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太太, 请问这汤要送去先生公司吗？”
清早七点，吴嫂端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
“不用。”舒令秋气鼓鼓地往沙发上一摔，手机从包中脱落, “他爱喝不喝。”
消息栏干干净净。
一条信息或是垃圾广告的通知都没有。
他们最近吵得厉害。
确切来说，是她单方面的生气。
结婚的这一年, 温珣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相应的，他的工作也愈发繁忙。
两个人长期处于异地的状态, 虽然温珣几乎每天还是坚持从美国飞回来见她一面，但舒令秋心疼他的身体, 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如安心做完工作, 两人闲余再甜甜蜜蜜。
温珣说好。
可她又觉得不好了。
心疼他和想他是两码事，她想他，想时时刻刻见到他。心疼他工作辛苦, 外加今天还是情人节，舒令秋特地五点起来煲了汤, 太困了没撑住，睡过去, 结果昨晚还在枕边休息的男人今早又不见了。
明明相处在同一个世界却仿佛活在两个时空, 温带大陆性气候的风温热潮湿, 拼命地翻山越岭, 最终还是消亡在深沉的大海。
她常常做梦，然后开始怀念以前。
像以前那样朵好, 他在楼下, 她在楼上, 见面轻轻松松，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辛苦。
异地恋真是个非常不人道的存在。
她靠在沙发上睡了会。
大概一个小时后被冷醒。
舒令秋双手交叉, 捂了捂胳膊，慢悠悠地爬起来，把吴嫂热好的汤喝了。
嘶。
这味道怎么又臭又香的，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怪诞感。
舒令秋：“这汤就放这儿吧。”
她顿了几秒，“算了，倒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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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完FINE的最后一篇稿件，舒令秋躺在沙发上看柯南。
碎发散在蝴蝶骨，模样慵懒。
【肖玉支】：秋姐，我在大厦楼下，请问您在工作室吗？
一年过去，肖玉支已经成长为一位成熟的画师，平时喜欢在网上发发同人稿，有了自己独树一帜的风格，也有一定的粉丝群体后便尝试原创，同样也收获了不少好评。现在在国内一家很不错的漫画公司连载漫画。
【舒令秋】：在，你上来吧。
【肖玉支】：好。
发完这条信息后，肖玉支五分钟后出现。
平板还放着柯南，她踱去开门，边走边挽起碎发，随手扎成丸子头。
“铛铛铛！Surprise！”肖玉支的脑袋从玫瑰后探出，她开心地喊道，“情人节快乐！秋姐！”
“同乐同乐。”
舒令秋弯唇，抱过玫瑰。
肖玉支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佝下头，把包给摘了。
她用眼神指了指平板，“这是柯南吗？”
“对。”
“第几集呀？”肖玉支说，“看起来好熟悉。”
柔软的沙发轻微地凹陷，舒令秋仰头，双手搭在沙发靠背。
她缓缓抬起眼睫，“情人节杀人事件。”
“……”
空气有一分钟的滞凝。
舒令秋俯身，将音量调低。
“研究生还没开学吗？”
“还没。”肖玉支嘿嘿笑，“下周。”
舒令秋点点头，“挺好，开学后你打算读研和漫画一起做吗？”
“对，出版社那边说，明年就能见到实体。”
肖玉支忽然停了几秒，“其实，我的很多灵感都来源于秋姐你和温总。”
作为旁观者，肖玉支对舒令秋和温珣的感情看得尤为客观，清晰。
比起上一任温遇冬，温珣的爱是无言的，具象的。
舒令秋跟她说过一件事。
前段时间舒令秋不小心把结婚戒指弄掉了，她忐忑不安，不敢主动告诉温珣，但又怕他会生气，所以自掏腰包又买了个假的。
结果第二天就被温珣识破了。
温珣冷冰冰的：“戒指呢？”
她心虚得很，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不在这儿的吗？”
他阴森森的，不说话。
舒令秋嘟嘴，“好吧，我不小心弄掉了。”
“对不起宝贝。”
舒令秋不知道怎么哄他，只好宝贝宝贝地叫了好久。
温珣这个人无欲无求的，她根本想不到贿赂他的方式。
温珣脸色略略好转，但声音还是很冷，“几声宝贝就能把我打发了？”
舒令秋：“那你想怎么办？”
温珣细了细眸，眼珠动了动，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最后，视线停在她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舒令秋耳根一下就红透了。
但她还强撑着，断然拒绝：“这位先生我不卖/色哦谢谢。”
温珣：“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背过身，又沉默了。
舒令秋来了火，开个玩笑而已，他居然又摆出这冷淡的架子。
干脆把手一抱，脑袋歪到反方向。
不哄了。
哄半天都哄不好，老娘不哄了。
温珣顿了几秒，拍拍她的背。
力度很轻，几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生气了吗？”
