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 你在干什么?”潘九霄还没离开,不明所以地看着尧清越鞠躬。
尧清越擦掉眼角的鳄鱼眼泪, 兔死狐悲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咳,不是,我就随便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师姐你不用在意。”
潘九霄显然没有听懂,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吟片刻,瞧她一眼, 见尧清越面色郁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忍不住暗道。
看来尧师妹在感情之事上,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还得她这个做师姐的推她一把。
于是,拍拍尧清越的肩膀, 充满鼓励地一笑,也不与她争辩该由谁带花玉容上逐月宗,当即二话不说, 直接祭出飞剑, 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御剑离去。
尧清越正为常应春的死而伤心, 转眼便见潘九霄这不讲义气的行为,登时目瞪口呆。
等对方的身影在眸中变成了小小的一点,她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花玉容这个烫手山芋,非得她来接不可了。
若说中毒的时候能得到与花师妹亲近的机会, 她有多欢喜, 那么此刻被潘九霄抛下独自面对大魔王,尧清越就有多懊丧烦恼。
她也不是不喜欢花玉容, 只是显然,这点喜欢,在生死存亡面前,根本不够看。
现代人在感情上本就小心谨慎,吝啬付出,更别提尧清越这种天生缺一根筋的。她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心中那一点喜欢,而不要命的接近花玉容的。
尧清越站在花玉容身边,满脸为难。
花玉容好整以暇,轻轻瞟她一眼,嘴角勾起:“尧师姐,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乐意?”
尧清越心头一凛,连忙反驳道:“没有没有!看到花师妹,我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哦?”花玉容微微偏过脸去,轻笑一声,又转过脸来,饶有兴致盯着她,目光直勾勾的,黑瞳里仿佛有两把小小的钩子,直把尧清越的魂给勾走了。
“尧师姐这么欢迎我,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她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个乾坤袋,递给尧清越,微微一笑:“我知道师姐缺钱,也不白要师姐帮忙,这些灵石可够?”
在尧清越理智反应之前,她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不要命地攥住了花玉容手上的钱袋。
骤然对上花玉容深不见底的黑眸,尧清越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机警地缩回手指,恋恋不舍瞥了眼钱袋,言不由衷道:“多生分呐!以我们二人的关系,哪里用得着这些灵石啊?”
她的病好了,对花玉容的感情消退了大半,但是对灵石的渴望显然还未完全消失。
因为她不想谈恋爱,但是真的缺钱。
不过如果花玉容硬逼着要给她钱的话,她再坚持,会不会显得太过不知好歹?尧清越暗想着,就等着花玉容跟她再拉扯两三个来回,作出一副不得不收下钱袋的样子。
哪知她刚刚拒绝,花玉容便当即收回钱袋,一脸莫名地对尧清越道:“尧师姐,不走吗?”
尧清越木然:这个人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啊。不过,大魔王要什么人情世故呢?显然是她们这些普通人才需要。
尧清越是会御剑飞行的,就在她刚刚穿越进来那个月。毕竟哪个现代人穿越修仙世界,没有上天入地御剑飞行的美梦?
她其他都没去学,就单单御剑飞行这个技能就偷偷练了好长一段时间。
只是原身到底身体有恙,灵力不济,她只能飞个几分钟就落地,总是不过瘾。
有几次强行运行灵力飞了半个小时,结果从高空坠落,差点摔死,尧清越就再不敢乱飞,老老实实用脚走路了。
尧清越的灵剑名唤九渊,一个充满古韵的名字,剑身却平平无奇。
这把剑只有在她拿着挖坑杀鸡时表现了它的不凡之处:它竟然会像手机一样震动,表达不满。其他时候,跟普通的宝剑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这么一把薄薄的,窄窄的灵剑,真的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吗?
尧清越在花玉容跟前蹲下身,将背对着她,等着花玉容伏在她的背上,心中不无担忧地想着。
不过幸好,九渊并没有为难尧清越。她背着花玉容踩在剑身上,灵剑没有震动,尧清越踩得稳稳当当。
只是背上拖着个大魔王,对方柔软的身体贴着她的脊背,尧清越感觉不自在极了。
尤其花玉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还将自己的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锁骨上,幽幽的冷香无孔不入钻入她的鼻腔,激得尧清越被贴住的地方,争先恐后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尧清越下意识抖了抖身体,还打了一个寒颤。
花玉容冰冷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仿佛黏腻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不怀好意道:“师姐怕冷?”
