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们所料, 朝堂上的大部分人都反对，除了陆妍提前安排好的人。
陆文舟内心勃然大怒，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然攥紧。
下朝后，陆文舟气得将案上的奏折全部拂了下去。
陆妍刚进门, 奏折就飞到了她的脚前。
“陛下, 何事如此动怒？”陆妍俯身拾起奏折，平静地问道。
“竟有那么多人反对朕！就连右相、靖北侯也反对！”倒是他看不起的小舅舅殷越在支持他。
反对的人比陆妍想象的要多，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如果陆文舟的人对泰山封禅持反对意见的较少，陆妍可以趁机挑拨离间，现在人多了, 反而不好下手。
“他们无非是觉得陛下功绩不足，只是臣觉得, 令北燕俯首称臣这一道功绩，足以封禅。”陆妍低眉道。
陆文舟听惯了其他人如何夸耀镇国侯在与北燕的战役中英勇抗敌，又是如何多谋善断打得北燕节节败退, 他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突然听到陆妍这么说, 他顿时觉得陆妍亲切了不少, 心中的疑虑有所消减。
陆文舟满意地说：“阿姐，你说得对！朕这就让钦天监挑个好几日，去泰山封禅！”
陆妍低下头, 脸庞埋没在阴影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她拱手道：“陛下英明。”
她走出宣政殿后，一步步走在宫道上, 望着红墙绿瓦，蓝天白云, 不禁弯起眉，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想，她不会后悔的。
接下来几日的早朝，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太后一派反对得最激烈。
长公主一派在陆妍的授意下缄默不语，以示中立。
皇党因为此事开始内讧，一部分赞同，一部分觉得不适合在这个时间节点泰山封禅，而且泰山封禅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实为劳民伤财。
吵了五日，最终定下十一月末去泰山封禅，从皇帝的私库中出钱。
陆妍和沈素都有些意外，她们没想到陆文舟为了这个泰山封禅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太急了，急着证明自己。”沈素坐在陆妍的闺房内，抿了口茶，眼底满是笑意，“一开始反对的人越多，他想要封禅的心就越强烈。”
陆妍放下茶盏，微眯双眸：“越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如此，我们便可趁虚而入。”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期待看陆文舟破防的样子。
浩浩汤汤的车马朝着泰山行进，山下岱庙已经筑好了方形的台，陆文舟亲自拜谢后土，此为“禅”。
漫长的队伍爬上山顶，陆文舟站上山顶的圆台，祈求神明护佑社稷，此为“封”。
陆文舟还没念完提前准备好的词，突变就发生了。
原本天气晴好，倏忽间，乌云源源不断地朝着人间涌来。
光亮逼得每个人闭了眼，然后是滚滚雷声。
“雷……雷劈到了这棵树下！”有人惊呼道。
陆文舟脸色微变，但依然硬着头皮念了下去。
人群里又有人喊：“定是幼帝无德，所以祭天才无法进行下去！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快看，那棵树被雷劈的地方，掉出来一样东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萧国公世子便跑了过去，手里举着一张字条。
萧国公世子大胆地念了出来：“幼主无能，女主应代之。”
陆文舟只是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萧国公世子道：“大胆，给朕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拿下！”
“我看谁敢！先帝遗诏在此！”萧国公世子从袖中掏出圣旨，“诸位还不接旨？！”
陆文舟双手负在身后，环顾四周，深深地看了沈素一眼，在他眼里，这个纸条上的“女主”指的是沈素，而且，萧世子早在秋猎就救了沈素。
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今日的一切都是沈素的安排。
陆文舟抬手示意跟出来的禁军，随时准备动手。
他将目光挪向萧世子，冷声道：“先帝遗诏？朕怎么不知？若是有先帝遗诏，世子何必等到现在再拿出来？”
“陛下不妨听听这份先帝遗诏里的内容，再考虑臣此时拿出遗诏是否合适。”萧世子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地念道，“若文舟对清河长公主不利，长公主可废之，另立他主，或自立。”
陆文舟目光呆滞了片刻，然后看向台下站在最前面的陆妍，神色晦暗不明。
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萧世子说：“陛下早在一年前的秋猎上，便对长公主不利，长公主宽宥仁善，原谅了陛下。而后，陛下屡次在长公主身边安插眼线，甚至刺杀长公主。”
“你胡说！”陆文舟当即反驳，指着萧世子大声道，“这份遗诏一定是假的！朕也从未刺杀过长公主！你这乱臣贼子！胆敢挑拨朕和长公主的关系！来人将他抓起来！”
