笙的手紧紧贴合在自己的肚皮上，探身过来凑在余笙的耳朵边上，低声道：“什么叫怎么会有个孩子？还有谁比你更清楚我是个女人的事实吗？女性的生殖器官我一样都不少，当初是谁一遍又一遍地检验我的宫口健康状况的？现在问我为什么能怀个孩子？你不是也试过那间小房子，说很温暖很舒适，想一辈子住在里面，所以……有小孩子想要住，有什么问题吗？”
“！”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样的问题真的好吗？
余蝶赶忙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没有太多人看过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求你们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两人对她恳求的话语无动于衷，甚至颜汐还火上浇油地说道：“妹妹都在问孩子是谁的，难道你就一点不好奇，不想知道，如今占据了你的位置的这个孩子，是谁的种？”
明显感受到肚皮上的手逃避似的缩了一下，颜汐死死拽住，在她耳垂处轻轻吹了一口气，挑衅地说道：“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你在怕什么？怕我有了新的靠山，怕那个靠山比你还强大，轻而易举就把我从你的身边抢走？”颜汐吃吃笑出声音，“怕我说的送你的礼物，就是离开大礼包？”
余笙反手握住颜汐的手腕，下意识走上前一步，想要紧紧拥抱她。
颜汐挺起腰，肚子不轻不重地怼了余笙一下，当即停下了动作。
“能让你这么简单就猜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大礼包呢？”颜汐笑得一脸狡黠，就像是用黄油奶酪成功诱惑到老鼠，但没有第一时间一口吞吃下去，而是踩着她的尾巴，戏谑地看着她拼命地逃跑却一次又一次被拽回来之后因为疲累终于痛苦地瘫倒在地上接受现实的绝望。
“所以呢，想知道吗？”
“别卖关子了，要是想告诉我们早就说了，这么不想告诉我们也不用费心编瞎话，我们不想知道了！”余蝶看不惯她彻底拿捏余笙，欺负自家姐姐的嚣张得瑟模样，手叉腰虚张声势地说道。
“是吗，真不想知道吗？”颜汐撇了余蝶一眼，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上余笙的脸颊，手指轻柔地婆娑在细长的眼尾处，“是你认识的人哦。”
余蝶从一旁看着，深深觉得此时的颜汐身上有一种极致的割裂感。
明明因为孕期浑身都氤氲着柔和的母性光辉，但那双像是看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余笙的眼眸就像是黑夜中躲在暗中拐角处随时准备偷袭的亮晶晶的狐狸的双眼，充满了心机和算计。
“你想知道的吧，迫切想知道是谁搞大了我的肚子，是谁把种子播种到了我肥沃的土地里，想知道是谁在空房子里肆意妄为了吧，诚实地告诉我你想知道，只要你亲口说出来，我就把这五个月我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和谁一起干的，肚子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孩子的事全都告诉你，甚至……我还能把孩子是怎么到我肚子的过程和细节详细地描述给你。”
“别开玩笑了！”余蝶实在听不下去，硬着头皮打断道，“谁想听你那些肮脏事。”察觉到有几个游客看过来，她立刻横过身子遮挡住颜汐的身形。
虽然颜汐在网上的风评算不上好，但她可是公开出柜过的，联想到她之前的一些没把门的话，余蝶不得不猜测她这孩子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正当，生怕被拍到网上引起相关部门严查然后当场抓走去坐牢，余蝶就差冲上去堵住颜汐喋喋不休的嘴了。
啊啊啊，当时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嘛，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余蝶觉得胸口憋闷的喘不上气，心脏疼。
这个家，没法呆了。
“真的不想知道吗？我知道你内心里其实十分渴望对不对，只要你说出来，说出来我就告诉你啊，嗯？很为难吗？你不是爱我吗？你就是这么爱我的？这五个月里我经历了什么事，都见识到了什么人，这些你统统都不关心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深爱吗？”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死心塌地了。”余蝶没好气道，“你这就是典型的PUA，都是成年人了，好好说话不行吗。”她翻了个白眼，余光却不小心瞄到余笙抖动的嘴角和痛苦挣扎的眼神，刚才还不屑的表情立刻惊悚了起来，“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啊，她是心理战术呀，你可千万不能听她的，否则就真的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是她逃跑的，是她搞大了肚子回来的，是她出轨了啊，别搞得最后错的却都是你呀！”
余蝶压低了声音咆哮，但还是没能阻止余笙。
“我想知道，告诉我，为什么执意要离开我，走了为什么还惦记着回来，怀了别人的孩子回来，是为了报复我吗？”她声音狠狠颤抖着，抓着颜汐手腕的手渐渐收紧，勒出一道道青白的印记，“其他的办法不解恨吗？为什么要用这种糟蹋自己身子的方法？”
“问出来了啊，真是乖孩子。”颜汐得逞，她笑着反问道，“只是……你怎么知道我这样就是在糟践自己？你怎么知道孕育这个孩子的过程对我来说不是极致的享受呢？啧，早知道留下视频记录了，让你看看那时候的我有多么的极致快乐，完全沉浸在造孩子的体验中呢？”
“小汐？你在门口吗？站在风口做什么？待会要着凉了，快进来。”
“看在你还是这么乖巧听话的份上，那我就告诉你，这个孩子的另一个……”颜汐调皮地冲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恶作剧似的说道，“或者说，她的基因来源的麻麻，就是你啊，余笙。”
她笑得开怀，拍着余笙的肩膀，像是分配下来了个光荣的任务：“恭喜你啊，要当妈妈了。”
说罢，不顾身边两双惊诧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眼睛，转身答应道：“润姨，这就进来，来客人啦。”
她回头，冲着刚接受了爆炸性信息，因为无法处理而暂时死机的余笙，就像是因为恶作剧成功而开心的小孩子，笑容更加灿烂了：“我孩子的妈找来啦。”
余蝶：“……”不小点声，是不会说话吗？
累了，毁灭了，让她带着这个孩子从这两个人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吧。
毕竟只有她和这个孩子，才是最无辜的，不能再收到是任何伤害了。
颜汐说罢，先一步进了屋，一蹦一跳的，比没怀孕还要活泼。
而余笙，就像是她操控的提线木偶，麻木地紧跟在她的身后，视线就没从她丰润的腰肢上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