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不是幻觉, 她怎么会看见花玉容站在她面前呢?
尧清越将信将疑望着她,花玉容走过来, 牵住她的手,让其摸自己的脉搏,笑道:“你可以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
尧清越摸了摸对方的手腕,少女手腕柔软,肌肤细腻, 脉搏清晰地跳动着。
她又确认了片刻,睁大眼睛,怔怔盯着她的腿。
果真是花玉容, 她的腿,真的好了?
虽然已经确定她的身份, 但尧清越还是不可置信。
这才短短几天,残了十几年的腿,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好了?
“只是暂时的。”花玉容见她身上湿漉漉的血水,顿了顿, 揭开狐裘, 披在尧清越身上。
她朝她解释:“还未完全好, 每天大概只能站立一个时辰。”
现在仅仅这样站着,她的双腿便针扎一般,疼痛难忍。可她太想站在尧清越身边,让对方瞧一瞧自己正常的身体。
尧清越见花玉容额头渗出的冷汗, 就知道对方在勉强, 连忙拉着她,在水池边沿坐下。
尧灵圣君笑眯眯瞅着这一对小情侣, 双手环胸靠在一旁,插嘴道:“你都不知道,本尊骗她时,小家伙有多生气。”
“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一言不合,就要和本尊断绝关系呢!”
尧灵圣尊一开口,尧清越就回想起这二人联手欺骗她的事,而对方一口一个小家伙,好像她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让她又羞又气。
“你们一早就说好的,是不是?就为了看我笑话!”
花玉容不知如何回答,面色僵了僵。
尧清越既羞耻,又生气。合着她刚才慷慨激昂,结果在别人眼中也不知有多可笑。
她尴尬地脚趾都要扣出一座城堡,气鼓鼓瞪花玉容一眼。
“还你!”她解开狐裘,砸花玉容身上,头也不回跑了。
花玉容想追,急得走了几步,脚底传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痛得她僵在原地。
尧灵圣君见状,不由语气凉凉道:“行了,小越儿自己会想明白的。她只是不好意思,你也不用追的这么紧。”
花玉容闻言,抿了抿唇。
回头见女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道:“圣君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其实尧灵圣君将她带来时,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只让人医治她的腿。等她的双腿稍稍能够站稳时,才肯让她出门。
不过尧清越倒确实没说错,对方之前对尧灵圣君说的那番话,她一个字也没落下。
花玉容思索,尧灵圣君此举,都是为了尧清越。她曾听说过尧家有一位受宠的小辈,才几岁时,就被送到逐月宗,没想到,竟然是尧清越。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晚辈可以发誓,会好好待越儿的。”
尧灵圣君看着她的脸,目光却越过她,看见了其他什么,她低道:“本尊想要你一个保证。”
“圣君请说。”
尧灵圣君顿了顿,遥望远方,叹息道:“那孩子,将来或许会做一件傻事。到时候,我希望你不计一切代价去阻止她。”
花玉容的黑眸微微睁大,她迟疑片刻,认真道:“圣君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尧灵圣君勾了勾唇,拍拍她的肩膀:“放轻松,如果你阻止不了。那便请你,救她一命。”
“圣君此话,是说越儿会遇到危险?”花玉容蹙了蹙眉,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尧清越交友简单,且本人擅趋利避害,做任务都不爱接危险的那种。
她想不到她身边还能出现什么危险。除非,是她本人都难以避免的事情。
花玉容不由想到下一次魔潮。
尧灵圣君见她神色凝重,反倒笑了笑:“到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只希望,花玉容真的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小越儿,愿意为了救她,放弃一切。
***
尧清越才跑出院子,就停下脚步。她踌躇着是否回头,面子上又拉不下来。
正犹豫间,纪月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尧师妹,你怎么了?”
尧清越抬头,见着纪月鸣,眨了眨眼睛:“大师姐。”
纪月鸣的神情有些憔悴,打量着尧清越湿漉漉的裙子,关切道:“师妹,你没事吧?”
