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在蒋稚的带领下, 又成功接手了几个大项目。
在大众眼里,现在的蒋氏在比起蒋父在时,似乎更具有朝气。
众人也不敢再背后议论终于是私生子登了大雅之堂, 他们甘拜于蒋稚的手段。
蒋稚一向是以工作为重的, 在江岚毓走后,她的这种状态就持续了很久, 久到整个公司都以为他们一直要在这样的高压统治下——因为蒋稚的加班成狂,让公司里的人也更加谨慎,然后就兴起了一种老板不下班,他们不下班的风潮。
后来,他们才知道, 蒋稚只是用上班麻痹自己, 不用其他员工也跟着像她这样。
这之后,员工们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
而最近,他们发现,他们老板似乎对加班没那么执着了。
毕竟, 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
蒋稚最近半个月, 一般都是到点就下班。这样的反常很快就引起了员工们的注意。
“难不成是有新情况?”
“不能吧,江总才多久……”
“不会是在家里背着我们加班吧?”
“想不通, 有颜有钱,还那么拼做什么,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为了爱情就变成这样, 要是我,早就去第八号当铺拿爱情做交易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了经济条件,才能追求精神需求, 人家一个大老板为了爱情要生要死的……我们这种普通人,是到不了这样的境界了。”
蒋稚的助理当然最是知道这些, 她也发现了蒋稚的反常,她要知道得多一点点,因为她知道,蒋稚的休息时间都在睡觉。
对,没错,只是睡觉而已。
蒋稚以前都不这样摸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蒋稚在办公室,她没有看到蒋稚,蒋稚保管就在休息室里。
所以那些人说的什么有情况的,都只是假象,蒋稚爱上了睡觉。
助理不知道到底是拼命三娘更好,还是多睡觉的蒋稚更好,她只是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
当晚,下班很早的蒋稚就回了家,她自己开的车,车速不慢,三两下倒车入库。
宋母劝了她几次,让她请司机,也比她开车方便。毕竟蒋稚现在工作了,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要是哪天疲劳驾驶,容易出事。
蒋稚刚学车那会儿,蒋姝蔓就故意策划了车祸……
蒋稚对其他人都不信任,根本不可能把方向盘交给他们,她技术娴熟,比起司机,她更相信自己。
回家后,家里冷冷清清的,每天都有人来给家里做服务。家里干净地一尘不染,只是没有人气儿。
沙发上放着江岚毓最喜欢的抱枕,上面画的是只卡通孔雀,江岚毓总喜欢说她面对自己像是在开屏。椅背上还搭着一件外套,那天出门的时候,江岚毓说这件衣服不搭,就随便扔在这里了。
一切都像是江岚毓那天刚出门的状态。
家里请的厨师还是以前那个,给她做了晚餐就走。
蒋稚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吃饭,她看着面前的菜色,有些没胃口,明明,这些都是江岚毓最喜欢吃的。
她看着这些菜,再看看对面桌,江岚毓刚离开她那会儿,她总会幻想江岚毓就坐在她的对面,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她一会儿对着空座位说话,一会儿觉得江岚毓一定是不想理她的,所以又开始对着空气求江岚毓原谅她。她还想,如果你真的原谅我的话,那就带我走吧。
但是,那团被她幻想出来的空气,没有半点搭理她的意思。
蒋稚拿起筷子,给自己的碗里夹得满满当当,她要逼着自己多吃了些,机械般得将一碗饭塞进去,再慢条斯理地擦拭了唇。
她努力了那么久,可不能因为感情的事被绊倒。
往往她那么想,但更尖锐的声音就会将她的念头戳破。
所以,她那么努力得得到一切,那么努力得往上爬,她得到了喜欢的人的喜欢,她什么都得到了。却又失去得那么干脆。
难道她就不配拥有幸福吗?她努力想获得的一切,都不配圆满?
她总想着,自己死了就好了。
但她不甘心。
蒋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在笑,她仿佛透过镜面中的自己,看到了一个狰狞扭曲的人,再厚的妆容都无法将她的恶心遮掩起来。她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怪物……
蒋稚疯狂地想要睡着,但她又害怕进入梦境后,看到江岚毓为死去的那个自己哭泣。
是的,她杀人了。她杀了她自己。一个同样觊觎着江岚毓的她。
蒋稚忍不住得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卸掉,露出了她现在的面容。
经历了丧偶之痛的她,在没日没夜失眠折磨下,又在高强度的工作下,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角也都又细细的纹路爬上,很难想象,被誉为商界第一美人的她,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换做她的那些下属或者对手们,恐怕会惊声尖叫,你是谁,为什么和蒋稚长得那么像。
蒋稚忍不住牵起嘴角,如果是江岚毓看见了她这幅模样,一定会说,‘你既然变丑了,那我就去找更年轻漂亮的人吧’。然后她就会将人拉住,给予江岚毓动不动就说要离开她惩罚。
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再好看,也没有办法再获得江岚毓的心。
有更年轻的‘蒋稚’替代了她。
就在那个梦里。
蒋稚觉得自己也疯魔了,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只是想到了杀死自己。
等她清醒过来后,又想到,如果曾经的自己死了,那她还能和江岚毓见面吗?
