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被冷风冻透了，寡淡的朝林惜压境而来。
凉意沿着顾念因的唇瓣朝林惜的唇上渡去，温度是最不能骗人的感觉，叫血液涌了起来。
心脏在扯着太阳穴的神经跳，有道电流沿着林惜的脊背窜了上来，叫人下意识的就想躲。
可她没有能躲的地方。
该死的座椅完贴靠在林惜的后背，面前横跨着得是顾念因不知道什么挟制过来的手臂。
那纤瘦的影子像是一张天大的网，铺天盖地的将林惜扣押在这一方副驾驶的空间。
摩挲相抵，唇瓣之上是触碰在一起的鼻尖。
湿冷的空气沾着喷薄出的潮湿，林惜的呼吸里都是顾念因的味道，交抵着的唇还要命。
海浪冲刷着岸边，将月光也推的忽明忽暗，林惜感觉自己的瞳子恍若被蒙上了一层白翳。
视线里模糊，生着顾念因的一只瞳子。
低垂的，长睫遮掩着。
玻璃一般的瞳仁折过一缕月光，如万花筒一样瑰丽干净。
心脏的声音太大了，林惜快要忘记此刻的情形。
她仰视注视着，就像个呆子。
而她的确是个呆子。
没有停留多久，顾念因就撤去了她在林惜唇上的吻，只是距离没有分开。
她的身形依旧停在林惜的视线上方，跨过来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那微微弯起的眼睛藏着温柔的月光，她就像是在教育一个笨蛋，对林惜道：“笨蛋，接吻要张嘴知不知道？”
这声音有点戏谑，被挑起来的下巴更是有几分故意的感觉。
而林惜之所是林惜，就是即使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的恼怒依旧能生的起来。
少女上一秒还懵懂不清的眸子，这一秒又愤愤起来，想跟顾念因说她又没跟人接过吻，哪里知道这些。
顾念因当然清楚。
所以强行挽尊辩解的话没等林惜说出口，就因为她张开了嘴，紧着落下了一片潮湿。
冷气跟温热同时涌进了林惜的口腔，她触碰到了比唇瓣还要温软的东西。
心跳的更狠了。
林惜脑袋空白了好一阵，下意识的想要去躲，可脖颈被控制了。
顾念因钳制着她下巴的手摸索到了她的脖颈，紧着一扣，让她根本推拒不了。
像是一场强买强卖。
可在这之前她的脑袋中也的确闪过了想要亲吻顾念因的念头。
也因此，更像是一场求仁得仁。
按照生物课的介绍，口腔是没有连接到大脑的。
可明明顾念因的舌尖扫过的是林惜的口腔，林惜的思绪却被搅得愈发凌乱，她神思凌乱的觉得自己像是夏日里浸泡在青石板下的青苔。
潮湿在包裹着她。
而青苔没有骨骼，随意又顺从的遂着潮湿，被揉捏出了形状。
抵在座椅上的肩胛骨有些吃疼，但这样的疼意却让林惜灌注着骄傲的骨子软了下来。
她没有再抗拒，原本横在她与顾念因之间的手垂了下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十指交扣。
夜风携着海水蒸汽掀过林惜的头顶，她微昂着的脖颈挂着薄薄的汗意。
也分不清是谁的长发贴在她的颈子，顾念因俯身同她吻着，合风里，林惜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现在整个人都是顾念因的味道。
见她不再抗拒，顾念因原本挟制着林惜脖颈的手慢慢向上移去。
柔软指腹没过塌坯下来的马尾，一点点揉散开闷在发间的热意，可林惜非但没有感觉到凉爽，反而是因着久不见人，过多的战栗顺着神经末梢纷纷抖进林惜的大脑，热意更甚。
头皮在发麻，林惜感觉着顾念因的舌尖扫过她的口腔。
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像是平常的状态，点在地上的脚尖，飘忽不定。
像青苔，像没骨头的人。
像是坠入了湿漉漉的云朵里。
她的身体要下一场雨。
海水卷着浪花拍在沙滩上，怜白的泡沫好似不逢时节的小苍兰，一朵一朵的漂浮在水面上。
林惜寻不到章法，倒不过来的呼吸好像随时的下一秒都会死掉，却也真的死不掉，她沉溺在顾念因翻搅过来的吻里，同她十指交扣。
“□□、爱欲、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
林惜脑袋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
她那时只是随意的听着钟笙抱着本《蒙马特遗书》摆弄她为数不多的文艺细胞，毫不在意。
现在才明白，是真的。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快要死掉的感觉。
大口的喘息在顾念因结束亲吻后鼓动起来，风大张大合，冷涩的划进少女炽热的口腔。
她们在呼吸。
四目相对的呼吸。
车内安静了好一阵，顾念因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林惜，眼神停留在她泛着红意的眼眶上。
那不是难过的委屈，因为她的脸颊耳垂上也有。
“不问我为什么要吻你吗？”没有离开，顾念因看着林惜主动问道。
林惜思绪是断的，她看着顾念因，恍惚中停顿了好一会，乱糟糟的的回道：“因为我已经十八了，你这样做不算是骚扰未成年人。”
“不。”顾念因否定。
她盯着林惜看着，吻过她的唇轻轻拨动：“因为我喜欢你。”
“我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海浪忽的又拍了过来，将顾念因的声音送到林惜的耳边。
那平静的声线回荡着四周的空旷，林惜看着顾念因看向自己的目光，骤然想起了那日水房后面，她拒绝那个跟她告白的男生说的“我不喜欢男生。”
上一秒还因为精疲力尽垂下的眼睛骤然抬起，瞳孔放大。
林惜像是分辨出了什么，又一次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心脏撞击胸腔，是雀跃的声音。
