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衡南愣了会, 最后咳了一声。不知道是他咳嗽地比较有传播力，还是因为那边刚刚分出胜负，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看着洛衡南。
洛衡南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正轻佻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
洛衡南：“……”
卫斌本能不想招惹巡防官，尤其是他刚刚在副本里违了一次规，再次违规的处罚可没有那么好受, 于是他开口说：“长官，你也看见了, 这是个误会……”
他话说到一半，放低了声音, 凑近洛衡南耳边说：“而且主要动手的是那边那两位, 我们就是路过看看。”
洛衡南挑了挑眉：“确定吗？”
卫斌还以为是洛衡南相信了他，三番五次地说了好几遍“确定”, 生怕洛衡南反悔再直接把他带到惩戒中心里。在船屋诡事副本里的处罚, 他这辈子不想受第二遍。
“是么？”洛衡南故意吊着卫斌胃口, 接着话锋一转, 笑道：“不过别这么着急下定论, 我记得你上次在副本里也是这么跟我说楚寻的。”
卫斌表情僵了：“……”
放过我吧。
洛衡南调出了系统面板, 一板一眼地念道：“玩家楚寻、池逸、王乐、卫斌，于主城035号小巷聚众闹事, 带回惩戒中心接受惩戒。”
楚寻好像完全没听见最后几个字, 注意力全落在了那个名字上, 他拧着眉毛回头, 去看刚才还跟自己打架的某人：“池逸？”
池逸偏头, 似乎带着笑意：“嗯？”
楚寻没搭话, 池逸接着说：“楚寻，内网论坛红人。遇见你很荣幸。”
两人互通姓名的方式带着火药味。
楚寻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回去，转而问洛衡南：“你怎么在这？”
他问的太过理直气壮，像是洛衡南才是聚众闹事的那个，他不过是个过路的。
洛衡南麻了：“……检讨还没交呢就想看守所一日游，我应该问你怎么在这吧？”
楚寻无所谓耸耸肩：“那地方又不是没去过，而且你们实验室我也去过。”
惩戒中心的处罚对他来说基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在他是001的时候，他几乎就把那地方的处罚类型经历了个遍，如果说有什么让他心痛的，只能是每次处罚之后交的罚款。
当时的惩戒中心流传着一句话，别想在001的脸上看见其他表情，除非让他交罚款。
楚寻是无所谓，他这一句倒是把几个人都吓住了。
都说惩戒中心那地方不是人待的，王乐和卫斌在副本中也是尽可能规规矩矩的，巡防官能少招惹就少招惹，可是楚寻回惩戒中心说的跟回家一样。
卫斌张了张嘴，最后喃喃说出一句：“……这就是001吗？”
王乐瞪了卫斌一眼。
反倒是池逸笑了一声。
洛衡南大手一挥：“都跟我上车，到了惩戒中心再说。”
众人也都不再说什么，跟在洛衡南身后上了车，车子开上大路。拐了七八个弯之后，那个泛着橙光的传送点终于出现在眼前，在传送点之后，是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
洛衡南直接开着车压了过去。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系统主城逐渐出现在眼前，这地方比主城的繁华不是一个量级，每一栋大楼外墙都铺着玻璃幕墙，亮晶晶地反着光。
硬要说缺点什么，应该就是缺点人气。
这地方只有系统内部人员和部分经过系统许可的玩家能来，其他人都进不去。但是说起系统内部人员，普通玩家能够接触到的只有巡防官。
洛衡南把车开到惩戒中心门口，黑色轿车一锁，便带着几个人进去。
门口的值班人员冲洛衡南打了个招呼：“洛长官，你今天不是调休吗？这怎么还抓了几个人回来？”
洛衡南微微一点头，冲那人解释了一句：“路过，顺手抓了。”
楚寻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被黎明抓的场景，当时也是在这栋大楼门口，黎明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桌面，逼着那人给他换个惩罚。
不过几年，当年跟在黎明屁股后面的臭小子已经被人喊成了长官，而黎明本人，在众人的记忆里只保留了个前首席巡防官的名号。
好像所有东西都在缓缓往前，只有楚寻一个人站在原地，想要抓住一点点过去的痕迹。为了黎明也好，为了他自己也罢。
楚寻忽然低头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无奈。
