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临近十二点,“手术中”的灯光终于熄灭。

  听到手术室内响动,路嘉洋一下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少年被推出时,趴在病床上,合着眼。

  他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很浅,不仔细看近乎看不出起伏。

  医护人员一边推着病床一边叮嘱注意事项。

  等把人推到单人病房,处理好相关适宜,主治医生道:“来个人跟我走一趟。”

  宋思玺当即跟上医生,给了路嘉洋一个“你放心陪着”的眼神。

  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人,心底里又泛开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抬手,掌心轻覆上江元洲露在薄被外的手。

  那上面有很浅的两道划痕,被做了简单处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安静得仅剩仪器运作的响动。

  路嘉洋就这么静坐着看了江元洲不知道多久,忽地听见一声震动。

  他没动,直到没过多久又响起第二声震,他才醒过神来般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掏出手机后看到亮起的陌生屏幕,他短暂地怔了两秒,才想起这是江元洲的手机。

  手术前医护人员拿来给他的。

  亮起的屏幕上刚进来两条短信,来自于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你受伤了?】

  【严重吗?现在在医院吗?】

  路嘉洋看着这两条短信,莫名想起那个那天江元洲给了号码的女生。

  不管是不是,江元洲既然没给备注,就说明应该不是十分熟。

  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忽地又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路嘉洋看清楚内容,表情一滞。

  【叶怀骋他动手打你了?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动手打你?】

  不等路嘉洋细想,就听见身后开门声响。

  宋思玺拎着一袋药和几张纸走进。

  他反手将门带上,隔绝屋外的冷气,而后边看手里的纸边对路嘉洋道:“来,小朋友,我给你复述一遍,复述完我就去接棋瑞了,他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落地。”

  路嘉洋将手机揣回口袋,起身上前。

  “这张是术后注意事项,这张是用药说明书,这张是医生建议的采购清单……”

  宋思玺一比一还原地将医生所说的全部讲给路嘉洋听,最后道:“所有药品的使用都要从明天开始,医生说六个小时之内不可以给他喝水,更不可以让他吃任何东西,因为他的受伤部位主要集中在后背,腿上伤口不多,所以醒后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自己下床方便一下啊或者什么的,注意别碰到伤口就行。”

  “另外医生说元洲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醒,你不用太担心。”

  路嘉洋接过宋思玺递来的东西,非常认真地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棋瑞侄子就是我侄子,真需要谢我会上他那讨的。”

  宋思玺说着,视线落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走上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热水壶:“我把热水也给你们一道打了,等元洲醒了,他要是嘴巴干得难受,你可以用棉签沾点水给他抹抹。”

  拎起水壶,见路嘉洋又要道谢,他笑了声提前制止:“真的不用谢,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订了间房,把棋瑞接回来我俩就先上那,有任何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他说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打我的电话,棋瑞刚下飞机,会比较累。”

  路嘉洋点头答应。

  宋思玺便拎着水壶走了。

  不多时再回来,除了一手水壶,还拎回来一大袋日常用品。

  路嘉洋倒出一杯水晾凉,正在自己试水温时,忽地听见病床上传来细微响动。

  他连忙放下水杯,一抬头,就见少年半睁开眼,一双眼无法完全聚焦地朦胧看他。

  路嘉洋抬手拨开他额前碎发,弯腰轻声问他:“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元洲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一点声音:“哥。”

  路嘉洋忽地喉头一哽,放柔声音应他:“嗯。”

  江元洲又断断续续地叫了他好几声,而后睫毛轻颤两下,似脱力般,缓缓垂了眼。

  路嘉洋一颗心揪着疼得厉害,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哽咽,温声道:“我在的,嘴巴干不干,身上疼吗?”

  隔了好一会,少年才似攒够力气,缓缓道:“想哥陪我睡。”

  单人病房的病床很大,倒是够路嘉洋躺上去。

  可江元洲现在哪哪都是伤,即使路嘉洋再信任自己的睡姿,也不敢贸然往上躺。

  然而一低头,见少年一双眼雾蒙蒙地望他,他又心软下来。

  最终还是贴着床沿,跟少年隔了点距离地躺下。

  他躺得略微靠上,少年便拿脸去贴他肩膀。

  “哥好温暖,”少年忽然很轻地笑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羊。”

  路嘉洋不敢轻易动,只拿手轻抚他脸颊。

  江元洲又重新安静下来,靠在路嘉洋肩头,再次合了眼。

  路嘉洋见他脸色比刚出手术室时要好许多,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些许。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周身被温暖包裹,路嘉洋盯着重新入睡的江元洲,眼皮在不知不觉中也打起架来。

  等他再睁眼时,病房依旧亮着灯,窗外仍是灰蒙蒙的。

  他还以为他就简单打了个盹,谁想一垂眸,就见少年正神色清明地趴在他肩头,眸中含着点笑意看他。

  路嘉洋大脑短路地问了句:“几点了?”