某种不可闪烁的嫉妒心,让她快要疯掉,竟然就这样丧失理智。
但她不想让别人接近江岚毓,就算在梦里也不可以。
蒋稚收拾好自己,沉沉入梦,她拒绝着梦境对自己的吸引,却又一头栽了下去。
她再次被拉扯进这个旋涡。
她熟悉且平静的等待着,等着看自己的杰作,等着自己被宣判死刑。
但她睁眼,依旧是那熟悉的房间,黑漆漆的房间因为多了一盏壁灯而显得有了光亮。
蒋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江岚毓睡的那间卧室——也是她睡了许多年的卧室,曾经的那个自己,竟然将这间屋子给江岚毓睡。
她看着现状,就知道了,梦里的那个她没死。
蒋稚感到手腕一阵生疼,低头,就看见了左手上缠着的纱布。是她欠考虑了。没有确认自己的死亡,就被脱离了这个梦境。
她这样安静地想着,又警觉地发现有什么在看着她。
她回头,就对上了江岚毓的眼,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深处似有星光般。
“蒋稚。”
江岚毓等得嗓子都显得干哑了,轻轻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变得不像是她自己的。
而对面的人却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蒋稚在这里坐着不睡,还是因为被当场抓包。
而在江岚毓认出她之后,房间里似乎也跟着冷了下来。
蒋稚知道这是自己心虚造成的,江岚毓知道自己杀了宋思君,所以在这里等着她,她本来也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这不算坏,比起宋思君死去,自己再也不能见到江岚毓,也许宋思君活着,才是最优解,即便她一点都不愿意。
“什么?”电光火石之间,蒋稚想到了装傻,她和江岚毓对视着,连对方睫羽上的轻颤都看得清楚似的。
江岚毓看着‘宋思君’,她现在看似冷静,其实困意一点都克制不住的上涌,眼眶一下子就莹润了许多。
“江岚毓,你不睡觉的吗?”‘宋思君’的口吻说话。
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蒋稚想到一个李代桃僵的方法。
借宋思君的身体,陪在江岚毓的身边,取代她。
江岚毓看着蒋稚学着叫她全名的样子,有些不适应的生疏感——也是,从她们认识,蒋稚就叫的她江总,后来是江女士,再后来是阿毓。
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叫全名的时候。
江岚毓感到有些趣味。
“你呢?”
‘宋思君’微微一顿,张了张口,说,“做了噩梦。”
‘宋思君’说完,就见江岚毓忽地倾身下来,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被夜色的阴暗切割。
江岚毓说,“是吗?我以为你要梦游了,所以提前预备着。”
‘宋思君’疑惑,“预备什么?”
“预备把附你身的那个东西给抓下来。”
江岚毓说着,便伸手捏住了蒋稚的左手臂,她这个动作巧妙得将蒋稚伤手给牵制住。
就算蒋稚没有受伤,她也不会做任何反抗江岚毓的事。就这样轻易的,蒋稚被江岚毓重新按压到了床上,一条腿别在她的腿上,将她紧紧的扣住。
蒋稚也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她这样仰头看着上面的江岚毓,这个角度……
就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什么妖魔鬼怪,要将她抓住,杀死。
纵使蒋稚在怎么冷静,现在也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
江岚毓显然是已经认出她来。
她本来还想继续装乖,但现在,她也装不下去了。
“现在还不说吗?你真当我瞎,所以看不出?”江岚毓语气是蒋稚从未听过的冰冷感。
蒋稚不说话。
江岚毓的唇线抿直,眼眸微垂,眼里带着厉光,她看着江岚毓这模样,就知道她已经生气了。这样鲜活的江岚毓,就算是在生气,她也很喜欢。
“你已经知道了吗?”蒋稚不顾疼痛,反手要抓江岚毓的手。但江岚毓却将人先一步松开,蒋稚可以不顾惜宋思君的身体,她得顾忌。
“知道什么?知道你就是蒋稚,知道你差点杀死宋思君。”
江岚毓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变得锋利,一次次地扎进蒋稚的心里。
果然,江岚毓为了‘她’而感到生气了吗?她伸手,想要抚摸江岚毓的脸,但江岚毓却是将她的手打开了。
她和江岚毓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的远,她伸手就能触碰到江岚毓,中间却隔着一个她越不过去的宋思君。
宋思君啊宋思君,你怎么会那么好运呢?
