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你怎么在这？”
随着浴室的大门被推开，哨兵和向导的声音相继响起。
林辞看着将唐羽护在身后的陆博然，磕绊道：“我、晕机，吐衣服上了……莉莉让我、收拾干净。”
浴室门口的两人闻言，相视一眼，并没有贸然进入水汽弥漫的小房间。
林辞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精神力幻化的匕首。
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漏洞百出。
他是真的晕机、弄脏了衣服不假，也真的是莉莉让他来这个房间整理仪容，但这些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一对A级向哨竟然没能在进入房间的第一刻就发现卫生间里的他。
事发突然，这么短的时间内，饶是林辞反应再快，思维再灵活，也无法瞬间找到应对方法——他的精神力不是真的隐身，如果被眼前二人看到门后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存在，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情急之下，林辞只能选择先撤掉精神力的隐身屏障，毕竟他进入房间是有正当理由的。至于剩下的，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林辞不停地摩擦着指尖，努力维持镇定：“只是我想出去的时候，已经……不太合适了……”
年轻向导没将话说的太明白。
陆博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盯着林辞。
被哨兵护在身后的唐少将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因扯开了两个扣子而露出的纤长脖颈却迅速充血，红透了：“你、”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三人间紧张而尴尬的气氛。
大概是太过着急，莉莉敲门提醒过林辞后，就直接开门闯进了房间：“林辞？你收拾好没有？少将马上就回来了，你、”
房内的四人面面相觑，空气足足安静了十几秒。
“唐少将！”莉莉最快回神，立正站好，同唐羽敬礼后，踌躇了一下，又开口道：“林辞，他……这事是、”
“这事一会儿再说，先带他去会客厅等我。会面就改在基地，你去通知杰拉德回来。”唐羽板着脸，抬手捏紧了松垮的领口，打断了莉莉的解释，并下达命令道。
“是！”
林辞手中的精神力武器瞬间消散。他暗自松了口气，乖顺地跟随莉莉离开了休息室。
莉莉的出现为他解了燃眉之急，这让他感到庆幸。但，在不久之后的会面中，这件事一定会被再次提起。
他要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要将自己的能力和实情同二人挑明吗？
这或许是解决眼下麻烦最简单的方式。
他不过是想要通过调查Black寻找有关格雷的消息，唐羽和陆博然是平权派的高层人物，杰拉德和庄一鸣一定早就将他精神力可实体化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而且，那两人又是那样的关系……他们或许可以理解。
不。
独自坐在会客厅的林辞摇头：第一，他无法百分百确定那两人会认可自己的理由。只要对方有可能不相信，他就会被当成别有目的的极端派奸细。
其次，就在半年前，他与格雷从南极基地秘密前往塔岛的消息被人提前告了密：格雷脑内的定位装置是在两人从虞雅婷的宿舍离开后才出现异样的。也就是说，此前，能够将两人行踪告知超新星的人，一定是隐藏在平权派内的超新星余党。
不。或许，还不止是超新星的余党。
巨兽乌贼拥有超新星成员才具有的“模拟器的隐身能力”，TP基地的狼王与乌贼身上都有Z97母体触手所造成的伤痕，Z97母体也具有它们的物种特征——而本次的入侵战争中，Z97的母体与子体是敌人的主要战力，Black又总是与Z97一同出现……
超新星与本次的入侵者之间，即使不是合作关系，也一定会有其他关联。
那么，平权派里是否也会存在外星生物派来的奸细？
人类内部又是否早已被入侵者渗透侵蚀？
林辞垂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贸然将自己全部的能力情况如实托出是傻子才会做的自杀行为。
在必要的时候，或许，他可以尝试用武力逃脱——虽然他有心帮助平权派实现理想，也愿意同Black战斗，为人类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
但他终归也只是“一个人”。
他不是救世主。
“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他从不敢妄想更多，只求能为那个他心爱的哨兵做点什么，一点就好。
……
对于目前的情况和可能将要面对的未来，林辞设想了无数种处理方式——谎言，欺骗，战斗，逃离。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要和你讨论一下关于‘哨兵’的事。”简单洗漱并重新穿戴整齐的唐少将口气和善，虽然难以完全掩盖举止中专属于上位者的高贵与杀伐之气，却也大出林辞所想。
而那个名叫陆博然的高大哨兵，也重新变回了一个木桩般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们就像是选择性失忆了一般，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
林辞不知道这是件好事或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但他什么都不能问。
况且，不论这两人私下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林辞都不会退却。
