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会说到天亮的。溪庆你还是早点去找回身份牌,不然我们俩都得等到下次副本开启了。”星烛笑笑,她只打算告诉对方第二结局的事情,“第二结局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不,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公交车离开的,又是怎么找到并且救下我的。你很危险,我必须重新考虑要不要带你出去这件事了。”溪庆摇了摇头,语气强硬。
两人对视着,星烛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生硬。
可惜这次溪庆不打算让步,他伸开手臂,从伤口里拔出了芯片,捏在手心里。
星烛的形象又暗了一些,不被泥水侵蚀的范围缩小了一些。
那些泥浆砸下来,在溪庆的鞋边溅开。
“好吧,我告诉你。”星烛败下阵来,她不快地撇了下嘴,抠着手指。
“那个车门当然拦不住我,我出去以后就把那一桶泥浆混在水箱里,然后打开地下室的水龙头,这里就全部淹了。”星烛耸耸肩,语气轻松。
“竟然是你。”溪庆皱了下眉,他从各个方向思考,包括垃圾场和老年大学的关系入手,却没想到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只是这个小女孩。
“嗯哼,我在垃圾场的时候喜欢玩那些泥,所以我知道它们的分子结构会在溶剂中扩散,并且繁殖,直到饱和,所以我只需要一点点泥。”星烛捏起食指和拇指,微微眯起眼,比划着很小的意思。
“你到底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溪庆语气很重,身侧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所有人都玩不过这个小孩子,那么她一定是更关键的人物,甚至是副本的核心。
“我是星烛啊,星烛只是星烛,我们是认识的关系,你说要就我走的关系。”她眨着眼,脸上展露着小孩子纯真的笑容。
盯着她瓷器一般的肌肤,深棕的瞳仁……还有在眼角的另一双瞳孔。
溪庆身体猛地抽动一下,嘴唇轻轻颤动着,她到底是谁。
“星烛只是星烛,走吧溪庆,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毁掉整个世界,我可以帮助你。”星烛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
溪庆不为所动,他的双手撑在两侧,黑色的瞳仁骤缩,死死盯着那张建模完美的面庞,她真的只是一个被剧组招进来的小孩子吗?
“我没有任何目标。”溪庆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坠落的深灰色雨丝。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雨势竟已不受控制地扩大,密密麻麻粘稠缠绕在一起,填补着天空空白的一面。
远处的建筑物都隐没在深灰色中,像是葬礼。
“不,溪庆,你的心在告诉我你要毁掉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星烛弯下腰。
那张稚嫩的面庞说着这样的话,对身下半躺着的成年人步步逼近,溪庆的脸上是呆愣的僵硬。被小孩子逼退的少年,场面有些滑稽。
溪庆几乎静止在另一个空间,他专注在星烛的瞳孔中。
她的两个瞳孔交替转动着,从左到右,再交换到另一个,几乎将对方卷入破碎的漩涡中。
“什么一开始?”溪庆的声音很紧,他几乎找不到正确的语调拼凑出这句话。
“我是唯一可以帮助你的那个人,他们都想要害你,只有我才愿意帮你完成英雄梦。”星烛瞳孔移动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她继续用深沉的语调说着奇怪的话。
“这里不需要英雄,我也不会成为英雄。”想起林晓说过的所有来到这里的人们的目的,溪庆终于从漩涡中脱身,他当然不是英雄,他没有人类和平的中二梦想。
“你会明白的。”星烛勾起唇角,樱色的嘴唇泛着自然的光泽。
“去把雨停下吧。”星烛说道,她站直了身子。
她拽过溪庆手中的芯片,重新插回他的手臂:“自从我出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无法摆脱我了。”
溪庆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越发诡异的事情,他的手劲很大,不知星烛是如何夺下了芯片。
溪庆抓住芯片,想要拽出来。
“不要。”星烛摇了摇头,“它可能救下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知道的,我宁愿将所有都隐瞒。”
溪庆点了下头,没再动作,或许带她离开能撬开她的芯片找到更多的秘密。
“中央操控室在顶层的那个房间,密码是青玉案元夕。”星烛指了指楼上。
溪庆没回答,只是沉默着点了下头,起身向大楼走去。
周身的疼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几乎要跪下,溪庆吊着一口气走着。
“喂。”是星烛在叫他。
“嗯?”他回头,眼神不算友善,他知道她依旧帮自己挡着头上的泥水。
