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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一阳来复

  立春这日,柳扶风早早起来洗漱,拿红绳子绑了头发,背起木箱子正要出门,背后伸出一双大手,将一枚银质长命锁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孩讪笑道:“爹,你好歹换个铜的给我戴戴,这么好的东西我戴出去还怎么赚钱啊?”

  邵简跟他儿子长得有八成相似,一身朴素长袍,一般的细软黑发,一般地在脑后束了条小辫子,一般地常年眯着一双眼睛,秀气的嘴唇总挂着温婉和气的笑容,好像什么也没法让他生气。

  他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一副跟儿子讨商量的语气:“大过年的,过十天还是你生辰,生病了就不好了,戴戴好吧。熬过十二岁就不戴了,你还好拿去卖钱的。”

  柳扶风“呀”的一声:“那不行,这是你给人看病讨来的,怎么好卖掉的。唉,我把它塞衣服里面行不行?”

  邵简挑了挑眉毛:“嗯……这我倒不清楚,回头问问你妈。但胸口鼓起个疙瘩,你不嫌难看?”

  柳扶风叹了口气,看起来倒不怎么沮丧,笑嘻嘻地道:“那我先出去啦,早饭我在外面吃,你慢慢给妈做。”

  邵简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慢走啊,小柽。”

  天色还黑着,女主人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还在睡,父子二人也就没再说话扰人清静。邵简拖着步子懒洋洋地去井边打水,柳扶风也轻飘飘地踩着一双崭新的黑布鞋下了半山坡,在石板路的积雪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到了地方,天也刚蒙蒙亮。柳扶风给扫街的大娘大爷们交了几文钱,抖开一块沾满墨汁和颜料的白布铺在地上,就是占了摊位了。他清空木箱,倒腾了两下,木箱就展开成了一张简易桌案,他跟扫雪的大娘要了四块石头,在桌案前压了一大张纸,上书“写字”两个大字,铁钩银画的气势跟他这副看着就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十分违和;两个字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猫头,意思是可以帮人聘猫。

  柳扶风做完这些,拍拍手去对面买早饭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块破布挨着他的脏布铺上了,一黑衣少女盘腿坐在上面,闭着眼睛把玩着三枚铜钱。

  女孩看起来十岁出头,比柳扶风大不了多少,拿来铺在地上的皱巴巴的布原本当大衣裹在身上,大得足以罩进四五个她。此时她看起来有些单薄,却一派的气定神闲。她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不知是在戴孝还是受了伤,黑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小圆球,从中分开的刘海整整齐齐地遮住了眉毛。

  柳扶风快步走过去,席地而坐,问:“豆浆要甜的咸的?”

  女孩睁开眼睛,圆溜溜的双目清澈见底,只是左眼浅蓝,右眼棕褐,双目正中各有一对阴阳爻般细长诡异的黑痕。

  她微微一笑:“我喝了你两天的甜豆浆,怎么还要问我?谢谢你啦。”

  柳扶风将一只白瓷碗递过去,又摆出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盘子烧饼油条,笑道:“我爸做早饭总要做两种口味,保不齐我妈哪天要换心情。清姐姐五年前喜欢吃糖,两节之前我给她送糖糕,她又说不爱吃甜的了。我瞧你也是女孩子,问问总没错处嘛,反正我什么口都行。”

  女孩也笑了起来,手也不擦一下,捏着小笼包就往嘴里塞。吃相不像饿死鬼投胎,却也绝算不上优雅矜持,柳扶风松了口气。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柳扶风递过去一张手帕,自己也仔细地擦了擦嘴巴,笑道:

  “我叫柳扶风。”

  “柳扶风,弱柳扶风的后三个字?我看别人女儿家都没取这种名字的呢。”

  柳扶风道:“哎呀,你再仔细看看,我叔说我命里多病,起个贱名好养活。”

  女孩噗嗤笑道:“叫我看命可是另外的价钱。——我叫白燕。白色的燕子。”

  柳扶风道:“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今天是立春,多好的兆头,你我有缘呀。”

  白燕挑眉道:“好像我才是摆摊算命的那个吧?有没有缘分,你说了算吗?”

