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间。

  八点十五。

  阎玫在监狱醒来, 他森*晚*整*理环顾四周,这里没有第二个生命体存在的气息。

  他摸了下脑袋,发现自己的覆面还在, 是男性骷髅形状, 与面部紧密贴合如同第二张人脸,材质为军方顶尖特制机甲,没有阎玫的命令绝无法褪落, 除非断首。

  可除了观慈音,观音城无人有资格令他断首, 哪怕他是通缉犯, 死亡权也不在最高法院甚至城主, 而在观慈音, 因此调查组无法对这通缉犯进行人脸识别, 连指纹、发丝、皮肤组织都无法检测出任何东西, 如同无机质非生命体。

  可他分明是活人,调查组无计可施, 只能把他关进监狱静待观慈音吩咐, 他们的长官在今夜宣告死亡,暂时替他接手调查组的, 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监察处的大监察官, 观慈音。

  他们能抓住这嚣张危险的通缉犯,全是观慈音的功劳。

  阎玫深深记得观慈音一膝盖踹翻他下巴时的模样, 狠而快, 又冰冷, 又无情。

  观慈音揍了他太多次了,他不是那种怕老婆的人, 他吊儿郎当、混账二世祖的皮囊下,反而非常男权且傲慢,觉得妻子不该反抗丈夫,这是他的地位给他的资格,他地位远高观慈音,观慈音不该对他放肆。

  哪怕是妻子,也不可以。

  阎玫今夜格外暴戾,因为他的易感期即将来临,他接受过异能改造,易感期也随之变异,不似别的alpha易感期时的撒娇爱哭,他反而会更加丧失理智,会变为一只好战的怪物。

  平日里的不正经烟消云散。

  观慈音方才在黑市坏了他的好事。

  观慈音该补偿他。

  “观慈音……”他微微扯唇,鲨鱼齿骨白的色泽在监狱里森寒至极,他站起来,四缕最长的红发扎成四条细辫子,每两条为一边,各垂在腰侧,辫尾系着的编绳是电线做的,内植干扰芯片。

  芯片内的低音波干扰私人监狱的监控器的同时一切机械尽数报废,配合周斯年研发的全息篡改技术,哪怕监控报废,可监控室的人在显示屏上看到的也非黑屏,而是虚假实况,在他们的显示屏上,阎玫还在监狱里乖乖睡觉,如婴儿般安详的睡眠。

  可实际上他已然越狱。

  阎玫抬手,阻电黑皮手套握住眼前的几根栏杆,栏杆外层裹挟红外线激光,是锋利无比、可不见血便轻松将生物、甚至气体分尸成碎块的科技产物,如今却报废了。

  阎玫无事发生,也没有警报声响起。

  成功了。

  阎玫对越狱非常熟练,他真如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罪犯了,激光栏杆被他攥住,因为微微使用的火系异能而软成铁水。

  八点十七。

  栏杆捏断,激光失灵,他长腿一迈,彻底离开私人监狱往前走去。

  推开一扇门,察觉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如一个电话亭大小,却更加矮,他体格高大,在里面站着太费劲,一丝灯光都没有,漆黑窒息,死寂沉沉,四面墙壁白得压抑。

  只有一把铁椅,这是罪犯坐的,坐在这里被黑暗笼罩,在无边恐惧里接受审讯。

  阎玫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皮靴哒哒,带有挑衅般敲着地面,背脊往后一仰,靠入冰冷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一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八点十八。

  阎玫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隔着面前一扇如墙面的防弹玻璃,看到玻璃后方是一间审讯室,审讯室也很简陋,只有一张长桌和座椅,和一扇窗户。

  这里楼层似乎很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飞雪漫天,血月当空,和伫立在观音城天棚一端的巨大佛像。

  还有,观慈音。

  观慈音坐在审讯室的窗台边缘,他把蓝色的袍子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观音城的作战服,长袖长裤,并非紧身贴合,而微微宽松,只在腕骨处做了收紧,连指关节都被作战服覆盖,皆纯白的颜色,一截腰肢薄得要命,还被一条黑皮带子缠住,上边挂着匕首和银枪。

  观慈音没有看审讯室,自然也没有看见阎玫正透过与审讯室相连的一扇玻璃,在窥探自己。

  阎玫支着下巴,俯腰,盯住观慈音。

  观慈音侧坐在窗台,一条腿曲起踩在窗台,一条腿落下踩地,小腿纤细被短款军靴束起,他仰头看向天棚,五指张开,雪落在掌心被异能操控,变为一缕水流盘旋起来。

  他在这高楼俯瞰人间,半晌收了五指,垂落下来,指尖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如生生流转不息的圣洁之水,又如他的血,一丝一丝流下来消耗殆尽。

  他身后,这扇窗外可以清晰听见从狂欢城传来的战火声,军用战机在夜空高压疾行,带着嘶鸣声冲向异种大军。

  阎玫忽然想到狂欢城近日的战火纷飞。

  观慈音是在担心父亲吗?

