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毓的话如同一把锋锐的箭, 断在蒋稚的心口。
拔不出来，倒刺会带着她的皮肉撕扯下来。
因为她的怀疑，她和江岚毓争执, 江岚毓为了救她死掉了。
而她背负着江岚毓的死, 活着。
但如果重来一次呢？
她想，她会接受江岚毓的出轨, 不管是真是假，她只要江岚毓活着。
所以，她还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呢？这明明就是她期望的最好的结局了。
蒋稚好像忽地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她伸手捂住眉头，她感到头有些痛，痛得让她忍不住咬紧牙关。
额上有些微的汗沁出, 她不知道这样的痛感是她的幻觉, 还是在幻觉中产生了痛楚。些微的汗湿在她的头发上黏腻在额上。
是真的在痛。
痛就是真实吗。
蒋稚这样想着，抬起的眼眸里水光莹莹，她声音似带着蛊惑。
“所以，阿毓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阿毓还会因为喜欢我, 所以对我的曾经抱以好奇。”
蒋稚淡淡的笑着, 她放下遮挡住眼睛的手，眼中镀了层淡淡的光晕。
江岚毓漫不经心地说：“她也是你, 是个全新的你，我完全可以把她打造成我想要的样子。”
蒋稚的微笑始终没有淡去，甚至因为江岚毓的话, 她的笑意更深了。
她觉得她找到了江岚毓还爱她的证明。
江岚毓放不下她，所以就算是她的替代品，她也会好生对待。
蒋稚看着江岚毓, 莫名的喜悦与嫉妒涌上。
江岚毓问，“现在, 你还想杀死她吗？”
蒋稚凝视着江岚毓，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双眼明晃晃的望过来，宛如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鬼怪。
她想。
她当然想杀死宋思君。但比起这个，她更想杀死她自己。
她想和江岚毓一起去死。
她的神色显得悲悸，因为现在的她不能去死，因为江岚毓还活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江岚毓打量着蒋稚的神色，看着人的眸光由明转暗，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模样带着些许可怜的意味，江岚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稚。
她狠下心来，将多余的情绪收回。
江岚毓说，“她死了，未来就没有蒋稚了，你是想用杀死她来偿还我什么吗？蒋稚，你怎么那么幼稚。”
江岚毓说完这句话，蒋稚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只是这次接住她的是床，让她不至于那么狼狈。
蒋稚像是回去了，躺在床上的身体没有半点反应，如果不是还均匀起伏的呼吸，江岚毓可能会提心吊胆。
她侧头看着睡熟过去的人，拉了拉自己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了。
系统适时出声，“就算你再怎么说，她已经开启了穿越通道，想禁止她出现，恐怕有些难度。”
如果她能想通，那自然不会再出现。如果不能，那也好，让她打消杀掉宋思君的念头。
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哪里来的。
江岚毓隐约猜测，蒋稚会不会心里早就存了想和她一起去死的心。
所以才会这样毫不犹豫的。
两人的谈判以江岚毓单方面胜利结束，以她对蒋稚的了解，蒋稚现在并不会轻易地杀死宋思君。
这像是一场豪赌，江岚毓将自己的任务和生死都放在了蒋稚的手上。
系统也知道这一点，他和江岚毓共事那么久，一点都不想看到江岚毓在退休的紧要关头出现这样的纰漏。
而带来这个问题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岚毓眼瞎看上的任务主角蒋稚。
如果是以前，他还会调侃江岚毓几句，但现在，他却是说不出。
将自己的未来，交付到一个互不信任的人手里。
江岚毓真的太乱来了。
“她不是想和我一起生，一起死吗？”江岚毓喃喃道，她想的最多的却是，如果再一次让蒋稚看到自己的死亡……
系统看着江岚毓面上透出的冷意，总觉得江岚毓也跟着疯了。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天睡在一起了，宋思君一晚好梦，她起床的时候反应很快，也是她在隔壁卧室睡久了，看到自己卧室的时候，还显得惊讶。
她慢慢起身，刚想轻声下床，就听到了江岚毓闷闷地嗯了声，是那种没睡醒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鼻音，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点子可爱。
宋思君却担心自己将江岚毓给吵醒了，她回头看着对方，那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微微启开一条小小的缝，像是蚌壳般的在打开的瞬间，又缓缓合拢。
宋思君没见到过这样无害又可爱的江岚毓，大约是最近江岚毓在她心里的位置水涨船高，下意识地，她就将江岚毓当成了一个自己需要保护，但必须敬重的对象。
“你再睡会儿，等会儿吃饭我叫你。”
宋思君说着，就要下床去。
但她刚起身，床上就响起稀稀疏疏的声音，江岚毓翻身过来，拉住了她宋思君的衣袖。
“等会儿出去买早餐，你现在受伤了。”江岚毓的声音软绵绵的，但却是不容置疑。
宋思君看了看身后的人，半边身子因为想抓住她而露在外面。她反手将人给盖好，但手还没碰到被子，江岚毓就那么顺势一裹，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我不想给你做早餐，你自己乖点，再睡会儿。”江岚毓说着，在被子里动了动，露出一双眼睛来，昏昏欲睡地看着她。