好运到她都感到嫉妒。
蒋稚稍稍垂下头。
她语气缓慢,“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我一直很后悔,所以我来见你了,幸好她没事。”
“你不是后悔杀宋思君,你只是后悔失去她这个媒介对吧?”
江岚毓的话语一针见血,一丝体面都不给蒋稚留下。
蒋稚抬眸,看着面前的江岚毓,不管江岚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她总是了解她的。
是啊,宋思君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媒介。就算蒋稚再不相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此时也不得不去想,每一次她的梦境都会因为她再次出现而接上。这个梦境就像是有着自己世界观,会按照它自己的逻辑缜密运行。
她甚至都开始幻想,这是不是因为她太想念江岚毓,所以出现了幻觉。
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短暂时间,她便抛之脑后,她已经把这当做了另一个现实。
有江岚毓的地方,就是现实。
江岚毓说,“蒋稚,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要是再对宋思君做什么,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
“就算再也见不到你——”蒋稚语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淡淡的说,“我不一直都见不到你了吗?”
江岚毓沉默了,所以她是个人,不是个无感情的机器,所以她不会因为蒋稚的疯狂而将她抹杀。
但也因为她是个人,所以会因为感情里的信任裂缝而放弃喜欢。
她喜欢蒋稚,却也不会原谅蒋稚对她的质疑。
蒋稚看着江岚毓的眼睛,那双眼里包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却始终没有动摇。
现在的她,不能撼动江岚毓丁点的决定。
她也变得不再重要。
“江岚毓,你告诉我,现在是梦还是真实。”
江岚毓不可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怕自己的回答会影响现实走向。
蒋稚被迫面对了江岚毓的沉默,宛如死寂的,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间。
那时候江岚毓刚走,身体被放在殡仪馆,她被擦拭得跟干净,蒋稚看着人给她补好妆。
葬礼办的很简单,蒋稚没有让任何无关的人来,因为她发现,江岚毓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与他们毫无关系,如果她忘记了江岚毓,那江岚毓就像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是不是,我也死了,你就会原谅我?阿毓,我从来不知道,你那么恨我,恨到让本就不该得到这一切的我,得到这些。”蒋稚咬着牙,嗓音压抑着,她说:“我好羡慕她,我好羡慕,这些都是你该给我的,你却给了她。”
江岚毓听着蒋稚的话,偏过头,不再看蒋稚心如死灰般的面容。
“蒋稚,我们已经完了,意思就是,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你也不用再强求。”江岚毓说:“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室内的空气都像是安静了下来。
蒋稚低低的笑,在房间内显得诡异又清晰,像哭,像笑。
“阿毓,如果让我痛苦,就能得到你的喜欢。那你让我痛苦吧。”蒋稚像是在与江岚毓洽谈一个大项目。
疯了。
她要蒋稚的痛苦做什么。
“你清醒点。蒋稚,你是个成年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觉得我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你在一起而无动于衷吗?”
江岚毓的眉头更紧,“这不是别人,这是宋思君,是十年前的你。”
“是吗?”
她发现宋思君和蒋稚再怎么不相似,她们还是同一个人。这是改变不了的,根生于性格里。
偏执到近乎疯狂。
认准了什么,就再不会放开。
江岚毓说,“你如果让宋思君死了,我也会跟着她一起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能和我一起死,而我死了,我也是和她在一起。”
蒋稚咬着下唇,眼睛都在那样的愤怒中充血。
江岚毓伸手,指尖轻描淡写地放入她的唇缝,硬生生地将蒋稚的牙齿挑开。
“你不要动她的身体,她会发现你的存在。”
蒋稚下意识地松开紧咬的牙关,感受到唇瓣上擦过的轻柔抚摸。
她发现,她拿江岚毓毫无办法。她只能像个废物般的对着宋思君、对着以前的她撒气。
她是真的想让宋思君死。
这样的杀气连江岚毓都能轻易察觉。
江岚毓说,“你如果不动她,我也不会动她……你想杀她,那我们也再无见面的可能。但是……你如果杀不死她,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睡她。你应该很讨厌我出轨吧?蒋稚。”
江岚毓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这是蒋稚从来没有在江岚毓脸上看见过的表情。
像是将对她的算计,写在了脸上。
就等着蒋稚稳稳地跳入这个她无法摆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