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苏醒过来的感觉很不真实。林鹤站在太阳底下,让眼光刺到眼睛,苍白的肌肤感受着冬日的温度,仍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过来,为什么独自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为什么心情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凤阳城恢复了一些生机,但较之林鹤年少时的印象,还是太荒凉了一些。

  她已经有十五年……唔,再加两年,十七年不曾来凤阳城了,街道的两边的风景还和林鹤记忆中的一样,只是铺面变了一些,有一家少时林鹤和沈碧云爱逛的糕点仍开张着,一看到那黄底黑字飘扬的锦旗,林鹤心中分外亲切。

  可惜物是人非,想起自己如刽子手一样亲手斩下沉碧云的头颅,林鹤此时手都无法抬起来,更不敢摸腰间的刀。

  城南的将军庙已经落败,林鹤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一个往来祭拜的百姓。林鹤的记忆中,这里曾经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踌躇许久,林鹤终于鼓起勇气踏上台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抬头看向那座落灰的石像。

  沈将军手持宝剑,笑容可亲,林鹤仿佛看到他在将军府上教导她和沈碧云,手把手教她们引气入体,教她们基础的剑招。

  多少年过去,也许世人已经忘了沈家的英勇功绩,但林鹤绝不会忘记。

  林鹤在庙里上了三炷香,在石像前长跪不起。

  日影转移,林鹤宛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任由山林间的风吹动身上的衣物,吹动发丝。

  如果当初能保护好沈碧云,不让她误入歧途就好了。

  她本心不坏,只是恰好在最坏的时候,没有遇到能拉她一把的人,反而是投靠了张太后这样的恶魔。

  林鹤拿起剑放在脖子上,杀沈碧云的时候她都没有太多的迟疑,在这一刻又何必迟疑

  石象后面突然传来动静,接着是一阵仓皇的脚步声。

  林鹤暗暗一惊,放下剑,立刻追了过去。

  在她跪在沈将军面前的一段时间内,会是谁在暗中看着她

  后山的树林间一阵风吹过,竹叶被拂动,在黑夜中簌簌作响。

  林鹤追到此处不得已停下来,心中怅然。

  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

  林鹤在桥边的石墩上发了会呆,不多时身边多了一群乞食回来的浪人,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粥,枕在石桥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喂,桥对面有人在施粥,你不去吗”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孩推了林鹤一把, “就在对面,快去吧!”

  林鹤抬起耷拉着的眼皮,似笑非笑,看样子她这一身行头,倒是成功融入了乞丐的群体。

  小孩又催了一遍,林鹤只好起身,刚站起身,那孩子就抢坐在石墩上,原来是为了夺走她这个晒太阳的好位置而已。

  过了桥,果然看到排着队等待施粥的人,林鹤远远地看到了队伍尽头那几位正在施粥的百姓,一众人中,秋娘肤白若雪,穿着一件藕荷色上衣,在难民群中很是惹眼。她手持木瓢,低着头,给一位老妪盛了满满一碗白粥,那老妪双手捧着碗,瘦弱的身子因激动而浑身发抖。

  排到林鹤时,秋娘盛完粥才看清楚眼前人的面貌,不由一怔。

  “圣人”秋娘不知所措, “您……您怎么会在这”

  林鹤笑笑, “身无分文,前来乞食,有何不可”

  秋娘怔怔地看着林鹤的笑容,手里的木瓢险些不稳,她放下木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林鹤往厨房这边引,同时说: “圣人,您进屋坐吧,这里地方不够,我给您弄点别的吃的。”

  从前秋娘跟着林鹤从离荒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尽心尽力地侍奉她,她喝过林鹤的血,视她为生命的一切。

  此时此刻,她仍然愿意为林鹤付出所有。

  林鹤没有往前走,而是接起秋娘放下的木瓢,给正在等候的乞食者分食,她神色淡淡的,带着笑意说: “其实我并不饿,只不过看到你在这里分粥,就想过来帮忙,你这半天也累了,歇息一下,让我来帮你干会活。”

  秋娘被抢了活,只好干站着看林鹤,过了一会才露出笑容,说: “圣人心系苍生,见不得百姓受苦,连这点事也要亲力亲为,令人钦佩。”

