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林诗君身边的老林猛地一昂头，猛地将手中的酒倒进口中，重重地把杯子丢在桌上，站起身来，转身快步地向门外走去。
“玦儿！”
林诗君回过头来，喝了一声，满脸的惊愕，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走到门口的老林停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过身来，满脸坚毅，双眼圆睁地看了看方老爷子，又看了看林诗君。
“娘！这不是你的家，也不是我的家，你们缘分尽了！”
端着空杯的方从恩一脸阴沉地看着门口的老林，手有些微微地发颤。
方城侧着身，看着老林，他刚想起身，却感觉自己的脚被秋月枫踩了一下。
方城偷偷地瞥了一眼秋月枫，她一脸平静，却没有看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方老爷子。
老林说完，还是毅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方从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身边的杜宇风的嘴角也微微地翘了翘，一丝冷笑从他的眼眸里一闪而过。
眼见着老林冲出了夜色笼罩的黑夜里，林诗君的脸色顿时变了颜色，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也似乎失去了光泽，端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她战战巍巍地将酒杯送到唇边，淡淡地沾了一口，又轻轻地放在桌上，一脸冷肃地看着桌上的那盆大鹅。
方从恩纹丝不动，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门外。
这个时候，杜宇风开了口，他看着方城，轻声说道。
“少爷，我们用这杯酒敬爹。爹说团圆酒，杜宇风承蒙方家不弃，有幸成为方家一员，宇风永生难忘。”
说完，杜宇风又是一饮而尽，缓缓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方城看着杜宇风，却听明白的他话里的意思，只说团圆，未道缘尽，却只有缘尽，没有团圆。
方城也默默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地把杯子放下。
此时，秋月枫却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又端起酒壶，将方老爷子和杜宇风面前空着的酒杯斟满。
如果秋月枫不是个特务，她一定是个贤惠的妻子，持家的媳妇。
她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甚至有些窒息的气氛，她站起身来，将盆中的鹅肉分开，将两只鹅腿一只放在方从恩面前的小碗里，另外一只放在林诗君面前的碗里，笑吟吟地说道。
“爹，大娘，这是媳妇做的铁锅炖大鹅，你们尝尝。”
方从恩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秋月枫，微微地笑了笑。
“你是北方人，你大娘也在北方呆过那么多年，一定都喜欢这东北菜。”
秋月枫温柔地笑了笑，回答道。
“阿城也喜欢吃，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我也是隔三差五地做给他吃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大娘的口味。”
方从恩瞟了一眼边上的林诗君，微微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筷子，轻轻地夹起鹅腿，刚要往嘴里送，却听见方城突然叫了一声。
“爹……”
方城一脸冷峻，双眼却满是关切和疑惑，他盯着方老爷子的眼睛。
方从恩直看着方城的那双满是复杂眼神的眼睛，沉默片刻，脸上突然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怎么？怕你媳妇在里面下毒？”
方从恩的话音刚落，已经回坐在方城身边的秋月枫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脸上甚至变得有些苍白，她支吾地说道。
“爹，媳妇怎么会做那种事！”
“你做，他就不做了……”
方城默默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杜宇风。
杜宇风一脸平静，一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方城，沉默良久。
终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团圆的酒，喝了。现在是该喝缘尽的酒了……”
说完，杜宇风抬起他那条独臂，伸出手来，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他轻轻地把酒杯放在桌上，缓缓地站起身来，拿起那本《白起书》，有些吃力地挪动脚步，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
方从恩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夹起碗里的鹅腿儿，轻轻地咬了一口，还会心地笑了笑，又慢慢地咬了一口。
方城看着方从恩，刚要发声制止，却看见秋月枫的脸已经变了颜色，她一脸阴沉，站起身来，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
默不作声的秋月枫快速解下腰间的围裙，将它耷拉在椅子上，转过身，一只手捂着嘴，也快步走了出去。
方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惊愕不已地看了看秋月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津津有味吃着鹅肉的父亲。
他刚要站起身，却听见方从恩叫住了他。
“阿城，把杯中的酒喝了……”
方城一脸茫然地看着方从恩，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城，给你大娘敬一杯酒！”
方从恩又说话了，方城更加疑惑不解，却还是自己拿过酒壶，将自己杯中的酒斟满，双手端起酒杯走到林诗君的面前，沉声说道。
“大娘，阿城敬你一杯。”
林诗君一脸漠然地看了一眼方从恩，又回过头来，看着方城，眼里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光彩，或许在她的眼里，此时的方城就是年轻时候的方从恩吧。
林诗君慢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地笑了笑，笑容显得是那么的苦涩。
“你爹说，这杯酒是团圆酒，也是缘尽酒。”
“这酒，我喝……”
说完，林诗君张开精致的嘴唇，缓缓地将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方城也喝完酒，又给林诗君面前的酒杯斟满，缓缓地坐了回去，看见方老爷子正一眼凌然地看着自己。
方城的心里顿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站起身来，向方从恩和林诗君说道。
“爹，我去看看月枫……”
方从恩点点头，方城转身向门外走去，消失在那漫无边际的夜幕中。
“都走了……”方从恩微微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说道。
林诗君也微微地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再也不走了……”
林诗君的眼里满是柔情，但那份柔情里却似乎带着不可言表的得意。
“他们都要忙，忙着你死我活，只有你我两个老家伙，守着这座空房子……”
方从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背依在椅子上。
“杜宇风要忙着搜查那几家医院；阿城和阿玦要去那艘船上，一个杀人，一个救人；而你，却要一直守在我身边，等云先生的到来……”
林诗君一脸平静，但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却满是笑意。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方从恩缓缓地点点头。
“是，我什么都知道，我说那么重的话，把他们都打发走，其实也是你和杜宇风设计好的。”
“哦？”林诗君的脸上有了些笑容。
“我设计好的？我能设计你方从恩说什么话？”
方从恩冷冷地笑了笑，侧过脸来，看着一脸笑意的林诗君。
“杜宇风假装拿儿子的命来威胁，不过是想让我打发走他们，有他们在，共产党和云先生又怎么来这里。我家里既不能有共产党的人，更不能有国民党的人，所以秋月枫也必须走……”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一个我方从恩几十年前的女人，一个老婆子在身边，自然是不碍事的。”
林诗君笑了笑，默不作声。
“只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女人会是大名鼎鼎的青鸾！”
林诗君依旧一副淡然自若，脸上挂着微笑，双眸深沉地看着方从恩。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青鸾？”
方从恩轻轻地点点头。
“但我一直不敢相信是你，又在心里暗暗祈祷，青鸾就是你……”
林诗君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少女时代才有的光芒，她的脸微微地红了红，轻声说道。
“你是害怕我真的死了……”
方从恩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林诗君，眼里有柔情，又有哀怨，一股悲怆的无以言表的情绪涌上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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