  床头有时间。

  江元洲掀起眼帘看了眼,又很快重新看向路嘉洋,轻声应:“早上五点半。”

  路嘉洋反应两秒,懵了。

  “我睡了这么久?”

  “不久,哥连五个小时都没有睡到。”少年声音里夹了点心疼。

  路嘉洋清醒过来准备坐起,抬眸一看,发现另一侧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吊了袋点滴。

  袋子才空了五分之一,一看就是刚挂上不久。

  “护士早上来过?”路嘉洋缓慢坐起,轻声问江元洲。

  “嗯,五点来的。”

  “那怎么不把我叫醒?”

  “哥看起来很累,想让哥多睡会。”

  路嘉洋下了床,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江元洲:“有没有说我们?”

  他记得一般医院都不太允许家属睡病床。

  江元洲抬眸看路嘉洋紧张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慢慢变浓。

  “嗯,说了。”

  不等路嘉洋问说什么了,江元洲又缓缓补充:“我说我是三岁宝宝,哥不抱着我,我睡不着觉。”

  路嘉洋懵了会,被江元洲逗笑了。

  “渴吗?要喝水吗?”他问江元洲。

  离手术结束已经过去六个小时。

  江元洲应了声“渴”。

  但在路嘉洋转身准备去倒水前,他又道:“但现在有个更着急的事情。”

  路嘉洋一听这话,一颗心又瞬间悬起:“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疼?”

  江元洲出声安抚:“没有,哥别担心,我就是想上个厕所。”

  路嘉洋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盖在江元洲身上的被子。

  他昨晚掀开被子看过一眼,江元洲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腿上也大大小小缠了几处。

  因此江元洲被子下是什么也没有穿的。

  路嘉洋昨晚去过一趟病房的卫生间,知道卫生间并不如病房里温暖。

  他当即起身道:“等等,我去把卫生间暖风打开。”

  在卫生间等了会,感觉温度稍微上去些了,他才回到病房,掀开被子将江元洲扶下床。

  江元洲的确是未着寸.缕。

  路嘉洋担心他冷,又给他披了件外套。

  而后拿来可移动的输液架,将输液袋挂上,路嘉洋便扶着江元洲,带着人缓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到地方,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挂着点滴的左手,再看一眼江元洲被绷带紧紧绑着连弯一下手肘都艰难的右手。

  他没多想,很自然地问:“要帮你扶一下吗?”

  江元洲原本已经准备抬起的右手瞬间停住。

  他垂眸看向表情认真望他的路嘉洋,长睫缓缓盖下,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稍又些羞赧地轻应了声:“好,谢谢哥。”

  路嘉洋看出他的不好意思,也不多说。

  他问时真不觉得有什么,抬手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盯着看半天后,发现手里的东西半点动静没有。

  他抬眸,略微困惑地看向江元洲。

  谁想少年耳根泛红,小声对他道:“哥,你一直盯着,我出不来。”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也跟着一烧:“是哥不对,哥没反应过来,哥不看了。”

  说着便扭过头,将脸背在了江元洲身后。

  然而刚背过去没多久,又听见江元洲很轻的一句:“哥,歪了。”

  路嘉洋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响,脸瞬间烧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作为一名成年人,有一天能把这东西把歪了。

  镜子里的青年一张脸红得鲜艳。

  生动的表情将眉眼中的冷冽抹得一干二净,像朵冬雪里绽出的红梅。

  他半张脸轻抵在江元洲没受伤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往前看了眼。

  而后垂眸,跟要进行什么重大事项般,严谨地微调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回目光,仿佛烫嘴道:“好……好了。”

  江元洲将一切尽收眼底,盖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热意。

  经过这么一遭,路嘉洋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至于当感觉到手中变化时,他脑海中忽然不受控闪过,那天在浴室,江元洲将脑袋埋在他颈间蹭时的模样。

  路嘉洋一张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

  他觉得他脑子坏了,于是背在江元洲身后,埋头当鸵鸟。

  等江元洲结束,他洗过手,出了卫生间,又给江元洲泡好一杯蜂蜜水,他脸上的热意才终于退去。

  江元洲没有马上趴回床上。

  他找了个不会压到伤口的坐姿,坐在床边,埋头喝路嘉洋递到他唇边的蜂蜜水。

  喝到还剩半杯,他不继续喝了,看向路嘉洋道:“剩下的哥喝。”

