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急报!”
晨雨簌簌,文昭正在寝殿用膳,罗喜捏着加急军报快步而来,双手举至她眼前。
文昭眉目微凝, 接过后飞速拆开, 眼神游走的飞快, 脸色随着视线移动的轨迹, 渐渐冷了下来。
读罢,她将军报收拢于掌心, 狠狠捏成一个纸团, 转手丢去了远处的小茶炉里。
望着那团鲜红的火焰,她再没了用膳的心思,扶额缓了许久, 才低声吩咐:
“槐夏, 传萧蔚来见朕。”
槐夏不知军报中写了何事, 但文昭心情差到此等地步,绝无好事。她步履生风,小跑出宫门, 将马打得飞快。
不过一刻光景,萧蔚便现身宣和殿,与文昭交谈许久。
云葳过来当值,却被罗喜拦在了殿外。
顶着一头雾水立在廊下,云葳虚离的眸子扫过外间风吹雨水形成的飘渺雾帘,心口莫名空落落的,神思不定。
约莫等了一刻, 萧蔚板着脸从殿内出来,余光瞥见云葳时, 视线特意多停留了须臾,却未曾说话。
“云郎中,进去吧。”罗喜微微颔首,给云葳开了殿门。
文昭端坐御案后,手中无笔也无书卷,十指交叠的骨节格外分明。
她身侧的舒澜意脸色幽沉,只呆呆地坐在那儿,容色泛着沮丧。
云葳蹑手蹑脚地进来,感知到周遭奇怪的氛围,见礼时连嘴都没张,悄咪咪坐去了自己的位置,有些不知所措。
文昭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云葳身上落去,僵持了半晌,却几度欲言又止,书阁里透着诡谲的静谧。
云葳虽低垂着眉目,但她能感受到上首间断的眸光注视,文昭一声不吭,令她心下发毛。
两颗忐忑的心不安的鼓动着,阴差阳错间,文昭再次将眸光落去云葳身上时,云葳下意识地抬头,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正在二人错愕的间隙,秋宁快步入内,与文昭轻语:“陛下,雍王在外求见。”
文昭与舒澜意俱是一怔。
云葳眼尖,霎那间觉察到这二人如出一辙的神色变化,心下疑窦丛生。
“云葳,你先出去。”文昭淡声吩咐:“宣雍王入内。”
云葳转着瞳仁,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慌乱,她蹭地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怼了句:“臣不走。”
秋宁的脚步悬在了半空须臾,回身看着文昭,不知该不该叫舒珣入内。
“怕臣听?还是想瞒着臣?后者可能性更大吧?”
云葳凝眸望着文昭,语气轻飘飘的:“陛下,臣最怕别人吊我胃口,您挣扎半晌开不了口,想来不是好事。臣受的住,您大可直言。”
“叫进来罢。”文昭顿觉无力,往后仰了仰身子缓解促狭,转眸瞧了眼秋宁,便把视线落去了桌案前的虚空。
急促的脚步传来,舒珣沉声见礼:“臣参见陛下。”
“澜意,扶你母亲起来,赐坐。”文昭凝眸望着舒珣,话却是对舒澜意说的。
舒澜意起身近前,舒珣却未从命,侧身拂开了女儿的手,恳切道:
“求陛下允臣与萧蔚一道去岭南,接小女回京安养。臣只剩静深和澜意两个女儿了,这点儿私心,望陛下垂怜。”
文昭怅然一叹,自御案后绕到堂前,亲手将人扶起:“表姑,山高路遥,您何必非要奔波?朕与萧帅安置妥了,会把人好生接回来的,您再等等?”
“陛下,静深她…她有孕了,臣放心不下。”舒珣话音里满是苦楚。
文昭眉心一紧,深觉意外,手心几度开合蜷曲,攥来攥去,最终妥协道:“朕答允,一路小心。”
“谢陛下,臣告退。”舒珣仓促一礼,脚步分外急切。
这人走后,云葳眸光怔怔,愣了须臾,鼓足勇气喃喃试探:
“陛下,宁侯出事了,对么?他…走了?”