洛衡南跟那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把卡往机器上一刷，那闪着蓝光的机器又一点点蹦出字来。洛衡南瞥了一眼，对身后几人说：“接受批评教育，缴纳3000积分。”
他下巴一抬，示意众人跟他走。
说是批评教育，其实惩戒中心的巡防官没人闲得管这事，大多数是找个空房子一关，让交出来一份保证书了事。
即便洛衡南和楚寻关系不一般，但是惩戒中心内处处都有系统的监控，洛衡南也不好徇私地太过明显，只能冷着一张脸把人塞进了屋子，公事公办开口：“好好待着。”
屋子有些小，塞进去四个人有些挤。楚寻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池逸靠着墙，卫斌和王乐则在小声说着话，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王乐冲池逸说：“这边有位置，要来坐一下吗？”他说着，故意让开了身后的板凳。
王乐就是在趁机拉拢池逸。虽然他们搞到了池逸的好友位，但是池逸却从来不会主动联系预言者公会，也不怎么回消息，大多数时候是预言者公会的人在那边自娱自乐的说话，像个舔狗。
预言者公会的人也不是没想过把池逸约出来，但是池逸从来不接受邀请，看上去对预言者公会完全没有兴趣。
这次好不容易撞到了一起，王乐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池逸听到这话，只冷冷看他一眼，没理。
王乐又说：“那要不保证书我们替你写了？估计池逸兄弟也不屑于写这玩意。”
池逸难得点点头，接着指了指楚寻：“还有他的，一起写了。”
王乐：“……？”
舔他一个就算了，还要舔俩？
王乐想当场撂挑子，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最后的活都落到卫斌身上，就斜睨着扫了卫斌一眼。
正在奋笔疾书的卫斌：“……”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楚寻看池逸一眼，恰巧池逸也低下头看向楚寻眼睛，屋子里很暗，但池逸的眸子亮亮的：“怎么，你先误会了我，不打算道歉么？”
楚寻抬头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想让我怎么道歉？”
他笑得太过灿烂，配上一张艳丽到极致的脸，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楚寻这个人真心诚意地想要道歉，但是楚寻知道，他不过是在演。
池逸眸子暗了暗，没说话。楚寻依旧抬头看着他，最后他好像兴味已尽似的，别过头，伸手捏了一下耳垂。黎明死之后，他好像对谁都能轻松演出深情无害的戏码，但往往是演到一半他就兴致缺缺。
池逸看着他左耳朵上荡荡悠悠的耳坠，喉结滚动，最后开口说：“没关系，我这人比较大度。”
楚寻“哼”了一声：“是么？”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卫斌一个人刷刷的写字声。这声音听多了有些烦，王乐便没话找话，他看向池逸：“池逸兄弟真的对预言者公会没有兴趣么？我们这边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
池逸冷冷开口：“没兴趣。我不喜欢和别人组队。”
楚寻闻言顿了一下，接着抬头看他。在池逸没发现他时，又快速低下了头。
这人怎么跟他一个性子？
王乐被池逸一句话堵了回去，这已经算是明确回应了，他低低笑了一声，这样也好，以后看见池逸也不用再留情面，不管是在游戏主城还是在副本内。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小黑屋内被关了半天，最后是洛衡南来给他们开的门。几份字迹一模一样的保证书被收上来，洛衡南一看就知道这四个人里面一定有个怨种。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没有楚寻自己的笔迹。
楚寻跟王乐卫斌不合，和池逸又是第一次见面，谁能主动帮他写保证书？
洛衡南也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你在里面打人了？”
楚寻眼里盛满疑问，看着他。
洛衡南扬了扬手里的保证书：“非暴力不合作？”
楚寻垂下眼睛，冷冷“哦”了一声：“他自愿的。”
写的腰酸背痛，几乎把毕生所学的词汇都用上的卫斌：“？”
你说谁自愿的？
洛衡南了然地点点头：“小黑屋打人没人管，别闹的动静太大就行。”
楚寻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倒是卫斌满脸震惊地看着那个一脸正气的巡防官。
为什么这年头巡防官跟□□似的？
洛衡南随手招来一个值班的，让他带着其他人去缴纳罚款，自己则带着楚寻去了他的办公室。楚寻刚好也有事情要问洛衡南，就跟着他走了过去。
