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中旬, 女子学堂的科举班学子迎来了她们的第二次月考，京城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天是她们考试吧。”沈素放下笔，看向窗外, 天气阴沉，云积得很厚。
李达在旁笑着说道：“是啊, 估计一个时辰后, 考试就要结束了，陛下可要去接陆姑娘？不过瞧这天气，可能要下雨，甚至是下雪，陛下若是要去, 得带把伞。”
沈素点了点头，觉得李达说得很有道理：“有道理, 要下雨雪了，朕得去接她，免得她挨凉受冻。”
--
沈素没让任何人跟过来, 她先去了一趟自己在宫外的私宅, 换了身衣服, 便急匆匆地自己驱车赶到女子学堂门口的时候，外面停着好几辆马车，应该也是来接姑娘的。
沈素从马车上下来, 头戴着斗笠，一袭红衣，举着把油纸伞，伫立在风中。
“这是哪家的姑娘？”一辆马车内坐着一位夫人, 她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耀眼的沈素, 看向身侧的婢女，低声问道。
婢女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从未见过这位姑娘。”
沈素其实想过低调一点，但她更想让陆妍一出来就能看见自己。
这位夫人温声说：“外头这样冷，你去将人请上来吧。”
沈素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微微垫脚望着女子学堂紧闭的大门，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声：“这位姑娘，外头冷，我家夫人问姑娘要不要去马车上坐一坐？”
沈素转过身，朝着这位长相清丽的婢女莞尔一笑：“谢过这位夫人，不过，我的马车也在，只是想快些接到人，所以才在下边等着。”
“原来如此。”婢女微微福身，回到了马车上，将沈素的原话告诉了夫人。
夫人掀起帘子，朝外又瞧了一眼：“这位姑娘似乎和昌宁郡主先前描述的姑娘有些像，都有着一双桃花眼，长得很艳丽，尤其是穿上这身红衣，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婢女说：“要不奴婢再去问问？”
夫人摇摇头：“不必，看她接的是谁便知道了。”
沈素等了许久，天上飘起了小雪，女子学堂里也渐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应该是结束了。
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认出了自家的马车，纷纷上了马车。
陆妍刚从门口出来，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沈素，眼眸里略过一丝惊艳之色，她原本想张嘴直接喊拂华姐姐的，但一想这是在外面，便只是挥了挥手，喊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陆妍朝着沈素奔去，兴许是下了点小雪的缘故，路面略微有些滑，陆妍直接扑进了沈素的怀里。
沈素稳稳地接住了她，开玩笑似的道：“我若是男子打扮，你这就叫投怀送抱。”
陆妍轻哼一声：“我才不会对臭男人投怀送抱。”
沈素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陆妍从沈素的怀抱中起开，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比如你在京郊的私宅？”
沈素轻轻捏了捏陆妍白皙诱人的脸颊，笑着说：“你怎么猜到的？”
“姐姐穿着这一身，肯定不会送我回安国公府，我又想到那个……日子快来了，就试着猜了猜，看来，我是猜对了？”陆妍双手捂住沈素伸出来的手，“姐姐的手怎么这么冷？”
沈素弯起眉：“姝然真是匆忙，走吧，去马车上暖和些。”
“好。”
沈素将陆妍扶上马车后，并没有自己也上去，而是坐在马车外，准备驱车。
陆妍掀开帘子，问道：“姐姐，你会驾车？”
沈素嗯了一声：“锦衣卫指挥使替我办别的事去了，而且我穿着女装，是乔装打扮后才出来接你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就没招别人。”
“原来如此。”陆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沈素的细腰上，“姐姐，你穿这一身真的很漂亮。”
“谢谢夸奖。我很喜欢穿女装。”总有一天，她要正大光明地穿自己想穿的衣服。
随着一声“驾——”，马车开始动了。
沈素驱车很稳，陆妍坐在里头丝毫不会觉得颠簸难受。
她们赶在雪下大前赶到了京郊的宅子里。
宅子很漂亮，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曲觞流水，应有尽有。
“这宅子好漂亮呀！”陆妍一进门就笑着夸赞。
宅子里的仆役不多，只有一位看门的管家、一位处理内宅杂务的嬷嬷。
他们都不知道沈素的真实身份。
嬷嬷一听到门口的动静，便拿着毛呢斗篷过来了，但看见两位姑娘回来了，微微一怔。