尧清越垂眸瞅瞅自己身上的裙子,忙从口袋里掏出黄色符纸,贴在身上,念了一声御风诀。
一阵狂风蓦然平地卷起,将尧清越身上的水汽都吹得干干净净。
狂风不仅卷走她身上的水珠,更将猝不及防的两人吹得东倒西歪。
狂风走的快,去的也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尧清越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随意转转。”
纪月鸣也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裙,见尧清越头顶狂乱的发型,忍不住咳嗽一声道:“师妹……以后用符,当小心一点。”
尧清越随意耙了耙头发,不以为意点头。
纪月鸣见她头顶顽强的乱发,手指蠢蠢欲动。到底没有这个勇气动手。
与她一起走了一段路,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关于师妹的婚事……”
尧清越好奇她想说什么,安静望着她。
纪月鸣深吸一口气,手掌轻轻地在尧清越的肩膀上拍了拍,柔声道:“尧师妹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什么?”
“我是说……尧师妹并不想与花玉容成婚。有我——有我们逐月宗在,谁都不能逼迫你。”
她直视她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杏眸里,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曾几何时,这双杏眸,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可如今,物是人非。
纪月鸣心中蓦地一酸,刚刚鼓足的勇气,一点点泄气,她偏开视线道:“我……我和潘师妹,都能帮你逃走。”
两人在岔路口站定。
尧清越仔细端详着她,见纪月鸣神情闪烁,双眸似有千言万语。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又偏开视线,实在古怪的很。
尧清越飞快眨了眨眼睛,好似看出了什么,又好似没有。
她顿了顿,抿唇道:“大师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纪月鸣游移的目光不由顿住,愣愣望着她。
尧清越道:“我不同意成婚,并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我只是觉得太快了,还不到时候。刚才在大殿上,我也说过了。师姐应该听到才是。”
“我以为……”纪月鸣脸色苍白,讷讷道。
以为什么?以为她畏惧尧灵圣君的权势,所以不敢说真话?
尧清越没事解释,只是抿唇一笑,结束这个话题:“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师姐和潘师姐。”
“你们的心意,我就心领了。”
纪月鸣听完,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对着尧清越坚定而清澈的目光,到底还是长叹一声,失魂落魄走了。
望着纪月鸣离开的背影,尧清越擦了把额头的虚汗,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最好是她会错意,大师姐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不论对方如何,她都打算装聋作哑。
宗门大比结束,逐月宗弟子也即将启程回宗门。但因花玉容需要治腿,尧清越便打算再呆上几个月,等花玉容完全治好了再说。
这期间,纪月鸣曾经来找过她,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打发走。
纪月鸣大概也懂了,渐渐地,就不再来了。
客房处,纪月鸣坐在床上打坐。
她双腿盘膝,手指捏诀,努力进入修炼状态。
可以往心无旁骛的心态却荡然无存,她努力逼出丹田灵力游走全身一圈,不但没有进入状态,反倒因为强行运行灵力,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良久,纪月鸣睁开眼睛,擦掉唇边血迹,垂眸盯着腰间的本命剑。
本命剑上,挂着一只红色的剑穗。
剑穗被编成粗糙的绳节,下面挂着一块剔透的玉佩。这手艺粗糙的剑穗,是尧清越替她编的。
她珍惜地摩挲了一会儿,半晌,轻轻叹息一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是逐月宗的首徒,师尊长老,以及其他师弟师妹,都对她给予厚望。
可如今,她却沉迷儿女情长,荒废修炼,甚至还因为师妹的一句话,影响道心。
纪月鸣咬了咬牙,一把将剑穗扯下,捏在手心。师妹已经看开,她没道理还沉湎于过去。
她收拾完行囊,站在尧家门口,托丫鬟去找尧清越。
她心情忐忑等了许久,听到动静,抬眸时,看见的却是花玉容的脸。
她捏着剑穗,惊讶望着她,失声道:“花师妹……你的腿?”