  柳扶风哈哈笑着挠了挠鼻尖,眼睛瞟到不远处的小摊,忽然站起来:

  “白燕姐姐稍等,帮我看一下摊位哦。”

  白燕毫不意外地看他急匆匆地跑了,收拾了碗筷便又闭上了眼睛。说来也怪,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在这里坐了三天都没什么客人,里头有来调戏小姑娘的,还有觉得算出来的结果不好不给钱的;今天这一大早上居然来了正经客人,是个皮肤黝黑、束了条马尾辫的高个子青年男人,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要她给自己算算回家的路好不好走。

  这二十年来,附近的路一直都有人修,有时候是官兵,有时候是官家出钱请的平头百姓,不至于处处青砖石板,至少主干道都是平直开阔且结实可靠的,加上新式大车,各地之间的交流都方便了不少。只是从五十年前开始,临安国便多有天灾地动,有些人一觉醒来家门口多了一座郁郁青青的高峰,有些人干完农活田地大了一倍,平地起高山、沧海变桑田的事不知什么时候眨眼间就发生了;最惨烈的就是二十年前的“双江改道”,如今温驯地环绕着临安国的白龙江和黑龙江生生吞没了十数座大城,直到今天连片衣角都没吐出来过。

  柳扶风出生的那一年还有过“日月同归”的怪事,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一下子全不见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又全部同时出现,如此循环往复了整整一日。在刚开始的那一个时辰的黑暗里,不少人摔伤磕伤,本地也有听说死了人的,后面就好了一些。除去这两件大事,其他的地貌变化也相当频繁,因此大多数人都有每年每节定期祭祀、出远门前找人算卦的习惯。

  那青年青衫磊落,明眸皓齿之间透着诚挚,又不失少年人的灵动狡黠,显然家世不错。白燕给他算卦,第一回算出来是需卦六四,还没解卦,人就说不吉利,叫她再算一次。白燕便觉得这个事儿精大概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才沦落到来找她算命的,但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白燕也是真的想要这锭银子。

  因此第二回,白燕给出的是需卦九五,那人似乎只听了个“……酒食,贞吉”就乐颠颠地丢下银子买酒去了。

  黝黑青年前脚刚走,柳扶风就回来了。男孩搓搓手,递过来一条宽而薄的黑色绸布,指指她的额头,道:“我跟我爸学过点医理,感觉你不像是受伤了,那可能是不想给人看吧。我瞧你那条带子要断了,趁现在人少,可以换条新的。”

  白燕看起来很是感动,却没有意外,还笑着抛了抛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姐姐运气好,刚才来了个冤大头呢。你这几天也没赚到几个钱,请我吃饭还买这么好的料子,不是要亏死啦?”

  柳扶风笑道:“交朋友哪有什么亏不亏的呀。姐姐喜欢就拿着,我这人就是喜欢画画写字,留点买笔墨纸砚的本钱就够了。”

  白燕一边接过绸带,一边笑道:“那谢谢你啦。”她低下头去,将那条绸带绑在额头上,又调侃了一句:“无事献殷勤……”

  少女眨着眼睛看向柳扶风。后者举起双手讪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嘛!相逢即是有缘,白燕姐姐,我也不瞒你,这三天来我一直等着机会跟你说话呢。大冷天的,你要是没处落脚,晚些时候上我家来吧?”

  此言一出,白燕愣住了:“为什么?”

  柳扶风道:“嗯……我也想不明白。只是看到你就觉得亲近,想帮一帮。”

  白燕吃吃笑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当你是人贩子,找人来打你呢?”

  柳扶风眨了眨眼睛。

  白燕叹气:“没什么。好啦,扶风弟弟,晚些时候我跟你回去就是。我早上算了一卦,今天是大吉呢。”

  柳扶风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不如过会儿就回去,白天路好走一点,也好让我爸中午加几个菜。今晚马家班在东门表演打树花,到时候咱们一道去看看?”

  白燕无奈地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柳扶风道:“我要有姐姐啦!我们家里就我一个孩子,读书写字也是爸妈教的,寂寞得很。不瞒姐姐,我出来摆摊写字,也有想多和人说说话的缘故……”

  白燕奇道:“你家没有邻居么?我看这附近环境挺好,晚上都有孩子跑出来玩呢。”

  柳扶风打着哈哈,目光游移:“他们不敢跟我玩嘛。”

  “有什么不敢的?”白燕指指他胸前的银锁,“要是你们家人缘不好,你这百家锁又是哪儿来的?”

  “嗯?”柳扶风一愣,“姐姐怎么知道这是百家锁?样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长命锁吧?”

  白燕眨了眨眼睛,两只猫眼显得诡异又精明:“自然是看出来的。就说那缀着的五个铃铛,分别是五个大修士做的呢。哪怕不是百家锁,也有个十七八家,只是十七八家都找了,一般来说,都会努努力找个一百家的吧。”

  柳扶风可不认识什么大修士,只是人与人不同,她能看见的跟他大概也不同。因此,他没有太在意,道:“哦,那是我爸给附近的一百户人家看病,人家出资请师傅打的。我爸说我命不太好,担心我夭折,天天叫我戴着。”

  “你爸爸是大夫呀?”白燕眼睛一亮,“那他认不认识——”

  “那个……那个……你好?”