  路嘉洋想也没想:“不用,你喝完吧。”

  江元洲应说“护士说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喝太多水”,路嘉洋才老老实实收回水杯,自己喝起剩下半杯。

  没喝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响。

  他拿出手机,见屏幕上跳动着沈晓筠的名字。

  “洋洋,小洲现在怎么样了?我跟你爸三点多给你发了消息,见你没回,猜你应该是睡了。”

  路嘉洋闻言,退出通话界面到微信看了眼。

  【洋洋,我和你爸爸刚从警局出来,现在准备回家给你和小洲收拾点东西去医院,你想想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收拾完就给你们送过去。】

  路嘉洋看完,出声问:“妈,你和爸一晚上没睡?”

  沈晓筠应了声。

  路嘉洋当即道:“你们先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吧,小洲已经醒了,现在精神还不错。”

  说着,将手机打开免提。

  江元洲跟沈晓筠对话了几句,沈晓筠才放下心来,答应在家睡过再去医院。

  挂上电话,路嘉洋也刚好将手里的蜂蜜水喝完。

  他将杯子拿去卫生间洗净,出来后,见江元洲已经趴回床上。

  路嘉洋走到病床旁坐下,问江元洲:“饿吗?”

  江元洲轻声应还好,又道:“护士说挂完水以后才能吃东西。”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那袋流速缓慢的点滴,又问江元洲:“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进来的时候。”江元洲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哥再上来躺会。”

  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手拍的位置,又扭头看一眼紧闭的门。

  最终还是起身,脱了外套,在江元洲身侧躺下。

  他这一回没再躺得靠上,而是和江元洲平齐。

  视线落到江元洲身上缠满的绷带,他眼底又漫上心疼:“疼吗?麻药药效是不是完全过去了?”

  “不太疼的,”江元洲靠近他,“点滴有止痛的作用。”

  路嘉洋不太信。

  江元洲就没说过疼。

  可即使江元洲疼,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思绪正纷杂时,路嘉洋忽地听见少年问:“哥抽烟了?”

  路嘉洋一愣:“我身上有烟味?”

  江元洲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脸埋进他颈间嗅:“嗯,很淡。”

  路嘉洋觉得痒,抬手轻按他脑袋:“没抽,在吸烟区站了会。”

  说到这个,路嘉洋又想起梁陶晗昨天说的话。

  他垂眸看近在咫尺伤痕累累的少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许久,他轻揉江元洲脑袋,出声道:“小洲,我们做个约定吧。”

  江元洲蹭他的动作一顿,终于肯将脑袋从他颈间拔出,抬眸望向他。

  路嘉洋与他对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今天起,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绑定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黑眸中泛开点点涟漪。

  又听路嘉洋一字一顿:“绑定的意思是,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江元洲呼吸一滞:“哥……”

  路嘉洋抬手,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耳垂上的划痕,眼底缀着心疼,语气极尽温柔,却不容置喙:“不想我受伤的话,从今往后,你要想尽办法,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

  江元洲抬手抓住路嘉洋轻抚他耳垂的手,黑眸中掀起狂风巨浪:“哥……”

  路嘉洋显然只是在告知,而不是在商量。

  他说完,便冲江元洲轻轻笑笑,而后道:“再睡会吧,等水挂完,我喊护士,然后去给你买早餐。”

  江元洲紧盯着他,不说话。

  许久,他似是终于妥协下来,又跟只大型犬似的,往路嘉洋身上蹭。

  蹭一会路嘉洋的脸,又去蹭路嘉洋的脖子,而后又埋在路嘉洋颈间仰头,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路嘉洋下巴。

  路嘉洋被他蹭得浑身又痒又麻的,忍不住笑,埋头看他:“你……”

  不等话出口,忽见少年氤氲出水光的黑眸朝他望来,像只讨食的小狗般,声音有些喑哑喊他:“哥……”

  路嘉洋轻笑:“怎么?”

  少年深深望他,许久,才终于开口:“昨天哥亲我后,我总是忍不住想……那个吻。”

  路嘉洋始料未及,一下子愣住。

  他看着少年纤长的睫毛似蝴蝶振翅般轻轻扇动,那漂亮的面孔上缓慢爬上红晕。

  少男似诉说青春情.事般,无措地、哀求地、又希冀着,小心翼翼望向他,轻言细语询问:“哥可不可以再和我试一次,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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