宋思君点头，说好。
江岚毓翻了个身，将自己翻成正面朝上。宋思君看着江岚毓的样子，忍不住脸上露出笑意。这就她想要的吧。
每天早上睁眼都能看到江岚毓，然后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任何人打扰。
她又慢吞吞地上床，以往早上的时候，都是她没事跑下楼去将早餐买回来，热在锅上，等着宋母起来吃。
宋母的美容觉经常是没有时限的，这个时候，她就会自己吃了，然后随便给自己扎两个松垮的马尾去上学——她小学三年级就会给自己扎马尾了，有些不好看，经常到了学校，班主任又会给她扎一遍，还会很耐心地问她，这是自己扎的吗？真漂亮。
宋思君沉浸在自己想法里，忽地就听到江岚毓问她，“你昨晚做梦了吗？”
宋思君回头，就看到江岚毓正侧着些脑袋，往她这边看过来，脸上粉扑扑的，被暖意熏染着，神色已然清醒的样子。
宋思君想了想，笑了下，说，“做了。”
“梦到什么了？”
宋思君的睫羽耷下。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缓缓收敛了神情，她睡得很好，却也还是做梦了。
梦里，她拉住江岚毓，她记得当时的情绪，她很伤心，而江岚毓回头，眸光决绝，然后在宋思君的注视下，将宋思君扒拉开，仿佛扔一团垃圾般，将她丢掉。
“又是噩梦？”
江岚毓问她。
宋思君摇头，她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的调侃意味，“我梦到我在哭，然后，我梦到你抛弃我了。我怎么求你，你都不理我。”
江岚毓挑眉，这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宋思君也是在害怕自己被抛弃吗？还是说，其实这是蒋稚影响了宋思君，给宋思君带来了不好的情绪。
江岚毓一本正经道，“抛弃不是那么用的。”
宋思君‘嗯’了声，算是回答江岚毓的问题。她眯起眼睛，看着江岚毓有些像是又开始入梦的样子。
宋思君心思却沉了下来。
她的确梦到了江岚毓抛弃自己，但是……
她梦到自己匆匆忙忙地赶到一个地方，她像是被什么推着走一般，那股力量让她进入了一个繁华的建筑，光怪陆离的灯光让她有些看不清，她找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间。
有人在天旋地转的梦里给她打开了门，她推门进去，就看到了昏黄的房间里，有两人正在床上做什么。
扭曲的场景在她进入的瞬间，似乎都变得规整起来，宋思君不用看，就能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放入脑中。
其中一个女人脸上浓妆，被这大的动静惊醒，衣衫不整地恍然回头，随即，便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惊声尖叫。
那个尖叫的女人在光影中面容模糊，她紧张得拿被子裹住了自己的，害怕被走光死的。
“你做什么。”
“啊！！快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要报警了！”
宋思君没说话，她被那股力量推着走，她靠近了床边，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那人正好清醒，看见床边站着的是宋思君，就亲密得上来拉她的手腕子，宋思君好像嗅到了来自她身上的味道。是酒味儿。
她将人弄醒后，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将人拉起，不顾人阻拦地，慢条斯理地将对方的衣服穿上。
旁边的女人疯狂得吼叫着，她并不害怕蒋稚，看着蒋稚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她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东西，只知道用尖啸来吓退敌人。
“蒋稚，不要以为你现在有钱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你侵犯我的隐私。”
宋思君大约有些嫌吵，她回头，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杀过去，那女人忽地噤声，不敢多言。
宋思君终于觉得耳朵好受了些，她给江岚毓穿上鞋，对方还有些歪歪倒倒的样子，踩在鞋子上，但大部分的重量都倾倒了下来。
江岚毓像是一只花蝴蝶，落在地面的脚步如同踩在云端飘舞。她们都没有把旁边的那个女人放在眼里，但那人却像是一根刺，扎入二人的心中。
宋思君无奈地将人搂在怀里，来自江岚毓身上陌生的香气在她的鼻翼间流转。
她拉着江岚毓出去，她质问江岚毓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岚毓只是神色淡淡，就那么看着宋思君，眉目间像是带着几分不耐烦。
江岚毓说：“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我的真面目。”
江岚毓说：“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忠于谁的人，和你在一起的一年时间，我可是洁身自好，你还不知足？”
江岚毓冷静的声音传入宋思君的耳里，字字清晰。她决绝的面容看着宋思君，仿若从此站在了宋思君的对立面。
她向宋思君传递了一个讯息。
她出轨了。
她们发生了争执。
宋思君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乱，像是很轻易地就被那样的东西魇住。
江岚毓会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