可她应该雀跃吗？
她为什么会雀跃啊……
是因为听到顾念因说对自己一见钟情吗？
是因为知道顾念因那句“我不喜欢男生”是真的特意对她说的吗？
林惜注视着顾念因的眼睛，剧烈诧异的眼神渐渐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有时候林得缘骂她冷血是没有错的。
她的确足够冷血，近乎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解剖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就连心跳都要剖个彻底，搞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清楚，她一直都渴望着，想要有人能爱她。
以一种病态的方式。
弗洛伊德的原因论很有意思，里面说小时候的缺失会伴随以后的人生。
林惜对“爱”的反应是畸形的，自私的，她意识到着点的时候，是在看到代理性佯病症的案例解析时。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羡慕那个被母亲囚禁的小女孩，认为她是被爱着的。
那天林惜站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真的好可怜。
她那样的骄傲，却又是那样的需要被人需要。
她是个烂人。
自私自利的想要被人深刻的，唯一的爱着。
最好爱她比爱自己还要浓烈，最好是心肝都能剖给她。
而她爱不爱不重要。
就在今天，这个人出现了。
可这个人却是顾念因。
当初在林得缘家外种下的那颗阴暗的种子生出了根，发出了芽。
在那场卑鄙无耻的报复计划后，林惜其实也偷偷安下了她这份自私自利的心思，她需要人来爱她，她不惜摔碎由她费尽心思小心翼翼捧过来的珍宝，要她爱她，要她从此以后只能跟自己捆绑在一起。
所以从当初的目的来看，她现在是成功了……对吧？
可为什么，她丝毫没有感到开心。
月光下，少女漆黑的瞳子摇摇颤抖着。
顾念因的样貌清晰的倒映在上面，水意明显，剔透晶莹的，林惜的眼眶里落下了一滴泪。
明明唇是张开着的，可却比刚才接吻时还要难捱。
氧气卡在喉咙，静止的身体叫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惜视线里的光被人遮了去。
顾念因再次俯身，沿着她掉落的泪水路线，吻了下去。
薄唇抵着水珠子，冰凉的感觉更甚。
顾念因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林惜的脸，洞若观火的宽解着她心底的阴霾：“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强迫你给我一个答案，而是想要告诉你，我对你的亲吻并不是欲望趋势。”
“我并不会亲吻所有人，我只吻过你。”
这夜里，林惜的心脏无数次为顾念因跳的疯狂。
她枕在座椅头枕上仰视着顾念因，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人深邃的瞳子中。
可她知道自己死不掉。
她是活在顾念因的海中的。
最后，林惜也忘了是怎么回家的了。
直到她洗漱完躺到床上，都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格外不真实。
心跳声好大，完全覆盖了夜晚的寂静过去。
林惜身上的厚被子完全压不住她，叫她在床上颠来倒去，从床头滚到床侧又到床尾，滚了一圈才因为累了滚不动了，这才怏怏睡去。
可就是睡了，没建成的那座港口还是来到了林惜的梦里。
顾念因的脸近在咫尺，夜晚的海风铺满了冰冷的潮湿气，就如同她捧着她的脸，落下的吻。
梦里的吻也是潮湿的。
“林惜！课文背过了是不是！大早上就睡觉！”
粉笔头兀的从远处飞来，精准的砸到了林惜的脑袋上。
林惜猛地从课桌上抬起头来，就看到汪婷秀掐着腰，怒气冲冲的在讲台上点她的名。
迟钝的思绪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并行线程，林惜看了眼教室，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学校。
而后是黑板上写着的规整板书，教室上方的钟表显示着，这是周一上午汪婷秀的第一节课。
汪婷秀看着林惜这幅状况外的样子，直接点了她：“来梦游天姥吟留别，背吧。”
……是李白梦游的诗。
他老人家做梦能写诗，她做梦只能梦到和姑娘亲嘴。
靠。
林惜脑袋空空，条件反射的分析起了这首熟悉的诗，在心里暴躁的骂了一句。
这样的心理活动她当然没敢说出来，怕气死汪婷秀，高兴了钟笙。干脆一摆烂，诚实回道：“没背过。”
“没背过？”汪婷秀被林惜的诚实气笑了。
这顿大怒林惜是躲不过去了，劈头盖脸的就发了过来：“我看着你从自习睡到现在，还以为你有功。”
“行，整篇抄十遍，下午上课前交给我。”
“也别坐下了，站着给我清醒清醒！”
“知道了。”林惜摆烂到底，说着就端起了桌上的书，暗中里努力无视着身边这个始作俑者。
她好好的一个高三学生，应该清心寡欲，努力备战高考才对！
就在林惜给自己做心理建树的时候，视线下方突然伸过来了一只手臂。
纤细白皙，林惜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林惜冷冰冰的看向了顾念因：“干什么？”
顾念因直白，指了指从自己桌上推到林惜桌上的信封：“昨天的告白不够正式，忘了把情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