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下去,苏延枝仿佛听见地底传来吃痛般的怒吼,脚趾的挤压感也消失,再低头看时,那根手指就不见了。
苏延枝看看自己半满的篮子,伸手抓了抓,给本就蓬松的棉团造出更大的空间,几下就把篮子“抓”满了。
这地儿邪门,苏延枝没久留,立刻转身准备出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听到了背后张图校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几秒前,张图校忽地感觉脚上落了什么东西,钳子般卡着他。
为了摘到更多棉花,他站的地儿是最密的,根本低不下头去看,只能勾起腿伸手去抓,拿到手里一看,是根腐烂到一半的手指。
他吓得大叫,当即丢开。
苏延枝只看到截细细长长的东西被高高抛起又下落,张图校心眼实在,说摘一篮就是压得严实的一篮,此刻篮筐脱手,棉花团子天女散花般洒在空中。
在这纷洋的棉花雨里,苏延枝看到一只手臂勒住了张图校的脖子,无数残缺的尸块将他拉扯着倒在地上,苏延枝隐隐看到那手臂上没有手指,心头一紧,赶紧拨开棉花枝追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鞋底被土地裂缝吞没的画面。
随后,那大开的裂缝又迅速合拢,除了上头多的两张拼图外,什么异样都没有。
苏延枝手抓着棉花,闭眼定了定神,这才过去捡起那两张拼图。
编号1和3。
他把拼图收起,手试探着摸向土地。
紧实干燥,没有任何异样。
他想起那缠在张图上的,残碎分离的四肢,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没等他想明白,尼格就叫他了:“快走吧,棉花摘够了,我们该出去搓绳子了。”
苏延枝皱眉:“为什么这么急?”
尼格看了看天:“因为太阳出来前,绳子就要做好。”
苏延枝心里咯噔一下。
【两个小黑人坐在太阳下;
一个热死只剩一个。】
要晒太阳了。
尼格嘴里碎碎叨叨:“明天太阳就出来了、赶紧做绳子,赶紧做绳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苏延枝抬头看了眼天,白云一层一层铺压着,整个天空见不到一丁点儿蓝。
直至晚上,他都没有再见到尼格,苏延枝从厨房翻出点面包对付着果腹。
睡前躺在床上,他拿出《童谣大全》,从第一页开始,仔仔细细翻看。
在翻到《十个小黑人》篇章的后一页时,苏延枝的手一顿。
There was a man,
死了一个男子
a very untidy man,
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Whose fingers could nowhere be found
他的手指到处找不到
to put in his tomb.
没办法放进坟墓
He had rolled his head far underneath the bed;
他的头滚落在床底下
He had left legs and arms lying all over the room.
四肢散乱在房间里
这首诗歌的意象和白日里棉花地的见闻高度重合,并且苏延枝记得,因为“熬夜”而死的黄岩,也是被分尸,并且丢掉了手指。
这具尸体,大概就是充当着行刑者的角色。
苏延枝看了看诗歌的背景绘图,是十个黑种人围在一起跳舞,他们的手里都高举着斧头、砍刀和铁锯,被他们围着的也不是什么篝火,而是一堆躺在血泊里的、残碎的尸块。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来,苏延枝收起书,从表盘空间取出来时被兑换的两样道具。
它们没有名字,只有不像人话的功能说明。
【保持坚韧,无畏炙烤】。
【当乌云笼罩天空,阳光与死神都要驻足】。
如果说刚拿到时苏延枝还不知道它俩有什么用,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他盯着看了会儿,把竹节状的小蜡烛收了回去。
不能下雨,只有最后一个人才能拿到绳子,尼格必须被晒死。
苏延枝熬了个通宵。
第二天天亮得很早,以往的光透过通风口也是起不了什么用,但今天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整个房间亮堂无比。
苏延枝坐在床位,盯着那小小的窗口,空气都被炙烤到扭曲。
咚咚咚。
响起敲门声。
“今天天气真好啊。”尼格在外面道,“我们出去晒一会儿太阳吧。”
苏延枝顿了顿:“就来。”
他把手里攥着的小瓶子拧开,一饮而尽。
这手指大小的瓶子让他捏了这么久,里面的液体还是冰凉,入喉后寒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苏延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抬起手,皮肤上闪过幽蓝的纹路,水波般荡漾而过,又很快消散。
