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欧斯利知道你和希格雯喜欢待在一起搞人类研究活动。
他处理完上午的安排, 到达特许食堂时,一眼便看见角落里的你们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双颜色类似、但略有些不同的红色眼眸弯起来, 一双明亮锐利,一双温和腹黑。
你俩看见他, 同步抬起手朝他摇了摇,然后又放下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莱欧斯利走过去在你们对面坐下, 听见你俩在说:“他的罪名肯定是行窃,眼神和动作都有扒手小偷的习惯。不是魔术师, 魔术师的动作虽然灵活, 但是通常都带有强烈的诱导性和目的性,他们的目的是转移注意力,不是降低自身存在感。当然小偷也有这方面的手段……”
他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 一下子就找到了你说的那个人。对方被你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瞄到他看过来, 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手里的筷子放在碗里不自觉地敲。
莱欧斯利收回眼神, 在希格雯满含笑意的注视下调整位置挡住了你的视线。你不满地看着他, 他将手放到桌面上, 撑起下巴, 道:“别看了,他有我好看吗?”
你面无表情地赶人:“什么时候看你都行, 但他现在可是重要的教学材料。”
莱欧斯利歪了歪头:“哎呀, 他都被你吓到了, 咱们做个贴心点的人,放过他如何?”
你如他所愿放过那个无辜的过路人了, 只是转而点点莱欧斯利,对希格雯道:“这个人身上的痕迹很多。看他的服饰你能看得出来,他不怎么参与打斗之类的事情,但是曾经有打斗的习惯甚至是需求,所以穿衣风格都往方便便利的方向走。而且看他身上用绷带遮起来的伤疤,这一方面说明了他过去的经历,一方面则表现了他的性格,他曾经生活艰难,或者陷于孤身一人的境地,但并不认为过去的经历应该被掩藏弃置埋没,他接受自己的所有,且乐于以温柔的心态去照顾别人……”
“好了好了。”他打断你,道,“下午我要去水上办事,你要去吗?”
“去。”你立即接话。然后把自己的素材本翻开,递过去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上头写着的是刚才你听希格雯说那两个打架的人没受伤之后的一些疑问,莱欧斯利看下来,就把本子还给了你,说:“我会注意。”
他来这里是来找你们,也是来吃饭。而希格雯陪了你们一会儿,便要回到医务室去,临走前她看公爵的眼神若有所思,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如往常那样和你们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你目送她进入升降梯,转移目光对莱欧斯利说:“我猜她肯定猜到了。”
“什么?”
“咱们俩的关系。”
“猜?”莱欧斯利说道,“嗯,我不太喜欢这个动词,下次我们直接说吧。和护士长说一说,和那维莱特说一说,和克洛琳德也说一说,哦,还有芙宁娜小姐。”
你牙酸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请随意。”
他停住筷子,问:“会很高调吗?”
你心态放得很好:“只要你不用广播通知整个梅洛彼得堡,我就觉得还好。”
莱欧斯利表现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这种方法确实很便捷呢。这样在梅洛彼得堡,无论谁都能知道。”
你语气平平:“确实很高效,但我还没有到认为自己谈个恋爱要全世界都知道的程度。”
“咦,你不喜欢?”他又这么问。
你没立刻回答他,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看得莱欧斯利困惑地问你怎么了,你才收回这种眼神,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道:“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你想这么做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你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表现出自己的包容和温柔,也许这些地方并不是没什么缘由的心血来潮,而是你确实通过他的一言一行看出了他的某种需求。比如他来回试探你的底线的话语,总在玩笑和认真之中摇摆,叫人分不清哪句话藏了他真正的想法,可你听得出来的,并且平静地给出了回应。
作为公爵,作为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莱欧斯利看穿别人、包容别人,哪怕是披上了爱的虚假外衣的童年时期,他大多数时候也是保护者、被寻求慰藉者。
所以当此刻从你的话中体会到你的纵容时,他表现出了那总在你面前呈现的怔愣。然后他抬起手,抵住自己的额头,无声地笑着叹了口气。
几秒钟后,他放下手,三两下吃完了剩下的饭菜,拿纸巾擦了擦嘴,把饭盒放到回收处,垃圾扔掉,回来朝你伸手:“走吧,回去。”
你把手放到他手心里,当你走到他身边时,他将手指错进你的指缝中,指腹轻轻压着你的手背,手心里是暖烘烘的热意。你听见你们背后一直偷偷摸摸注意着你们的围观群众在倒抽一口气后欢快响起的讨论声,有几个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惹得边上的人笑骂着他们的声音能让人午夜惊魂。
这些声音一路跟着你们,等你们回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才变得小了许多,只要不大声说话,里头也听不太见。
你们松开手,上楼。你先走一步,来到办公桌前,扫了一眼莱欧斯利办公桌上的各种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地移开眼神,准备往沙发茶几边上走。
然而手却被抓住了。
跟着上来的莱欧斯利拉住你,你抬头去看他,而他正弯腰靠近你,似乎是想亲一下你。
他低眉顺眼的时候没那么具有威慑力,很好地柔化了他的体型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被你捂住嘴巴时委屈茫然的眨眼更加无害,脑袋上那两缕支棱起来的头发似乎都随着主人被限制的心思而失落地蔫了下去。
他冲你眨眼,而你冷酷无情地说:“你刚吃完饭。”
莱欧斯利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乖乖直起身子去倒茶。连喝了两杯浓茶,才又转过来试图继续刚才的行动。
你觉得这会儿自己就像是被狗逮着舔毛的猫,抵抗不了,也不是很想抵抗,干脆躺平任亲。等他放过你,你才问:“你要去找那维莱特吗?”
