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荣在大学期间跟几个同好一起在淘宝上开了这间汉服小店。几年下来，同好陆续退出，方荣却将爱好变成了事业，悉心经营的店铺在汉服圈中变得小有名气。
可方荣还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店这么快就能高攀到天元传媒旗下的艺人做模特。他膨胀了，他也觉得要吓死了。
“我说崔哥，到底什么情况啊？真的不会拍完之后找我要场地费、化妆费、代言费？我这个小破店真的出不起这个钱啊。”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方荣战战兢兢地缠着崔文翰问东问西，后者同样一头雾水。
崔文翰本来以为曹瑞被赵舒权签进天元，汉服拍摄的约定就此不了了之。三百一天的价格本来就过于便宜。曹瑞的外形条件那么好，成片效果也好，要不是没有身份没法接正式的工作，也不会屈就这种淘宝平面模特的低价拍摄。
再说签了天元这种大公司，正式成为艺人，谁还会把区区三百块的口头约定当回事？
然而崔文翰前脚跟方荣解释“小曹那边出了状况，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拍了”，后脚方荣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严肃地说：“崔哥，我遇到骗子了。有个男的自称天元传媒的总裁秘书，说拍摄计划照旧，劳务费不变，并且愿意帮我们出场地和化妆的费用。”
崔文翰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赵舒权的秘书李鉴联系了方荣，通知他可以继续拍摄，但要求将拍摄地点由免费公园改为北郊影视基地，除了服装和摄影之外的费用均由天元承担，拍摄时间严格规定在早上十点到下午十八点，不得超过八小时。
“你不是说小曹是你工作室的小助理吗？哪里来的经纪公司啊？天元传媒不是影视公司吗，怎么会签平面模特呢？”
方荣整个人都很慌乱，连他自己带来的摄影师都有点看不下去，边检查器材边怼他：“人家长那么好看，被经纪公司看中多正常啊？知足吧，咱们真是捡了大便宜。”
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大约九点半，黑色的高级保姆车减速在他们面前停下，保镖拉开后排车门，穿着休闲装的赵舒权长腿一迈下了车，对着崔文翰微笑着打招呼。
前一晚恶补赵舒权其人创业历程的方荣下意识挺直了腰杆，紧张得手心冒汗，顺着崔文翰的引荐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摄影师也整个噤声，视线直往地上瞄。
赵舒权面带和煦如风的笑容，向两人伸出手：“幸会。我是赵舒权。你们都来得挺早啊。曹瑞先生要晚一会到场，你们介意么？”
方荣赶忙握住对方的手：“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现在还不到十点，我们等多久都行。”
赵舒权微微一笑：“也不用等很久。你们今天要拍的衣服在哪，先带我去看看。”
方荣赶忙带路：“今天有五套衣服要拍，借了崔哥的工作室，都放在里面，小张正在整理。她平常帮我打理店铺。”
赵舒权不置可否，听着方荣积极向自己介绍五套服装的设计思路，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差了点意思，和崔文翰的专业水准以及天才灵性不具可比性。
裤子口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曹瑞在微信上发来一条消息：【我现在可以过来找你吗？】
赵舒权无声地微笑起来，留在车上的曹瑞却笑不起来。
少年如释重负地对着手机屏幕长呼一口气。刚才赵舒权下车前给他布置了“作业”，让他用手写输入法编辑一条不少于五个字的微信发送给自己，他折腾了好一会才正确写出了还不太熟练的简体字。
作为一个仅仅学了一天的学生，曹瑞完成“作业”的速度让老师赵舒权感到有点满意，回了对方一个鼓励的表情包——快来。
一身欧式休闲装的曹瑞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惊艳了所有人。乌黑的长发用发带简单扎了一下垂在身侧，精致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带着些许复古的贵族气息，犹如从油画中走出的贵公子。
方荣小声惊呼：“天呐，这才几天不见，怎么打扮得这么体面？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摄影师低声说：“我就说他绝对是穿什么都好看，随手一拍就能出硬照。”
正在整理衣服的汉服店运营小张两眼放光，手上熨烫衣服的动作更殷勤了。
崔文翰身为服装师自然对潮流敏感，一眼看出曹瑞身上的衣服是一线大品牌的当季主打，包括袖扣和皮鞋都是这个牌子，全身上下加起来接近十万，暗中倒吸凉气。
所以他是为什么……还要来拍这个三百块的淘宝卖家秀？
而……赵总又是怎么会答应呢？
赵舒权对着曹瑞，笑容愈加柔和，在对方来到面前时低声问：“刚才那句话写了几遍全都写对的？”
少年低声回答：“只有‘现’和‘过’第一遍没写对。”
“做得很不错。”赵舒权轻声称赞。如他所想，以曹瑞的聪慧不可能学不会简体字，只是此前没有人知道他有这个困扰，自然也不会有人教他。
不过，拼音仍然是个难题。字母这种东西对曹瑞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赵舒权打算以后慢慢想办法尝试。
他让崔文翰先带曹瑞去换衣服，又对方荣说：“今天我只是陪同，不干涉你们的拍摄。按照你们计划的进行，由你们主导。不过务必控制时间，两套服装的拍摄之间也需要有充足的休息。”
