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君没有说话，脸却显得愈发地苍白，她的眼睛不敢看小卢，却死死地盯着小卢手心那半块被老林鲜血染红的玉玦。
“他和你，两清了……”
说完，小卢又侧过脸来，看了看悲痛无比，眼里噙满泪水的方从恩。
“爹，孩子姓林，还是姓方？阿玦一直想问您老人家，还想让爹给他取个名字。可是，他却一直不敢开口，他本想在今晚的家宴上向您报个喜，没想到……”
小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顺着她脸颊上的血迹流了下来。
方从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孩子当然姓方，方家长子长孙，若是按辈分，这个孩子该是‘正’字辈了……”
小卢悲戚地笑了笑。
“就叫他正心吧。”
方从恩肃然地说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心正方能成万事，心正方能无愧天地，无愧祖宗，无愧自己！”
“方正心，方正心……”
小卢的嘴里喃喃地说着，带着血迹和泪水的脸上顿时露出满意，却又神伤的笑容。
“阿玦，你听见了么，我们的孩子有名字了，有名字了……”
小卢回过头来，满眼深情地看着死去的老林。
她忽然笑了，抬起脚步，向老林走去。
小卢刚刚走过方从恩的身旁，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眼里满是坚毅。
突然。
小卢猛地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枪，抬起手来。
正对着大门，又正对着小卢的林诗君苍白的脸上却猛地一惊，她的眼睛似乎并没有被小卢的举动所吸引。
真正让林诗君惊恐的却是门外的阶梯上一个踉跄的黑影一闪，黑影在小卢拔枪的瞬间，也抬起了握枪的手。
方从恩离林诗君只有两步之遥，小卢离林诗君也只有两步之遥……
在这须臾之间，身中两枪的林诗君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见她猛地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方从恩和小卢。
林诗君一手拉住了方从恩的胳膊，一手却扼住了小卢举枪的手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两人拽到自己的身后，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外那个身形踉跄，却举着枪的手。
“砰！”一声枪响……
“砰……”一声枪响。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一颗子弹射在了地上，一颗子弹却射在了林诗君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将林诗君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推，她身后的方从恩下意识地将她抱住。
那个踉跄的黑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手里举着枪，胳膊有些微微地发颤，胸前包裹着一块布条，那块用女人衣袖做成的绷带上面浸满血迹。
鲁明。
全身湿漉漉的鲁明，脸色苍白，眼神如剑，死死地盯着拿枪的小卢。
小卢悲戚的脸色一变，想努力地抬起握枪的手，却被林诗君死死地扼住手腕。
只听林诗君吃力地说了一句。
“姑娘……，别犯傻……”
小卢惊愕地侧过脸来，看着倒在方从恩怀里的林诗君，她知道自己的师父，自己心爱男人的母亲刚刚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只是想举枪自杀，老林的心事已了，随着他而去，或许是她此刻最大愿望。
鲁明举着枪，枪口一直对着握着枪的小卢，刚想要再次扣动扳机。
“别开枪！”
方从恩一声厉喝。
鲁明顿时愣了愣，看着方从恩那双凌厉的双眼。
“她……，她是……”
“她不是！”
没等鲁明说完，方从恩又是一声呵斥，将鲁明的话压了回去。
倒在方从恩怀里的林诗君却笑了，笑得竟然是如此的妩媚，她努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方从恩的脸，又看了看举着枪的鲁明。
笑容里，竟然全是满足和幸福。
“你……”
方从恩低下头，看着林诗君，终于吐出一个字来。
他知道，林诗君刚才既是救小卢，也是在救自己，她不清楚鲁明的子弹会射向谁，她却清楚小卢的子弹会射向她自己。
或许，在这一刻，她在赎罪，是向自己的儿子老林赎罪，也是向自己赎罪。
“姑娘……，好好活下去，把孩子养大……”
林诗君侧过脸去，看着小卢，低声说道。
“正心，方正心……，好名字！”
小卢的脸上顿时悲戚地一笑，握枪的手一松，手枪顿时掉落在地上，掉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鲁明艰难地移动脚步，走到老林的身边，伸出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脖颈处，迟疑片刻，移开手指，手撑在老林坐着的椅子靠背上，对方从恩说道。
“他，他是内奸……”
方从恩没有说话，一脸悲怆，双眼却满是无法言表的落寞。
“你怕他伤了方老先生……”br>
突然，小卢看着林诗君，轻声说道。
林诗君侧过脸去，又看着方从恩那张脸，那张悲怆的脸，吃力地说道。
“谁都可以伤他，他却不行……”
说完，她惨白的脸上又涌上神秘的笑容。
方从恩缓缓地低下头来，看着林诗君的眼睛。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却又似乎所有的话都已经在那眼神里。
令人窒息，近在咫尺的相望，既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亲近。
似乎时间凝固，似乎时空斗转，似乎……
“他是不是我儿子……”
终于，方从恩问了一句出来。
林诗君笑了，诡异地笑了。
“你这个负心人……，我……，我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让你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林诗君缓缓地说完，眼睛似闭非闭，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
方从恩轻轻地摇了摇林诗君的肩膀。
林诗君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方从恩那张突然变得苍老无比的脸庞，用颤颤巍巍地声音说道。
“你……，你负了我……，我林诗君，总是要报复你的……”
林诗君又使劲地喘了喘，嘴里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咧开的嘴满是殷红的血。
她用尽全身地力气，缓缓地抬起手来，小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她努力地举起她的拳头，似乎使出了吃奶的气力，重重地捶在方从恩满是血污的胸膛上，说道。
“你，你这个负……，负心人……”
方从恩顿时感觉心里一阵剧烈的痛，胸膛上却感觉到林诗君那“重重”的一拳，如同十八岁那一年，林诗君用同样的拳头，娇羞地锤打着他。
方从恩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眼泪终于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如同林诗君那只捶打他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拳头慢慢地舒展开来……
她的头微微一偏，深深地藏在了方从恩的怀中，嘴角却带着微笑，幸福的微笑。
方从恩的眼泪滴在林诗君的脸庞上，滴在她的血红的唇上。
方从恩压抑不住地痛哭，无声地痛哭，双肩剧烈地抖动，嘴角不停地抽搐。
她，还是十八岁的她，即使在最后的一刻，她虽然在嘴里保持着对自己心爱男人独有的傲娇和强势。看書喇
可是，她的心却出卖了自己，也把真相告诉了他。
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用自己的眼神告诉了他……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深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