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
黎言言进来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谨慎。
不论怎么说, 和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晚上出来吃饭还是太危险了。
但黎言言不能拒绝，假如拒绝了，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哪怕沙拉曼看起来再怎么人畜无害都不行。
沙拉曼在饭店里面有专属于自己的包间, 这次服务员看到他带了人来，虽然心里惊奇,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好奇心，而是尽职尽责地将沙拉曼与黎言言带往包间。
“先生您好, 请来这里。”服务员将包间的们拉开，里面是一间干净的小厅，里面的作为并不多，看样子只是和朋友聚餐的私人场所。
黎言言在门口顿了一会, 才抬脚进去。
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黎言言仔细回忆了一下。
上一次演出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舞台下面，而是把全部心神全都放在突然更改剧本的白雪霜身上，根本没注意来了什么人。
于是在黎言言的印象里, 他只见过沙拉曼这一次。
但是谁会带第一次见面的朋友来这么私人的场所啊……
黎言言奇怪得要死, 又不敢忤逆对方，完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在路过服务员的时候点了点头。
服务员的脸上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在黎言言进去之后，她将房门关上，准备一会将菜单送过来。
如果是沙拉曼带来的人是自己的那些朋友，服务员满可以将之前点过的菜再原封不动地搬上来，不过这次对方带来了一个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的年轻人，服务员就拿不准了。
对方那么好看, 这些来自遥远西方的军官会感兴趣也不奇怪吧。
只是可惜, 她之前看到的那些跟着军官的年轻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想到那张惊艳的脸, 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一瞬，露出真正属于自己的一点情绪。
没过一会，菜单被送过来，递到了沙拉曼手中。
对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到了黎言言面前。
黎言言接过菜单，低声道了一句谢，拿起菜单开始翻看。
前面都是英文菜单，只有最后才附赠了一些中文字，可能这间饭店的主要面对人群就是租界里的外国人，所以中文很少。
黎言言看不懂那些花体英文，繁体字倒是还好。
他随手指了几样菜，还给沙拉曼：“就这些吧，晚上吃太多也不好。”
说到后一句话的时候，黎言言看向沙拉曼，算是解释。
沙拉曼点点头。
他们的菜上得很快，很快，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有中国人的汤圆馄饨，也有外国人的牛排面包。
黎言言呆呆地看着一桌子菜，心想自己刚才不是只选了几样吗，下意识地发问：“怎么这么多，他们是不是上错了？”
“没有，我想让你多试几种，所以多点了一些。”沙拉曼对着黎言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要客气。”
黎言言笑了一下。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其实没吃什么东西，一早上就在为晚上的表演做准备。按理说黎言言现在是饿的。
但是满满一桌子菜摆在面前，黎言言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饱了，一口都不想吃。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碗馄饨——虽然他刚才没有在菜单上看到这份馄饨。
沙拉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黎言言吞吃小馄饨。
这碗馄饨其实不是饭店里面提供的，而是他吩咐人从外面买来的。
他为什么喜欢吃这个？
沙拉曼难得感受到一丝挫败。
他选了沪川市最好的一家饭店，但是对方宁愿去吃外面摊子的普通馄饨，也不愿意吃这里的菜。
沙拉曼心想，或许是他太着急了。
他应该是和黎言言第一次见面才对，不要表现得太急切。
再有、再有几个轮回，里面的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言言就可以离开了。
沙拉曼心里满满地构思一个计划，不论如何，言言绝对不能死。
他将一份牛排端过来，用配备的刀叉进行切割，把牛排切得一块一块的，都是刚好一口的大小。
“要尝尝吗？这里的牛排不错。”沙拉曼将切好的牛排放到黎言言面前，“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从国外回来，应该很熟悉吧？”
黎言言将筷子放在碗边，准备拿起银质餐具吃一口，但是看了一圈，发现配套的刀叉在沙拉曼手上。
“没关系，你可以用筷子。”沙拉曼贴心地说，“你用习惯的方式就好。”
黎言言含糊地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肉质鲜嫩，咬一口下去，满口都充盈这肉汁，的确是一块做得很不错的牛排。