骤然从炎热的无极城回到了冰冷刺骨的逐月宗,尧清越的确感觉身体不适。但她打哆嗦,是因为怕冷吗?
尧清越虚弱一笑,话语不过脑子,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不冷啊……话说师妹,你为什么要回逐月宗啊?”
话音一落,尧清越面色顿时一变。暗道她怎么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花玉容回逐月宗干什么她还不清楚吗?有必要多此一问吗?花玉容要是跟她说真话她要怎么回啊?
耳边骤然传来极具嘲讽意味的嗤笑:“是啊,为了什么呢?”
冰冷的手指徐徐划过尧清越的脖颈,阴鸷柔软的嗓音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冷风传入她的耳中,“大概为了瞧一个人,死了没有?”
嗓音刚落,尧清越身体顿时一个趔趄,脚下灵剑跟着一歪,差点背着花玉容从万丈高空之中坠落下去。
尧清越重新站稳,恍然地想着,实锤了,花玉容果然要杀常应春泄愤。常师妹死得好惨啊,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的。
尧清越背着花玉容落在了宗门的地面上,脚才刚刚落地,便迫不及待地将花玉容放下。
“花师妹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再见!”尧清越的话仿佛豆子似的一颗颗蹦出来,一丝停顿都没有,说完之后,也不等花玉容回答,嗖的一下跳上飞剑,转眼便消失不见。
花玉容单手支腮,笑吟吟望着尧清越逃之夭夭的背影,半晌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黑眸闪过一丝兴味。
尧清越此前一直误会她是花絮晚,如今就算得知她真正的身份,也不该怕成这样。
就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似的。
尧清越一路御剑飞行回到静外居的居所,远远地看见自家院子,及时刹车,然后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跟头,接着才狼狈落在地上。
尧豆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不由推开木门探出脑袋,看到尧清越蹲在院中,不由双眸一亮,忙用力将木门敞开,然后朝尧清越飞扑过去。
尧豆豆小小的身体竟然还挺有分量,撞得尧清越身子一歪,朝后倒去。
她慌忙稳住身体,一把抱住尧豆豆,然后用力在她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把,好笑道:“这么想我啊?”
尧豆豆虽然小小年纪,但情绪一直不外露,只有被逼急了才会露出其他表情。
这会儿那张经常面无表情的小脸上露出些微激动神色,不过片刻便立即隐去,双颊露出不好意思的红晕。
“尧清越,你回来了。”尧豆豆慢吞吞道。
尧清越轻轻捏捏她的脸,故作不快:“什么尧清越,要叫阿姐,或者阿娘!”
尧豆豆面无表情看着她,不为所动。尧清越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尧豆豆的小脸,笑眯眯道:“好了不逗你。我不在这段时间,你有好好吃饭吗?”
尧豆豆正要回答,忽见尧清越脸色煞白,一副气虚疲惫模样,便忍不住道:“你很累吗?”
尧清越摸了摸自己的脸,咳嗽一声,蓦然感觉喉咙痒痒的,口腔里也蔓延上明显的血腥味,便知道自己刚才必定使用灵力过度了。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抱着尧豆豆推门进屋。二人才刚刚叙话一会儿,院子里的就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她找她呢?难道是潘师姐过来给她分灵石了?
尧清越将尧豆豆放下,走到院中,小心翼翼抬眼望去,便见常应春站在她的院子外边。
这位常师妹,生得异常娇美,但是不知为何,存在感非常弱。大概与她怯懦的气质有关,反正尧清越一不注意就容易忽略她。
常应春站在尧清越院子门口,脸上一副踌躇之色。
尧清越慢吞吞开门,小心翼翼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才仿佛什么特务接头似的压低声音道:“常师妹,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现在常应春可是写在花玉容死亡名单上的第一位,非常受花玉容重视。没准现在花玉容就躲在哪个角落里,等待给常应春致命一击。
常应春犹豫片刻,拿出乾坤袋来,声音低低道:“里面是一些我收集的伤药……”
什么?常应春竟然知道她受伤了,特意收集了伤药送给她?尧清越感觉内心深处不由生出一丝感动,还有良心被谴责的痛苦:“常师妹……其实……”
“拜托你,将这些治疗腿伤的药给花师妹。”常应春接着道。
尧清越的心重新硬了起来:“……师妹你自己为什么不去送?”