沈素从她手中取过斗篷，十分自然地披在了陆妍的身手。
“姑娘，可需要再拿件斗篷？”嬷嬷问道。
“不必，麻烦王嬷嬷烧些水，准备点吃的。”沈素微微颔首说道。
王嬷嬷说：“是，我这就去备水，只是先前不知道姑娘们要来，准备的菜不够……”
沈素抬眸望了望天，温声道：“雪越下越大了，府上有什么就先做点简单的菜。若是实在没有，再去近的食肆买点，地上滑，千万小心。”
“是。”
沈素隔着斗篷，揽着陆妍的肩膀进了屋子，屋子里烧了炭，要比外面暖的多。
两人坐在榻上，炭火就在不远处，身上渐渐回暖，陆妍才将斗篷摘下来，伸手握住沈素的手，搓了搓，低声道：“拂华姐姐的手也暖了起来……”
沈素笑着应了一声：“你这般念着我，我不仅手都被你捂暖了，心也暖了呢！”
陆妍红了脸，立即松开沈素：“姐姐就知道打趣我，哼，不跟你好了！”
沈素笑着轻轻刮了一下陆妍的鼻尖，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怎么反倒不高兴呢？真是……”
陆妍探指勾了勾沈素的小指，小声说道：“没有不高兴。”
此时，敲门声响起。
沈素弯起眉，回头看了一眼：“王嬷嬷，可是水好了？”
“水已经烧好了，两位姑娘可要沐浴？”王嬷嬷问道。
沈素嗯了一声：“沐浴吧。”
王嬷嬷迟疑了片刻，问道：“水分别放在两个浴桶里了，两位姑娘放在同一个屋子里一起洗还是先后洗？”
沈素愣了愣，转头看向陆妍：“你想一起还是分开洗？”
她当然是想一起，但她还是听陆妍的。
陆妍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呀！一起吧，不然等会水冷掉，还得再烧，有些麻烦。”
“好嘞，我这就将热水搬过来！”
最后，沈素还是搬了个屏风过来，两人在同一个屋子里，浴桶放在屏风的两侧。
陆妍隔着屏风，愣愣地看着沈素映在屏风上的模糊身影：“姐姐，你也会害羞吗？”
沈素擦身子的动作一顿，她是不可能害羞的，但她考虑到现在的陆妍好像对这种事有点懵懂无知，便有所保留。
“我是怕你害臊。”沈素如实说道。
“其实没关系的，我没成亲前，也和别的姑娘一起去泡过温泉。”陆妍浑然不知，她说完这话，隔壁沈素的眼眸顿时一黯。
陆妍越是光明磊落，沈素越是担忧。
而且，沈素心里很酸，醋坛子都打翻了。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姝然的人缘可真好。”
“成亲后，渐渐的都疏远了，也很少走动了。”陆妍没有察觉到，兀自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也不见沈素说话，才出声问道，“拂华姐姐？”
沈素微眯双眸，心思一动，手扶着浴桶的边缘，缓缓下滑。
“姐姐？”陆妍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听到回应，她思忖着，难道是睡着了？可方才还和她说话呢！
陆妍有些不放心，便从浴桶里出来，随着拿了件纱衣裹着，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这里只剩下一个浴桶，沈素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奇怪，人怎么不见了？”陆妍皱起眉，走近浴桶，一手拢着纱衣，另一只手扶在浴桶边缘。
忽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吓得不敢回头看，声音颤抖：“是，是谁？”
“哗啦”一声，沈素浮出水面，笑嘻嘻地说：“是我，姝然这都猜不到吗？”
陆妍骤然松了一口气道：“拂华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呢？我都担心坏了。”
“担心什么？”沈素捏了捏陆妍的掌心，“担心我睡着了溺水？放心吧，我水性很好的。”
陆妍轻哼一声一手拢了拢单薄纱衣：“所以姐姐刚才就是为了吓我？”
沈素圈着陆妍的手腕，将她拉近，嘟着嘴道：“逗你玩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惹你生气了……”
“你可是皇帝陛下，你怎么会有错呢？”陆妍话音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怎么敢这么对皇帝说话的？
哪怕她知道皇帝的秘密，她也该低调行事，而不是“恃宠而骄”，万一哪一天她们感情淡了，想起今日，她会不会被暗杀？
沈素见陆妍有些出神，继续道歉：“人都会犯错，方才是我不对，故意吓你，害你担心了，姝然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陆妍回过神，眼底略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沈素对她太纵容了。
天子会对知己这么纵容吗？
见陆妍还不说话，沈素接着说：“姝然想要什么赔礼？尽管说，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陆妍将自己的手从沈素手中抽离出来，双手抱胸，眉梢轻抬：“怎么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