怯生生的话音入耳,舒澜意别过了脑袋,文昭背对着云葳,只余一声轻叹。
云葳了然,却格外平静。
先前在洛京,宁家传讯说,宁烁受了重伤,她担心了好一阵,但这会儿,她好似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何处了,更不知担忧为何物,苦痛为何感。
“朕放你一日假?回府去,还是留在宫里好受些?”文昭忍不住转眸瞧她,提议的语气温存。
“臣无事。”云葳迷糊糊摇了摇头,忽而绕出桌案,双膝点地:“可否求陛下一事?”
“你这是做什么?”文昭一个箭步上前,端住了云葳的胳膊:“起来说话。”
“臣母还要备战,此刻心绪不便被外物所扰。她姐弟相依为命多年,一时怕是受不住。臣想求陛下,瞒着她。”云葳言辞恳切,一双晶亮的大眼巴巴望着文昭,话音都是颤抖的。
“先起来,听话。”
文昭将她从地上薅了起来,正色与人解释:“朕给不了你承诺,非是不愿。宁家世代供职于密察职司,情报体系自成一脉,你该清楚,朕未见得瞒得住她。”
一语落,云葳眸色黯淡了几分,无奈垂了脑袋:“那可否,别让云瑶知晓?她还小…”
“好,朕答应了。”
文昭拍了拍云葳的肩头:“莫光顾着别人,你若难受,这儿也没外人,哭出来无妨。”
云葳摇了摇头,她当真没什么感觉,除了心底有些空洞,好似大梦方醒般虚幻外,再无旁的情绪。
“若不自在,让槐夏送你回府去?”文昭有些无奈,云葳表面冷漠,却能在知晓消息后为宁烨和云瑶做请,便说明她并非冷心冷情之人。可她偏偏压制着自己的情愫,不肯宣泄,不愿正视。
“臣谢陛下垂怜体恤。”云葳躬身一礼:“臣自己回去就好,时候不早,不扰您公务,臣告退。”
话虽如此,文昭放心不下,还是让槐夏带人跟了一路。
云葳入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半日,时近晌午,她忽然开了门,对着院中徘徊的桃枝吩咐:
“姑姑,给我选身素衣,我们去趟云府。”
桃枝惊得身子一怔:“姑娘去那儿作甚?您今日心情不好,切莫冲动行事,免得日后懊悔。”
“我很清醒,也足够冷静,您去安排吧,我们时间不多,先机不可失。”
云葳立在屋檐下,淡漠出尘的容色,仿若即将随风远走的仙人,于周遭的烟华红尘格格不入。
桃枝心知云葳决意要做的事,无人能劝,也就不再多嘴,依言给人备了马车。
“云侯去何处?”敛芳见家丁备马,脚步匆匆地追了出来:“婢子跟您去。”
云葳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芳姑姑留在府里,不必跟。若您执意要跟,莫怪我不讲情面。”
敛芳的五官拧去了一处,强忍着别扭叉手一礼:“云侯言重了,婢子领命,在府中候着您。”
所谓情面,是她身为皇家暗卫的身份,如今这话出口,云葳是在拿文昭与臣子的君臣体面要挟。
“关门,我回来之前,府中不准任何人出入。”云葳快步出了府门,沉声叮嘱管家和护院。
一刻后,马车停在了云府外的长街。
见云葳带桃枝下了马车,云家门房吓得一愣,忙不迭地出来相迎:“云侯,您怎过府来了?”
云葳瞥了他一眼,信步直入相府。
那人慌了神,快步近前,作势要拦:“您容小的去知会相爷一声,且在这儿等等。”
云葳倏地抽出了桃枝身侧的长剑,架上他的脖颈,眯了眼睛警告:“让开,莫要作死。”
门房吓破了胆子,整个云府上下,还无人是这般行事路数,他今日算开了眼,忙倒退两步,闭嘴不敢再多话。
云葳循着记忆,气势汹汹地找去了萧思玖的卧房,直接推门而入,将正在作画的萧思玖惊了个好歹,一幅山水画被晕开的巨大墨点毁了个彻底。
“你来这作甚?”
萧思玖丢下毛笔,背着手站在画案后,尚算沉稳地凝视着一身白衣的云葳,徐徐猜测:
“未着官服,绝不是来奉旨抄家的。既如此,你这般横冲直撞,可还有一点礼数规矩,长幼尊卑?”
“来见下属,还要点头哈腰?”