  一个细弱的、小狗一样的声音打断了白燕的问话。柳扶风转过身去,见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站在简易书案前,焦急地东张西望。

  柳扶风赶紧起身过去看看情况,那脏兮兮的小孩见他来了,急忙抓住他的衣袖,道:“我要卖身。”

  柳扶风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起他来。这男孩跟他一般年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漆黑乱发草草扎起,仔细一瞧却唇红齿白、眉目乌黑,一双大眼睛晶莹透亮,是个美人胚子。

  白燕吃吃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看他也觉得亲近,想帮一帮?”

  柳扶风忙不迭地点头,又严肃地道:“我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是真的有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更何况是个小孩呢!这位小兄弟遇上什么事了?大家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男孩急得语无伦次,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我……我姐姐生病了,没钱请大夫。我不识字。你可不可以帮我写一张?卖身契。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噢哟,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哪有卖人的呀!”柳扶风听明白他是认真的,不由大惊失色,伸手去捂他的嘴,“兄弟,讲话小心点啊!不小心也不要连累我,当心遭雷劈……”

  白燕诧异道:“临安国的‘规则’这么严?我还以为紫玉清平天的天道是最松散的呢。”

  柳扶风茫然道:“什么紫玉清平天?什么……呀,你怎么哭了……对不住对不住,给你糖吃不吃?”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他手里的冰糖块,大眼睛里还是源源不断地掉下眼泪:“可是……可是姐姐……”

  “我帮你治!”柳扶风正色道,“我爸是大夫,我去请他来!”

  男孩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倏地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以前也找过大夫,钱都花完了,还是越来越不好……钱大夫说,这个他们治不了,得邵神医,可是有钱也请不到,我想……”

  柳扶风双手一拍:“哎呀!你说的邵神医是不是叫邵简?这柳城不大,应该就是了。邵简是我爸呀!”

  白燕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睁大了眼睛,插话道:“你姓柳,令堂名讳是不是柳苏安?”说完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两人怎么会……”

  柳扶风却奇道:“咦,姐姐认识我妈?莫非咱们还是远房亲戚,那更好了!唉,不晓得姐姐是怎么落到……?哎呀,这位小兄弟的事要紧,我们收拾收拾边走边说。”

  柳扶风说着就麻利地收起摊位,把棉衣脱给那男孩披上之后,再次背上了木头箱子。白燕将地上的大衣一卷抱在怀中就是全部的行囊,神色中透着激动和希望。男孩紧张地瞧着柳扶风,结结巴巴地道:“真的……真的吗?可以吗?谢谢你,好人……我……我会报答!”

  那男孩生得好看,却有些傻里傻气的。柳扶风大步走着,长命锁坠着的五个铃铛哗啦啦地响。他走得不算很快,男孩急急地跟在一边,困难是没有,却越发糊涂了。柳扶风领着二人进了一条小路,忽然一拍脑袋:

  “啊哟,失礼,差点忘了,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柳扶风,弱柳扶风的后三字;这位姐姐叫白燕,白色的燕子。”

  “林……林花谢。”

  “啊?噗。”柳扶风笑出了声,转向白燕,“白燕姐姐,你怎么不说他了?他的名字比我还像女孩子咧。”

  “我是姐姐捡来的,姐姐叫春红,我姓林。”林花谢期期艾艾地说着,涨红了脸。

  柳扶风愣了一下,笑道:“我叫柳扶风,你叫林花谢,这名字听着就很有缘,这个忙我帮定了!”

  林花谢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白燕却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那个半山坡,脸上的紧张和渴望也愈发浓郁,脸颊都涨红了。

  柳扶风领着两人进了“扬眉酒店”,抓起抹布擦了擦一爿桌椅,请两人坐下,一边卸下木箱,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喊:“爸,我带朋友回来吃饭了!你现在有空没有?”

  屋里传来一个女声:“邵简出门去了。他往年这个时候都在【雷峰夕照】底下说书,你没见到他?”