  林鹤扫视了她一眼,从头发丝到脚跟,再回到她温婉的杏眼上,眼神由冷及热,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 “叫我林鹤,或者是‘阿鹤’,别再左一句‘圣人’,右一句‘圣人’,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秋娘怔怔地看着她,呼吸微微一滞,脸颊上爬上红晕。

  “圣……”秋娘皱眉,似乎是觉得直呼林鹤大名是僭越的行为,斟酌半响后说, “我还是唤你‘仙长’吧。”

  林鹤手上的活没落下,带着笑扭头看她: “也行,比圣人好。”

  有了林鹤帮忙,秋娘一行人的活两个时辰就干完了,她想为林鹤做顿饭来感激她,但林鹤随便找了个理由婉拒,转眼就跑开了。

  等她离开,跟着秋娘干活的几位信徒都不禁发出感慨: “圣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容易亲近,她以后还会常来吗”

  秋娘沉吟不语,一名男信徒说: “秋娘,不如你求求圣人,让她留下来,你长得好看,她说不定会看上你的。”

  一贯温婉可亲的秋娘狠狠瞪了男人一眼,不发一言撂下活走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秋娘如今落魄了,但曾经也是贵族小姐,你拿这话侮辱人,怪不得秋娘生这么大气!”

  “这……哪是侮辱我夸秋娘好看,怎么就是侮辱”

  “呸!你让秋娘勾引圣人,就是侮辱秋娘的赤诚之心!”

  这次碰面林鹤并未放在心上。从凤阳出发,一路南下经过一些郡县,大部分时候林鹤徒步前行,顺路考察一下各地的风土,看看这两年南方郡县的经济和社会秩序恢复情况。

  路上遇到商旅,林鹤也会热心地帮忙——比如说车轮陷入泥泞,山匪拦路等情况,林鹤只消动动手指,捏一个诀就能解决问题。

  因此这一路上,林鹤也从商旅手中得到了不少的谢礼。

  有时候到了风景迤逦之地,林鹤还会停下来,沏一壶茶,享用着眼前的风光,听风赏月,倒也悠闲。

  到了江州宓阳,林鹤先去客栈住下,刚要修整一番,就有人前来敲客栈的门。

  “林仙长,这是筑仙门派人送来的玉简,嘱咐小的一定要交到您手上。”年轻的店小二一脸惊喜地盯着林鹤看,他已经从筑仙门那里得知了这名入住的客人是林鹤,此刻内心激荡,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林鹤接过玉简,立刻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她往玉简中注入灵力,玉简焕发着浅绿色的灵光,很快,林鹤果然听到了晏霖的声音: “林仙长”

  林鹤半笑着说: “叫‘娘亲’。”

  晏霖道: “上次你说要去找沈盈盈,可能有一件事疏忽了。”

  林鹤语气轻佻: “何事呢”

  “沈盈盈被人夺舍了,”晏霖顿了顿, “具体的情况朕也不太清楚,就在你被沈盈盈用灵火箭弩射杀之后,沈盈盈带着玄青的人头来找母亲,后来闲云陵乱作一团,沈煜锋的魂体被乱箭射伤,当时沈盈盈跪在他面前,喊了一句‘爹,女儿对不起你’,所以我猜想,夺舍沈盈盈的人应该是死去的沈碧云,她现在正占据着沈盈盈的躯体,躲在某个角落里,你如果遇到她,一定要当心。”

  林鹤惊住了。

  她许久没有发出声音,晏霖那边略感奇怪,顿了顿道: “林仙长,你在听朕说话吗”

  林鹤涩声道: “……霖儿,你的意思是说,沈碧云夺舍了她的徒弟,还杀了玄青前辈”

  晏霖: “嗯。”

  林鹤道: “沈将军的魂体有无大碍”

  “不清楚,”晏霖撒了个谎,以免刺激到林鹤,她说, “当时一片混乱,卞三娘策划了一切,她当众羞辱我母亲,说要用她当做炉鼎来修炼,如果当时你醒过来,一定能保护母亲。”

