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寄灵托我带给你的。”尧清越小心翼翼解释道, “你……节哀。”
花玉容:“……”
她这才发现,在那荷包的一角, 用金线绣着一个精巧的“花”字。
她年幼之时,曾在双方长辈的见证之下,与苏家大小姐苏寄灵互送了一只荷包。花玉容不擅女红,对这门婚事,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但为了令双亲满意,她没有反对这桩婚事。但除互送信物那次, 她与苏寄灵见面次数寥寥,连对方长得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更别提这由家中婢女绣的荷包了。
若不是尧清越提起苏寄灵的名字, 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这号人物。
她在脑海中理着这些时日尧清越对她态度的转变, 忍不住想着,对方那些厌恶防备的行为, 是不是与她这桩婚约有关?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这桩婚约的?”花玉容眼睫颤了颤,黑眸闪闪烁烁,一瞬不瞬凝视她。
尧清越觉得花玉容的表情古古怪怪的, 不由摸了摸脑袋, 迟疑道:“离开无极城那日?”
那日刚巧见了花絮晚, 得知花玉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是花玉容,那自然对方有什么人际关系都门清了。
花玉容心中一动,那日,的确是尧清越态度急转直下的时候。可她的婚约, 值得尧清越对她避如蛇蝎吗?
她微微偏过头, 仿佛在向尧清越解释,低声道:“这桩婚约, 本非我本意。你……无需介意。”
尧清越迷茫地抓了抓头发,下意识阿了一声:“东西你也收到了,那我走?”
花玉容自己好像都不在意这桩婚约,一点暴怒的征兆都没有。那这里是不是就没她什么事了?
尧清越正一头雾水,准备离开,突然又被花玉容叫住:“慢着!”
尧清越一脸迷惑地扭头:“你还有事?”
花玉容手心攥住那只荷包,手指紧了紧,咬牙道:“你就没其他话要对我说?”
其他话?尧清越愣了一秒,突然警铃大作:“我是不会将豆豆送你的!你死心吧!”
花玉容按捺住脾气,嘴角紧抿:“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宝贝女儿她是不送的,信物也还给花玉容了。她跟花玉容还有什么好聊的啊?
尧清越目光挪到花玉容脸上,花玉容一身黑衣,身姿清瘦,面颊如雪一般苍白,更衬得五官浓墨重彩,漂亮的有些晃眼。
尧清越对上她的黑眸,见那人一瞬不瞬凝视她,专注的就好像毒蛇紧紧盯着猎物,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搓搓手臂,受不了道:“不是吧,你自己被退婚,关我什么事。你别迁怒无辜啊。”
说好了不介意不生气的,结果看她跟看仇人似的。
“你说什么?”花玉容眉梢一挑,心中不可抑止地腾起一簇怒火。尧清越,当真对她的婚约毫不在意?
“节哀顺变!再见!”
尧清越眼见花玉容有发怒的征兆,思及自己任务完成,不必留在此处,不由倒退着跑出门外,同时大声嚷嚷出声。
眨眼的功夫,嫩黄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花玉容的眼前。
花玉容见状,不由怒气一滞,半晌挫败地将手中荷包掷在地上。怒气之盛,将那荷包上悬着的珠玉都摔成了两截。
半晌,花玉容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喃喃自语:她到底在干什么?
尧清越边跑边回头,确定花玉容没有跟上来,这才扶住附近的栏杆,重重地吁了口气。
吓死她了,就差一秒,花玉容就生气了。幸好她跑得够快。
不过刚才花玉容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就好像对她有意思似的。尧清越想到这里,猛然摇头,将这离谱的想法晃荡出脑海。
想什么呢,正事要紧。她还得讨好花絮晚治病呢。
尧清越一连几天给花絮晚送了“果篮”,可谓坚持不懈,勤勉不怠。她天没亮就出门,天擦黑才回家,比日常练剑都要积极。
沈凝珠自然看她不顺眼,但偏偏尧清越脸皮厚,就跟没听见她的讽刺之言似的,常常让沈凝珠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日尧清越又送着果篮上门,被沈凝珠撞见,她照常说了几句刺人的话,尧清越又当没听见,兀自与花絮晚套近乎。
沈凝珠拿她无可奈何,不由气哼哼地坐在八角圆凳上,顺手掀开盖着果篮的蓝布,突然咦了一声。
她注意到那红彤彤的果子上有道裂缝,是她前几日不小心磕到的。怎么这果子的裂缝,和她前几日磕的那道一模一样?位置,大小,形状,都分毫不差……
沈凝珠当即一个个拿出来观察,看了半天,不由心道一声好家伙。尧清越这家伙,当真不做人,竟然拿相同的果子糊弄人!
