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蝶哑然看向颜汐, 那张刚才还软糯的像是牛乳糖的脸又露出了疏离但却美若不可方物的表情,她撩了撩眼角的碎发,慵懒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我听不懂哦。”
捉弄两人的颜汐气定神闲, 搞得余蝶都不知道要不要象征性的慌乱一下。
她强作镇定, 赶忙从颜汐身上爬下来,期间手不小心按在了绵软的小腰上,耳畔传来颜汐一阵甜腻的娇喘。
余蝶:“……”她刚刚要是这么不正常,自己绝对心软给她下面吃的。
这明显是在作妖, 在挑拨离间。
余蝶使劲剜了她一眼, 警告她不要再乱说话。
“嘶——”刚才硌到的手背蹭到颜汐的衣服,疼的她倒抽了口凉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颜汐殷切地抓着她的手腕放在嘴边, 轻轻地吹气,掀开眼皮露出真挚的关切眼神,像是哄小孩似的软着声音诱哄道,“故意让我心疼吗?”
余蝶就像是被烫到似的, 刷得收回手,慌乱地转头看余笙的脸, 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她爬起来, 犯了错的小孩似的挪到余笙身侧,手指使劲搅着衣角, 吭哧吭哧解释:“姐, 你别误会, 她下午不吃,然后刚刚吃完我收拾呢, 她……”顿了顿,余蝶也不好说她是为了在厨房门口蹲守自己导致摔倒的, 含含糊糊又说道,“手脚不协调,我本来是要扶她的,没站好,就……”她看了眼刚站起来还正在拍土的颜汐,“呃,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或者……”想说你要不要看看监控,但想到两人下午的相处模式,虽然按道理来说是问心无愧的,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心虚,余蝶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
颜汐摊手,看着余蝶的表情无奈又宠溺。
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虽然你在撒谎,但谁让我惯着你呢,那就不拆穿了的绿茶表情。
余蝶:“……”现在找个麻袋把她套起来还来得及吗?
颜汐突然向前跨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仰着脸看余笙,真挚地恳求道:“妹妹手受伤了,家里的药箱在哪儿?”
余蝶:“……”努力手背后,试图隐藏起可能会引起误会的“凶器”。
颜汐看热闹不嫌事大,她专门拉着余蝶的手伸到余笙的眼前,都快要塞进眼眶里了,跟手都断了似的夸张道:“哎呀呀,看这又红又肿的,我都心疼死了,余笙,我记得家里一直备着上好的跌打损伤膏呢,你快去把药箱子找出来,我要亲自给妹妹上药。”
妹妹:“……不用了。”这手不想要了。
她拽的生紧,余蝶抽了好几次,手腕都勒出红印子了都没抽出来。
余笙看着她手背隐隐肿起来一块,眼底的对峙散去了些,她捏着颜汐的手腕轻轻一晃,解救了余蝶真的快被生拉硬拽弄断了的手腕:“心疼就别二次伤害了。”
“只是有点淤血,待会揉散了就好。”或许是十几年姊妹情深深刻印在了骨子里,余笙朝着余蝶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去拿药箱了,留下身后余蝶怔怔看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视线顿时就模糊了。
多久了,姐姐没有这么温情地跟自己说话了。
就在气氛刚升上来,她整个人沉浸在回忆的感伤和感动中,颜汐忽然蹦到她的面前,掐着嗓子安慰:“你放心,就算你的手以后都不能用了也不要紧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余蝶:“……”眼眶里的水雾瞬间就蒸发掉了。
本来以为她就已经很破坏气氛了,没想到后来的话更是让余蝶想把手塞进她的嘴里。
“那么多便宜又好用的小玩具,还都是电动的,不需要亲自操作。”
余蝶臊红了一张脸,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直接糊在了颜汐的脸上,非常心累:“你就不能闭上嘴,安静一会,别惹事了?”
