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清越陷入狂喜之中, 就连踏上飞舟,飞了万里之遥的路途时脸上都还带着迷之喜悦的笑容, 上扬的嘴角半天都没下来。
潘九霄站在甲板之上,已经看了她好几眼,这时候便忍不住道:“尧师妹,你好像很高兴?”
不该啊,花师妹都没跟上来,她高兴什么?
潘九霄转眼瞥见远处的纪月鸣, 心里登时恍然。对了,尧师妹真正喜欢的,该是纪师姐才是, 她差点忘记了。
“潘师姐,你看这天, 多么蓝!这太阳,多么耀阳!世间如此美好, 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尧清越望着这浩渺的云海,伸出双手作拥抱状,逃脱了煞气深重的主角, 只觉神清气爽。
一个穿嫩黄色轻纱衣裙的逐月宗弟子经过她身边, 朝她投去不屑的一瞥, 留下一声嗤笑:“有病。”
尧清越太过高兴,连这声冒犯都能当做没有听到,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这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反倒将那女弟子气得一个倒仰。
“你……你这什么态度?”黄衣女弟子气歪鼻子, 指着尧清越怒气冲冲道。
花絮晚拉住黄衣女弟子的衣袖, 柔柔弱弱开口道:“好了,凝珠师妹, 别说了。”
名唤沈凝珠的逐月宗弟子气不过道:“你就是太好心,才总是被尧清越欺负!你看她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了就来气!”
“大师姐也真是的,就任尧清越污蔑你,也不惩戒她!”
花絮晚顿了顿,露出落寂之色,低声喃喃道:“纪师姐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再说了,尧师姐的灵脉都毁了,也是不容易……”
“灵脉尽毁?我看她不是挺生龙活虎嘛!”
可不是,花絮晚注视尧清越那道纤细活泼的身影,心中暗暗纳罕。
尧清越明明成了废人,怎么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
花玉容一袭白衣如雪,端坐雕花木窗旁边。头顶湛蓝的天空上,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那是飞舟驶过天际时发出的巨响。
巨大的飞舟落入遥遥的一双漆黑深瞳中,小的就如一片一指长的柳叶,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过去。
但花玉容却盯着那远远的飞舟瞧上了许久,直到一抹漆黑的人影如流水一般从她影子里冒出头来,不解的嗓音响起:“主人?”
“主人想回逐月宗?”
听到魍魉的声音,花玉容不由怔了怔,白玉一般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情绪,令她自己也难以琢磨透彻。
花玉容眼睫微垂,淡淡道:“不想。”
魍魉虽是心魔,在某种程度上能控制人类的情绪,但毕竟不是人类,无法理解花玉容复杂的心情。
它顿了顿,身子一矮,立即就如融化的蜡烛一般溶入了花玉容的影子当中。
片刻,花玉容悬在腰间的通讯玉牌突然亮了起来。花玉容面无表情打开玉牌,接到了花家家主,花承平,也即是她父亲的家信。
花玉容冷冷瞧着,任那光芒熄灭。过了许久,才想起什么似的,略略勾了勾唇角,低声道:“也罢,且回去瞧瞧情况。”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并非为了尧清越而回逐月宗。只是此刻显然不是违逆花承平命令的时候。
***
“总算回来了!”
当脚踩在逐月宗山脚坚实的土地上,尧清越仰头望着逐月宗高耸入云的山门,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她拿衣袖擦了把额头的热汗,轻轻喘了口气:“可真是累死我了!”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又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这任务不都是潘师姐的功劳吗?有你什么事?可别笑掉人的大牙!”
尧清越抬眼一望,果真又是那位名唤沈凝珠的小师妹。刚才在飞舟之上,这小师妹就对她冷嘲热讽的,她不想节外生枝,就当做没有听到。
但是对方显然将她的大度当成了软弱,还蹬鼻子上脸了。尧清越眯了眯眼睛,对上沈凝珠的目光,面无表情。
沈凝珠与她对视,心中瞬间有丝胆怯,然后又想到对方干的那些讨厌的事,立即挺了挺胸脯,满脸凶恶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尧清越若是敢动手,就别怪她打回去!