  林鹤沉默着,思绪陷入一阵迷茫。

  关于闲云陵的事,林鹤先后听说了很多个版本,基本情节都相差不大,她对当事者晏浮生的故事很好奇,因为那正是林鹤记忆中缺失的重要部分。

  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对林鹤而言,是一件非常受折磨的事情。无论她如何苦思冥想,脑海中勾勒不出任何与晏浮生相关的画面。

  沉吟许久后,林鹤说: “沈碧云……或者说现在的沈盈盈,有她的线索吗”

  “闲云陵之后,她一直很小心地隐藏行踪,目前朕已经派出了天鹰仙客,如果找到她的线索,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鹤: “好。”

  “林仙长,”晏霖提醒道, “你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林鹤适才说: “关于你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霖: “你这一路,难道没有听到过她的传闻吗”

  林鹤: “我一路上到处打听,听说她荒淫度日,奢靡无度,暴戾残忍……”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子!”晏霖平稳的情绪开始受到刺激, “你不要听世人如何议论她,他们根本不懂,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胸腔里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林鹤抽了口气,语气极尽柔和地说: “好,霖儿,我相信你。”

  晏霖无不埋怨地说: “你为什么只打听到了这些无稽之谈其他别的呢”

  林鹤说: “其余大都类似,都是些不太好的名声。”

  玉简的另一端,九五至尊的女帝无话可说,林鹤听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酝酿着某种情绪,于是林鹤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霖儿,你很爱你母亲,是吗”

  “从前或许没有那么强烈,”晏霖有些动容地说, “直到我真正地解她,理解了她的孤独和无奈,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求而不得,但她的温柔和坚守令我钦佩。”

  林鹤说: “生前修鬼道之人,死后还有机会回到人界,你若想见她,日后应该还有机会。”

  “看样子你了解过她了,”晏霖轻笑, “林仙长,母亲如果回到人界,第一个想见的人一定是你,到时候你可别让她太伤心,就当是我请求你。”

  林鹤垂眸说: “好。”

  说完玉简上的灵光消失,恢复成普通的玉质器具,晏霖那边也没有动静了。

  林鹤躺在客栈的破床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这枚新型通讯工具把玩,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

  手指尖漫不经心注入了一股微弱灵力,林鹤再次听到晏霖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新上任的年轻女帝一如既往地高冷。

  林鹤笑着说: “这玉简挺好用的,以后我是不是随时都能找你说话”

  晏霖道: “一枚玉简只能用七次,你还是留着有重要的事情再来找朕。”

  林鹤委屈: “陛下好严格哦。”

  晏霖: “林大仙人,你几岁了”

  林鹤: “三岁,比你还大一岁。”

  晏霖: “……”

  玉简那端,林鹤听到一阵很轻很短促的笑,想起晏霖那冰山般的容颜终于缀上笑容,林鹤心情舒坦极了。

  宓阳是江州北部的一个大城市,北通凤阳,南抵江城,又有长江连通东西,是南部中心枢纽,往来商客都会选择在此停留休息。

  林鹤的母亲林飞卿,当年就是从凤阳一路往南,最终在宓阳落脚,给人洗衣服做饭,赚几块可怜的铜板养活了林鹤。

  算下来,那已经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林鹤站在宓阳的石板街道上,看着孩童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她很难想象当初她们母女二人过得是何等艰辛的日子。

  当年拒绝林鹤求诊的永安医馆仍在开业,牌匾比林鹤印象中还要高大,锃亮,许是这些年赚了不少钱,生意又扩大了些。

  林鹤从客栈搬了条凳子,在永安医馆前面坐下,身前立一块木牌写着: “免费看诊,疑难杂症,求仙问道。”

  光是“免费看诊”四个字,就已经引起了往来行人的注意,林鹤刚坐下一刻钟,就已经来了四五个看诊的人。

  这些人平日里就有些比如头痛,关节痛,睡不好觉,掉头发的毛病,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病既不影响进食和劳作,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通常修整修整就好,没有人舍得花银子为了这种小病跑诊所。

  林鹤研了磨,给人诊过脉,简单地开了方子。

  因为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病,林鹤的单子里也都是一些便宜,易得的药材。

  有些人上午来看了病,下午又来找林鹤看,也有求仙问道的,林鹤都会耐心答复。

  于是半天下来,永安医馆门口排起了长队,可无一人进出医馆看病。

  第二天林鹤依旧在医馆门口摆摊,她刚立起牌子,永安医馆便喊来了打手,一群人拿着棍棒驱逐林鹤。

  “滚你娘的,这里是什么地方,叫花子也能来这讨饭了”为首的秃头抹了抹发亮的额头,凶神恶煞道, “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为民除害,让你再敢招摇撞骗!”