余笙过来正好看到两人打闹的画面,站在了原地。
余蝶赶忙拿开手:“姐,不,不是……”她慌乱地找不到措辞解释,又是下意识瞄向颜汐,明知道她不仅不会帮忙,甚至还会越搅和越乱,但或许是相处之后两人的关系不仅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还在颜汐不要脸的攻势下生出了亲密感。
颜汐这个人有毒,她好像真的会下降头。
她身上自带奇怪的氛围,让人无意识地就将她划到更亲密人的范畴。
“没事,过来坐,那边怎么上药?”余笙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药箱子打开摊在茶几上,她也学了颜汐的习惯,坐在地上靠在沙发上,认真仔细地看着药瓶上的说明,“过来吧,都没过期。”
不等余蝶走近,颜汐跟只花蝴蝶似的飞过去,随手拿了个瓶子咋咋呼呼:“这都什么药啊。”说着她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被呛得五官都扭曲了,“这什么药这么不友好啊,这么大刺激味。”
余笙拿过她手上的瓶子放在箱子里,根本不想搭理她。
颜汐跟只狗一样,凑上去蹭啊蹭地捣乱:“之前你给我用的玫瑰味的,香香的,就用那个啊,怎么能给妹妹用这么难闻的药,要是腌入味了那岂不是以后身上都散发着这种味道。”她嫌弃地捂了捂鼻子,拽着余笙的手翻箱子,“我记得是个粉红色的瓶子,怎么没了、这么小气?”
余笙按住她的手:“别闹了,去洗个热水澡穿件外套。”
颜汐甩开她的手,瘪嘴道:“我不要,妹妹为我受伤的,我要亲自给妹妹上药还债,不然我……”她挑眉,斜了余笙一眼,“以身偿债,可以吗?”
余蝶:“!”
余笙:“信不信我把剩下的玫瑰露全用在你身上。”
当即颜汐就哑火了,也是这时候,余蝶意识到,她们嘴里说的玫瑰味的药膏,幸亏自己刚才没插话。
颜汐撇了撇眉毛,走的时候还抓了一把余蝶的脸,挑衅地冲着余笙挤眉弄眼,用极其风骚的走位回了房间。
她走后,客厅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余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小心翼偷瞄着俞笙的脸色,低低叫了声:“姐。”
灵活的指尖传出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俞笙抬头看她:“还愣在那干什么?坐下呀。”
“!”余蝶忙不迭坐在她跟前,主动伸出那只万恶的手送到俞笙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她。
狭长的眼睫微微下垂,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皮下敛,看不到眼底的情绪。
但此刻松弛的气氛,氤氲得余蝶的眼眶又有些微微发热。
微凉的药油接触到热辣的伤口上,强烈的刺激感顺着经络传导到大脑,她姐正在为自己擦药的意识越来越清晰,眼前画面逐渐模糊,一时间,余蝶意识有些涣散,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数年前,回到了那个虽然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时不时还要被欺负弄出来一堆伤痕让俞笙帮自己上药的只有她们两姊妹相依为命的身后。
另一只手下意识也搭在桌边上,想要碰触下俞笙,但又怕将这一幕美好的画面犹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戳碎。
就在余蝶以为两人以后的关系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尴尬沉默下去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俞笙清冷但却能明显听出亲人意味的声线,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紧紧盯在俞笙的微合的唇上,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听见她跟自己说话了,都产生错觉了。
大概是没听到她的回应,俞笙微微抬起脸,眼眸带着疑惑和询问,又说了一遍:“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余蝶慌张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能重新成为妹妹,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了。
先前她无数次后悔做那些极端的事,恨不得穿越回去提前扇死自己,也不想和姐姐闹掰。
脱口而出后又想起俞笙刚进门时看到的戏剧性的那一幕,怕她真的误会,犹豫着想要开口解释。
谁知俞笙还跟先前一样,在她还没说话之前就已经知道她想说但却说不出口的话,先一步解围道:“她什么样的个性我了解,她对你没那方面的兴趣,不过是看你好玩逗逗你。”
“这两天她心里乱,做的事情自己都拿不准尺度了。”
那天下午白花花的画面自动浮现在脑海中,余蝶脸唰地红成了苹果,她心虚地偷看了俞笙一眼,眼神立刻又闪躲开。
生怕俞笙再一次读到自己的心声。
但显然,俞笙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天下午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余蝶:“……”大脑跟浆糊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嗯了一声,还是点头了。
又是好半晌沉默,余蝶吞了吞口水,将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强行咽了下去,掀开眼皮偷看俞笙。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庞,更甚至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熟悉的疲累。
只是……仔细看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以前大概是身体累,但现在俞笙的累,总有种说不出的直接压制心脏的窒息感。
联想到颜汐说的她姐今晚原本不会回来的话,立刻就猜到俞笙今天肯定又为了回来监督她俩赶进度了。
一时之间心下忽然就涌起一大股压不下去的酸涩,深深为她姐鸣不平。
凭什么,她姐那么喜欢颜汐,可颜汐还要为了所谓的好玩这么折磨她姐。
余蝶鼻子顿时就有些酸,张开嘴,嗓子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似的,声线也带了干涩和沙哑:“姐,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喜欢她了,你看我都不喜欢你了,你也可以不喜欢她的,是不是?”
