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 这龙，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这样的想法在朝露脑海中一闪而过，龙的蛇身依旧亲密的环绕着她， 把她团团围在坚韧龙鳞的中。
或许是距离得太近，也有可能是在窒息中产生的奇妙错觉， 朝露的意识仿佛与丹枫接通了。
—— 人人都道龙尊容颜不改、万世不移。可无人知晓个中秘辛。
持明一族自波月古海诞生， 在重伤或濒死后蜕鳞， 再次回到古海重生，孕育生命， 此事往复循环，便是持明一族能长存不灭的秘诀。
但持明龙尊的情况稍显不同。
由【龙师议会】挑选仍旧在持明卵中的个体， 告知当代龙尊。龙尊使用秘法蜕生，龙尊的力量则进入被选中的另外一个持明卵中，完成力量的交接。
这份力量会改造尚未出生的持明卵， 使其继承龙尊的力量。
但也会导致新生的持明卵，化为历任龙尊的模样。
他的思考、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不再属于他。
他会被龙尊的力量缓慢改造成与历任龙尊一样的容颜、以一颗龙心指引持明的前路。
被指定成为龙尊的持明可以是尊贵的领袖、优秀的战士， 唯独不再是【他】自己。
这铱錵种转化过程无法逆转， 在尚未出生、还在卵中就决定了一切。
等朝露阅览完丹枫的记忆，知道了持明一族的秘辛， 整个洞天已经被丹枫淹了有十之八九。
雨水将朝露包裹其中， “咕噜……”她只能如溺水般的人吐出几个海底泡泡。
轻微的血腥味掺杂其中， 就连骨骼都不堪重负的发出悲鸣。
但朝露大概理解了丹枫的思路。
他看见朝露的龙角龙尾，误以为她也继承了与龙尊类似的力量，担心朝露和自己走上一样的道路。
……虽然做法是过激粗暴了一点。
“你……咕噜。”朝露像是海底的美人鱼一样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咕噜噜……再不来……我就……”
—— 要被你的后辈当成猎物拆吃入腹啦！
朝露话音落下之际， 缠住她身体的青龙震动了几下，几片凸起的逆鳞炸起， 尾尖随着龙心的跃动一起上下摆动。
噗通、噗通、噗通。
如天边高悬之月的存在，终于垂落了视线。
*
“呜啊……所以我就想，你们持明族原来是星槎……”
“龙尊力量是方向盘和把手，只要有方向盘，持明就能开。”
“……祖宗、你可以不要学你隔壁的……呃，大哥哥一样缠住我吗？”
被拽进龙心空间中的朝露脸颊潮红，“别磨着尾巴根……好可怕啊你们持明……”
在关键时刻，苏醒的不朽之龙成功救场，代价是朝露被拽进了不属于自己的龙心中。
此处海底升月。波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一轮月华在海平面上只露出半圆。
朝露被不朽的尾巴缠着可怜的粉色尾巴尖，半身浸润在湿漉漉的海底。海风的气息与冰冷的潮湿让朝露差点打了个喷嚏。
还好朝露现在有龙尾龙角，能和不朽丹枫拼一拼，不然以仙舟人的体质，肯定会感冒的。
“别、别别别……对不起、别用鳞片……”嘶。
朝露倒吸一口凉气，被不朽突起的鳞片摩擦的尾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让朝露头皮发麻，就像大脑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疙瘩，感觉直冲天灵盖。
“天渊万龙之祖……不朽星神。”丹枫低喃，“放开。”
朝露：“……”
他居然没有吐槽自己说的，龙尊之力只要有了反向盘，是个人都能开么……？看来持明人真是活体星槎，龙尊想把方向盘安哪里就放在哪里。
但是，大哥哥，你要不要先看看你在我脖子上圈得那么紧的尾巴，自己以身作则松开，再让不朽老祖宗放开我？
龙心是丹枫的持有物，朝露猜测这里就是持明一族的圣地波月古海。
真的有必要把她也一起牵扯进来吗？
“为何放开？她是……”不朽的话还没说完，朝露就很适时的打了喷嚏。
“哈秋！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浸在水里说话……”虽然很理解持明一族本体依海而生，但她还是一位仙舟人啦！
丹枫的选择是分海，不朽的选择的是卷住朝露往上抬。
万顷潮水被无形之物隔开，切口犹如刀锋整齐。
朝露身上的水也干了。
两条龙无一例外的是，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有尾巴死死押在朝露身上。
丹枫圈住的是朝露的腰身，尾巴尖上挑，轻轻环绕在朝露的脖颈。
朝露觉得这东西像个绞刑架，丹枫只要用力收紧就能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在这种惊恐的危机预感前，旖旎与暧昧荡然无存。
鳞片摸起来明明是光滑的，但圈在自己的身上，身体力行的感受到鳞片的触感后，就会发现人体不可能永远顺着鳞片抚摸，突起的逆鳞与肌肤嵌进鳞片的缝隙才是常态。