云葳冷声回怼:“您若还当自己是效命于阁中的人,就配合我一次,将云府家宅控住,即刻起,不准任何人出入。萧首监,您身为云家老夫人,这点权柄该有吧?”
一语落,萧思玖身侧的嬷嬷大惊失色。这人一直知晓老夫人的身份,却不知老夫人忠心耿耿效命多年的,竟是自家孙女。
云葳阴沉的眸光觉察这番异样,指着那嬷嬷,吩咐桃枝的语气不带一丝犹豫悲悯:“杀了她。”
“你在闹什么?!”萧思玖伸了胳膊将嬷嬷护下:“把话说清楚,别跟我耍疯。”
“今日我来,是送云崧父子上路的。”
云葳近前两步,清冷的话音毫无情愫:“于云家也好,于阁中行事准则也罢,我此举无错。您该清楚,现下时局,云家苟延残喘,气数已尽,翻不了身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先发制君。”
“你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入府?不留后路,不计后果,失心疯了?”
萧思玖满眼惊骇,出口的语气尽是责备。
“我已经来了,没有回头路。时间有限,您可愿配合?等到府中血流成河,悔之晚矣,不是么?”
云葳淡然回视着怒火中烧的萧思玖:“阁中瞒了我好多事,我心力交瘁,一半拜云家所赐,一半拜您所赐。行至今日,我进退两难,取舍皆苦,难不成怪我投错胎了吗?”
“照她说得做,守好府门,她走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萧思玖阖眸一叹,指使身侧的嬷嬷去安排。
“云崧在哪?带我去见。今日不该他父子当值,这会儿该都在。”
云葳转身立去了廊下,轻声询问着。
“跟我来。”萧思玖在前引路:“为何是今日?”
“再拖,怕都去了断头台。今上的性情,隐忍不发的后果只会愈发惨重。”云葳无意隐瞒:
“岭南动乱致使宁侯西去,要拜云崧所赐。安阳王府一事才过了两日,云家牵涉其中,云崧岂会看不穿王府筹谋?直觉告诉我,今上忍不了多久了。云家想窃国,是么?”
“你去问云崧,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萧思玖的语气格外淡然,立在一独立的正房外:“到了,去吧。”
听得两道急促脚步的响动,书房的门自内打开,探头出来的,是云山近。
他看着廊下的云葳和老夫人,颇为意外,再瞧向刚刚自觉退出去好远的书房护卫,不解道:
“娘,你们这是?”
萧思玖背过身去,负手立在廊下扫过满庭簌簌作响的槿树翠叶,没言语。
云葳给桃枝递了个眼色,随即大步流星闪进书房,一眼瞧见了安坐主位的云崧。
云崧老迈的眸子里闪过一瞬诧异,随即竟朗声一笑,招手寒暄开来:
“山近,过来坐吧,云葳有话与你我说。祖孙三人同堂,十六载仅此一次,难得啊。”
云葳无意与人周旋,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药瓶,拍在了桌上:
“一人一颗,吃下去。不疼,一个时辰后,走得无声无息。好歹是全尸,权当我还了你们的血脉之恩,自此再无瓜葛,死生皆陌路。”
话音散去,只一瞬,云山近脸色煞白,放于膝盖上的手都在发颤。
云崧却很淡然,落去云葳身上的视线竟浮现出一丝欣赏,他捋着胡须,忽而扬声唤着:
“阿玖,进来可好?夫妻一场,这般绝情不成?”
房门“吱呀”一声,萧思玖长身傲然,在主位一侧的椅子落座,随手摆弄着药瓶闻了闻:
“到底是个心软的丫头,阁中最好的毒药都舍了出来。此药珍贵,老身也只有一颗,你可知,这物件传了多少年?”
“我身上流着你们的血,是我最痛恨却最无力改变的事实。”
云葳略过萧思玖的问题,扯了个小凳落座:“把药吃了,留个体面,莫逼我动手。我冒着被处极刑的风险来做此事,你们可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次?”
“阿玖,你瞒我半生,当真是念音阁的人。”云崧自嘲一笑,看着云葳,沉声道:
“你竟也是,我云家还真是风水宝地,换出去的后辈都能被念音阁收拢。老夫的筹谋,你看懂了吗?云家早已是无解死局,自今上即位后,老夫所布的棋路,你可能明白?”