手背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俞笙顿了顿,或许是调整了下被余蝶拨乱的心弦,棉签才又重新温和地涂抹着。
俞笙:“小蝶,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非黑即是白那么简单的。”
余蝶忍不住据理力争:“我不小了,如果你是想说人生阅历,我也搞出那么大的糊涂事了,刚开始我也放不下,但我太累了,累的都要喘不上气了,我就想事情再糟糕还能有现在这么糟糕么,你以为我容易么,我不仅要说服自己完全放下你,我甚至还要被带来看你和她秀恩爱,为什么,你还要把我当成是小孩子?”
她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桌子上,余蝶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她使劲攥着俞笙的手。
俞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示意她松开。
余蝶陡然回过神来,立刻松开手,转头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只是情绪始终平复不下来,一鼓一鼓的胸前和颤抖的肩膀无一不诉说着此时的委屈。
这委屈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替俞笙的。
俞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重压了下:“没有当你是小孩子,也没有看低你的感情,只是人和人本来就不是一样的,感情和感情自然也不同。”
“你觉得没什么比当时还要糟糕,但对我来说最糟糕的就是,没有她,所以我不能放手。”
余蝶仰起皱巴巴的脸,拖着哭腔道:“可是她都不喜欢你,执着带给你的只能是无穷无尽越来越深的痛苦。”
俞笙摇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或许现在还察觉不到,但如果她对我没有半点感情,我们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和安慰,起码,她自己内心是已经相信颜汐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只是……余蝶真的完全没看出来。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的姐姐不会出现心里幻觉了吧。
“好了,她折腾你一天了吧,去休息吧。”俞笙收拾了药箱,起身的瞬间身子晃了晃,余蝶赶忙去扶她,语气急切又担忧,“怎么了?没吃饭?是不是低血糖?你每次忙起来都不顾身体,再这样透支身体,迟早要出事的。”
脸色都白了,恨不得一手肘劈晕俞笙,强迫她好好休息。
又或者,直接替她生病。
俞笙面色青白没有一点红晕,就连嘴唇都泛着不健康的白色,她扶着沙发缓了一会,摆摆手:“我没事,今天吊威亚了。”
余蝶瘪着嘴,小声抱怨道:“你为了人家豁出命去,人家一点不领情呢。”她嘀嘀咕咕,“她还想要小孩呢,不行你替她生个小孩吧,搞不好还能母凭子贵。”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去洗漱了。”
余蝶一溜烟跑了,留下俞笙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嘴唇,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俞笙推开房门,里面一片黑暗,床头灯都没开。
她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了床边,但手试探着摸床的时候,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楞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方向,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俞笙渐渐能看到部分轮廓。
她伸手揽过装睡的颜汐,指尖婆娑着她的脸颊,一笔一划,像是要将对方的五官深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良久后她终于低声说话:“别闹了。”
黑暗中,颜汐的眼睫毛颤了颤,她拍开脸上碍事烦人的手,反驳道:“我没闹。”
俞笙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让我相信你是真的爱上余蝶了,有一天如果你真的离开我们了,希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好对待余蝶。”
指尖流连到颜汐的嘴角,被她一口咬住,齿牙狠狠刺下来,刺痛瞬间席卷而来,直达大脑。
俞笙面不改色,甚至连抽回手的本能动作都没有。
她索性整个手心贴着颜汐的面庞,由着她咬的更狠了。
“你怕你走后我出事,千方百计为我制造个独自一人的精神寄托?”俞笙声音里带了可笑的意味,质问道,“颜汐,你高估也是低估我对你的爱了,我的爱可没有旁人那么高尚,爱到在你离开后为了照顾好你的爱而苟延残喘。”
“对于你爱的人,我只有恨,恨不得她死,这样我才会有被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神经病!”颜汐冷哼一声,呸的吐出手指,翻过身背对着她。
黑暗中传出俞笙低低的笑意,她伸手揽过颜汐,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家,疲倦但却安心闭上了双眼。
临睡着之前,她掐着颜汐的腰,迷迷糊糊警告道:“你不是我的精神寄托,没了还能换一个。”
“你是我的命,不要抱有任何你离开我还能强迫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幻想,我找不到支撑你离开我的任何理由,明明可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折腾了好吗。”
等了许久,颜汐的呼吸平稳,好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这一番剖白。
俞笙真的身心俱疲,最终也没撑着等到颜汐的回应就睡着了。
但她本就没期待回答,不管颜汐心中怎么想,她都会从根本上只给对方一个选择。
那就是,只能留在她的身边。
她知道颜汐想干什么,但她不会给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