  林鹤: “额,要不你试试”

  “砰——”秃头一棍子敲碎林鹤立下的木牌, “试试就试试!胆敢再说一句,下一棍棒就落到你头上!”

  林鹤一脸可惜地看着那碎掉的木牌,好声好气道: “既然不能在这摆摊,那是不是可以去别的地方摆”

  秃头: “不行!”

  林鹤摇头,为秃头的决定感到可惜。她伸手,秃头手里的棍棒飞向了林鹤手中,只见她握着长棍一端,另一端往前一送——

  秃头神情大变,没来得及躲避,腹部狠狠挨了一记突刺,早饭“哇”地一下全吐出来了。

  其余人见老大挨了打,大喝一声,一股脑地冲上来,可三两下就倒了一片,哀声连连。

  林鹤拿着凳子,从这群菜鸡打手中走过,去客栈重新做了块木牌,索性就在客栈门口开始摆摊。

  客栈的人知道林鹤的身份,甚至给她支了个凉亭,给她沏了一壶茶,不定时给她添水,照顾周到。

  林鹤在宓阳看诊的消息立刻传开了,而她所在的天阳客栈也因此受到关注,店内人满为患。

  相比之下,一街之隔的永安医馆冷冷清清,还得救治那群被林鹤打残的打手。

  听闻事情前后经过之后,永安医馆的馆长大发雷霆,带着两条人参来向林鹤赔罪。

  四十年过去,当年拒绝救治林鹤母亲的男人如今成了花甲老头,眼神仍然和年轻时候那般精明,冷酷。

  林鹤认得出他,可他根本不记得当年那样一种小事,笑吟吟地举着人参说: “林大仙人,听闻您大驾光临宓阳,亲自为百姓看诊,造福本地百姓,在下也愿献出一点诚意,请您笑纳。”

  林鹤唇角勾起, “就这点诚意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的”

  林鹤如今的身份是九州女帝君的母亲,如今行走江湖,天下之人谁不想巴结而且外界都在传林鹤性情好,从不摆架子,是个极易相处的人。

  怎么到了石馆长这边,倒有些刁难的意思了

  石馆长愣了下神,忙赔笑道: “林仙长有所不知,我们永安医馆在宓阳开了五十年,就做些小本生意,像这种人参,鹿茸之类的,已经是最好的药材,林仙长若不满意,在下再去取些药材来便是。”

  林鹤轻笑, “不必这么麻烦了,一会有人来看病,我写方子,你给人抓药就是,至于药钱就免谈了,医者仁心,做这种大发善心的事,馆长应该很高兴吧”

  “是是,这个好说,”石馆长忙道, “既是这样,在下也仿效林仙长,今日不收酬金,免费为人看诊,好让宓阳百姓感念我们医馆。”

  他非得这么做,林鹤便由了他去,只是半天下来,石馆长的摊位前无人问津,对比林鹤的摊位前人流络绎不绝,老馆长终究感觉面上无光,半途而废了。

  林鹤这边热闹得很,一天大概能接诊二三百人,有些人病入膏肓却付不起医药费,到了林鹤这里,她大手一挥,让永安医馆的人乖乖抓药。

  有些人没什么病,也要前来排队问东问西。

  “林仙长,我侄儿七岁就能引气入体了,到现在二十五岁了仍然没有任何突破,”一大婶忧心忡忡地说, “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突破吗”

  林鹤: “七岁就能引气入体,为什么没送到筑仙门去呢”

