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言以为他终于怕了，背着手淡声道，“本府说的是事实，如果你能主动认罪，本府还能网开一面。若你执意反抗，就算今日逃脱了，可这些村民却要受你连累了。当然，最后结果怎样，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苏陌冷嘲道，“早就听闻方知府刚正不阿，原来是这样刚正不阿的，我也算是见识了。”
方中言被他当面嘲讽，脸色难看，却端着架子道，“本府问心无愧就是。”
卓严闻言笑了起来，那个笑完全不能称之为笑，冰冷残酷，眼底甚至带了一丝不明显的红色。
在苏陌的精神世界中，卓严浑身慢慢笼上了一黑色的戾气，张牙舞爪的，像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卓严了，知道他今天是受到了刺激，怕他真的一时控制不了，直接大开杀戒。
他今天只要敢杀人，特别是杀了方中言，谋反的罪名可就要坐实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皇帝也护不住他了。
苏陌连忙跑上前，站在卓严身后，将手搭在了他肩上，“阿严！”
卓严一顿，眼神里的红色退去了一些。
“方中言，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事情不查清楚，就敢带着人私闯民宅，大启的律法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方中言惊骇的看着卓严，一个山野村夫居然一口叫破他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甘洲府衙。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跃进了墙头，轻轻一点，在巡逻的侍卫走近之前，无声无息的如游鱼一般滑进了建筑的阴影里。
一队侍卫像往日一样巡逻，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外来者。
待巡逻的人离开后，几人无声的打了个手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扑去。
方中言走的时候，把府衙的兵力都抽走了大半，整个府衙像个空壳子似的，几个人没有一会儿就把整个府衙摸透了。
连方中言小妾的房间都没有放过，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算是找到了那本放在小妾卧室暗格之中的帐本。
其中一个黑影看了一眼被迷昏在床上的某小妾，嘲讽的笑道，“方中言这个老狐狸还真会藏东西。”
另一个瞪了他一眼，“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若是出了纰漏，大家都等着受罚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几人都抖了抖，默默的加快了速度。
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又将东西包好，原样放回，这才同来时一样离开，没有引起府衙里任何人的注意。
过一会儿，那个小妾揉着额头坐了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四下看了看，见院子里不远处正有几个洒扫的丫鬟，一切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便又回到房里拿起桌子上绣了一半的荷包，绣了起来。
***
“你是什么人？”
问出这句话之后，方中言就紧紧的盯着卓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时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其中一个侍卫，突然骇然的瞠大了眼睛，“是他，是他。”
方中言转头看他，“你认识他？”
那个侍卫点了点头，神色惊惶又不敢置信，“见，见过！”
“是谁？”
“是，是常胜将军卓献之，是卓献之呀……”最后几个字几利是用吼的叫了出来。
场面乍然静了下来。
官兵们面面相觑。
在大启，卓献之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还有形容恐怖的凶名。
方中言瞳仁猛然一缩，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了。
那是两年前，他在先帝万寿宴上远远的见过一次，因着隔得很远，他并没有看清楚卓献之的模样。但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仿佛从血涂地狱里走过的戾气，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拔刀杀人一样。
他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卓献之才刚刚从边关回来，一身的煞气还未及收敛。
而刚才卓严坐在轮椅上，气息内敛，他一时居然没有认出来。
不对！此人不是半年前为救皇帝身中巨毒，无药可救了吗？
怎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这么说，一直保护着苏末的人就是他，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一想到居然与这么个煞神对上，方中言背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冒了出来，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
一边又把陈劲朋好一顿埋怨，既然要他来办事，结果是什么人都不查清楚。
不过好在，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也没有说出什么落人口实的话柄。
他只要咬死了，有人告状，而他只是来彻查此事，卓严也拿他没有办法，就算是闹到皇帝面前他也不怕。
如此，才算是镇静下来，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原来是卓将军，卓将军的大名，方某久仰。既然卓将军在，想来今日之事也是误会一场。”
说着就想带着人先撤。
苏陌却笑呤呤的开口了，“原来是误会呀，可我刚刚明明听到方大人说我豢养私兵，意图谋反，要诛杀九族来着！”
方中言霎时僵住，要说这世上皇帝最信任的人，除了常年镇千峰关的关元帅之外，就是他这个师兄卓献之了。而且就如胡县令所想，卓献之要调兵直接向边关调就可以，根本无需养这几个歪瓜劣枣。