苏延枝拉开了门,看着微笑的尼格:“走吧。”
大门开着,阳光强到极致,光线穿过的地方,空气都是扭曲的。
门外摆着两张躺椅,苏延枝视线落到中间的小桌子时,心脏立刻狂跳。
绳子。
尼格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径直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扭头对苏延枝道:“来啊。”
苏延枝咽了咽唾沫,慢慢踏进了烈阳中。
灼热的阳光明晃晃地刺在脸上,苏延枝半点热气没感到,反而升起丝丝寒意。
在躺到躺椅上时,他甚至打了个寒颤。
尼格抿了抿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接把那一大团绳子递给了他。
“要记得用啊。”
他说。
苏延枝接过绳子,尼格笑了笑,整个人就像高温下的巧克力般融化成浆,淅淅沥沥淌满椅子,又滴落在地。
阳光瞬间消减,苏延枝身上的寒意慢慢褪去,他拿着绳子定了定神,起身回了屋。
【一个小黑人觉得好寂寞;
他上吊后一个也不剩。】
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绳子都拿到手,现在想办法弄断就可以了。
苏延枝跑回厨房,拿起一把刀就往绳子上砍。
哐当一响,餐桌被砍出一道深刻的刀痕,绳子却分毫未损。
苏延枝愣了,他拿起刀看了看,中间好大一个豁口。
“我艹……”
苏延枝不信邪,把烛台取在手里,绷着绳子开始烧。
火焰跳动不止,烧了近两分钟,蜡油滴了一桌,绳子还是好好的。
苏延枝惊呆了。
绳子拿在手里的手感和一般麻绳并无不同,苏延枝翻来覆去地检查,竟然在末端看到了串数字。
03:16
像是分秒倒计时,还在不断减少。
苏延枝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又轮番把所有刀具试了个遍,最后甚至上嘴咬,也无法撼动绳子半分。
“…………”
苏延枝的眉毛拧成一团。
绳子末端的倒计时到了最后关头,在00:01变成00:00时,苏延枝脑子里嗡得一下,仿佛音爆般的动静,眼前一晃,手中的绳子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苏延枝呆滞了。
他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恍惚间,他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响动,苏延枝走下楼,惊骇地发现大堂中央多了圈椅子,中央是个大火盆。
这场景,赫然便是他刚来的模样!
苏延枝看着火盆发愣,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他僵硬地回头,和黄岩四目相对。
黄岩皱了皱眉,警惕地打量他,似乎是拿不准他的身份。
“你是……”他迟疑着问。
苏延枝张了张嘴,条件反射道:“苏延枝。”
黄岩:“我是说,你的身份?”
苏延枝缓了口气:“玩家。”
“哦。”黄岩似乎松了口气,扫了圈屋内的装饰,开始数椅子。
“一、二……九,十个人啊。”黄岩啧了一声,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刚坐定,门口又传来响动,苏延枝把一直黏在黄岩身上的目光移过去,看到了李宇。
他进门看到有人也不意外,挑挑眉,友善地朝苏延枝一笑。
他的背后响起哭声,赵熙擦着眼泪进来,恐惧又好奇:“这是哪儿啊……”
李宇安慰了她两声,简单讲起了【杀戮拼图】的世界规则。
接下来是张图校、邱玉……过去几天里一个个苏延枝亲眼见着死去的人陆续走进来,苏延枝沉默地听着他们自我介绍,只在被问起时说了自己的名字。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耳边细碎的讨论声,他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楼梯传来响动,苏延枝抬头,看到尼格端着个盆子走了下来。
“终于等到你们了,我的朋友!”
还是那副热情洋溢的语气,他放下盆子,先去关了门,走到苏延枝对面空着的最后一个座位坐下,“天真冷啊。大家洗洗手吃饭吧。”
哪个盆子里满是微微晃荡的黄油。
“用这个洗?”邱玉皱眉。
尼格点头:“是啊,洗了才能吃饭哦。”
众人无法,只能一一传递着盆子,挨个糊一手黄油。
有人问尼格的名字,他也如实回答。
苏延枝机械地捋着手上的黄油,忽然道:“你等我们做什么?”
尼格看着他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我的绳子找不到了。”
又是哔一声,苏延枝看向表盘显示屏。
【任务要求:获取断掉的绳索
任务时间:两次
达成奖励:300积分
拼图数量:2张
游戏开始,预祝存活。】
苏延枝死死盯着“任务时间”栏,上一回出现时,还是三次。
……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