不少逐月宗弟子都在这个时候下了飞舟,当然也瞧见了尧清越与沈凝珠的对峙。
这位尧师姐一向以我行我素蛮横出名,而沈师妹的性子也与之不相上下。这两人该不会这个时候对上吧?
空气沉闷,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即炸。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尧清越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拔出灵剑,而是当机立断跑到刚下飞舟的纪月鸣身边,然后伸手朝沈凝珠一指,接着一脸委屈地说到:“大师姐!沈师妹她骂我!”
沈凝珠目瞪口呆,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尧清越会来这么一出。
不仅沈凝珠惊呆,就连被抓住的纪月鸣都觉得十分惊讶。
自从她与尧清越说过重话之后,对方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了。
哪一次见面,对方不是戾气深重。像这样抓着她的袖子诉说委屈的模样,让纪月鸣恍惚以为两人回到了小时候。
尧清越还年幼之时,就喜欢抓着她的袖子说话。可不知什么时候,尧师妹变了,变得狠毒,蛮横,不讲道理。
“纪师姐?”尧清越见对方沉默,心头不由惴惴,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袖子,轻轻地晃了晃。
该不会对原主意见太大,不想管她吧?可据她所知,这位大师姐虽然对原主成见颇深,但是一直以来都以公正形象示人,宗门里有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发生,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沈凝珠反应过来,不由柳眉倒竖,怒气冲冲道:“尧清越,你要不要脸!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让大师姐插进来干什么!”
“大师姐你看!她还在骂人!还瞪我呢!”尧清越宛如抓住了沈凝珠什么小辫子,一脸证据确凿地对纪月鸣控诉道。
纪月鸣回神,当即冷脸对沈凝珠呵斥道:“沈师妹,慎言!”
“大师姐!”沈凝珠气冲冲跺了跺脚,见纪月鸣满脸不赞同看着她,不由委屈地红了眼眶。
“尧清越,你给我等着!”说罢,咬住嘴唇,扭过头去,寄出飞剑,风一般地飞走了。
尧清越并起手指搭在眉骨上,远远望着那沈凝珠跑走的身影,得胜般自得地勾了勾唇。
哼,小丫头片子,这么薄的脸皮还跟她尧清越斗?她虽然没有实力,但她不要脸啊。
不要脸,天下无敌!
“尧师妹……”两个刺头走了一个,还剩一个尧清越。尧清越听到纪月鸣的嗓音,登时乖觉地举起手道:“我知道!我听纪师姐的!一定不跟沈师妹计较!”
纪月鸣深深看她一眼,蹙眉道:“希望你说到做到。”说罢,也拔出灵剑,御剑而上。
尧清越抓了抓脑袋,眼见逐月宗弟子都逐渐飞走了。而潘九霄也不知道在飞舟上干什么,姗姗来迟。
尧清越转身,瞧见潘九霄的身影,登时双眸一亮,迎了上去:“潘师姐……”
她搓着双手,一脸矜持地说道:“那个……咱们不是做完珍宝阁的任务吗?不知这报酬什么时候到手……”
“先不急报酬。尧师妹,你看谁来了?”潘九霄脸上带笑,示意尧清越朝她身后看去。
尧清越抓了抓毛茸茸的脑袋,顺着潘九霄的视线一望,脸上表情登时凝固。
那坐在轮椅之上,白衣如雪,脸如娇花,笑容温婉的少女,不是花玉容,又是谁?
尧清越登时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想着,怎么回事,花玉容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特意回来杀她的?
尧清越努力回顾剧情,却半天想不起来花玉容离开逐月宗之后,到底有没有回去。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只恨自己当时看书太过囫囵,忽略了细节,才导致此刻‘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窘境。
别慌,也许花玉容回逐月宗,为的是其他事。她肯定没有重要到对方特意回来,就为了杀她。
虽说如此,尧清越还是谨慎地躲在潘九霄身后,压低声音道:“潘师姐,花师妹怎么回来了?”
潘九霄不懂尧清越为何要躲,心中不由纳罕。她以前不看好二人的关系,但相比纪月鸣,显然还是花玉容更适合尧清越。
她隐隐觉得,花师妹,也许对尧师妹有意。既然她们彼此有情,她又为何要阻止?