池逸盯着楚寻的背影，问了带路的人一句：“楚寻和你们这位巡防官，是老相识吗？”
那带路的顺口回道：“怎么可能是老相识，不过楚寻第一次违纪是洛长官去的。但是你也感觉不对了是吧，他俩不过见过一两次，怎么像是认识了好几年。”
这些都是洛衡南手底下那些人随口讨论过的，他们都是说过既忘，谁也没敢真的去调查洛衡南和楚寻的关系。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逸垂着眼睛，过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
楚寻和洛衡南到了办公室，他先是把系统强制要求的1500字检讨扔在洛衡南桌子上，然后直奔主题：“洛衡南，你听说过‘通道’吗？”
洛衡南拧着眉毛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寻莫名顿了一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说出他通过信息提取器看到的事，最后他含糊了过去：“黎明的事，我怀疑他去过这个什么通道。”
提起黎明，洛衡南脸色也不由自主沉下来：“老大他去过通道？”
洛衡南已经长开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楚寻嘲笑的小矮个，他出去执行任务，往那一站，身上的寒气冷得就能把人冻住。但提起黎明，他还是会按照之前的习惯，喊他老大。
楚寻听到这个称呼时恍惚了一下，就好像洛衡南还是之前那个天天老大长老大短的小屁孩，而他自己也和黎明刚刚认识没多久。
那时候楚寻不仅在副本内违规，在副本外也总是会出手教训几个在城郊收保护费的混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犯事来的都是黎明，就好像是黎明故意把关于他的任务全都包揽了下来，按理来说，黎明不应该管打架这种小事的。
而且每次处罚项目是给实验室做小白鼠时，黎明都会强硬地把惩戒项目给换掉，有时候实在换不掉了，黎明也只会让楚寻去做特定的那几个。
当时洛衡南就跟在黎明旁边，一来二去，楚寻和洛衡南也熟识了起来。洛衡南私底下少不了跟楚寻吐槽黎明，说他板起脸太吓人，说他克扣自己口粮什么的，但是却容不得别人说黎明半分不好。
楚寻揉了揉太阳穴，他其实对于无限副本内的事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对于黎明的事情，他也没想到他会印象这么深刻。
楚寻走到沙发上坐下，没说话，只点点头。
洛衡南也到他旁边坐下，他双手捂住脸，最后沉沉开口：“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当时我甚至还在另一个副本里出任务，从副本内出来就收到了老大死亡，副本崩塌的消息。当时那个副本，老大他应该和你在一起。”
楚寻知道自从黎明死后，洛衡南对自己一直有微弱的不满。但是兴许是多年的交情让他一直没有说出来，也可能是洛衡南自己觉得这种情绪不对，自己压了下来，面上还是会笑嘻嘻地喊楚寻哥。
楚寻沉默了一会：“黎明的事，我很抱歉。”
洛衡南摇了摇头：“通道的事我确实听说过，据说通道之后是整个无限游戏的真相。老大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去的。”
楚寻又问：“你知道怎么进入吗？”
洛衡南缓缓说：“这些据说是在巡防官内部流传的，应该只有系统内部人员才能进入。但是普通玩家想进入应该也有办法，公会联赛的决赛在系统大楼举行，通道和系统大楼的地图肯定是联通的，或许可以那时候进去。”
楚寻：“所以，最终目标是公会联赛决赛？”
洛衡南点点头，接着开玩笑说：“星云公会不是一直想拉你入伙吗？而且赵舜杰那小子还是你带出来的，你直接混个队伍，进决赛不是轻而易举？”
楚寻摇摇头，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进入公会的打算。兴许是看了太多的底层玩家，他本能对公会这种掠夺资源的存在有一些抗拒。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惩戒中心。他手放到办公室门把手上，正准备按下，身后洛衡南却突然叫住他。
“楚哥，”洛衡南走到他身后，带着笑意开口：“老大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开心一点，多笑笑。”
楚寻愣了一会，接着扯了下嘴角，浅浅“嗯”了一声。
——
楚寻从惩戒中心回来已经到晚上了，他在路上随便买了点东西，就去找昨天卖馄饨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收完摊后带着他去了城郊，确实如她所说，戴鹏才的房子很不好找，几乎藏在城郊的旮旯里。