方荣哪敢有半点异议。他连看都不怎么敢看赵舒权，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种莫名的威压，压得自己抬不起头。加上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高大保镖，压迫感十足。
可恶，说起来彼此都是“老板”，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懊恼自己气场不足太丢人的方荣忽然听赵舒权询问：“你们上一次是在公园里拍的？那衣服是在哪里换？”
“……厕所里。”
这句话说出口，方荣感觉迎面扫来的目光瞬间变得格外犀利，后背一阵恶寒，汗毛全体倒立。
赵舒权居高临下的声音冷冷地问：“上次拍的所有照片和视频，照我说的带来了么？”
“带、带来了。在这。”方荣赶紧从口袋里掏出U盘。
赵舒权接过U盘指了指小会议室：“那我们现在来谈谈照片版权的事吧。”
服装间里，崔文翰和汉服店的运营小张帮曹瑞换上了一套仙侠风的男装汉服，化妆师随即开始上装、做造型。小张面对专业水准的妆发打造，全程惊讶脸。
崔文翰把曹瑞换下来的私服整理好挂在衣架上，笑着说：“品味不错啊，小曹。这些衣服是赵总带你去买的？”
曹瑞趁着化妆师更换工具的间隙回答：“是的。赵先生还带我买了手机，我现在能发微信，也学会用表情包了。安排的宿舍也很好，很大很宽敞。赵先生对我很照顾，都是多亏了崔老师的引荐。”
崔文翰直觉赵舒权对曹瑞的关照与自己的引荐无关，笑着说：“别客套了。赵总是看中你的潜力，跟我关系不大。你好好努力。”
手机和微信的出现让崔文翰十分疑惑，不明白尚未确证身份的曹瑞怎么能用实名制的通讯工具。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详细询问，他只能暂时不去深究。
他换了个可以问的问题：“小曹你为什么还会来今天拍摄？本来我都告诉小方说你不方便再拍了。”
曹瑞简单地回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运营小张目瞪口呆，崔文翰自己也深感意外。小张小声嘀咕：“我们老板今年是撞了什么大运？小破店难道要翻身了？”
会议室里的方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走了大运。或许是正月时被老妈拽着去庙里烧香起了作用？否则像他这种某宝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小众店铺经营者，怎么会突然被资本的馅饼砸中？
“赵总您是说，您愿意用五十万买下曹先生上一次和这一次拍摄的全部影像资料的版权，并且同意我们店铺免费使用两年？”这是什么超级大馅饼？会不会有毒？
赵舒权淡然回答：“具体的细节以最终合同为准。不过，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五十万……是人民币吧？”方荣小心翼翼地问。
赵舒权瞪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想要美元？”
方荣立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愿意。本来我们汉服店的款式周期就没有两年那么长。衣服下架，卖家秀的照片当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赵舒权表示满意：“不过我还有个要求。你们店有短视频平台的账号吧？平时会在上面做宣传吗？”
方荣尴尬苦笑：“当然有。各大短视频平台的账号我们都有，目前主攻方向是小蓝书。不过没什么人气。”
赵舒权淡淡道：“我看过你们的账号。上次拍摄的花絮人气还不错，可惜拍得太差，剪辑质量也不行。今天的拍摄之后，我会让公司运营团队跟你对接，有关曹瑞的内容必须经过我们公司确认。”
“当然没问题，一定照办。”五十万对于方荣的店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很想拿到这笔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钱，主动追问：“还有什么条件吗，赵总？”
赵舒权略加思索：“在天元正式公布曹瑞的签约消息之前，不许对外暴露他的身份。有人问就搪塞过去。这些条件都会写在版权转让合同里，三个工作日内我们的法务会联系你。如果没有异议，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方店长。”
方荣受宠若惊，俨然有种与娱乐圈大佬平起平坐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能与赵舒权这种级别的大佬坐下来谈合同，内心深处不免有几分飘飘然，以至于他压根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为什么会惊动赵舒权这样的大佬亲自出面？
两人走出会议室，崔文翰和小张簇拥着妆发齐全的曹瑞来到两人面前。方荣倒吸一口凉气，赵舒权屏住呼吸。两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无法从曹瑞身上挪开半分。
亘古洪荒，白衣化神。一套面料称不上特别精美的仙侠风古装，硬是被曹瑞穿出了天上地下无人能及、四海八荒黯然无光的清冷孤高之美。
看到赵舒权，曹瑞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一刻，所有人看到赵总脸色铁青，转身去了卫生间的方向。
方荣忽然开始担心一个可能威胁到店铺生存的重大问题——这种卖家秀放到淘宝上，不知会不会被买家投诉虚假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