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晚上都要对着上苍磕九十九个头，希望上苍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让他的云哥儿平平安安地归来。
只要他的云哥儿能平安回来，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因为记挂自己的云哥儿，苏文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精神也萎靡了很多，人也越发寡言起来。
除了平安还能让他脸上有一点笑容来，其他的什么东西都不能触动他的心弦了。
平安年纪并不大，可却好像也知道了什么，小爹爹走了没几天，他就拉着自己父亲的衣袖，问道：“父亲，小爹爹去做什么了？不能不去吗？”
儿子这一问，苏文景心中更加凄苦，他把儿子给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轻声说道：“平安，你小爹是去做一件大事了。”
平安又问道：“父亲，小爹爹做的事，是不是有危险？”
他声音低了下来：“我看到父亲你在哭。”
苏文景没想到自己哭的时候被儿子给看见了，他用手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头发，说道：“我哭是因为你小爹爹不在家，以后只要和你小爹爹分开，我都会哭的。”
“那时候还没有平安你呢，所以平安就没有看到我哭。”
平安睁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中有些不信。
苏文景就又说道：“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平安你要是不信的话，等小爹爹回来你问问他，我和你小爹爹分别的时候，我是不是会哭。”
平安立即就问道：“父亲，小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小爹爹是去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等事情做完了，小爹爹就会回来了。”
平安没有从父亲这里问到自己想要的，就继续问道：“父亲小爹爹做的事情是不是有危险？”
苏文景微微一愣，他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决定还是说实话：“嗯，是有一点危险。”
平安很不明白，既然那件事有危险，小爹爹为什么还要去，父亲又为什么不拦着自己的小爹爹？
父亲不是最在意小爹爹吗？
那为什么不阻拦小爹爹呢？
这样小爹爹就不会有危险了。
苏文景也看出了儿子的疑问，他轻声说道：“平安，人生在世，所求不过‘问心无愧’四个字，你小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所以他才去做那件事的。”
平安不再问了，而是伸出手来，帮自己的父亲擦去脸上的泪水。
“父亲，你说小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你干嘛还哭啊。”
“那是因为父亲想你的小爹爹了。”
平安听完，眼泪也掉下来了，他一边哭一边说道：“父亲，我也想小爹爹了，我好想小爹爹啊。”
*
平安这一哭，在院子里的苏文成立即就听到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进屋来。
苏文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道：“平安想他小爹了。”
苏文成走上前去，把平安从大哥的怀里抱起来：“大哥，你的眼圈还红着呢。”
苏文景：“我这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这是在屋里又不是在外面，哪里来的风沙迷了眼睛，不过苏文成懒得拆穿自己的大哥，只是抱着平安轻声哄了起来。
自从小哥离开以后，家里的气氛就一天不如一天，跟一潭死水一样冰冷寂静，没有任何家中该有的欢笑和温暖。
苏文成知道大哥心里难受，除了心疼焦急却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只能尽力把家给照顾好，让大哥不再为平安分心。
现在大哥和平安这一哭，说不定就把心里的郁闷给哭出来了，人或许也会好受一些的。
苏文成轻声哄着平安：“平安，你小爹就快回来了，要是他回来知道你在家里哭鼻子，你小爹肯定会心疼的。”
“平安不哭了，我给你买了点心，我们一起去吃点心好不好？”
平安抬起头：“父亲也要吃点心。”
苏文成笑道：“嗯，你父亲也要吃点心，平安你和我一起去拿，我再泡一壶茶给你父亲喝，好不好？”
平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抱着苏文成的脖子：“小叔，我要吃四块点心。”
苏文成笑道：“好，给平安吃四块点心。”
*
席云就算做了很长时间的大夫，也算是见过生死的，可在宣安县的所见，还是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就算是从那里回来了，他的心中依然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唯一能诉说的，也就是自己的夫君了。
席云躺在自己夫君的怀里，把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他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表情越难过，眉头更是紧紧皱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难受。
苏文景的手轻轻抚摸着亲亲老婆的脊背，说道：“云哥儿，你已经尽力了。你和林师傅找出来安全种痘的法子，已经是大功德了。有了这种种痘的方法，以后这种惨剧会越来越少的。”
席云嘴角露出个苦笑来：“夫君你说的也是，这也是唯一的好事吧。”
席云和林大夫在宣安平成两县待了四个多月，一边救治病人一边推广牛痘，事实证明，牛痘的确可以代替人痘来种痘。
凡是种了牛痘的人就算和天花病人共处，也不会再感染天花，而且这种种痘的法子损伤很少，他们一共种了四千七百五十六人，一共有十二个人死亡，平均将近四百个人里才会死亡一人，和从前的人痘法比起来，可以说是安全无虞了。
种牛痘的法子被彻底证实了，是安全可靠的种痘法子。
那些人间惨剧和牛痘带来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出现在席云的脑海中，他心中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完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高兴有，悲伤有，无能为力的愤怒有，大功告成的兴奋也有。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来的太过激烈了，席云有些适应不了。
他能做的就只有紧紧靠在夫君的怀里，从夫君的身上汲取力量。
苏文景在亲亲老婆的睫毛上落下一吻，说道：“云哥儿，我想在府城设立一个痘所，专门推广牛痘的种植方法，由府衙拿出钱财来，请大夫为百姓种痘，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