“你应该能自己把林晓解决掉吧,我去处理外面的那群人。”星烛脸上是自信的笑容,她皱起了鼻子,看起来像是天生的坏种。
溪庆吹了声口哨,顺手向星烛比了个中指,竟然怀疑自己能不能应付这一切,自己还是第一次被年龄个位数的小屁孩子嘲笑。
“哼。”星烛脸上的笑容刷得消失了,举起双手冲他竖起了中指。
而后,转身跑入雨幕中,裙摆的颜色与泥水融为一体。
溪庆站在大楼的屋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星烛,在心里默默将她的危险等级划分在贺峤之上。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摸着冰凉的手炉,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所有NPC被隔绝在外界或地下室,这里是独属于他的世界。
溪庆唯一在意的是星烛到底知不知道她所处的世界是虚构的,还是说她只是把这里看作某一个落脚的小镇。
想要毁掉这个给世界的不是他溪庆,是星烛。
溪庆转身,身影隐没在怪兽的巨口中。
直到站在顶层尽头的房间,溪庆还没有找回知觉。他机械地从脑子里找出青玉案元夕的句子,将字母和密码完整地连接在一起,输入。
房门打开了,热气扑面而来,巨大的火炉和看上去和垃圾场地下室一样老旧的计算机并排摆着。
看着那熊熊火焰,溪庆冷哼一声,这散热要不得。
措不及防的,林晓那张信纸闪入他的脑海,好吧,她也算是可怜的吧——虽然每一位玩家都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恻隐之心还是跳动着,溪庆伸手拿出手炉,加了碳块放在手炉里,而后将它放在一边。
就算自己一定不允许林晓代替自己离开副本,至少可以递给她一个手炉,让林晓在这个阴冷潮湿令人生惧的城市留住最后的热气。
计算机没有设置密码,很轻松就打开了,似乎确定没有人可以进入这个空间。
打开便是代码,所有的内容都在里面,密密麻麻的几百个页面。
溪庆沉默着,这里被困着的数据构成的人,有一瞬间,他有种冲动,将所有页面全部删去,让这个副本见鬼去。
他还是克制住了,狂热的想法并没有影响他头脑的清醒。
如果他做出这一步,城堡里立刻会得到消息,就算言栖没有立刻得到消息,东窗事发也是迟早的。
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是次要的,众多的玩家才是更需要考虑的。
若是自己走出这一步,篡改代码的事情暴露,那么再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松地接近这些,这些设计者自负地认为没有人能找到于是堂而皇之摆在台面上的代码了。
星烛关于毁掉这个世界的想法,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不是她一个八岁的女孩加上自己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一拍脑袋的冲动。
溪庆沉下心,他在众多的字符里找到第二结局相关的内容,进行修改。
在运行之前,溪庆必须拿回自己的身份牌,否则被传送回去的将是林晓。
他将满屏的字符留在房间里,转身拿好手炉。
溪庆说不出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完成这一切,几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休息,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想结束这一切。
溪庆不愿浪费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上楼的路。
走到门口,他还是折返回来,调出位置页面,将自己的坐标更改至顶楼。
林晓还停在那里,她手中紧紧抓着的正是溪庆的身份牌。
他伸出手向外面拽,纹丝不动,泥浆早已将身份牌和林晓的手指固定在了一起。
溪庆垂眸看向落在天台边缘的外套,呼吸顿了顿。
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出乎意料地宁静,溪庆迈着步子在天台上游荡,他相信这里一定会有遗落的电线,运气好的话甚至带电。
——他的运气很好。
溪庆在纵横的管道中找到了几根粗电线,连接着一旁放置的大型机器。
他猛地将电线拽开,拖着长长的电线,慢慢走回林晓身边。
她的眼球没有移动,溪庆不确定也不关心她是否能看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这些都无所谓了,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过程不重要了。
溪庆握着包裹严实的胶皮,将暴露出的电线放在了林晓的手上。
而后,是林晓发出的惨叫声,她浑身抖如筛糠,电流的作用传达到手掌位置,她手一松,身份牌掉落。
溪庆丢下电线的时候轻轻松松握住了被揉皱的身份牌。
“你?”林晓这才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皲裂。
“嗯。”溪庆整理好心情,温和地开口,望着她,“不需要道歉,因为你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