黎言言吃了两口就放下，他觉得有点腻歪。
最后，连那碗馄饨他都没吃完。
“是胃口不好吗？”沙拉曼注意到他的胃口，问道。
黎言言说不出什么话，心想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有心情吃饭啊——反正他没有，甚至有点消化不良。
“我送你回去？”沙拉曼似乎也注意到黎言言的不自在，即使心里着急，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能先将人送回去。
在最后一天的晚上，还是回去比较安全。
沙拉曼只好将黎言言带回去，他们回去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租界的霓虹灯都还亮着，只是租界以外的地方基本上快黑了。
路上几乎只有车灯还亮着，黎言言几乎坐在门边上，整个人像个警惕的刺猬。
沙拉曼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几眼，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路程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本来是希望歌剧院成为沪川市的另一个中心，不知道怎么就封起来了，一封封了几年。
黎言言看到熟悉的建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还挺怕沙拉曼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
“好吧，算是不辜负你兄长的嘱托，安全把你带回来了。”沙拉曼主动为黎言言开了车门，“希望下次也有共进晚餐的机会。”
黎言言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谢谢。”
歌剧院上还有几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黎言言刚进去，就有人从楼上下来接他。
或许是他的哥哥，沙拉曼想。
在开车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会有哥哥这么关心自家弟弟吗？
或许因为他是陌生人？
沙拉曼只是短暂地疑惑了一瞬，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
黎言言回去之后，原本以为会被白雪霜凶一顿，但对方只是在他身上批了一件外套，沉默地拽着回乐房间。
他走路很稳，手上拿着一只古典烛台，微光照亮了前方的台阶。
现在已经很晚了，根据黎言言的估计，大约到了十一点，是平常睡觉的时间点。
白雪霜情绪还挺稳定的……黎言言如此想到。
但在进入房间后的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我们明天就动手吧。”白雪霜说。
黎言言先是迷茫了一下，动手什么，他们要做什么来着，随后想到白雪霜之前说的那个炸掉所有人的大计划，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说下个演出开始的时候……”
“我们等不及了。”白雪霜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发现，周围人的情绪越来越躁动了，如果持续下去，说不定我们等不到下次演出。”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白雪霜的眼神告诉他，那绝对是黎言言不想看见的事情。
黎言言想了想：“好吧，我们要怎么做？”
“你不怕刚才的话是我胡说的？”白雪霜反问。
“你只是将计划提前了，我们本来就是要做这件事的。”黎言言坐的位置很高，脚沾不到地，干脆一摇一晃的，“如果哥哥没事，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白雪霜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你这么相信我吗？”
黎言言理所当然地点头：“要不然呢。”
白雪霜忽然站起来，走过去，紧紧抱住黎言言：“……对不起。”
这件事是他的私心。
他不想再等到下一次正式表演。
黎言言安抚地拍拍白雪霜的背：“好啦好啦，我无所谓的，你想怎么做呢？我们明天用什么理由让他们全都过来呢？”
“你装病吧。”
黎言言今晚第二次疑惑：“啊？？”
“在第一个循环内，你是为了治病，才来到剧组，所以你的病外面人应该都知道。”
“可是里面的人不知道，我突然生病，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假的？”
“不会。”白雪霜笑了一下，“我有办法让他们相信。”
黎言言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他的话，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要不要我伪装得更逼真一点，比如吐点血什么的？”
白雪霜笑了一下，这是他今天晚上露出的第一个微笑，黎言言看到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不用。”白雪霜轻轻摸了摸黎言言的头，“你不需要见任何人，只需要睡着就行了。”
“睡美人？”
“对。”白雪霜缓缓点头，“我们言言会是最特殊的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