看着一副浓眉大眼的老实样子,没想到还挺阴险?
“我觉得,花师妹或许更乐意看到你。”常应春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满脸失落道。
尧清越冷漠拒绝:“不要……”
“对了。”常应春忽然从袖口中掏出另一个乾坤袋,递给尧清越,浅笑道,“这是送给豆豆的。尧师姐照顾她,费了不少心思吧?”
尧清越一脸恍惚地接过乾坤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些小孩子的衣服和玩具,不由面露讶异。
“家中也有幼妹。”常应春态度温和解释道。
尧清越这才想起,似乎有这么回事。原书之中,常应春还为了给自己妹妹找筑基丹,而得罪了花玉容。
而且,她仔细端详常应春谈起尧豆豆时候的神情,全是真心实意的关切,没有丝毫鄙夷不屑。她是真心喜欢尧豆豆,没有作假。
尧清越清楚尧豆豆的身份,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人妖混血。就连花玉容在她面前伪装时,她都能从对方的态度上看出一丝高高在上。
但常应春,这个注定要被花玉容杀死的炮灰身上,她在她脸上,竟然看不见丝毫轻蔑。
尧清越拿着两个乾坤袋,回到屋内时,看到尧豆豆玩着手上的布老虎,得知那玩具是常应春送的,感觉自己良心重新痛了起来。
常应春在花玉容的事情上,的确犯了错,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可她已经得罪了花玉容,难道还要为了别人,再让花玉容记上一笔吗?
尧清越犹豫了一整宿,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决定去试试劝说花玉容。
女主角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又不是疯子。她也许能跟她讲讲道理?
尧清越暗自点头,吃完饭,让尧豆豆自己玩,便带着那袋子的伤药去找花玉容。
花玉容的房间在亲传弟子的境内居处,等过几日,她就会随着临仙宗的弟子一起离开逐月宗。她只要拖延时间,拖到对方离开的那刻就好。
至于封印在禁地里的九娘子有苏月?有苏月虽然入魔,但爱憎分明,出封印时并未杀害逐月宗普通弟子。只要她不主动上去寻死,保命妥妥的。
尧清越想着这些事,见花玉容房间门口竟虚掩着,不由下意识推门进去。
然后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她脚面掠过,带来阴冷黏腻的触感,惊得尧清越当场跳了起来。
什么玩意?老鼠?
噫!尧清越恶心,她最讨厌老鼠了!
尧清越拎着裙子,弯腰端详自己的脚背和裙摆,惊慌失措之下,直往旁边退,脚上蓦然一绊,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偏偏她为保持平衡,手上下意识抓住什么稳住下落的趋势。结果手上拽住柔软贴服的布料,抬头一看,便见花玉容坐在轮椅上,衣襟大敞,露出纤细锁骨与天鹅颈,正冷冷注视她。
那肌肤,白的晃眼,细腻的有如上好的白瓷,与黑色的布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逼人的艳色。
花玉容不知何时,竟换了一身黑衣。若说白衣时她温婉柔和,掩盖了她盛气凌人的气质。那黑衣便完全衬托出她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而她手上拽着的,不是花玉容的外袍又是什么?
尧清越呆呆注视她,忽然感觉自己鼻孔一热,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涓涓流下。
尧清越伸手一抹,毫不意外,再次在指尖看到熟悉的鼻血,不由木然。
她的理智提醒她不该喜欢花玉容,但她的色心显然还未死,还会流鼻血呢,可怕的很。
花玉容定定注视她脸上两管鼻血,冷酷的面色慢慢变得柔和。
她菡萏一笑,黑衣衬托的她越发身形清瘦,却也衬得她逼人的艳色。
“尧师姐,你又病了?”她饶有兴致端详她。
尧清越阿了一声,慌忙放开手上布料,欲哭无泪道:“我……我上火。”
这是生理的自然反应,不以她的个人意志为转移。所以,她完全不用觉得羞愧,也不用觉得害怕。
她不过是再一次扯掉了花玉容的衣襟,耍了一次流氓而已。
尧清越仰头见花玉容那摄人心魄的笑容,感觉自己的鼻血流的更加汹涌了,不由慌张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你忙,我先走了。”
说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边,准备推门出去。
什么,你说她是来劝说花玉容放过常应春的?尧清越觉得,现在,比起常应春,花玉容可能更想干掉她。
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慢着。”然而,催命符一般的嗓音却冷冷在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