  啧。

  他突然好不开心,觉得自己身为丈夫,被妻子冒犯了。

  怎么能嫁给他了,还这样悲伤地去在乎别的男人?

  还是他的父亲。

  观慈音似有所感,他坐在窗台,窗台很窄,离地面又有千米,他全然不在乎,俯下身,正回了脸,面颊抵住自己的膝盖,细瘦雪白,恍如一尊冰雕的神像。

  他隔着审讯室,隔着阎玫眼前的审讯玻璃,轻轻抬眼,望着阎玫。

  指尖的水还在往地面滴落。

  阎玫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疼。

  八点十九。

  阎玫站起来,他的掌心贴住审讯玻璃,掌心流出烈焰般的火光将玻璃熔化,他走了出来,踩在审讯室这本该属于观慈音的领域,他步步逼近,朝窗台上,即将跌坠高楼的观慈音走来。

  观慈音抬起一只手腕,五根手指细长雪白滴下水珠,五滴水在落地的刹那化为五条水蛇张开獠牙朝阎玫杀来,速度太快了太狡猾了,阎玫的手捏碎五只蛇的脑袋后,这些水做的蛇竟然再度复原,变成一条怎么也烧不断的绳索将他浑身绑了起来。

  操!

  观慈音怎么敢又他妈的挑衅他!

  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变本加厉竟然还把他关进监狱还拿这种捆畜牲的绳子捆他!

  阎玫骤然抬头,脖子青筋暴起,看向观慈音。

  观慈音的手指向下压了压,绳索内立马充斥了千斤重的压迫物,外表却依旧是柔软水流的样子。

  强烈的重力压迫下阎玫双膝跪地,两条胳膊被另一条从天花板悬下的绳子困住高高吊起。

  “观慈音!”阎玫咬牙喊观慈音的名字,被覆面处理过的声线与电流声混在一起,低哑磁性,字字压沉。

  观慈音轻盈从窗户落地,他走了过来,将腰侧银枪迅速上膛,指腹扣住扳机,漆黑的枪口对准阎玫的额头。

  八点二十。

  观慈音眼皮垂下,看着眼前跪在他面前的罪犯,罪犯的气质年轻极了,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气,红发耀眼,脸戴覆面,身材极为高大强壮,他的肩膀简直太宽阔了,观慈音站在他跟前柔弱可欺似的。

  罪犯脖子傲慢至极地抬起,似乎在愤怒地思索要不要杀了自己。

  观慈音这样想。

  这名罪犯被枪抵住额头时,刚好是八点二十。

  离计划里的截止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观慈音计划在八点半的时候取得罪犯的招供令,从而向城主兑换六千元,他要在九点回家时为阎玫买一个戒指当做谢礼。

  以当新婚礼物。

  “这位先生,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好不好?即刻招供一切,不然,这颗子弹会射穿您的覆面,将您击毙。”观慈音单膝跪地。

  他礼貌地与眼前这位脸戴覆面,无法确定身份的罪犯平视,他一手抬枪抵住这人额头,一手捏住罪犯的下巴,透过这覆面骷髅的骨骼纹路里的缝隙,看到这罪犯的一双金色的眼珠危险向上翻起,像不耐,像愤怒。

  “观慈音,你真的认不出我吗?”阎玫喘息起来,十指咯吱攥动,即将暴起挣脱绳索。

  “我从未见过您。”观慈音疏离道。

  他的模样太认真,阎玫察觉不到一丝伪装。

  隔着覆面,改变声线,观慈音,他结婚一月的妻子竟然就认不出自己?

  当真,相敬如冰。

  阎玫的喘息渐渐弱了下去,愤怒都成了一种被羞辱后的僵硬。

  他的舌尖舔了上牙,尖锐凌厉,而后舌尖裹挟这凌厉尽数吞咽下去,他闭了嘴,唇角微扯,收了猛兽的凶态后,他忽然变得安静下去。

  他想到了欺负观慈音的坏点子。

  他的膝盖还跪地,膝盖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逼得观慈音后退,他抬起头,骷髅的可怖覆面下,鼻息喃喃,百般真诚地仰起脖子,双眼盯住观慈音漂亮的脸。

  “可我见过你。”阎玫微微叹息,他的额头还被上了膛的枪对准,却一点也不害怕。

  电音嘶哑里,少年声线里,阎玫真假参半道:“你是我走向犯罪道路的缪斯。”

  “先生,您只有七分钟了。”观慈音眼睫轻落,指腹微松开危险的扳机,手背却依旧绷紧。

  “我在黑市私卖军器,并非是为钱财。”阎玫不疾不徐,说:“几个亿对我而言不过零花钱罢了,我只是为了你,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想看观慈音会露出什么表情。

  可观慈音面无表情。

  观慈音唇微张,冷漠地说:“先生,您已经是这周第十九位向我表白的人了。

  阎玫:???