她虽听说花玉容一直呆在尧家,但这几日,对方忙于治腿,所以两人还不曾遇见过。
花玉容款款走来,手指勾了勾自己的漆黑的长发,温柔如水道:“怎么,大师姐很失望?”
面对她这阴阳怪气,火药味十足的一句话,纪月鸣顿了顿,有些哑然。
花玉容轻描淡写扫她一眼,勾唇笑了笑:“大师姐勿怪,我跟你开玩笑呢。”
纪月鸣蹙眉,嗯了一声。她朝她身后瞅了瞅,问道:“尧师妹呢?”
花玉容往旁边一步,挡住她的目光,道:“大师姐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可以的。”
纪月鸣握紧剑穗,沉声道:“有一件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我想亲自交给师妹。”
花玉容瞥了眼她手中的剑穗,蓦地冷笑道:“大师姐,你和越儿之间,有什么是我这个未婚妻,不能知道的?”
没想到花玉容竟然直接翻脸,纪月鸣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却是了然。
她早就发现了,花玉容对她敌人很深。但就算尧灵圣君意属花玉容,她和尧清越之间的师姐妹之情,也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纪月鸣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拧眉道:“花玉容,你的未婚妻,难道不是另有其人?”
她至今也没听到这两人解除婚约的消息,对方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在尧灵圣君那里,我便是越儿名正言顺的妻子。”花玉容反唇相讥,黑眸冷冷的。
纪月鸣:“……”
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猛得腾起。
二人身后,尧清越藏在大门后,手指紧紧扒住大门,盯着两人,紧张得直咽口水。
要死要死要死!
她本来出门打算跟潘九霄告别。不想走到大门处,潘九霄没瞧见。倒是瞧见花玉容和纪月鸣对峙。
她现在跳出去,绝对会成为靶子,引火烧身,所以打死她也不要出去。
尧清越正暗自后怕,不想肩膀骤然被人拍了一下,然后潘九霄的声音,大大咧咧在她身后响起:“尧师妹,你窝在这里干什么?”
花玉容与潘九霄表情一顿,朝大门处看来。
尧清越心中已经天崩地裂,面上却岿然不动,顶着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跨出门槛。
“好巧啊,大家都在这里啊?”她讪讪一笑,心虚不已地打了个招呼。
纪月鸣看着她,道:“师妹,你特意来送我的?”
尧清越打了个哈哈,没有回答。
纪月鸣顿了顿,哂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剑穗递给她:“罢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师妹,这个剑穗曾经是你送给我。现在,物归原主。”
尧清越犹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地要命。
这个剑穗,明显是原主送给纪月鸣的,代表着原主对纪月鸣的情谊。现在纪月鸣将其还给她,证明纪月鸣想通了。
她不接,表示她对纪月鸣还有想法。她接了,岂不是承认曾经对纪月鸣确实不一般?
痴恋纪月鸣的那个人不是她,但花玉容不知道啊!
花玉容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尧清越感觉对方目光炽热的要将她脑袋洞穿。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潘九霄突然挤在二人中间,抢过纪月鸣手中的剑穗,动作飞快地塞进尧清越怀中。
然后不等尧清越反应,她又按住她的肩膀,将人往花玉容的方向推过去。
“好了,完璧归赵。”
潘九霄拍拍手,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道:“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尧清越捏着烫手山芋,在心中感叹卷王邻居神经大条,面上讪讪一笑。
花玉容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紧了紧,盯着红色剑穗,意有所指:“既然人家还给你,那越儿可要好好收藏,千万别弄丢了。”
尧清越立即对她讨好一笑,忙说不敢。
花玉容冷哼一声,黑眸冷冷的,尧清越又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了。
纪月鸣失魂落魄望着二人相处,结果冷不防自己胳膊被人一带,调转了方向。
潘九霄心中感慨这三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故作不解道:“大师姐,你愣着干什么?咱们得尽快回宗门,和掌门汇报任务呢。”
纪月鸣闻言,这才收回注意力,对潘九霄点点头。
眼见纪月鸣等人的身影消失,尧清越才彻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