  柳扶风吓了一跳,讪笑道:“爸昨天说今年在家陪你嘛。再说我去赚零花钱,早市跟【雷峰夕照】反方向呢。”

  女人说:“哦,自力更生,那是好事。”

  几句话由远而近,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撩开帘子,从后院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眉峰分明,凤目乌黑,唇形僵硬,手里拎着一瓶酒随随便便地靠在楼梯上,面相有几分慈悲,却一派不怒自威,三个孩子都不禁缩了缩脑袋。

  柳扶风到底习惯了亲妈的气势,正要开口说话,柳苏安的目光却缓缓地移到了白燕身上,顿时精光一闪,倏地伸手,白燕来不及反应,她那骨节粗壮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她额头的黑缎子上。白燕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女人却放下了手,眯了眯眼睛:

  “神机宗的人。怎么进来的?”

  柳扶风和林花谢听得糊里糊涂的,白燕却看着她,牙齿咯咯作响,好一会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红着眼眶道:“晚辈白燕是神机宗弃徒,从小由义父养大。‘不见澄江练,唯闻卷地雷’,晚辈的义父正是‘雷狱’王水。求柳姑姑救命!”

  柳苏安脸色一变,喝道:“王水现在人在哪里?十一呢?”

  白燕哑声道:“义母已经遇害了!”

  “什么?!”柳苏安挺直了身子,却不很惊讶,“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遇到王水的?你能进临安,他怎么没跟你一起?你起来说清楚!”

  “是、是,”白燕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安心之余一下子脱了力,站也站不起来,只抓着柳苏安的衣角道,“我是五日前和义父失散的。在那之前七年,我们二人都被困在【坐井观天】之中。五日前,一名天听阁地级人员来回收【坐井观天】,被义父擒住,那人正好是一名‘神眷者’,义父便将他杀了,带着我从通道出来,他动手前还告诉我外面就是紫玉清平天,要来找柳姑姑……咱们到了外面,却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义父带我杀出重围,我去帮忙,没想到那群人之中也有‘神眷者’,我杀了一个,她便化成通道将我送来了这里!柳姑姑,求您救救义父吧!我走之前他已经受了重伤,如今过了五日,我……我……我实在是担心!”

  “七年前,七年前,”柳苏安喃喃自语,忽然长叹一声,“那年小柽出生,我心神不宁以至于整个临安差点崩塌。当时我就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后来一直以为是小柽的天兵。原来……原来是王水来找我救命,被我拒之门外了!”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双臂无力地垂着,好半天才用力地打出一拳,整个通往二楼的楼梯连着后面的几堵墙都塌了。柳扶风目瞪口呆,跟着林花谢一道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

  柳苏安闭了闭眼睛:“我没办法。”

  “怎么会、不会的!”白燕急忙扯下额头的黑绸布,“我带着义父的衣物,还有些小物件,我可以指路,柳姑姑借我些灵力,我用这只天眼去找!”

  少女的额头上,第三只眼睛向外凸起,两侧的眼皮安详地合在一起,是一只虽然稀有、却也正常的眉心天眼。

  只是在那只眼睛的正中,横亘着一道深刻的伤疤。不仅是那只眼睛,连这颗头颅当时都有可能被刺穿了。

  柳苏安却顾不得震惊,坐在长凳上扶着额头道:“问题是临安根本不在紫玉清平天,这是你义母林十一开辟的新界!当年我强行纳入千万民众跨越两大真天,如今在我彻底炼化它之前,没有‘神眷者’,谁也出不去了。”

  说到最后,柳扶风发现娘亲迅速地瞥了自己一眼,不禁害怕得呆住了。他回想方才那两人的对话,又想起来之前白燕说的那些古怪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我是吗?我是……那个‘神眷者’吗?”

  “你是,你也是我儿子!”柳苏安恼火地拍了拍桌子,“你少说两句!燕儿,我实话跟你说,要是活下来的是你义母,我说什么也会去救她!可是王水……你拜我为师,十年后我同你出界为他报仇!”

  白燕两只眼睛里泪水滚滚而下,一时间泣不成声。柳苏安也不逼她,放缓了态度,竟也流下两行泪来。她上前将白燕抱在怀中,以柳扶风从未见过的温言软语安抚道:

  “好孩子,好燕儿,一别多年……十一果然还是……你是十一的女儿,那就和我的女儿是一样的,姑姑会好好照顾你,给你我能给的一切。姑姑前些年搜罗的功法领悟的法门,姑姑统统都要教会你。”

  “我不是……我……义父义母还有个亲生孩子!”白燕抽抽噎噎地说着,又抓紧她的衣襟,不住地摇头,“真的没有办法吗?柳姑姑,求你救救义父,他……”

  鬼使神差地,刚扶起了林花谢的柳扶风向着她走了两步,又面色惨白地退了回去。瘦瘦小小的林花谢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好像也害怕得不得了,又像是在阻止他。

  柳苏安皱眉道:“你刚才没提到还有一个孩子。”

  白燕连忙点头:“因为义母生下他后不久就被贼人所害,义父带着那孩子向紫玉清平天逃难,要来找您和李伯伯,结果在星尘海上遭到天听阁截杀。义父落入【坐井观天】之前便和孩子失散了,但是义父说,那孩子也是‘神眷者’,天听阁的人未必会杀他。将来他带我出去,就要一起去找弟弟,我们一起为义母报仇雪恨!”