  阎玫呼吸一滞,他盯着观慈音右手小指上的戒指:???

  你他妈不都是我老婆了,为什么还要人向你表白???妈的敢绿老子???

  谁?谁在绿老子?

  今夜连续被挑衅丈夫尊严的阎玫简直忍无可忍,他本就是个疯子,哪里需要忍耐。

  “谁?”阎玫咬牙阴森。

  观慈音看着枪下这罪犯莫名其妙的怒气,他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他太熟悉这种占有欲了,他用着以前蛊惑那些死于他刀下的任务目标的语调,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

  阎玫眼瞳扩大,睁大了眼。

  观慈音收了枪,他坐在椅子上,他垂眼俯视跪在地上的罪犯,双腿优雅交叠,陌生又温柔地抬起足尖,挑起这罪犯的下巴,毒香浓稠在审讯室里散开。

  如水中月,雾里花,活色生香侵袭阎玫的神经。

  “监察官,你以前审讯犯人时,也靠美色?看不出啊,还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美人呢。”阎玫喉结滑动,唇疯笑扯开,金瞳在白骨覆面下,如野兽捕猎的凶猛盯着观慈音。

  “您言重了,我哪算美人呢?”观慈音的蛇眼轻挑,这张白得圣洁的脸上有了媚态,他仿佛在笑,可细细一看,眼珠里的色泽冰到可以杀人。

  “罪犯先生。”观慈音对他循循善诱,“请把您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您是如何犯罪的呢?告诉我好不好呢……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了,时间一过,您就该死了。”

  阎玫死死盯住观慈音,观慈音在放蛇毒,冷血动物的毒素可以反杀一头年幼狼崽,狼崽的下巴还在被足尖抵住,这足尖被裹在象征地位的军靴里,时时刻刻挑逗阎玫的忍耐界限。

  妈的。

  观慈音。

  意识逐渐被毒素侵占,阎玫的头颅痛苦不堪,他盯着观慈音。

  半晌,被催眠似的开口,“并非是我作恶,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源头而已,我把不用的武器卖出去,他们拿武器做什么,是他们的事。”

  “长官,我要是想做恶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阻止我,这个世界的主宰只会是我,你想见到那一天吗?”阎玫在覆面下,用罪犯的身份对自己的妻子发出邀请。

  “加入我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阎玫笑了笑,红发如血,金瞳野心勃勃,“抛弃你的丈夫,做我的同伙。”

  “我还是想和我的丈夫在一起。”观慈音的指甲摸着眼尾,他拒绝道:“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

  “你在乎他?可我听说你曾经甚至是他父亲的情人,你和他的父亲做过什么吗?他不会介意吗?”阎玫挑衅道。

  “我并不在乎。”观慈音想了想,他还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叫下属进来。

  “那你在乎什么。”

  “我自己。”观慈音望着自己指腹的戒指,“为了得到什么,我就会付出什么,我的丈夫爱我与否,我并不在乎,我不是因为爱才与他结婚的,他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在那之前,我可以为他奉献我的一切,我的温柔,我的忠贞,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他有什么让你甘愿做的那种地步。”阎玫咬牙切齿,他猛地挣开绳索,意识清明地站了起来。

  阎玫战胜了观慈音试图催眠他迫使他强行招供的毒素。

  阎玫的脖子机械般低下,掌心撑住观慈音坐着的椅子的扶手,把人禁锢起来。

  罪犯即将完成这场审讯的反杀。

  观慈音移动眼珠,整个躯体立在阴影里,赤红的警戒线红光映射在他的面颊。

  枪对准罪犯额头,观慈音毫无犹豫扣动扳机。

  这名罪犯如果无法在计划内招供,直接去死就好,他有这种权力。

  嘶拉。

  还未开枪,室内灯光被烈火焚烧后彻底摧毁,审讯室一瞬漆黑起来,罪犯的身形彻底失踪,观慈音的眼瞳变为竖状,通过热感应找到了罪犯。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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