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恩摇摇头，微微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的味道。
“一个断手残足的孩子，总是要生存下去的，在那个时代里，除了当乞丐，他还有其他的出路么？”
“我不忍你本就悲惨的一生只能当个乞丐，最后或许就烂在某条大街上，我想给你一条另外的路。既然你无法用你的手脚，却还是有颗聪明的脑袋。”
“入间门，或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那却是你最后的选择。”
方从恩平淡如水地说完，看着杜宇风，满眼充满了怜悯。
杜宇风的眼神却变得平静无奇，淡然若水。
“入了间门，不是我最好的选择，您老如果知道我是杜宇生的弟弟，或许也就不会将我介绍给言天九。”
方从恩突然笑了，笑里带着一丝讥讽。
“你若没有一身本事，杜家老二会如此待你？即使你们是亲兄弟，他又怎能仰仗你几十年？”
人，有了本事，才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哪怕是在至亲面前。
“我只是好奇，你既师承言家，又为何入了青鸾。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性子淳朴，为人还算忠义，断然做不出叛出师门的事情来的。”
“除非……”
方从恩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扬起脸来，静静地看了看那漫天的繁星。
杜宇风也没接嘴，他或许知道方老爷子嘴里说的那个‘除非’后面的话是什么。
“我没有背叛言家，更没有做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杜宇风淡淡地说道。
方从恩依旧看着那夜空中的繁星，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言天九已经死了，言家各支掌事也都死了，连言天九培养的最后的继承人，也死了。间门言家，传承两千多年，或许，今天就是终点……”
杜宇风看着方老爷子，谦卑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转瞬即逝。
“这不正是您想要的结果么……”
方从恩猛地睁开眼，缓缓地低下那张仰头看天的脸。
冷峻的眼神如言天九手中的那柄利剑，直戳杜宇风的心窝。
杜宇风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寒意，冷得让他不由得微微地颤了颤。
“您从入间门言家，到出间门言家，莫不想着将这个传承两千多年的神秘间门连根拔起！”
方从恩的眼神更冷了，冷得让杜宇风不由得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说还是不说？
说，或许再无父子情缘；不说，也许自己一生将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中。
杜宇风还在犹豫之际，方从恩冷冷地开了口。
“你知道……”
杜宇风迟疑片刻，点点头。
“我知道。”
“哦？”
“您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儒术大家，您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杜宇风的话很低，低得只有方从恩一个人能听见。
方从恩冷峻地问道。
“那我为何要将言家连根拔起？”
杜宇风微微抬起头，有些畏惧地看着方从恩的眼睛，缓缓说道。
“间门言家这种神秘的家族实在太过可怕，也只有这两千多年来的历代帝王将相喜欢。言家，不过是独裁者的工具。若中国没有了皇帝，没有了绝对权力，间门言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却可能成为最大的隐患。”
“未来的中国，将是新的时代，几千年来的日月乾坤就会焕然一新，间门言家注定将被时代抛弃，传承两千多年的间门言家绝不会束手待毙，绝不会自此黯然退场。”
“间，是言家两千年来的看家法宝，也是他们吃饭的本钱。或许，到了某一天，他们看了不家，吃不饭的时候，可能会路走极端……”
方从恩冷冷地听着杜宇风的话，心里还是不由得暗暗地佩服起这个早被他认为“义子”的残疾人。
“他们会走什么极端？”
方从恩似乎有意地考验一下杜宇风，饶有兴致地问道。
杜宇风眼里闪过一丝忧虑的色彩，淡淡地说道。
“吃不了华夏大地的饭，或许他们要端起东瀛倭寇、西洋鬼子的饭碗……”
这个时候，方从恩布满细纹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惊讶和钦佩的神色。
“他们会出卖祖宗……”方从恩冷冷地说道。
杜宇风狠狠地点点头。
“言家一代不如一代，一方面是时代使然，另外一方面是人才凋零。连我师父都……”
杜宇风不再继续说下去，眼里满是落寞。
他沉思片刻，又缓缓对方从恩说道。
“您老早就看透了言家的结局，也早就知道若是言家不亡，他们注定是会走上那条出卖祖宗的路，您想帮言家，却又帮不了他们。”
“传承了两千多年的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就是您这种大智大慧之人也无法撼动言家积累了两千多年的思想。”
“我们只能看着它滑向深渊……”
杜宇风的话音刚落，方从恩冷冷地接了一句。
“与其让它滑向深渊，不如彻底摧毁它！间术虽是我华夏文明之瑰宝，若有一天为外敌所用，我炎黄子孙当有断臂之勇！”
方从恩的话掷地有声，杜宇风突然从方老爷子的眼中看到了那股异常绚烂的色彩。
自信、勇气、果敢、坚毅和我自岿然不动的霸气！
杜宇风心里一凉，不由得喃喃地说了一句。
“赢了，共产党赢了！”
方从恩一双锐眼看着杜宇风，冷冷地笑了笑。
“我不是共产党……”
“您却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我是在为天下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