  大婶有些惭愧地说: “那时候筑仙门来招人,而我们家正好缺干活的人手,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远离家乡,更何况朝廷筑仙门一年的学费也得一百铜钱,我们这种人家哪里出得起啊”

  林鹤沉吟着道: “既然如此,那的确是可惜了一个天才,现在都二十五岁了,想要突破恐怕只能花点代价。”

  大婶: “什么代价”

  林鹤: “筑仙门下面有售卖丹药的,最基础的引气丹一颗一千两银子,如果能服用个百来颗,那就算是普通的废柴也能保底突破到筑基的修为,对于您侄儿这种情况,只能这样了。”

  “一千两银子,”大婶两眼都瞪直了, “得……得花这么多钱”

  林鹤: “是啊,对比下来,你还觉得一年花一百铜钱送到筑仙门很贵吗”

  大婶撇嘴。

  林鹤笑笑: “就算吃住最简单的,一年的花销也远不止一百铜钱了,而且筑仙门弟子到十五岁开始接任务,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到二十五岁已经是个干练的队长了,一年怎么也能挣个百两银子吧”

  “能挣这么多”大婶心都梗了,捂着胸口道, “就因为当年我不愿意送他去修道,怎么就亏了这么多”

  林鹤: “喏。”

  到第五天,林鹤接诊时,遇到一个胡子拉碴衣裳褴褛的男子跪下来喊: “师父!”

  林鹤埋头准备写单子,手腕都酸了,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幽幽道: “我不收徒弟。”

  “师父,我是赵璞,您不认得我了吗”男子怯生生地望着林鹤,一双纯澈的眼睛里堆满了眼泪。

  林鹤: “……”

  “我听说您在宓阳为百姓看诊,立刻马不停蹄跑过来了,”赵璞激动地说, “师父!您没死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林鹤看着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浪人,很难将其和过去那个憨傻的小世子联系起来,打量了许久,她艰难道: “你这个样子,很影响我接诊……”

  赵璞擦干眼泪说: “师父,徒儿以后跟着您,您去哪我去哪,求您别丢下我!”

  林鹤: “……额,我喜欢漂亮的,你能不能去洗个澡,身上太臭了!”

  赵璞连忙跪谢,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难为情地开口说: “师父,能借我点银两吗”

  林鹤: “……”

  第五天义诊结束,林鹤身心俱疲,她打算第二天动身离开宓阳,接下来去沈将军的故里找找看有没有沈碧云的线索。

  找到沈碧云之后要怎么做

  再杀她一次吗

  林鹤苦笑,无论那副具体里面的人是沈盈盈还是沈碧云,她都无法再次对她们动刀。

  她无奈地想,如果她日行一善,常年以往,能否抵消掉沈碧云在这世上做的恶呢

  永安医馆最终被林鹤搞到破产,直到林鹤离开前,石馆长看着他药房里空空如也的药柜,一脸幽怨地瞅着林鹤,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侠义心肠的林仙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林鹤多了个跟班,一路上有人聊天,也就没那么无聊了。

  “闲云陵出事的时候,我在被我姐姐追杀,说来你不信,我姐姐现在是恨不得我死,死得越远越好,”赵璞头上挂着稻草,一脸落魄, “我现在化名六子,哪也不敢去,我现在这样子,就算出现在我姐面前,她也认不出我。”

  林鹤好奇: “赵嫣为什么要杀你”

  赵璞叹气,看了林鹤一眼说: “闲云陵出事后,先帝失踪了两年,你知道这两年九州乱成了什么样吗”

  林鹤: “可我听说,沧州王代管九州,后来晏霖出现,才将帝君之位让给了晏霖。”

  “没错,”赵璞说, “如果不是沧州王稳住局势,形势可能又是另一番样子,表面上的平静之下暗潮涌动,赵嫣为了推倒沧州王,逼着和我联手陷害沧州一众人,师父,你记得当年南阳王攻入凤阳,烧了凤阳城,后来被先帝活活烧死的事吗”

  晏浮生。

  林鹤每次听到和她相关的事,思绪都不由地飘远。那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能让林鹤陷得那么深,然后又抽离得如何干净,彻底