舒令秋哼了声，“没生，我有这么小气吗？”
他像是被逗笑了，结实的小臂穿过身侧，从背后抱住她。
男人的胸膛很烫，以至于她无需回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热气在深深的锁骨里一点一点流窜。
她默默受着，支撑他压在身上的重量。
“我错了。”温珣低头，“对不起。”
后来这件事舒令秋也向许沐安提起过，许沐安对此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他是真不怕把你给宠坏了啊。”
许沐安咂舌，然后转头东施效颦，对温珣故技重施。
据旁人口述，许沐安差点被温珣塞垃圾桶去。
回想起这件事，舒令秋稍稍来了精神，不过很快又泄了力，恹恹地撑起脑袋。
她偏开脸，拎起两缕发丝玩，“现在可以考虑考虑画个离婚篇，警示大众。”
肖玉支笑道：“真的吗？”
“……”
肖玉支工作繁忙，加上学校里还有事，所以待了没多久就离开。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下午六点。
舒令秋惯常回家吃饭。
今晚晚餐格外丰盛，都是堪比米其林餐厅的饮食。
舒令秋没什么胃口，边吃边上网。
【。】：晚上好。
【。】：情人节快乐。
嗯哼？
句号先生。
她已经很久没和句号先生聊过天了。
自从结婚以后……不对，和温珣在一起以后她就很少和句号先生交流。
他的问候方式还是这么熟悉，主页更新了几张图，没有原先常见的大海，岛屿，取而代之的是舷窗外的云层。
椭圆的窗外又是一个世界，航空标志涂满机翼，小朵小朵的云铺在眼底，机翼割开了蓝与白，堆叠的云朵在湛蓝之下紧紧簇拥。
像燃烧后残余的灰烬，坠落辽阔的天际。
他也经常出差吗？
【禾火】：情人节快乐。
【禾火】：你一个过吗？
【。】：不是。
【禾火】：真好。
有人陪，真好。
我也想有人陪。
舒令秋衔着筷子，眼尾流泻出一抹失望。
【禾火】：你脱单了吗？
【。】：我结婚了。
【禾火】：哇，那更好了。
【禾火】：你太太应该很幸福吧。
【。】：幸不幸福我说了不算，她最近一直在和我生气。
【禾火】：啊，你这么好的人她都不满足啊。
【禾火】：太贪心了，跟个小孩似的，丢根超级棒棒糖给她送去幼儿园重修吧。
这几句发完舒令秋就后悔了。
人家两夫妻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根本没资格指手画脚。
她真是寡疯了。
舒令秋一一撤回。
撤完第一句，句号先生适时发来一条。
【。】：很有道理。
舒令秋：“……”
小白刚睡醒，迈着猫步优雅地朝她走来。
一跃，砰的一下蹦到她腿上。
舒令秋没注意到，拿碗的手歪到一边，饭全撒了。
舒令秋：“……”
她今天是犯太岁了吧！！！
舒令秋抓着小白狠狠地教育一番，吴嫂也帮忙一起打扫掉桌上的饭菜。
这一来一去，又是十分钟。
彻底把她的胃口给折腾没了。
【禾火】：我家小白也太能闹腾了，把我的饭都打掉了。
【。】：是吗？
【。】：可能猫猫刚醒，有点起床气，别惹它就好。
舒令秋抬抬眉骨，懵了两秒。
【禾火】：你怎么知道小白是猫？
她好像没提到猫这个字眼吧？
小白是她之前收养的流浪猫，除了朝夕相处的肖玉支，温珣，吴嫂，以及时常串门的许沐安，就没第六个人再知道。
她微博里也从来没晒过自己的日常，小白可能是小狗小猫小鸟甚至人的名字。
他怎么能这么精准地猜到？
这句话发出去，句号先生很久都没回。
舒令秋有种隐隐的，不安的感觉。
句号先生好像就是身边的某个人。
身边人，知道小白是猫，还挺恶趣味的。
好像除了某男子外就再无他人了。
【舒令秋】：你给我发私信？
【许沐安】：什么私信？
【许沐安】：哦，有，怎么了？
【舒令秋】：？
【许沐安】：？
舒令秋懵了。
真的是许沐安吗？
那个从她开始踏入插画圈就一直默默鼓励她，问候了快四年早安晚安的男人居然是许沐安吗？
舒令秋看着句号先生的纯白头像，莫名看出股变-态味儿。
【许沐安】：怎么了？
【舒令秋】：你最近脱单了？
【许沐安】：你怎么知道？
【许沐安】：算了你知道也无所谓，其实就是两家父母认识，吃个饭，还没正式确认关系。
【许沐安】：怎么，对我贼心不死？
【舒令秋】：……一边骚去。
舒令秋气不过，手指抓抓小白的下巴，小白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舒令秋放开它，两手一起打字。
【舒令秋】：亏我还把你当好男人，你怎么能这样？表现得好像很爱老婆，背地里却这样否认你们的关系，弄得好像是人家缠着你一样。
【舒令秋】：说，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
【舒令秋】：不对，你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许沐安】：？
【舒令秋】：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坚持不懈发一堆的早安晚安？
【许沐安】：打住，你打住。
【许沐安】：谁跟你发这些了？
【舒令秋】：你啊！
【许沐安】：我？？？你确定给你发这些的人Id名字叫帅得震天响的大帅哥？？我特喵就给你发了表情包！！你怎么脑补出这么多啊！
【舒令秋】：啊？
她翻了N久的私信，终于翻到了他的id。
这条私信是很久以前的，看日期是她被COCO污蔑的那段时间。
他确实只发了一个表情包。
表情包的内容很直白，一个微/信聊天界面，一个顶着中年大叔头像的男人发了两条信息。
