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第一次光临白沙公寓,是个与莱伊一起完成狙击任务的清晨。
身为组织常驻东瀛的狙击手,两人已经组队数次,这次更是接到通知,今后一段时间他们二人作为固定拍档共同行动,简单沟通后,苏格兰搬进莱伊位于白沙公寓的住处。
苏格兰行李很少,一个手提行李包就装完了,干脆直接带到了任务现场,任务结束直接一同返回。
莱伊的公寓完美符合社会对于单身汉居所的一切刻板印象:空旷而凌乱,桌上扔着杂志烟灰缸遥控器充电器,沙发背搭着两件外套,空气中弥漫着香烟、咖啡和酒的味道,目之所及最整洁的地方是厨台。
“那个房间空着,你自便,冰箱里的食物留两罐咖啡给我就好。”莱伊浅浅打了个哈欠,向浴室走去,刚开了水又探头出来,“女性物品最好别动,是格瓦斯的。”
莱伊洗完澡时,苏格兰已经煮好了一锅味增拉面,虽然配菜不多,但味道的确比速食强多了,既然是拍档,倒也不必在一碗面上防范太过,莱伊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苏格兰的分享。
“所以,算是我加入你和格瓦斯的固定队?”苏格兰问。
莱伊喝了口味增汤,很日式的口味——格瓦斯估计不会喜欢,很好,这间屋子不需要出现任何她喜欢的东西。
“不是拍档,是保护对象。”莱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那一人一猫有多烦人。
敲门声是在苏格兰洗澡时响起的。
他并没有因此急于冲去头上的泡沫,东瀛人有正事都寄信,组织有事会打专用电话,门外要么是个卷王推销员要么是个宿醉未醒敲错门的酒鬼,不必在意。
不过苏格兰真诚地希望对方快走,如果莱伊进入卧室后倒头就睡,那么这会儿他应该刚睡着,被吵醒大约会很火大。
再怎么性格冷淡,毕竟也是个手上血债累累的组织干部。
苏格兰自己也累了,不想花费精力去保护一个没眼色的推销员或者醉鬼的脑袋完整。
全然不知自己脑袋上已经有一个薛定谔的洞的敲门人很执着,直到将近十分钟后苏格兰穿好全套衣服从浴室出来,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歇。
苏格兰放轻脚步走到玄关,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不知死活的敲门者——
是格瓦斯。
半年前他们刚拿到代号时见过的,掌握着诡异情报收集能力的年轻女性。
作为今早才搬进来的客居者,苏格兰没有贸然开门,而是用组织专用手机给莱伊发了条信息。
几秒后,主卧的门打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长发青年此刻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灰色,混杂愁苦、绝望、麻木——苏格兰曾在黑劳工脸上见过类似的情绪。
苏格兰把玄关让给他,退到一个不影响双方活动的位置。
“诸星,我的药打翻弄脏没法吃了,载我去开一瓶新的。”
“我说过,任务期间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不要来找我。”莱伊低沉的声线格外重读了特别紧急几个字。
“首先,我的药就是紧急情况,”苏格兰看到格瓦斯对莱伊的气场压迫毫无反应,慢条斯理地揉捏按摩着敲红的手指关节,“其次,我问过了,任务目标四个小时前就死透了,半个工作日的时间还不够你休息?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着。”
苏格兰不知道生产队的驴是什么意思,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格瓦斯显然十分不公正,任务目标的确是4小时前中弹的,但他们甩脱追击和跟踪,回到这里才过去1小时,洗澡、吃饭、检查保养枪械,莱伊进入房间还不到20分钟,完全是刚睡下就被叫起来了。
“你可以打车。”莱伊没有立刻打爆她的头。
“你成年很多年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逃避工作。”但苏格兰觉得快了。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
不管格瓦斯是否介意,显然莱伊不介意,苏格兰话音未落他已经利落转身大步穿过客厅迈入卧室哐当关上门,还咔哒一声反锁了。
苏格兰:……
“莱伊累了。”他说。
“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格瓦斯幽幽道。
莱伊应该比他大几岁,但怎么看都没超过30,年纪大精力不济……
苏格兰不禁陷入了思考:莱伊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住他隔壁、受他保护的格瓦斯?
