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雨不知道什么停了, 天台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倒映着其他大楼上彩色的灯光，更显得周围的黑暗黑得更甚。两人周身像裹了冰霜似的，也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天气太冷, 楚寻收了雨伞, 紧了紧衣服。
他当时隐隐闻到了一些血腥味，但是更多的是玫瑰的香味。楚寻瞥了一眼黎明手里的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天台有点冷，走吧。”
楚寻当时其实并不生气, 他对于约会迟到这种事情格外宽容。但是现在看了这个视频，他知道那束玫瑰是用来干什么的之后, 他突然觉得很烦。
烦躁得恨不得把那个人揪出来质问他到底为什么。
他捏了下耳垂，又仰头灌下一杯水, 喉结滚动, 一杯凉水落肚，他才终于稍稍灭了心里的邪火。
信息提取器的全息投影已经关闭, 许多年前的瓢泼大雨也这么消失在眼前。楚寻捏了下耳垂, 努力调动自己的理智, 把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他眸色深沉看着那个信息提取器, 一双眼睛冷得像冰。
从之前他在儿童游乐园提取的信息看, 黎明去过某个“通道”, 并且这个通道不是一直开启，而是有什么时间限制。那个男人说“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游戏内的普通副本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只有特殊副本才能把黎明伤成这个地步。
而从船屋里拷贝的信息显示黎明那天伤的很重。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 楚寻刚才所看到的, 就是黎明从“通道”出来时的景象。
两次的信息都跟不知名“通道”有关, 黎明究竟为什么要前往通道, 又想在那里得到什么？
楚寻把东西一收拾，接着站起身，前往星云公会。
他在路上随便买了一点早餐，拎着早餐踏进了星云公会的门。星云公会堪称游戏内公会勤奋标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大厅忙忙碌碌。见到楚寻来了，昨天晚上夹道欢迎的人都跟他打了个招呼。
楚寻礼貌地点点头，直接往里走上了电梯。按电梯按钮时他迟疑了一下，最后按了外部人员专用电梯的按钮。
就算楚寻和星云会长赵舜杰是是多年的交情，但是他始终没有答应赵舜杰加入星云。楚寻在这种小事上总是很有分寸，始终拿捏地恰到好处，但又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电梯上了楼，楚寻敲了敲赵舜杰的办公室的门。推开门后赵舜杰倒是一愣，他盯着楚寻看了许久，才说：“哥，坐。”
楚寻疑问：“怎么了？”
赵舜杰笑笑：“没什么，没见过你拎水煎包的样子，谁让你长得不食人间烟火。”
楚寻低头笑了：“……要来一个吗？”
赵舜杰摆摆手，把写好的检讨给楚寻翻出来，楚寻接过随便扫了两眼，又扔到一边。赵舜杰故意说：“就这么放心我？不害怕我在里面写点不该写的。比如诋毁系统，大骂巡防官，顺便扬言炸了惩戒中心？”
楚寻眼尾挑了挑：“求之不得。”
两人没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楚寻开口问：“你在游戏里这几年，听说过‘通道’么？”
赵舜杰没听清什么，又反问了一句：“‘通道’？如果是黎明哥的事，普通公会知道的很少，系统给予大公会最大的权限就是人员查询系统，不过我觉得，洛衡南那小子应该知道不少。”
楚寻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想在赵舜杰这能打听出什么。普通玩家对于系统内部信息知道的少之又少，只有巡防官，还得是高级巡防官，能知道一点系统内部的信息。
但是跟巡防官搭上关系对于普通玩家同样困难，惩戒中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他回来之后没有立即去找洛衡南，就是因为缺少了一个由头。
在船屋诡事副本里，如果不是倒霉系统非要让他交检讨，楚寻自己也会整出一些幺蛾子，目的就是见洛衡南。现在刚好，也省了他的事。
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楚寻起身，转身离开了赵舜杰办公室。
正是中午十一二点，楚寻谢绝了赵舜杰在星云公会吃饭的请求，直接出了星云公会。他一上午来来往往，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总给人种不好相处的错觉。
主城不算太热闹，但是相比城郊来说好了不少。这地方聚集着大量的公会玩家，换言之，这地方不缺有钱人。城郊的一些贫民有时候会来主城做点小生意，由此商业也渐渐发展起来。
但是也只能做点“小生意”，有些商品无限游戏内严格被系统把控，比如米面，食盐等这些食物，基础的布料，再就是房地产。可以说，无限系统把控了所有衣食住行原材料的源头，所有人们不得不不停进入副本，向系统缴纳积分，以求在无限游戏内活下去的机会。
主城内也不是只有光鲜华丽的公会大楼，这地方昏暗幽深的小巷格外多。城郊的人第一次来主城总会被七拐八拐的羊肠小道迷得找不到路。
但是这种小路对于熟人来说很方便，有些小路比走大路要近得多。
楚寻在还是001的时候去惩戒中心去的多了，路也别提有多熟，他直接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从这里出去可以直接到前往惩戒中心的传送点。
惩戒中心，乃至系统大楼，和普通玩家所处的主城、城郊都不在同一个地图。所以要前往惩戒中心必须借助传送点。