只要花玉容将自己身上的婚约解除……
“师妹,不管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潘九霄想着,拍了拍尧清越的肩膀,充满鼓励地说道。
尧清越一头雾水,目光却紧紧盯着花玉容,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等等啊,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潘师姐以前,是不是喜欢花玉容来着?
尧清越记得自己中毒期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潘师姐还惊慌失措不肯承认呢。难怪花玉容回来,潘师姐一脸喜色。但她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花玉容?
花玉容那种见神杀神见鬼杀鬼毫不留情的人物,岂会有一丝儿女情长的心思?潘师姐一番柔情,注定要错付了。
尧清越充满怜悯地瞥她一眼,也同样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鼓励般地说道:“我也是,不管师姐你如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潘九霄:“?”
潘九霄似懂非懂地点头,站在原地,一时没想明白尧清越要支持她什么,却还是礼貌地与她道了一句谢。
花玉容好整以暇看两人打着哑谜,半晌才慢条斯理开口道:“不知哪位师姐能帮忙捎我一程。”
逐月宗山脚设了禁止,只有宗内弟子才能御剑飞行。而刚才逐月宗弟子走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下尧清越几人。
尧清越登时浑身一凛,自觉自己灵力不济,不能带人,连忙扯过潘九霄的胳膊,朝花玉容推销道:“就潘师姐吧!潘师姐修为高深,别说带人,带一头怪兽上山都没问题!”
潘九霄莫名其妙,以为尧清越是害羞,忙将自己的手腕扯回来,一脸不赞同地说道:“尧师妹,这种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就是说啊!这种机会不把握住,你怎么追人家啊!”尧清越恨铁不成钢,再次拽住潘九霄的胳膊将人往花玉容身边扯。
正在这时,飞舟上又走下一人,瞧那面孔,竟是常应春。但在场三人,没有一人注意到常应春过来。
常应春习以为常地走到三人身边,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事情经过,沉默片刻,嗓音弱弱响起:“……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尧清越:“潘师姐你这样不行!带个人怎么了,带个人能让你飞剑断了吗?”
潘九霄被扯地满脑子的汗,不懂尧清越为什么不答应送花玉容上山,苦笑道:“尧师妹,我知道你这身灵力带个人上山没有问题的。你为何要拒绝呢?”
常应春趁着两人争吵的间隙,再次弱弱地开口:“其实我可以……”
尧清越和潘九霄充耳不闻,两个人站在花玉容身边,开始莫名其妙推推搡搡,拉拉扯扯起来。
花玉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她单手支腮,慢慢悠悠朝尧清越睨去,白玉一般的侧脸线条美好,只是吐出的话语却令尧清越心惊胆战。
“尧师姐……你这推三阻四的,可是忘了在那万花山庄之中,你对我……”
“我去!”尧清越听言,瞬间警铃大作,连忙举手道,顿了顿,发现口误,慌忙改口,“我是说,我来送花师妹上山!”
“我……我……”
常应春弱弱的嗓音突然入了尧清越的耳中。尧清越扭头一瞧,顿时惊奇道:“常师妹?你怎么还在这?”
常应春慌忙看花玉容一眼,忸怩道:“既、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说罢,垂头丧气地祭出飞剑,转瞬便不见踪影。
尧清越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又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花玉容,愣了片刻,突然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手心,恍然大悟。
她懂了!花玉容是回来杀常应春的!她就说嘛,区区她尧清越,怎么值得女主角特意回宗门一趟杀她呢?
按照剧情,常应春在女配花清逸的引诱教唆下,污蔑花玉容偷了珍宝阁的宝贝,以女主角睚眦必报的性子,没道理放她一命啊。
尧清越故意忽略了,自己对花玉容做过的比常应春所犯之事严重十倍不止的那些事,心头对常应春升起一点点怜悯情绪。
可怜的常师妹,她该不该救人呢?
好歹同门一场,她会提前给她物色好墓地的。
尧清越对着常应春远远的,已经看不到的背影,鞠了三个躬。
常师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