“嗯。”
你拖着音:“太好了,我现在超级无聊。可以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没查完的案子了。”
“说起来,”莱欧斯利倒了杯茶水递给你,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回须弥?有计划了?”
你接过来喝了一口,摇摇头说:“须弥最近没什么好玩的,璃月倒是有海灯节。单纯去过节的话也行,但是风笛他们不一定有时间陪我,毕竟海灯节是个重要节日,他们忙着呢。蒙德最近也没什么活动,稻妻太远了,仔细算下来,留在这里至少还能观察一下梅洛彼得堡里的人,顺便再去枫丹廷找两件案子。”
你郁闷地感叹:“人生啊,你如此无趣。”
然后倒在沙发上,差点把茶杯一起带翻。
莱欧斯利拿过你手里的茶杯放在桌面上,你就把手交叠着放在了腹部上方,宁静安详地合上眼睛。
希望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有一个大案子出现。
*
“云翳?”戏曲艺术家云堇小姐在听见这个人名时,表情怪异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对林风笛道,“我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风笛姐,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
“拉蒂西亚在枫丹时受到了她的追杀。云翳的身手似乎很厉害,连拉蒂西亚都在她手下受了伤。”
“……那是自然的,云翳她从小习武,而且她家是为数不多的继承锻冶技术的那一支。”
“这你都知道?她都有孩子了,比你起码大了一轮啊。”
云堇倒了杯茶放在手边,随后蹙着眉道:“我并没有特意去记家族里的人,但是云翳是个例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可能也就只有风笛姐你常年跟着仙人、帝君,所以对她不清楚。”
林风笛饶有兴趣地道:“说说看?”
云堇在台下的时候,说话也有些唱戏的滋味,听起来很是好听。
路过的往生堂客卿钟离先生一看她俩这组合,发现是云堇在说、林风笛在听,脸上还带着好奇的神情,就猜到十有八九是什么小故事。
客卿先生兴趣不多,听书听故事是现在最大的爱好,所以他本来打算去沉玉谷的计划半途搁置,脚步一转,在林风笛身边坐了下来。
林风笛瞅瞅他,立即正襟危坐道:“先生。”
云堇也同他打招呼,语气倒不像是林风笛那么过分尊重,只是对待一位富有才华的年长者的基本态度而已:“钟离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二位。”他声音如珠玉,亦如沉稳的磐石,带着一种令人平静的力量,“我路过此地,听见你们在聊些往事,这往事我也略有耳闻,不知可否让我一并参与讨论?”
“我没问题啊,不过,先生也知道?”林风笛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为什么啊,为什么连刚退休的神明都知道的事情,她会不知道啊,难道她真的疏于交际太久了?
云堇拿过一个干净茶杯,又倒了一杯茶递给钟离,说:“这件事当年闹得挺大的,钟离先生知道也很正常。”
林风笛指了指自己:“嗯……所以,我不知道,我不正常?”
“借用拉蒂西亚的一句话,您的逻辑真是令人甘拜下风。”云堇微笑着,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解释道,“十六年前,云翳的儿子被山间的流寇带走,不幸身亡。而云翳在知晓她儿子的死讯之后,就步入了癫狂,具体表现在,她仇恨着所有人,尤其是当年和她儿子一起被抓、最后却幸存下来的那些孩子,并对他们对了手。最终被千岩军关押十年,后驱逐出境。”
林风笛收紧手指,重复了一遍:“十六年前?”
“没错。”
她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钟离,对上他平静沉稳的眼睛,才算有了点底气,说道:“我倒是不清楚,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你不清楚也很正常,毕竟十六年前你正好被帝君带走了。”
世人只知道璃月的神明岩王帝君在十六年前闲游人世时带走了一个孩子、指点七星剿灭了一窝野外犯罪点,但却不知道更多的信息。
作为被带走的那个孩子,林风笛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我经历过这件事。”
十六年前,她正是从白骨与鲜血的洞穴之中奔逃而出,在猎犬的追杀中,拖着受伤高热的身体在山林中没日没夜地逃亡。
不幸的是,她最终还是被猎犬追上了。而幸运的是,在她被恶犬撕咬之前,她孤注一掷,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请求他的帮助。
那个年轻人杀死了所有追杀她的恶犬,带着昏过去的她回到璃月港,不卜庐的大夫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把她救回来,而她醒来之后,死缠烂打地跟上了那个年轻人,和他一同去了绝云间。
这之后流传的,只有岩王帝君带走了一个名叫林风笛的孩子。故事的开头,只有当事人知晓。而这段恐怖故事的结尾,林风笛只知道,那群没有人性的家伙最终被七星逮捕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