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溪庆脱下长外套用手抓着顶在头上,立刻松开林晓的手,抓起另一边挡在她的头顶。
“小心点,迈回去。”他的目光掠过下方,心神晃了晃,脚尖回转,紧紧钩住了身后的栏杆。
“我动不了。”林晓已经泪流满面,她侧过身子,双手紧紧抓着溪庆的两臂,指甲深深嵌在他的袖子里。
“不,你可以,听话,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你身上的泥浆并不多。”溪庆被抓着,他也无法移动,只能劝说着。
林晓在弱者面前通常扮演着强势的模样,只有在更强者的面前,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做回孩子。
她拼命摇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红,干裂的部分甚至渗出血丝。
林晓的手劲很大,仿佛溪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根能救她命的稻草。
“你可以的,深呼吸,冷静下来,林晓!”溪庆发觉她根本不在听,只能一边扯着外套挡住泥水一边大喊着。
“我不可以。”混合着痛苦和绝望的表情展现在她的脸上,她几乎将溪庆的胳膊捏碎。
“好,现在把你的左脚抬起来,跨过栏杆,迈到里面。”溪庆尽量让自己平静地下达这个指令,要求林晓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
林晓似乎听进去了一点,她的手终于放松了一些,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扶在了溪庆的大腿位置,这样似乎是一个更好的支撑点。
溪庆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算了,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拒绝她了,他克制住了自己。
林晓心尖儿跟着颤了颤,艰难地抬起腿跨过了护栏。
接着,她顾不上尖刺,腿一软,跌坐在横杠上,两腿分开在两侧,再次抬起头,用含着水汽的眼神盯着溪庆。
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拽了下溪庆的胯部的裤子。
“女的对我撒娇没用。”溪庆冷着脸说道,只是他一手不能动,一手撑着外套挡雨,栏杆这边的空间又太小,所以才没有机会打开林晓的手。
林晓没说话,她将手里攥着的早已揉成一团的自己和梁玉溪的信纸塞在了溪庆的口袋里。
“你干什么?”溪庆感觉到腿部的动静,接近发火的边缘。
“对不起。”林晓飞快地收回手,低下头,声音很轻。
“什……”溪庆微微张开嘴唇,想质问她在搞什么鬼,可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失重感直达大脑,“么!”
尾音无限拉长,变成了凄厉的尖叫。
林晓脸上以无血色,她堪堪抓着那件外套的边缘,用颤抖的手指将它罩在自己的头上。
另一只手无力地举起,露出了藏在手心被弄弯了的卡牌,锋利的边缘卡在指腹鼓起的位置。
“对不起。”她低下头捂着脸,终于放声大哭。
外套掉落在地面上,更多的泥浆从天而降,渐渐浸满林晓整个身体,她的身体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变得僵硬,直到全部。
只有那张身份牌被她捏在手里,握的很紧。
林晓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在走从惩罚教室走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提醒过溪庆他们在向上走了,是他不愿意细想,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没有通往天台的门,只要林晓在这里等待至游戏结束,她便会取代溪庆回到城堡。
而溪庆会被剥夺身体,成为老年大学里新的一位NPC。
预想中强烈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口腔和食道管灼热的可怕,五脏六腑都仿佛扭曲了一般。
溪庆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垫在下面减缓了冲击力,浑身的骨骼响了响。
他仰面摔在什么东西上,应当是充气垫吧,他曾在事故现场见到过。
“喂,还活着吗?”是星烛的声音。
溪庆手指间轻轻勾了勾,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就如星烛之前说得一样,长时间与溪庆手臂里的芯片距离很远,她的身影又虚化了几分,像是抬手就能戳破的泡影。
“谢谢你救了我。”他有气无力地回答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不客气,你答应了带我离开,我一定要保证你可以离开。”星烛扬起了笑脸,坐在溪庆身边,心情似乎不错,在气垫上颠了颠。
“暂时可能没法离开,人阵营虽然已经取得胜利,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进入了第二结局,传送一直没有开启。”溪庆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努力稳住呼吸,一边活动着身体感受是否有某个部位受到伤害。
这时他才发现,泥浆似乎绕开了他们这块地方,只在其他地方降下。
溪庆对一切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摔下楼的那一刻,他记得是林晓动的手,在这之前,她似乎在自己口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
于是,他伸手取出那一团纸,展开,里面掉出一个小块,好像是梁玉溪写给自己的。
溪庆将纸片放在自己的胸口,继续摸着口袋。
身份牌不见了,他慌了神,身份牌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在这个副本里拿到身份牌的人是否可以大开杀戒。
将浑身上下所有能放置小东西的地方都搜寻了一次,溪庆的心凉了半截,身份牌大概是被林晓拿走了。
她究竟要干什么?先是跟自己出了教室,又拿了身份牌,还将自己推下楼,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吗?