“这遗诏是真是假，不如请太傅看看？”萧世子无所畏惧地将遗诏展开，给太傅看。
太傅瞪大了双目看了一会，颤颤巍巍地说：“遗诏……是真的！不仅是上面印着的国玺，还有笔迹，和先帝的一模一样！”
沈素也有些惊讶地看了陆妍一眼。
陆文舟攥紧了拳头，看向陆妍：“阿姐，你说，我有没有刺杀过你？”
陆妍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在众人眼里，沉默便是默认，默认的就是事实。
陆文舟要是还不明白算计自己的是谁，他就白当了三年皇帝。
他咬着牙道：“既然阿姐没有出来控诉朕，那萧世子说的，便是无稽之谈！”
这个时候，陆妍抬起了头，神色冷淡，掷地有声地说：“当今天子擅于弄权，不顾念百姓，残害手足，本宫接了这份遗诏，以先帝遗命，废帝。”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陆文舟险些站不稳，他恶狠狠地瞪着台下站在一起的太后和长公主，仰天大笑，笑声停下这时，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少年的活泼，满眼阴鸷，语气森然：“禁军何在，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众大臣当即到处逃窜，生怕卷入这场斗争中，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有的躲进了水缸里，有的钻到了摆放祭品的桌子，场面一派混乱。
此时，宫里的燕妃已经收拾好包袱，乔装打扮成宫女，出宫时出示沈素给她的令牌。
宫门口的侍卫看了一眼令牌，便放行了。
燕妃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勾起唇角。
她自由了。
泰山山顶
一群禁军装扮的人将陆妍和沈素团团围住。
但很快，陆文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那些的刀是对外的。
陆妍抬手，语气是她从未有过的狠厉：“拿下废帝！务必留他一条性命。其余人，降着可活命，不降者杀！”
陆文舟东张西望，眼神慌张：“禁军呢？！”
陆妍平静地看向陆文舟：“禁军已被拿下，均已归降。”
陆文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弓，拉开弦朝着陆妍射去，毫不意外地被护卫挡下。
但陆妍还是听到了箭入血肉的声音。
她感受到自己的肩头好像有什么粘稠的液体在流淌，她僵硬地回过头，看见是一滩血，是沈素嘴角流下的血。
一只箭刺穿了沈素的胸口。
“沈素——”陆妍抱住了沈素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神惊慌，手止不住地颤抖，“姐姐，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沈素张了张嘴，想告诉陆妍，她一点也不痛。
系统已经帮她屏蔽了痛觉。
刚才系统提醒她了，那位殷越拉开了弓，将箭对准了陆妍。
沈素犹豫了片刻，如果她死在这，陆妍可能会对陆文舟下死手，任务大概会完成。
系统：是的！
留下陆文舟，陆妍很难称帝。
杀了陆文舟，是她完成任务的重要一环。
这个世界的陆妍的悲剧不仅仅是那位早就解决的“驸马”，更是这位她最疼爱的弟弟。
陆文舟活着，仍有任务失败的风险。
所以，陆文舟必死无疑。
“快把祁太医叫过来！快点——”陆妍几乎是用吼的，这是她第二次如此失态，上一次还是沈素进宫的时候。
她看着鲜血不断从沈素嘴角涌出，好似有一只巨大的手揪住她的心脏，几乎要捏碎。
痛觉沿着四肢百骸蔓延至全身，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陆妍抬头看了一圈，随便指着最近的那位锦衣卫：“你去把祁太医请过来，其余人把废帝抓起来，若他不从……格杀勿论！”
“是！”
陆文舟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很快就被擒了。
祁太医也赶了过来，给沈素把脉，然后摇了摇头：“伤至心脉，臣无力回天。”
“不！不会的！”陆妍摇了摇头，握紧了沈素的手，视线模糊，她看见沈素朝着她缓缓伸出手，“姐姐，你一定要活着，我给你画的美人图我已经画完了，我还没送给你。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要并肩而立，要让天下太平、山河无恙，我们还要兴办女子学堂，让天下的女子也有别的出路……姐姐，你说句话好不好？”
沈素歪头吐出一口血，半眯着眼看向陆妍，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对不起，我又食言了。我相信这些你能做好，我也相信，我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那时，你一定已经将那些愿望一一实现，妍妍，好好活着。”
“哈哈哈哈——是朕眼拙，没发现你们之间的猫腻！不过，有太后陪朕一起死，也值了！”语罢，陆文舟抻长脖子，往前方的刀上撞去。
陆文舟的脖子上喷溅出鲜血，身子倒在地上。
沈素满意地闭上了眼。
“沈素——”
血色染红了泰山山顶，一场倾盆大雨落下，似是要将一切罪恶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