“尧清越!你简直……”沈凝珠确定这篮子就是她这几日天天丢的那只,感觉匪夷所思,思及尧清越天天理直气壮出现在她们面前,不由气笑了。
尧清越的脸皮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毫不心虚!
尧清越正逗花絮晚开心,闻言头也不回,对花絮晚阴阳怪气道:“花师妹,我也不知道沈师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我这人脾气好,不跟她计较。”
花絮晚哭笑不得看着她,抬眼看向沈凝珠。
沈凝珠怒而将那果篮掼在地上,红彤彤的果子从篮子里滚出来,骨碌碌滚到尧清越脚边。
尧清越见状,不由眼神闪了闪,弯腰捡起果子,随意拿袖子擦了擦,塞入嘴里咔嚓咔嚓吃起来。
果子汁水丰沛,十分香甜。伴随着清脆的咀嚼声,尧清越听到沈凝珠咄咄逼人的嗓音:“尧清越,你这几天送的果篮,都是同一个吧?”
沈凝珠捡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拿在手心,气势汹汹道:“你敢否认?这上面的缺口都跟前几天那个果子一模一样!”
尧清越努力将嘴里的果肉嚼完,也不慌张,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茶几桌面,镇定道:“师妹,绝无此事。”
“你还否认!你……”沈凝珠怒气冲冲道,证据都拍尧清越脸上了,她还能装模作样!
“可是这果子不是每天都进了花师妹与沈师妹的肚子里吗?”尧清越迷惑地歪头,“我上哪儿去找一模一样的果子,再送给你们?”
“总不可能是沈师妹扔了我的果子,又被我捡到吧?”尧清越无辜地耸了耸肩。
沈凝珠怒气登时一滞,竟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扔尧清越的东西,本就是看对方不顺眼。但私下偷偷扔,不敢明面上对峙,还不是因为顾忌着花絮晚。
“花师妹……你倒是说句话呀!”沈凝珠对尧清越无可奈何,只能向花絮晚求救。
花絮晚咳嗽一声,无奈道:“好啦,你们都别吵了。这几日主峰梅花开得正盛,不如我们一起去瞧瞧?”
“好呀!”
“……”
积极回应的是尧清越,沉默的是沈凝珠。这事情说出去,还是沈凝珠不占理。
谁叫她要将尧清越的礼物乱扔的,人家废物利用,她能说什么好?再说了,正主都不在意,就更没有沈凝珠开口的份了。
尧清越循环利用礼物的离谱行为,竟然就轻飘飘地揭过,没造成任何恶果。不仅没有造成恶果,她还成功搭上了花絮晚,成为了对方说得上话的朋友。
主峰的梅花园之中,灼灼红梅竞相盛放,衬着洁白无瑕的雪,好一副冬日皑皑的梅花图景,美不胜收。
尧清越穿着厚厚的袄子,还是忍不住跺脚捂手呵气,没有灵力护体,普通修士还真不好过冬。
沈凝珠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见状便不由开口嘲笑道:“尧师姐既然冷的话,就上前头的阁子避避雪,不用跟着我们。”
正准备迎接尧清越的回击,不想对方顿了顿,竟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还道:“多谢师妹提醒,我先去暖暖手,等会儿再与二位汇合。”
说罢,与花絮晚摆摆手,扭头便急急忙忙朝不远处的屋子走去。
在她身后,花絮晚收回目光,耳畔听到沈凝珠又在抱怨:“尧清越绝对不安好心!花师妹,你还是警醒点好!”
花絮晚抿了抿唇,微微一笑,若有所思。是不是坏心她不清楚。但尧清越究竟想干什么,她倒真的挺好奇的。
尧清越并非不想赖在原地和花絮晚等人一起赏梅,奈何身体吃不消,只好暂时打住。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附近的一个阁子,推门进去。眼见阁子四处透风,并不保暖,但多少比外头的冰天雪地稍好一点,便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正懊恼自己这回准备不足,耳畔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不一会儿,门外竟然响起了苏寄灵和花玉容的声音。
尧清越瞪大眼睛,扭头去看,发现那声音是从某个窗户处传进来的,便下意识地朝纸窗眺望,同时悄悄竖起耳朵。
她发誓不是她故意偷听,是这两人旁若无人,根本没想到隔墙有耳,所以才让她一不小心听到。
她听那苏寄灵软声与花玉容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不过一会儿,便忍不住提起荷包之事。
“花大小姐,那荷包,你收到了吧?”这显然是苏寄灵的声音。
紧接着,花玉容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苏大小姐的意思,我懂了。但这桩婚约,不在你我。而在花家与苏家。”
苏寄灵明显急了,稍稍提高音量:“你们花家家大业大,没有你们同意,我们苏家如何退婚?”