因为唐羽刚刚提到了“哨兵”。
“哨兵的事？”林辞迅速接上了唐少将的问题：“你们有格雷的消息？”
唐羽看着眼前焦急的年轻向导，垂下了视线：“不。不是。”
林辞瞬间泄气。
没有格雷的消息，连SOE都找不到他。
“林向导，你现在已经是S级向导了。”唐羽认真而不带任何恭维的声音响起：“还是一个拥有特殊精神能力的向导。”
林辞深呼吸，按下心中潮涌般巨大的失落，重新同对面的向哨对视：庄一鸣和杰拉德果然早就将他和格雷的情况告诉了这两人。
林辞淡声问：“怎么？”
唐羽手肘撑着办公桌，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道：“我们是想问你，有没有再与一位S级哨兵进行精神结合的意愿。我知道你原本的哨兵，格雷·冯·布兰德特其实也是个……很强，也很特殊的哨兵。但他现在毕竟……”
“不。”没等唐羽的游说讲完，林辞就断然拒绝道：“你们知道我的精神力特殊，除了格雷，我没有办法与其他任何哨兵进行精神结合。我的哨兵，只会是格雷，也只有格雷。”
“你……SOE的精神力等级监测系统或许对你那种特殊的精神力毫无反应，但只要你拥有了正常向导该有的能力，它就一定能够探测出来。”
林辞抿唇，并不接话。他确实可以同其他哨兵进行精神结合，但他不想。
唐羽皱眉，顿了顿，叹了口气：“你知道的，Black的入侵让我们失去了太多的战力，特别是高阶的哨兵与向导。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人类种族的生死存亡，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而你的哨兵……如果他还活着，我们也确实希望能够借助他的力量，但到现在为止，已经半年了，那个哨兵音讯全无。林辞，你要看清现实，他应该是真的已经……”
“唐少将，如果有人要求您换掉您的哨兵，您会答应吗？”林辞再一次打断了唐羽的话。
会客厅里只有三人，唐羽和陆博然都愣了愣。他们没有回答，但也没有为林辞这样的提问而生气。
林辞继续道：“您不回答的理由，也正是我不答应的理由。”
“您知道我的能力，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与那些东西战斗。该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脱。”年轻的向导言语坚定：“但只有这一点，我绝不退让。我相信我的哨兵。我相信格雷，我相信他，没有死。”
唐羽或许是被林辞的发言怼的无话可说，他沉默了许久，才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陆博然，重新对林辞道：“我们需要你的能力，但我们也需要你重新的结合的哨兵的能力。那是一个S级哨兵，不是其他等级。我不会放弃。”
“单个人的力量再强，也不可能扭转整个局势的浪潮。你们想赢得战争，但只是一个S级哨兵，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林辞同唐羽直直地对视着。
“确实是这样。”唐羽也直视着林辞，认真道：“但积跬步至千里，积小流成江海，我们不能小瞧每一个人的力量。”
“那你也得有的积。哨兵和向导的数量是固定的。”林辞言语间再不见初时的客气，语气嘲讽：“您都不肯换掉自己的哨兵，也就别劝我放弃我的爱人了。”
向导半步不让的态度让这场谈话陷入了僵局。
一阵沉默后，还是唐羽最先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与人类的命运相比，我们的爱情其实很渺小。”
向导低下头，不敢看身后的哨兵：“你刚刚的问题，我想，如果真的需要我那样做，我会去做。只是精神结合而已……只要我们的种族还能继续繁衍生息。更何况，等赶走那些怪物，我还是可以继续和博然在一起的。”
真的“只是精神结合而已”吗？
林辞看不清唐羽的表情，忍不住向对方身后那个会令他下意识感到恐惧的男人看去。
沉默的哨兵面无表情，像是对向导的发言无动于衷。
但那双凌冽的眼瞳终究还是无法掩藏好男人竭力压制的情绪。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一种林辞读不懂的光。
是啊，怎么可能“只是精神结合”而已呢？
将两个人原本独立的精神域进行一定程度的融合接触，这样的事情其实从来都不比爱侣之间的身体结合私密程度更低。
只不过是因为在向导所接受的教育观念中，哨兵只是武器，不是“活人”，这才让那些向导生们对更换所结合哨兵毫无芥蒂。
但对于平权派，对于那些将哨兵当做人、甚至当做爱人的向导来说，“更换哨兵”四个字，或许与背叛无异。
“林辞，或许你会觉得我刚刚只不过是‘动嘴说说’而已。毕竟我的哨兵还站在我的身后，他很强，他没有受伤，也没有死亡，我根本就不需要面对更换哨兵这样的选择题。所以，随便说说，劝你改变就好。但，我还是想请你相信，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人类种族的未来更加重要。我叫唐羽，你叫林辞，他叫陆博然。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的人，但我们同时也是人类这个种族中的一份子。个体的生命不过百年，终有一天会走向死亡，但种族这个庞然大物的生命却可以随着进化和时间，源远流长，虽然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也终会走向消亡，但那对于我们短暂而渺小的一生而言，未必不能被称之为永恒。种族不灭，你我自然也会随之永存。”
唐羽的话声中，林辞轻轻地掐着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辞，今天的谈话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在临时基地住下。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