这就导致朝露被龙尾卷着有种被猫咪充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的感觉。
不能说是暧昧异常，只能说是分外惊悚。
“……”被强而有力的尾巴举起来的朝露顿了一下，随即开口，“我真的要生气了！”
两条龙的目光齐齐凝固在少女的脸上。
朝露的龙尾极其不快的扫来扫去，几乎拽着不朽的龙尾拍在丹枫的脸上，像一条胡乱摆尾、生气的美人鱼，“有什么事情，给我上岸聊！”
*
好消息，上岸了。
坏消息，两条龙还是把她夹在中间。
她就像是丹枫与不朽之间的稳定器，他们一刻也不能失去稳定的装置。
朝露夹中间看两边，踩在远离古海的沙滩上，脚底压着细碎的沙子，“好，我先来。”
“上次封印燧皇后，我踏上了不朽的命途。然后这位——”朝露抬起左手，“是不朽星神，你们持明一族的祖宗。就跟我们的好岚人巡猎星神一样！”
丹枫：。
好岚人可还行。
既然朝露坦白自己的身份，接下来就是丹枫与不朽星神之间的对话了。
朝露极其真诚的希望两人的谈话不要波及到自己，事实也如此。
丹枫问了持明一族最关心的繁衍问题，得知的答案是绝无可能。
但除此之外，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跟凝固的膏体一样，僵直在了那里。
朝露当中间人，想的都是：阿这，这是我能听的吗？回去不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的龙师暗算吧？
不然就是：咦咦，龙师议会造孽哦，看看把好好一个持明龙尊逼成什么样的封建余孽了。
令朝露感到意外的是，丹枫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对不朽的尊重。
假如龙师对天渊万龙之祖的语气是崇拜与敬意，那丹枫不卑不亢、平古无波的冷淡语气更像是在确认一种事实。
丹枫，“繁育陨落，而您已践行自己的命途臻于极致。”
“既，您不会再次重现于世。对么？”
—— 确认一个事实。确认不朽已死、或者说，不朽不会再次站出来，引领持明龙裔一族的事实。
不朽：“我因她而苏醒。”
被点到名的朝露像被吓到的炸毛猫咪，尾巴的鳞片集体炸了起来，被不朽的尾巴顺着安抚了回去。
“龙裔虽是我的【子嗣】，”不朽在子嗣一词加了重音，“但你似乎不受【我】的影响。”
就如现在。
即便是在与【不朽】争夺同一人，也绝不落下风。
丹枫：“我从不相信龙祖会再次归来，导引持明。”
就如他的龙心告诉他：龙裔绝非只有持明一支，持明整个庞大的族群，对不朽而言也只是众多【子嗣】的分流。
向这样的神明祈求毫无意义。
朝露曾经在龙师的口中听到过丹枫桀骜不驯、为人气焰嚣张，眼高于顶又傲慢。
这样的想法，在龙师们看来的确相当离经叛道。
但朝露并不认为丹枫说的有错。
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的确是值得称赞的虔诚行为，但一整个族群的不能虚空寄托于不确定的【可能性】。
虽然朝露现在还是很崇拜很喜欢帝弓司命就是了！
丹枫的龙尾依附在朝露的脖颈，不紧也不松。鳞片能鲜明感觉到朝露跳动的脉搏与血液流淌的声音。如龙心那般噗通噗通的杂音，却在此刻给予了他慰籍。
“既然得到答案，我就该走了。”丹枫的话语毫不客气，与他冷若冰霜的语气正相反，他微微垂首。
朝露：？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丹枫。
要走的话当然要带上她！
敛眉、垂首的龙尊呈现朝露的眼前，比龙尊更吸引人的是那一对流转碧海、与波月古海的场景极为相称的龙角。
朝露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小时候被阿哈胁迫，抓住龙角的画面。
虽然她的尾巴、腰身都被圈紧了，但双手还能动。似是被天青色的透明龙角所诱惑，朝露没有犹豫的伸出右手。
不朽对丹枫的【冒犯】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玉般润泽的轻笑出现在那张如水墨潇洒的人脸，“看来你也很中意她。”
喜欢到能够抵抗本能。
西方龙喜欢亮闪闪的宝石，会把珍贵的宝物藏进自己的巢穴。作为分裂的主体，曾经的【不朽星神】，龙更是如此。
即便他叩爪问道，在不朽的命途上登神、被不朽的命途束缚，以至于祂不再追求贪婪的自给自足。
但祂现在不受拘束了。
这里是龙心之内，丹枫的龙心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可同样属于祂。
祂才是持明族的根源。
在朝露伸手，即将触碰到丹枫龙角的瞬间，不朽的手押在朝露的手腕，“！”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朝露下意识的想隔开不朽与丹枫之间的距离，但三条龙在一起缠得实在是太紧，不朽的尾尖只是轻轻碰到丹枫的鳞片，丹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