  “我记不太清了,赵璞,你多跟我讲讲先帝的事。”林鹤说。

  赵璞奇怪地看了林鹤一眼, “师父,你当初隐姓埋名,就是不想跟先帝产生任何联系,如今怎么开始惦记她了”

  隐姓埋名。

  不跟她产生任何联系。

  原来曾经的我这样怯懦。

  “人是会变的,”林鹤说, “你继续讲,我在听。”

  “我刚才说到哪了南阳王,哦对,”赵璞说, “南阳王当初攻入凤阳,声称是掳走了当时还是公主的女帝,不光如此,当时他们还试图烧毁闲云陵,先帝从离荒赶来时,南阳王的人已经到闲云陵入口了,先帝怒不可遏,杀光了南阳王除外的所有人,不光如此,她还杀了南阳王所有的亲眷,除了一个人——晏九芝,当时他在沧州求学,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据说是求得了沧州王的庇护。”

  林鹤忍不住打断他: “晏浮生……很残暴吗”

  “有人觉得她残暴,”赵璞低着头说, “我从小就很怕她,但是临城那次,你被灵火箭弩射中,我看到她抱着你哭得肝肠寸断,我当时就很震惊,先帝她……真的很喜欢你。”

  林鹤想到了当时的画面,呼吸不由一滞。

  “其实感情真的能影响一个人,”赵璞喃喃自语般说,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先帝像那天那样,抱着你的尸体,伤心得不能自已,我后来就想,如果那时候……你和她坦白了,肯定不是那样一个结果。”

  林鹤怔怔地说: “什么坦白”

  “告诉她你喜欢她啊,”赵璞一脸纯朴地说, “能得到一个人的喜欢,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如果女帝陛下知道你一直都喜欢她,她就不会整天郁郁寡欢,冷着一张脸,也许她会变得温柔,不再是喊打喊杀……不过嘛,这都是我的个人想法而已……也许霖儿妹妹也是这样想的……”

  林鹤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其他人知道吗”

  赵璞懵懂地点头, “我觉得世人都知道吧。”

  林鹤想了想,摇头, “世人都是骗子。”

  “为什么啊”

  “……不知道,你刚才说晏九芝,完没说还,你继续说。”

  “哦对……”赵璞又开始啰嗦地讲述晏九芝,沧州王,赵嫣之间的谋划。

  简单地说,闲云陵出事之后,沧州王占据先机入主凤阳,赵嫣为了扳倒沧州王,联合了复仇心切的晏九芝,以及在临城一战之后名声大噪的赵璞,妄想着三个臭皮匠扳倒沧州王。

  事情一开始按照赵嫣预想的方向进行,但随着沧州王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三人开始急于各方面的利益分割。

  赵璞希望集中力量尽快找到晏霖,赵嫣和晏九芝急着刺杀沧州王取而代之,三方内讧,赵璞很快被踢出局。

  最终三人都没能成事,晏九芝也被沧州王处死,后来晏霖归来,沧州王主动让出位置,而晏霖也许下了与沧州王王女刘蕊结亲的承诺。

  原本晏浮生在世时,她有意让晏霖娶赵嫣,就差一道口谕了。

  如今晏霖归来,冷落了赵家势力,而选择了沧州王女,赵嫣一败涂地,失势后更是将怒火宣泄在废物弟弟身上,恨不得将其赶尽杀绝。

  赵璞也很冤枉: “如果当初她听我的,集中所有力量全力寻找公主的下落,而不是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

  林鹤耐着性子听完原委,安慰道: “你做的没错,但你是真的废物啊,被亲姐姐逼到走投无路,也就只有你了。”

  赵璞: “!”

  “师父你这是夸人吗”赵璞纯澈的眼睛眨了眨, “……还是说废物其实是个褒义词”

  林鹤无奈,她被世人称作天才,可没想到最后收了个废物徒弟。

  “跪下。”林鹤突然说。

  “为……为什么”赵璞仓皇无措,但还是听话地落下膝盖。

  林鹤将剑鞘放在赵璞肩上,面色淡淡: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林鹤第一位徒弟,身为你师父,我会传授你一些提升修为的心法,希望你以后继续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赵璞眼含热泪,连忙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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