花玉容嗓音温和冷淡:“苏小姐,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当初这桩婚约定下之时,就由不得你我。如今苏小姐想要取消婚约,自然也由不得你我。”
尧清越暗暗感叹,这花玉容与未婚妻子的对话,比陌生人好不了多了,也太过冷漠了。不过花玉容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两人联姻多是家族利益交换,跟花玉容与苏寄灵本人的意愿倒是没有多少干系。但苏寄灵不信。
花玉容是花家家主的长女,花承平会做人,对外并未展现出苛待花玉容的样子。所以苏寄灵的角度来看,就是花玉容为了保住婚约,故意推脱。
“花玉容,强扭的瓜不甜。”苏寄灵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就算与人起冲突,也说不出什么重话。若不是遇见心上人,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对花玉容说出这句话来。
花玉容笑容微哂,心头对苏寄灵厌烦至极。心头不其然浮现一张清秀无辜的小脸,回想对方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越加烦躁。
“苏小姐的话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花玉容当然不准备履行婚约,但如何解除,她却不准备告诉苏寄灵。
花玉容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苏寄灵身后那张半开的窗子处,冒出半张稚嫩清秀的脸蛋,瞪得滚圆的杏眸,挺翘的鼻尖,毛茸茸的碎发,不是尧清越又是谁?
尧清越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与花玉容与苏寄灵打了个招呼:“咳……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花玉容偏过头去,片刻后又将头扭过来,目光在尧清越脸上逡巡一阵,慢条斯理道:“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绝对没有偷听!”尧清越探出上半身,举着手指天发誓,信誓旦旦道,“不信你问……花絮晚!”
说着,她看着花玉容的背后,眸子一亮,仿佛看到救星。
花玉容蹙起眉头,心头掠过一丝不悦,扭头看去,便见她身后不远处,走来两道纤细人影,正是花絮晚与沈凝珠。
花玉容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却又听耳畔尧清越的声音激动道:“花师妹!我在这儿!”
花玉容神色陡然一僵,面无表情瞥了眼尧清越。见对方惊喜地举起手,一个劲儿地朝花絮晚挥手,不禁气闷。
显然这声花师妹,指的不是她,而是花絮晚。
“尧清越,你好的很!”
尧清越蓦然感觉后脖颈一寒,摸了摸凉飕飕的手臂,望着花玉容蓦然离开的背影,感觉莫名其妙。
她不就是不小心听到花玉容与苏寄灵对话吗?又不是故意偷听,值得花玉容这么生气吗?
难不成是因为她撞见花玉容被退婚现场,花玉容觉得没面子?
尧清越与花絮晚约好下次见面时间,又目送苏寄灵离开,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剧情点。
朝着静外居的脚步不由一顿,犹豫片刻,转身朝着境内居走去。
在花玉容遇见苏寄灵之后,苏寄灵的妹妹苏苒苒会来找她。
苏苒苒是个究极姐控,毫无善恶观念,只因不忍看姐姐因退婚之事而发愁,便打算亲身过来刺杀花玉容。
只要花玉容死了,这婚事自然就结不成了。不仅结不成,两家可能还会结仇。当然,苏苒苒没有成功,反而成了花玉容的助力。但花玉容也因此受了不小的伤。
尧清越突然想起这个剧情,尽管知道花玉容有惊无险,想着对方不良于行的可怜模样,还是忍不住朝境内居走去。
谁叫她是个好人呢,就最后再帮花玉容一次。等这里事了,她就远走高飞,再不跟花玉容扯上关系。
尧清越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说多余的话,等到了境内居花玉容的住处,看见花玉容正端坐轮椅,坐在檐角下看雪,身姿莫名有些寂寥。
她下意识调转步子,想回去,冷不防踩到枯枝,发出窸窣的响声,瞬间与花玉容的目光对上。
花玉容冷冷看着她,“又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尧清越对上她冷冰冰地目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嘴快道:“我……我就借伞!”
“借伞?”花玉容蹙眉,瞄了一眼天色,“又没下雨,打什么伞?”
尧清越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没下雨就不能打伞了吗?谁规定的!这么冷的天,我打伞避风,不可以吗?”
花玉容望着尧清越生机勃勃的小脸,就想到这人刚才对花絮晚亲亲热热喊“花师妹”的模样,心中登时戾气翻腾。
想着她那张嘴,也不知道喊过几个人“花师妹”,而她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罢了。
花玉容胸口怒气翻腾,怒极反笑道:“尧师姐自然可以雪天打伞,我当然也可以不借。”
尧清越呆呆望着她:“什么?”
花玉容冷冷重复:“不借!”
话毕,推着轮椅转身进了屋,关门时砰地一声,惊得尧清越心脏一缩。
什么啊这个人,好心当驴肝肺!尧清越都气得忘记自己要过来干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