更准确的说，是变得【年轻】了。
年轻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年龄。不稍片刻，丹枫便退化成五六岁孩童的模样，目前算是能够到朝露的腰。
朝露腰身、脖颈的龙尾也随之松开，能留下的只有不朽如藤蔓般缠绕在她粉色龙尾的尾巴。
粉色的龙尾与游动的龙尾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几乎已经到了分不出哪条是谁的尾巴的程度，犹如恋人那般亲昵。
丹枫亦没料到变故突生，他难以置信的动了动自己的手，“……”
小短手小短腿。自他蜕生以来，已经有数百年未曾遭遇如此窘境。
但，朝露也可能有危险！
思及至此，丹枫本想调动力气挡在朝露面前，却没想到朝露缠着不朽的龙尾，极其大力的甩动。
龙鳞片片交织，但力大砖飞，朝露与不朽纠缠在一起的尾巴因此松开。
“痛……”朝露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皱起眉头，她没想到这么痛。
鳞片和鳞片相互压着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把纠缠的尾巴分开，感觉就像是指甲盖被硬生生撬开一样不爽，痛到天灵盖起飞。
但好在总算是没再和不朽一起当连体婴。
不朽的脸生出几分诧异，似是没想到朝露会如此激烈的反抗。
龙尾、龙角都消失的现状，丹枫尤为吃力。
但他应当帮忙才是。
即便是幼年，也继承了龙尊的力量，能操控云吟法术、控水御雷的他从未有这么虚弱的时刻。
就如同回到了最初，尚未被指定为龙尊，尚在波月古海的时刻。
—— 你已经回去了，这不是你所期待的、所渴求的愿望么？
你是你，你不是持明龙尊，现在的你是最为纯粹的。
丹枫的瞳孔瞬间缩小。
龙尊的力量在短短的一瞬间被不朽【回收】了，可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力量】。
这令他环顾四周，环视波月古海。
现今他能借助的力量……
—— 你要如何帮她？
在极速转动的大脑与思绪中，丹枫似是第一次体会到普通人的心境、体会到常人的心态。
没有龙尊力量的持明人、长寿的天人、热情的狐人。
他们都是拖着这样一副残躯上战场的？
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对死去之人的愧疚、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怨恨。
即便已经没有龙心的低语，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丹枫却再次感受到了沉重。
密不透风的牢笼围住他，但仅仅思考了瞬息，他便想越过朝露，站在朝露面前。
他还有要保护的人在。
—— 但朝露的动作更快，她抢先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丹枫的去路，同时挡在了丹枫面前。
……这么一看有点像鸡妈妈保护自己的孩子。
朝露的尾巴距离丹枫还有点距离，他不再清透的青色龙眼中映照出的竖直的粉色尾尖。
朝露对着不朽星神超大声地呵斥，“不许过来！”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朝露受到了不朽的影响，她忍不住对不朽产生亲密的联合心……但也受到了分裂【主体】的恐吓。
不朽对现在的她仿佛有天然的压制力，以至于她的尾巴尖不受控制的炸起，寒毛直立。
淡粉色的龙尾上片片龙鳞炸起，尾巴似猫咪受到惊吓一样，整条冲天直竖，随着主人的心情跌跌撞撞的左摇右晃，不甚稳定。
“你……你老大不小了……怎么可以欺负后辈！”就连朝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害怕、就连尾巴尖也不受控制的炸起鳞片。
但，怎么可以欺负丹枫啊！！
这就像是老祖宗巡猎星神【岚】下凡，然后硬生生拽着她的脸，把她欺负成圆鼓鼓的包子脸一样，会让她的幻想破灭……不对，会让她觉得，老祖宗太不道德了的！
—— 这一刻。
朝露站在了丹枫身前，与不朽星神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龙尊传承设定有争议，文中就当二设啦
感谢在2023-11-19 21：05：32～2023-11-20 19：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笔忆流年 46瓶；银河棒球侠 35瓶；50407802 30瓶；路过的夜空 25瓶；曲清歌、南叶 20瓶；雪梦音 10瓶；空栗 5瓶；诺、种花家的饕餮兔、江年、朝境、Tiv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