那是一栋极其破败的平房，只有两件屋子，一件屋子既是卧室又是客厅，剩下一件屋子是厨房，里面随意堆了些锅碗瓢勺，但都很干净，不用说也知道是人家小姑娘收拾的。
这时候戴鹏才还没从副本里面出来，楚寻便等在屋内，小女孩出去收拾了一下明天出摊要用的东西。
戴鹏才出副本时已经是晚上11点，他又从副本急匆匆赶回家。让他没想到的是家门开着，一个腰细腿长的青年斜靠着沙发站着，外面月亮透过大开的门口斜斜撒下一方月光。
因为屋内太黑，戴鹏才看不清那人的脸，便问道：“你是？”
楚寻无声笑笑，接着勾了唇角：“老戴，好久不见。”
戴鹏才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被他不自觉地撂到了地上，看着对方的身形，他已经隐约知道来人是谁，毕竟这么年轻，还敢喊他老戴的没几个，但是他还是不敢确定，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寻走出阴影：“001，楚寻。”
戴鹏才安静了许久。
楚寻笑了：“怎么？”
老戴才急急忙忙开了灯，边收拾边絮叨：“当年你走的悄无声息的，老子他妈的还以为你死了。”
戴鹏才已经40多岁了，在玩家里属于年纪大龄的那一批。他的辉煌时期是楚寻还是001的时候，那时候戴鹏才虽然在玩家巅峰榜上排不上前几，但也从来没跌出过前十。当时他还是一个老牌公会的首发，年纪大了之后他便主动退出了公会，再后来，那个公会因为发展不好，也被其他公会并入了。
老戴就是在做公会首发的时候认识的001，他俩在单人赛上还比过一场。一场比赛下来，两人便熟识起来，虽说年纪差的有点大，但是聊的却格外投机。
戴鹏才对公会垄断资源的行为也有不满，对于系统他更是唾弃。这点倒是和楚寻一样。
老戴退出公会以后，一直在做许多尝试，试探系统的底线，以及系统背后到底是什么，但是因为年纪大，一直没有做出什么成果，反倒是收获了不少小辈的嘲笑，大家都劝他别折腾，反正这些年在公会赚的积分也足够他养老。
他的威望一落千丈，下面那些人在他跟前叫他戴叔，私底下就喊他落魄的老头，老戴也都知道，但他从来没计较过。
楚寻扫了眼屋里破烂的家具，问道：“怎么搬到这里来了，主城的房子呢？”
老戴从茶几上倒了两杯水：“主城的房子卖了，多的积分分给城郊的穷人了。”他说着，看向了外面还在收拾的小姑娘，喊道：“小梅，别弄了，先早点回家睡觉！”
小梅应了一声：“知道了。”
戴叔把水端过来，对楚寻说：“城郊这种小孩太多了，小梅是我收养的其中一个。”
楚寻点点头。
戴鹏才年纪大了，见了个以前认识的人就容易絮叨起之前的事，此时他便开了口：“当年巡防官出了那档子事，没多久你又消失了，整个游戏内的势力大洗牌，出来了不少新人，那个赵舜杰，我记得就是你带出来的。”
楚寻摇摇头，笑笑：“没怎么带，他自己争气。”
戴鹏才又问道：“你还没说，你究竟是怎么在无限游戏内消失的。你不会找了个城郊旮旯隐居起来了？”
“怎么可能，”楚寻仰头喝了一口水，故意说道，“被系统逐出去了，可能看我对系统威胁太大。当时的游戏控制器也被系统强制交给王乐了，就预言者公会那个。”
戴鹏才眯起眼睛，想了会，他对主城那些公会已经不关注了，想了好久才想起了是个剃着平头的小子。他惋惜道：“黑曜石，那可是好东西，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想见上一眼，王乐也真是糟践东西。”
楚寻摆摆手，没继续跟着老戴一起怀旧，他盯着手里的玻璃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下个赛季的公会赛，要和我一起来吗？”
戴鹏才知道楚寻对比赛的荣誉没什么兴趣，但他也拿不准楚寻为什么要参加公会赛，便问道：“为什么？”
“查到了一些东西，”楚寻放下手中的杯子，散漫开口，“公会赛决赛的场地，可能藏着某些系统的秘密。”
戴鹏才早就看这个倒霉系统不顺眼，如今楚寻邀他入伙，他直接同意。两人就此说好，楚寻便出了城郊戴鹏才的小屋。
他在郊外站了一会，伸手划开系统副本挑选界面，标签选中“新出”一栏。他划了许久，最后看中了一个以学校大门为封面的副本。那大门上上了一把巨大的生了锈的铁锁，大门旁边是围墙，上面拉了电网。
整个画面显得昏沉又阴暗，好像那校园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寻选中副本之后掏出手机，翻出祝小星的联系方式，伸手发了个消息。
楚寻：后天下午三点，疯狂校园副本门口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不好意思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