  “他叫什么名字?”

  “义父只说他的小名叫林檎,不愿自己给他起名字。”

  “是个好名字,我儿子的小名就叫柳柽。也是十一的风格,当年她在王都多留了一年,还是因为御花园那棵千年果树。”柳苏安又问,“那你是怎么遇上王水的?神机宗多少年没有出过天眼了,你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白燕愣了一下,神情冷漠下去:“……是我哥哥。我三岁时,我娘要回娘家,宗门不肯,她便打下山去,哥哥趁乱把我抱下山去要把我杀了。他向我刺了一剑便逃了,把我丢下悬崖。好巧不巧,那里有好几具我娘留下的神眷者的尸体,我被传送进了【坐井观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义父一人了。姑姑,白燕就是白燕,可以姓王姓林,就是不姓孟。”

  柳苏安沉默许久,似乎是在估量她说的内容的真实性。好一会儿,女人松开白燕,站起身来,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威严的模样。

  “你拜师吧。”她说。

  白燕的眼泪还没止住,却也知道别无他法,只跪在地上磕头,口称“师娘”,起来时额头都红了一片,又哆嗦着手去拿那条黑布,柳苏安捡起它来为她绑上,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好燕儿,你义父义母的孩子没有了,这里还有一个师娘的孩子,从今往后,也是你的亲弟弟了。师娘和师叔们会把全身功夫都教给你,教你成为比你义母还要厉害的人。师娘也会加紧掌控此界,到时候谁也再没法欺负你!”

  白燕抽噎着不住点头,柳苏安温声道:“这大冷天的,师娘先带你去换身干净衣裳。你饿不饿,渴不渴?”

  白燕摇摇头,有些心灰意冷地拿手背擦眼睛,不肯挪步子。柳苏安拍着她的背,抽空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想起还有一位小客人,问道:“小柽,带燕儿回来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你身边那个也是你朋友?”

  柳扶风魂不守舍:“他姐姐生病了,大夫说只有爸能治……”

  柳苏安道:“邵简不给人看病。柳扶风,你没跟他说?”

  柳扶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我的长命锁不是他给人看病求来的百家锁吗?”

  “你是他儿子,这是他儿子吗?他看完那一百家的病人就发誓不再给人治病了,在那之前他已经发过一次誓,再破戒我看真的是要死了。”

  柳扶风听不明白她说的“真的是要死了”,还以为是娘亲一贯的说话风格,便还是央求道:“娘,我都答应人家了。而且你看人多可怜呀,跟我一个年纪还这么瘦,给姐姐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刚才还想卖身凑钱呢,是个好人呀,不能让这样的好人吃苦是不是?”

  柳苏安看看他,又看看白燕,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救不了王水还救不了一个凡人了吗?我去瞧瞧。”

  “咦?”柳扶风喜出望外,“妈,你也会看病?”

  “跟邵简多年夫妻,多少会一点。”柳苏安说着,牵起白燕道,“人都来了不能不救,只是师娘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跟我一起去吧,燕儿。”

  白燕点点头,一点也没有刚才跟柳扶风聊天时的狡黠欢乐,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低着头。柳苏安不擅长安慰别人,更别说是不太懂事的小孩,此时又叹了口气,对着林花谢道:“带路吧。”

  林花谢不是傻子,跪下去给她磕了几个响头,不住地说“谢谢”。柳扶风知道娘亲耐心不好,赶紧把他拎起来叫他好好带路,于是林花谢爬起来就往外跑,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却愣是一声没出。

  一行人下了半坡,柳扶风一直搀着林花谢防止他又在积雪的石板路上摔跤,发现后者有点迷路,便带着他先去了早市附近。没想到那么瘦小的林花谢跑得跟兔子一样带劲,想起怎么走了就小跑起来。柳苏安跟得自然轻松,白燕也是练过的,柳扶风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他拽着跑,也不嫌丢人,只担心他姐姐病重。

  林家姐弟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里,附近的道路房屋多为大雪覆盖,显得颇为凄凉冷清。一行人过来的时候还路过了【雷峰夕照】,每年的几个重要节日,邵简都会在山底下的小酒馆里说书。【雷峰夕照】附近怪事多发,地貌变化比其他地方频繁,因此成了柳城最荒凉也最贫穷的一片区域。

  林花谢推开院门,一处拥挤却整洁的小院映入众人眼帘。屋子门没锁,他打开门锁便退到了一边,跪在地上喘着气道:“蜡烛用完了,里头有点黑。姐姐……姐姐好奇怪。求柳……柳大夫救命!”