“怎么了?”坐在一旁的星烛一边晃着腿一边转过头看着溪庆,这边的动静有些大了,她有点好奇。
“我的身份牌丢失了。”阵阵的头痛一点点刺激着溪庆的神经。
“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妙了。”星烛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是有人拿走了你的身份牌吗?”
“对。”他点头。
“那更糟糕了,拿走了你的身份牌,你就回不去了,她就可以回到外面的世界了。”星烛解释着,她的语气格外平静。
“那我要就去拿回我的身份牌。”溪庆立刻撑着手臂打算坐起来。
“嘿嘿,稍安勿躁啦,让我先把第二结局的事情搞清楚,你先躺一会儿。”星烛急忙站起来,小手按在溪庆的胸膛将他推了回去。
“……”溪庆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倒也躺了回去。
这小孩子这么多次救了自己,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懂,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溪庆想着,展开了林晓书写的那张纸片。
“你好溪庆,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可能我需要先和你道歉,对不起,也可能不需要向你道歉,毕竟你那么厉害。那个女生和你,我只有你们两个选择,我不忍心对女孩下手,所以抱歉只能选择你。不,请你相信,我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你厉害的,一个胜率百分之百的玩家。
“我曾经是玩家,是和你们一样从青城市来到这里的玩家,我知道每一位玩家赌上自己的生死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不应该自私地让其他玩家代替我留在副本里承担我的命运,不过,溪庆你的实力一定会在下一批玩家中找到新的替代。
“如果你回到了城堡,上面的话就当我没有说吧。请原谅自私的我,打算利用伤害你却又向你求助,可以代替我将我账户里的积分兑换成足够的钱汇入我妈妈的账户吗,或许还需要麻烦你替我将房间里的信封和照片交给妈妈,如果可以,请告诉她,我很好。
“真的很感谢你,带我们走了那么长时间。其实一开始是骗你的,没有人要我去垃圾桶里找你,我和陆毅风、周文正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只是不敢靠近垃圾场的黑白无常。你出色地解决了他们两个,又开着公交车离开了垃圾场,之后在垃圾堆里的邂逅是趁着混乱我所制造的完美偶遇。其他的事情都是真的了,请不要认为我是一个撒谎成瘾的人,你的看法对我,无论是作为玩家还是作为副本NPC的我都至关重要。
“在最开始的每次失败中,我都告诉自己只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向你一样。我曾在一楼的大厅里见到过你和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是你的爱人吧,很奇怪,虽然只是在赌注页面看过你模糊的照片,但我确定那就是你。你的那位爱人曾与我搭话,或许是因为我太过长久地打量着你的行为。我希望自己能够像你一样获得足够的积分,兑换商店里金灿灿的永久离开,带着足够母亲治病的钱一起离开。那位先生告诉我可以完全不必顾虑地向你搭话,他说你总像是个善良的傻子,虽然我落荒而逃了,两位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请允许我像只老鼠一样在角落看着你们的幸福。
“我的话好像很多,还可以拜托你去看望我的弟弟和他的爱人吗,他们一定需要两位的鼓励,他们在很艰难地走下去。”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溪庆有些动容,他叹了口气,他的爱人,林晓该不会是说贺峤那个怪人吧,他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总算大致将事情理清了,除了几个细微的疑点还需要补充。
“不对,她是玩家,可为什么需要和我替换才能离开?而且她为什么只有我和那个女生两个选择,梁玉溪不也是……”溪庆蹙起眉头,无意识地将纸团揉皱再摊开,如此反复。
“我找到第二结局的信息啦,溪庆要不要听呢?”星烛在溪庆身边躺下,侧脸看着他问道。
溪庆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说:“除了第二结局的信息,你知道的所有,关于老年大学和垃圾场的所有内容,一字不落地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