不管莱伊是刨了格瓦斯祖坟还是杀了她男友,都与苏格兰无关,他微笑着询问格瓦斯想什么时候出发。
“椿柚李,”她纠正道,“椿、柚李小姐、椿柚李,随便你怎么叫,但任务外不要叫‘格瓦斯’,我中二毕业很久了。”
被暗指——不,这完全是明指了吧——中二期还没过的诸伏·苏格兰·景光怀疑自己是否在莱伊刨别人家祖坟时递过铲子。
出发前椿柚李说要回家拿包,再出门时身后跟了一只下垂眼黑猫。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冲第一次见面的苏格兰喵喵叫的黑猫身上。
“可以摸一下吗?”诸伏景光问。
柚李看看他,又看看猫,再看回他时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可以哦,二黑最喜欢被人摸猫铃铛了。”
猫铃铛是什么?心中升起这个问题的下一刻,黑猫夹紧后腿冲主人疯狂大叫的行为阐明了答案。
真是恶劣的铲屎官啊……诸伏景光放弃了撸猫:“走吧,我的车停在楼下。”
格瓦斯要去的米花中心医院有些远,她直白表示那家医院其实是组织一个暗点,虽然院长不是组织的人,但中层领导几乎已经渗透了个遍,需要什么医疗服务提前用组织手机联络即可,他们会帮忙安排隐蔽诊室,各项检查和医疗用品也会挂到普通患者名下掩人耳目。
诸伏景光感觉她似乎有意将这一情报透露给自己,却不知是何目的,只顺着话说以后任务受伤会考虑去那里处理。
柚李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打了个哈欠缩在座位上小睡了一觉,一大早上的去闹赤井秀一,她也困了。
到了医院停车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在隐蔽处等候,打过招呼后毕恭毕敬地从车窗递进来一个纸袋。
“有劳了,渡边医生。”椿柚李连车都懒得下,一手接过了纸袋,渡边医生却因为她“纡尊降贵”的道谢满脸惶恐不安:“哪里的话,能为您这样的干部服务是在下的荣幸。”
柚李使唤干部都不客气,对他的谄媚更是连敷衍的耐心都没有,挥手示意诸伏景光开车。
渡边……
诸伏景光暗暗记住了这个姓氏和对方的长相。
一来一回时间不短,诸伏景光问她吃过早饭没有——自然是没有的,她的公寓里又没一个会做饭的诸伏景光,只有一只就知道张嘴等吃的萩原研二。
“随便找个吃饭的地方吧,不过我早上不吃米饭。”柚李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诸伏景光将车开到了幼驯染的安全屋附近,偷偷用手机通知了他,或许zero能看出些什么来吧。
吃早饭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诸伏景光说自己来过附近,发现很多女姓排队买他们家的三明治,或许柚李也会喜欢。落座后,柚李看着菜单上打着hot标的草莓玉子三明治、草莓鸡排三明治、草莓鳕鱼三明治,露出了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不愧是能在麻婆豆腐里加草莓的东瀛人。
“一份吐司,一杯热牛奶,一份焦糖鸡蛋布丁。” 柚李合上了那份弥漫着地府气息的菜单,点了些寻常食物。
侍应生服务态度良好:“女士,本店没有吐司面包,您可以看看我们热销的几款水果三明治。”
“既然能做三明治,肯定有吐司面包吧,给我切两片就好了,你可以按照最便宜的三明治收费。”柚李心说谁要吃你们那阴间三明治。
“先生,您看……”侍应生将为难的目光投向了同桌的男士。
诸伏景光能怎么办呢,这家店是最适合零观察的,惹格瓦斯不高兴,换一家店,视角就没那么好了,他们见过面,近距离观察万一被认出来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只能奉送了同款苦笑。
甲乙双方意见不统一,最终听谁的是毫无悬念的事。
柚李得到了她想要的,平平无奇的厚切吐司配一小碟黄油,侍应生送上来时一脸便秘表情,柚李不理解这有什么为难的,又不是让他取十磅面包,细细切做末儿,不见一丝面包边在上面,再取十磅面包边,也细细切做末儿,不见半点白面包在上面……只是让他切两片吐司而已。
过分吗?没有吧。
柚李吃得心安理得。
吃饭完回到车里时,黑猫跳到了副驾驶,诸伏景光试探性地伸手想把猫抱到后座去。
“不用管他,二不会影响你开车的。”后排的柚李打了个哈欠,拉起帽子睡觉。
“要乖哦,二酱。”诸伏景光摸了摸黑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笑道,黑猫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小诸伏啊小诸伏,你这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跑来当卧底了。]
猫猫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