——谁欺负你了？
——老师把他命看穷。
“……”
【舒令秋】：我闪了，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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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令秋是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大型尴尬场面后的十分钟，顺利调节回来。
她上了楼，瘫在床上。
重新捋了遍现有的线索。
她点开句号先生的主页，回关。
再重新进，突然多出好几条仅粉见的微/博。
舒令秋坐直了。
【。】：2019年6月11日，晴。她送了我一双手套。
好荣幸，又好难过。
那是他给她准备的礼物。
今天还是没有不爱她。
【。】：2023年8月22日，阴。今天是七夕，看到她和他牵手的照片，心里好不是滋味。虽然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但还是会不习惯，会嫉妒。
从来没想过，我会嫉妒成这样。
牵她的手，到底是什么滋味？
上楼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见不到她的准备，没想到她也是一个人过。
他抛弃了她，对她一点都不好。
我们成为同病相怜的棋子。
好想牵她的手。
好想拥抱她。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真的很美。
虽然我们之间仍有一段距离，但现在这样我也很满足了。
因为能陪在她身边。
今天还是没有不爱她。
【。】：2024年5月6日。我们接吻了。
她大概不知道，其实今天根本没有停电。
接吻的时候抱她很紧，好害怕稍微放松她就不见了，好害怕她知道真相后讨厌我。
本以为会很享受，但没想到会这么紧张。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想留下她。
今天还是没有不爱她。
【。】：2024年9月12日。我们结婚了。[图片]
我们在一起的第1天。
【。】：2026年2月14日。飞机上。
9月12日。
也是她和温珣的结婚日子。
那张图片上一只女孩子的手搭在另一只男人的手上。
他们带着钻戒，漂亮的钻光闪耀夺目。
她两指并拢，放大照片。
然后，渐渐看清钻戒上的名字。
Wen Xun.
以及，每一篇博文右下角的小字。
情。
人。
节。
快。
乐。
回忆见缝插针地堆满。
那些从未知晓的过去，原来是这样艰难地渡过。
他的日记里，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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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珣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
家里那只脾气很不好的小猫窝在床缘一角，两腿弯曲，缩成一团。
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很小一只。
温珣将手中的袋子轻轻放至桌面。
小猫还是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嗷呜一声，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
“你回来了。”
她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荔枝眼跟玻璃珠似的，雾蒙蒙的，黑睫泪水未干，湿黏地粘成好几簇。
“怎么了。”他坐到她身边，摸摸女孩子的脑袋。
舒令秋伸手，示意要抱。
温珣配合地探身，小臂穿过小腿，把她圈入怀中。
“我不是发信息叫你今天别回来了吗？你怎么还是来了？”她吸了吸鼻子。
“没看到吗？”
“看到了，但家里还有只可爱的小猫等我，怎么能不回来？”
“情人节快乐。”
他弯了弯唇，用鼻子蹭了蹭她。
舒令秋勾着他的脖子，薄热的呼吸攒涌不止。
她没有回应，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然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温珣耐心地托着她，拍拍她的背。
哄小孩似的，不断安慰：“没关系。”
“都过去了。”
他不安慰还不要紧，一安慰舒令秋便哭得更厉害了。
声线因为心疼而颤抖不止，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旁观，她就难过得钻心疼。
不愉快的以前在她心里留下了隐疾，以至于只要看不见他便会变本加厉地发作，她害怕他会消失不见，害怕他会和别的女孩子不清不楚，可他是温珣，那个那么多年一直从未有过怨言，一直迁就着她的男人。
她是他的光，他竭尽全力地奔向她。
舒令秋从他怀里扬起脸，“阿珣，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儿，一件不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