  柳苏安将白燕拦在身后,房门吱嘎一声自己开了。

  正对着门摆着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右边搭着两张床铺,左边便是灶台和柴堆。屋子算是干净,只是在如此简陋的家具映衬之下,墙上挂着的一把一人高的无弦木弓就分外引人注目了。事实上,在房门开启的一瞬间,所有人第一眼都去看了那把流光溢彩的大弓。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口,痴痴地望着那把无弦弓。柳苏安看着布衣荆钗平平无奇,这女人的衣物还要破旧些,里外前后都缀着不少补丁。外头雪没过小腿,她脚上的鞋还是破的,屋里没有棉衣棉被,更是没有炭火。

  柳苏安皱了皱眉,捋下一枚戒指就要递给柳扶风:“小柽,你先去附近……”

  这时,那女人忽然转过身来,挡在门口,神色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叫:

  “滚开!都滚开!这是我的……我的天兵!谁都别想夺走,就差一步了,你们谁也别想阻挠,为了这一天我等了这么多年,我不甘心!滚开,滚啊!我不靠任何人,不靠你也能晋升……我要杀人了,对,我要杀人,我可以杀人!只要炼化它,我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说着她手腕一翻,竟是一把寒光锐利的匕首向柳苏安刺来。后者抬手一挡,连刀带手捏了个稀碎。三个孩子俱是骇然,林花谢连滚带爬过去抱她的腿求她饶命,被她一脚踹开。

  春红样貌二十出头,是个明艳动人的美娇娘,可惜这身装扮和这副神情之下,这种美艳只是徒增癫狂。柳苏安三两下将她打倒在地,她便爬着去墙根,伸长了血淋淋的断手要去够墙上的木弓,口中喃喃:“天兵……我的天兵……我要……晋升了……!师父,你看我……!”

  柳苏安神色古怪地捏着一截断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低头看向白燕,脸上带着一种狰狞的狂喜:

  “你义父有救了!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哪来的神眷者啊!”

  三个孩子脸色骤变,齐齐惊呼,那头柳苏安跨出一步,却已来到春红跟前,紧接着一掌拍出,春红的整颗脑袋便化作血雾,四散横飞!

  “天听阁的人!”柳苏安止不住地狂笑,杀人的那只手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似地停在空中,另一手掌一翻从无头尸体中扯出一枚令牌,“地级人员?你们阎王爷都给我杀过好几个了,天级数都数不过来。你一个地级的来凑什么热闹?燕儿,你且等着,师娘去去就回!”

  柳苏安正要去踩那具尸体,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声音风一样刮了进来,一个青袍男子狼狈地抱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往前一步:

  “柳苏安你不要命了?!”

  柳苏安红着眼睛,一掌拍到中途换了个方向,柳扶风带着林花谢就地一滚,刚才那半边的院子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女人大怒:“邵简,你给我放开!”

  柳扶风又是一愣——有生以来,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邵简死死抱着柳苏安的腰,不顾自己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头发都给扯了几绺下来,只是哑声大叫: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你现在能是谁的对手?!你连我都打不动,你这样出去就是任人宰割自寻死路!就算她是林十一……”

  “是王水!”

  “那就更没必要为他搭上你的命!” 邵简激动地道,“你的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了,你要是出了事,这里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包括小……包括李大哥!”

  “还有十一的孩子!”柳苏安去掰他的手指,咔咔掰断了两根他还是不肯松手,她一狠心又要打,却放下了手,低沉道,“邵简,我数三声你给我放开,别想着拖延时间等通道消散。我只是出去救人,救了人就回来!”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就当是被我这条狗咬了!你连我都挣不脱,还要去面对那些强敌吗?你猜神机宗从朱明曜真天赶来要多久?苏安,柳二姐,求求你,冷静一点……”

  “我看是你们冷静过头了!在这乌龟壳子里缩了二十多年,是一点骨气也没有了!”