“别卖关子,舅舅正值报国英龄,本该戎马御外敌,却被你害死了,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你。”
云葳的声音隐隐发颤,凝眸愤然瞪视着云崧,没心思复盘谈天。
“我是前雍末帝点的状元,又随侍大魏三帝,今上是第五位了。一人哪有随侍五朝的道理?即便每次选择皆无错,云家的结局也无可挽回。三百年来,云家宰辅不计其数,这等家族,帝王容不下。我在其位,便要为云家数百口性命筹谋,若你在此位,未见得比我做得好。”
云崧怅然一叹:“外戚元家无甚基业,竟也想篡权。老夫门生故吏无数,怎不能作此想?与其引颈就戮,不如决然一战,只可惜天不怜我,不予良时啊。若文昱在位,老夫筹谋可成,可他不堪一用,扶不起的阿斗罢了,豪赌掷注疏失,只剩满盘皆输。”
“大言不惭,只会粉饰狼子野心,不如说点儿实际的。”云葳冷嗤一声:
“你执意与文婉结亲,是为篡位做准备吧?今上拆了婚约,你又利用耶律太妃和文婉制造文家内讧,勾连安阳王府,教唆岭南乱贼,将国朝搅得内忧外患,是为浑水摸鱼?与西辽勾结的人,是你?”
“错了。”云崧打开药瓶,将药丸吞入了腹中,抿了口清茶,对着云山近道:
“服下吧,难为你闺女一番心意,莫要不领情。落入今上手里,咱父子人头落地是好的,千刀万剐也未可知。士人该有体面,这是你身为相府长子,最好的归宿。”
云山近依旧无动于衷,苍白的脸上,眉毛、唇缘都在颤抖。
“今上六亲不认,齐明榭是她舅父,但她急于去他权柄,却不动我。那时我便知,云家十死无生了。耶律妃和文婉,知情太多,我得除去。但岭南也好,南绍也罢,我运作这些的本意,是让宁家立足,被今上取信,给你和云瑶留个生路与靠山。至于西辽,引狼入室是国之奸臣,老夫不做。”
云葳眸光森然如刀,阴鸷地盯着云山近:“不吃么?逼我弑父?”
云山近抬手指着云葳,满面苦涩:“你…!”
“你对云家的恨意这般大?我们是你的亲人,你该思量的,不是如何才能挽救这个家吗?先前你叔父做的事,不曾告诉我们,我待云景好,是为让他待你好,我们是换走了你,可从未…”
云葳一掌拍向桌案:“闭嘴!你若拎得清,就别掰扯,我在冒险救云家,你看不出?”
她无意纠结旧事,愈发心寒地回怼:“让你们一命呜呼去黄泉享福,还不知足!你可想过,我和娘亲,妹妹,日后要如何?我要孤身面对今上和朝臣的猜忌发难,谁来同情我,谁来怜惜我!”
“若非念着你们与我有亲,我何苦来?若非念着自己姓云,云家九族生死,与我何干?!”
一语落,萧思玖起身强行把毒药喂进了云山近嘴中:
“你对不起云葳,这会还在骗她,是该闭嘴。我生了你,让你跟云崧胡作非为半生,险些葬送云家累世清名,纵着你的庶弟磋磨亲女,是我错了,用错与你们划分界限的方式,今日我来了结。”
云葳别过了头,低垂的羽睫遮掩了苦涩的眸光:“还做了什么?说出来,让我有个底。我不想与你们地府团聚,给我点儿保命的资本。你们清楚,除了我,没人能护得住云家亲族了。”
“西辽勾连的权贵另有其人,你若能查出,今上当会宽赦你。我早看出,她待你不一般。人若有预见,老夫不会换走你,你比云景通透得多。你本该中榜眼,今上亲口黜落了你,先前我当她忌惮你是云家人,此刻想来,她许是为护你。”
云崧长舒一口气,好似卸下了千钧重担:
“南绍皇子入我朝,是我给今上留的大礼。任何人今时做了大魏之主,都该扫平南绍,光复旧日山河。老夫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与南绍开战的契机,云家顶着骂名为她推波助澜之功,她会懂的。宁烨将来得此军功,宁家便立住了,你和云瑶也能活着。”
一番筹谋过耳,云葳有些恍惚,懵了半晌都没接话。
“逼你订婚,拿宁烨威胁你,都是为让今上相信,你我水火不容。我料到你们不会让我如愿,定要拦阻,我赌对了。安阳王府不可怕,老夫把他们拿捏的死死的,宁烨不会有事。本以为今上查办了王府,才会对我动手,却不料你比她先来了,占尽先机求转圜,你很聪明。”
云崧甚是欣慰,取下了腰间玉佩,交到云葳手里,叮嘱道:
“你不来,老夫就不给了。你来便承你个人情。我动用生事的下属,都是不太放心的。玉佩挂绳里藏的名录,是埋了多年的暗线,足够护你。你先发制人断了今上问罪的可能,云家旁支该不会受累,以后你就是云家家主,百年望族的掌舵人。”
云葳默然收起玉佩,转眸问着萧思玖:“老夫人随我走吗?云府您住不了了。”
萧思玖促狭一笑:“小阁主,心慈要不得。你当真把云府料理干净了?”