至于提到什么诛九族，不说九族了，只要真敢伤了卓家一人，信不信明日他颈子上的玩意儿就要直接搬家了。
方中言原本打算就这么唬弄过去，大家就当什么事都没生过，这事就算是翻过去了。
没想到苏陌偏偏还要再提，摆明了要让他出丑，方中言心里暗恨，脸上却是一脸惭愧的样子。
“也是本官太过于紧张了！实在是本官被那件事吓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敢放松，若是吓到了卓夫人，还请见谅。”
方中言能对着苏陌这么一个双子说出这番话，也算是给苏陌面子了。
如果换个人，说不得就让他走了，可苏陌却是一个爱找事的人。
他摇了摇头，笑得很是诚恳，“方大人也是为国为民，我懂！”
方中言暗骂，你懂个屁！
就听他接着说，“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让方大人白跑一趟，还是查清楚为好。查清楚了，你放心，我也放心，是吧！”
方中言心头一跳，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就听苏陌冲身后那群兵哥叫了一声，“兄弟们，方大人大老远的从府衙过来，就是为了看看兄弟们的。大家都出来，让方大人好好的看看。”
这说话得好像是方中言特意过来拜见他们似的，方中言一张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是。”
几十号人大声应了一声，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了出来，在卓严苏陌身后站定。
这时候，被方中言带来的一众官兵，这才看清楚，这些人身上都有残疾。不仅仅是手上，许多人连腿都直接少了一只，还需要杵着拐杖才能行走。
这样的兵，说是养起来造反，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
那些官兵只听说方中言说有人养私兵，都以为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士兵，可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人有些连赶路都成问题，怎么可能造反。再一联想到卓严的身份，这些兵的来头，大家也都清楚了。
看着这群人，官兵们都沉默下去，忽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最后那点遮羞布都让苏陌给扯了下来，方中言一张脸黑成了锅底，胸口剧烈起伏，“卓夫人，是下官误信了小人之言，请见谅。”
方中言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苏陌却点点头，“方大人查清楚了就好，那么就不送方大人了。”
方中言一挥手，“不用，我们走。”
说完带着人灰头土脸的走了。
方中言一路急行，与来时不同，回去的时候，脸上暗沉一片。
他没想到找麻烦居然会找到卓献之头上来了，这不是找死么？谁不知道这卓献之是跟皇帝一个鼻孔出气的？
这事不仅扯出了玉家，现在又扯出一个本来应该死了的卓献之，看来陈家想要借着这事挑拨皇帝与玉家的关系是不成了。
说不得这两人早就联手了。
可是这卓献之怎么到现在还活着？不是说那毒是无药可解的吗？还为此平白折了两个侍卫，方中言一想到这茬儿，就肉痛得不行。
不行！这事得尽快告诉陈家和良王，多了一个卓献之，许多事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一行人之中只有胡县令老神在在的，却全程低着头做出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冯禀到现在神情都还是恍惚的，往日里跟他兄弟来兄弟去的人，居然是那么大名鼎鼎的人物。
难怪县令大人，面对卓严夫夫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呢，原来早就知道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方中言突然一把将胡县令拉到了跟前，怒不可遏的道，“卓将军的事你知不知道？”
胡县令喊冤，“方大人呀，小人一个小小的县令，见都没有见过卓将军，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呀！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呢？”
“说的也是，这件事你给我把嘴巴闭牢实了，知道吗？”方中言警告着。
胡县令诚惶诚恐的道，“方大人请放心，下官绝不多说一个字。”
“哼！”方中言这才摔了他，拂袖而去。
冯禀等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把胡县令扶了起来。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本老爷有什么事！”胡县令微眯着眼，看方中言带着人越走越远，心情很好的哼了一声。
冯禀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被人摔了，胡县令还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方中言带着人来了，又走了。
村子里的人见官兵都走了，又等了一会儿，见这些人没再回来，才慢慢的开了门走了出来。
一边小声的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官兵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村长吆喝了一声，让这些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然后，然后自己才背着手去了卓家。
“严小子，末哥儿，你们没事吧？”村长担心的道。
“没事，大伯你怎么来了？”苏陌刚推着卓严从厂里回来，在门口就遇见了村长，一边邀请他进去坐坐。
村长仔细的瞧了瞧两人，见他们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就摆了摆手，“不去了，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了。”走了两步，停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走吧！”目送村长离开，苏陌眉眼一弯，然后推着卓严回了家，
“你说小六他们得手了吗？”
“没有问题的。只要没有那几个侍卫在，小六他们几人偷个帐本还是没有问题的，最迟今晚就有消息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