  “我什么时候有过骨气?就像你也从来不讲道理一样。苏安,你行行好,就当是……就当是为了这些百姓,就当是为了李大哥!要是他还……”

  邵简说到后面已经带上了哭腔,柳苏安的心情也随着春红尸体上的光彩黯淡而阴沉了下去,哑声道:“……要是他在……要是他在,那他说什么也会去救王水和林檎。”

  邵简浑身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僵了,直到春红的尸体彻底光华消散也没能松手,只是跪在柳苏安身后,抱着她道:“临安临安,李大哥给这个国家起这么个名字不是为了求平安顺遂,全都是因为有你看护。苏安……”

  两个人各自抽噎,此时白燕却忽然指着林花谢叫道:“你是义父的孩子!你就是林檎!”

  “什么?”问话的却是柳苏安。她蓦然回首,声音发颤,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花谢,仿佛绝处逢生,几乎要落下泪来。

  白燕指了指墙上的无弦乌木弓,看着林花谢,激动地道:“义父说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被追杀,就是因为他们的孩子是真正的神眷者,出生时有一把伴生天兵,就是这样的无弦弓,你们瞧瞧,上面应当有【伏矢】两个古字。原本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义父拿红绳将它挂在你脖子上。你还有一块白玉,上面刻着一个‘林’字,对不对?”

  林花谢害怕又无助,只觉得所有的美梦噩梦一天之内都应在自己身上了,牙齿咬得咯咯响,红着眼睛不住地摇头。柳苏安终于甩开邵简,三两步上前拎起他来,扯开他的衣衫,他只是摇头大叫:“卖掉了!卖掉了!没有的……有也卖掉了!要给姐姐治病……你们骗人!骗人!你们杀了姐姐!呜哇……!”

  那头邵简却不顾礼节,趴在地上翻春红的尸体,很快举着一块一寸宽两寸长的白玉牌子,欣喜若狂地高举过头:“是他,是他!苏安,你来看看,这是一剑宗的封灵玉,里面是不是有三姐的一剑?”

  白燕接着道:“八岁,对,来时路上我摸过你的手骨,应当是八岁。每每过了小满,义父便开始念叨小檎的生辰,去年是七岁,今年便是八岁!”

  柳苏安啪啪甩了林花谢两个耳光把他丢到地上,厉声道:

  “吃奶忘娘的贱东西!天听阁为了这天兵害你们母子三人生离死别,春红为了你的血才留你一命,你如今这孱弱模样也是拜她所赐,我再来晚些你是要被她炼成人丹去炼化天兵的!她生什么病你替她操心,还要卖你娘留给你的封灵玉?!这女人是贪心不足急功近利给天兵反噬了,活该!你还为她哭?还哭?不许哭了!”

  “姐姐……姐姐!”林花谢挨了巴掌,只觉得天旋地转,恐惧和委屈之下终于哇地哭出了声,爬到那无头尸体边上,抱着它大哭,“姐姐对我很好的,自己身体不好了,还给我买糖吃!呜呜……姐姐!”

  柳苏安给他哭得头昏脑涨满肚子火,见柳扶风一副准备求饶的样子更是头大,一记眼刀过去儿子也闭了嘴。她生平最讨厌小孩和娇小姐的尖声细语,柳扶风落了地连奶都没喂过几次,都是邵简配药自己吃下、有了奶水之后去喂孩子,柳扶风断了奶之后他躺了三天,才又把孩子从友人家里接回来。她高兴了就抱抱孩子,柳扶风一叫她就把人塞给邵简,自己喝酒去。幸好柳扶风懂事早,性格也随邵简,两三岁的时候便少有哭闹,柳邵二人也轮流给他开蒙。也是因此,柳苏安看其他家吵吵嚷嚷的孩子更是没有丝毫耐心,只觉得人家父母没用孩子蠢笨,一点忍耐不得。

  白燕忙道:“师娘!师娘息怒啊!师弟还小,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受到贼人蛊惑,不是真的要认贼作父,待他大些懂了事就好了!”

  柳扶风则去那边劝林花谢:“你比我大一岁,到底是要入我娘门下的,我便叫你师兄吧。林师兄,你先起来好不好?我晓得你伤心,唉,害怕也是正常的,可你柳师娘不是要害你,是真的担心你。”

  林花谢摇头如拨浪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骗我,你妈妈杀了我姐姐!姐姐把我养大,我真有什么也该是姐姐的,什么冰什么玉,我都不要……”

  柳扶风神色一僵,半晌笑道:“我没骗你。你想不想要爸爸妈妈呀?你看,这附近邻里的孩子们都有,我也有,白燕姐姐也有义父义母。”

  “我……我也想的。”林花谢把春红抱得更紧了,摇着头哭道,“那样姐姐也有,就不会辛苦被人欺负,和别人家一样……”

  柳扶风揽着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把他从那具尸体上扒下来:“可是,就是春红姐姐害死了你爸爸妈妈呀。”

  林花谢呆了呆,甩开他,大叫:“你骗人!姐姐没有,姐姐不会!”