“云景我没忘,但婶娘于我有恩,我一会儿单独送他,不劳您费心。”云葳起身便要走。
“我也是云家人,你不该留我。”
萧思玖朗声一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以后没人教你了,前路靠自己,阁中势力也非全然一心,小心着些。黄泉路上,别让我见到你。”
云葳惊诧地回眸去瞧,萧思玖已然喂了自己毒丸,令她转瞬傻在当场。
“一个个的,当真狠绝。”云葳哭笑不得,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框,踉跄着去寻云景。
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堂弟,准确来说,是见此人的尸身。
推开门的刹那,云景早已身亡。
云葳怔愣地望着立在他身侧的那个老嬷嬷,满目费解与惊惶。
“首监早先说,若有一日您回了云府,约莫就是云家的末路穷途。她说您不属于这儿,这不能有任何牵绊您的东西,云景是您婶娘的骨肉,您会动情恻隐,所以婢子会帮您料理干净。”
老嬷嬷说得气定神闲,眼底的眸光宁静而深邃。
午后的骄阳烈焰如火,可云葳只觉周身寒凉,瘫坐在地上缓了许久,寒颤阵阵。
“姑娘…”
桃枝心疼不已,蹲在地上将云葳揽进了怀里:“回去吗?您不该在此耽搁,时间久了说不清。”
云葳转头环视着偌大的云府,心底的空寂仿佛要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凄厉哀嚎响彻庭院,惊走了满园的鸟雀,呼啦啦飞向了南天。
桃枝将濒临崩溃的云葳打横抱起,快步朝着云府的大门走去…
“慢着。”萧思玖立在廊下,将桃枝唤住:“她不能这样出去。”
桃枝诧异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云葳:“首监何意?”
“老身送她出去。”萧思玖踱步近前,凝眸审视着云葳,冷声提点道:
“若不想让世人以为,你毒杀了全家,治你的死罪,就把眼泪擦干净,调整好你的情绪。归家为舅父讨公道,怒骂老贼的小云侯该是个什么气场,不需要我教你吧?”
云葳以广袖遮掩了面颊,缓了须臾再落下袖子,神色已然清冷如常。
再行路,步伐生风,冰眸涔怒。
萧思玖目送着她的马车走远,肃然吩咐云府的随侍:“今日大姑娘回家的事,任何人不得乱嚼舌根,违者杖决。”
“是,老夫人!”一众人毕恭毕敬的应下,萧思玖转身潇洒的回了父子二人的书房。
“云府的荣光散了,你二人仗着乱世筹谋的春秋大梦,合计二十载,竟葬送在小丫头的手里,她真不愧是青宜一手调教出来的,我心甚慰啊。”
萧思玖欣然一笑,端详着老迈的云崧:“给云葳留个掩饰吧,她好歹是你亲孙女。”
“山近,让管家摆一餐饭食吧,你娘好久没和咱爷俩吃饭了。就…做成安阳王府派人下毒寻仇,咱一家惨遭毒手,可行啊?安阳王派来的细作就在府里,一会儿让人杀了扔护城河里就是。这会儿,你先给宁烨去个手书吧,用宁家那暗桩送去。”
云崧苦笑着,将满足的眸光点落萧思玖的身上:
“没想到,临了临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