他伸手把兜帽戴上，接着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兴许是楚寻生人勿近的气息太过浓重，也可能是他今天早上对黎明的气还没消。往街边一杵，就是一个大写的“别来沾边”。行人远远看了一眼，都得悄悄绕远了走，形象比混混还混混。
他这个假“混混”还没走到小巷口，就有激烈的打斗叫骂声从小巷深处传来，小巷拐了个弯，前面的建筑挡住了他的视线。楚寻只能能听见一下下打斗和砸车的声音。
有人叫骂道：“你他妈不长眼睛啊？！你知道你撞的是谁吗？”
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对、对不起。饶了我，我这小本生意，放过我吧。”
然后是车子被掀翻的声音，老人声音颤抖：“不能砸啊！不能砸！”
楚寻烦躁地捏了下耳垂，怎么有人大白天在这闹事？
——
卫斌因为船屋诡事的副本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出了副本之后便立刻告知王乐楚寻就是001的消息。王乐一场秋季赛刚结束，因为比分格外惨痛，他本来还在和团队里的人相互推卸责任，看到这个消息突然愣了神。
他再次确认道：“楚寻就是001，你确定吗？”
卫斌：“那个技能我永远不会认错，而且他自己也在副本内承认了。乐哥，我觉得他这次回来，对你会很不利。”
王乐正值上升期，虽然预言者公会团队表现得不是很好，但是王乐个人实力强劲，单人支持率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这个时候爆出来001归来，恐怕整个局势会直接洗牌。
他烦躁地一撸头发：“那家伙接下来会去哪？我们先把他堵了。”
卫斌想起洛衡南最后的话，于是便说道：“楚寻接下来应该会去惩戒中心，交那份1500字的检讨。”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前往惩戒中心的传送点。还没到地方，就见了一个推着小车卖小吃的老人。不知道车轮子磕到了什么石子，车上面的调料撒了王乐一身。
王乐本来就因为001的心情不好，此时尤甚。卫斌看了看王乐的脸色，便自顾自地骂起来。
于是便有了刚才楚寻听见的叫骂和砸车声。
老人蹲下来小心地尽可能去捡还能要的原材料，声音颤抖地说：“没了这些，下个月该怎么办。”
卫斌一拳正要打上去：“我管你怎么办。”
有什么人强硬地拽住他的胳膊，然后把他往后一扯，卫斌回头看去，发现是个生面孔，他挣开那人的桎梏：“你他妈谁啊？”
那人表情冷恹恹的，似乎不太想跟卫斌有过多交流，他只说了一句：“有必要告诉你么？”
卫斌彻底被这人的态度激怒，身后王乐突然喝住他，然后看向那人，缓缓道：“池逸？”
池逸闻言顿了一下，接着回头看了王乐一眼，笑着眯了眯眼睛：“被认出来了啊。”
卫斌愣了一瞬，池逸？那个风头正盛的新星？
他怎么能摸到这个偏僻小径的？
预言者公会上层一直有把池逸招进公会的想法，但是池逸始终态度不明。现在王乐和卫斌作为预言者公会的代表，也不再说什么，毕竟结下梁子就不好了。
反倒是池逸说了一句：“预言者公会都是这种货色吗？”
王乐瞪了卫斌一眼，接着尴尬地笑起来：“这是个误会，你说是吧，老人家？”
卫斌苦大仇深地把所有锅都揽到自己身上：“跟公会没关系，主要是我没控制住，对不住了，老人家。”
这几句交谈声音很轻，反倒像是预言者公会的那两位心虚。池逸也没指望那两个人会道歉，他哼了一声，接着蹲下身，准备把老人扶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一块石子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池逸偏头躲过，从混乱中站了起来，回头看去，发现是个穿着风衣的青年人。
正是楚寻。
楚寻冷恹恹的，还有一些烦，他扫视了一眼后面站着的王乐和卫斌，像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直接就冲着池逸迎了过去。
混乱中间，楚寻扶起了老人家，并小声嘱咐了一句先走。接着就侧身躲过池逸的攻击。池逸似乎对刚才楚寻的偷袭行为很不满意，这时候故意说道：“偷袭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两人一个认知错误，一个因为偷袭生气，就这么厮打在一起。
给卫斌和王乐都看愣了。
这时候他俩共同的敌人不应该是预言者公会的两人吗？怎么他俩先打起来了？
王乐和卫斌莫名感觉自己被摘了出来，好像那两人眼里只有对方似的。王乐成为人群焦点惯了，他也隐隐有一点生气，把他当什么了？
看热闹的闲人？
他猛咳一声，想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边。
咳了五分钟，硬是没人理。卫斌怀疑王乐再咳下去，能把喉咙咳出来。
卫斌斟酌着说：“……乐哥，咱不要先走？”
“走个什么！”王乐瞪他一眼，“现在好不容易把两个要找的人凑在一起，这时候走了，难道你下次想让别人请你去他家坐坐吗？”
卫斌：“……”
他在心里槽了一句：话虽是这样说，可现在不走又能怎么样？
卫斌和王乐在这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地墨迹着，那边楚寻和池逸两个人打的正欢。没等王乐最后做出决定，也没等那边两个人分出个胜负，一辆黑色轿车在小巷口停下。
洛衡南从轿车里钻出来，伸手一划打开了全息屏幕：“系统通知主城内034号小巷有人聚众闹事，请各位到惩戒中心接受——”
处罚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他看见那个聚众闹事的就是还欠系统一份检讨的001.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天，洛衡南终于知道了楚寻有多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