  说着他又要扑过去,柳扶风挡在他和尸体中间,道:“爸,要不你先把封灵玉还给林师兄吧。林师兄,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呢。”

  邵简小心地走过去,半跪在地,摸出根红绳,将那块还沾着血的白玉挂在了林花谢脖子上。林花谢呆呆地看着他,伸手摩挲了一下白玉,沾了满手的血。

  就在这时,墙上挂着的无弦弓忽然化作一道黑光投入林花谢怀中,变得跟那枚封灵玉一般大小,挂在了边上。

  林花谢顿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柳扶风扶他起来到边上坐着。他搂着林花谢,却抖得比他还厉害些,右手抓着那孩子的肩膀,僵硬得放不开。

  柳苏安和邵简凑在一起商量。后者擦了擦脸上的血,温声道:“这事还是得告诉李大哥他们,待会儿我跑一趟把人都叫来吧。这孩子……”

  柳苏安叹了口气,抓抓头发:“带带回去,和燕儿一样。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等人齐了叫严法随那个乌鸦嘴再算算。”

  “那……小柽呢?”

  柳扶风听到邵简叫自己,抬起头,和白燕交换了一个眼神,女孩过去陪林花谢坐着,柳扶风自己站了过去:“妈,爸。”

  柳苏安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说出的话就不怎么温柔了:“小柽也跟他师兄师姐一起修炼吧。晚是晚了点,你我总有弥补的办法。而逃避下去不是办法,他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择日不如撞日,小柽我看他早晚再闲出事情来,该进宗门受管教了。”

  邵简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呢。”

  “是啊。”柳苏安的手停了下来,声音也是一顿,“但是我们总要回去的。这里终究不适合凡人长住,小有清虚天和宝仙九室天至少要夺回来一个。而且,九龙阁、太清宗、双江城、天听阁、神机宗……”

  她语气森然,却没有再说下去。邵简笑了笑:“我是废人一个,这些都听你的。今天你也受累了,燕儿和小林都受了惊,都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柳扶风连声道:“是啊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又是故人之子失而复得又是拜师学艺,喜上加喜好事成双,妈,先不想那些,咱们回家摆酒去吧?”

  邵简连声道:“要的要的,我多做几个你们爱吃的菜。燕儿,小林,你们两个想吃点什么?”

  柳苏安也不再多想,眉开眼笑:“去吧去吧,客人叫上你严叔叔、李伯伯他们就成,这事跟邻居不好解释。李家姐弟也可以叫上,哎,林阵一那里你不用去了,我亲自带小林和燕儿过去给他看看。这么多年,的确难得有件喜事!”

  白燕眨了眨眼睛:“这位林师叔是……?”

  “你义母的同辈大哥。”

  林花谢浑浑噩噩,呆呆地看着地上春红的无头尸体。柳苏安见状哼了一声,看在他还是个孩子,忍了忍,将那块令牌丢给他:“天听阁的人死后魂魄化道,却还有一部分会寄生在命牌上。你要想报恩,以后找机会把她送回天听阁就是,如今她还不算是死了。”

  林花谢怔怔地落下泪来,好一会儿才爬过去将那块令牌抱在怀中,又是许久,小心地擦干上面的血迹,贴身收好,这才又呆呆地坐在地上发愣。柳扶风赶忙过去把他拎起来,大声道:

  “林师兄,不管怎么说春红姐姐把你从小养到大,有感情说明你人好,大家都理解的。只是当务之急是去给姐姐打一口棺材,找个风水宝地埋了,这样一来日后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去投胎,都会有不错的结果。伤心总是难免的,你看你手脚都冷了,咱们站起来去街口吃碗热汤面好不好?”

  半晌,林花谢才抬起头来,面露恐惧:

  “我不是不愿……我刚刚就要站起来的,可是手脚不听使唤了,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想的好久才能做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呀?姐姐……春红得的就是、就是这个病……”

  作者有话说:

  王水那句诗出自《瓜步阻风作》,随便找来给他装比的没有特殊含义。

  大师兄小师弟的名字就是这么矫揉造作柔弱可人~师弟第一次坑师兄,

  虽然是中特玄修仙背景,也会出现奇奇怪怪的玩梗/名词,但并不算是正常定义古代。主线时期其实可以当成现代修仙,大家穿得花里胡哨主要是因为那样出剑比较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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