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怎么还没来,这堂到底拜不拜?”东宫的婚宴上,殿下的朝臣议论纷纷。
已经快过午膳时间,谢砚却迟迟未归,练蓉一个人穿着凤冠霞帔,跪在殿下中央的红毯上,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大太监很快行色匆匆地走到皇帝身边,弓着身小声耳语了几句,皇帝的面色越来越冷,大太监说完,皇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径直起身,走下殿去。
路过练蓉的时候,皇帝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又走过她身边,一言不发,径直出了东宫,洛皇后跟虞贵妃很快也跟上皇帝的步伐,离开了东宫。
殿上的人悉数离开,殿下的议论声便更加放肆起来,练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脚步虚浮,站不太住,就要往前倒去,却被一人扶住,堪堪没倒在地上。
“啧,太子真不像话!”唐瑞媛上前搀了练蓉一把,等人站稳后松了手,问:“现在皇上都走了,你要怎么办?”
练蓉头上盖着红布,看不清唐瑞媛的面容,却能通过声音判断出她的位置,她问:“殿上的人都走了吗?”
“可不嘛,主角都没来,再不有所行动,殿下的人也要跑光了!”唐瑞媛毫无顾忌地说着话,看来东宫殿内确实是没有主心骨了。
练蓉兀自将红盖头掀开,伴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璎珞、金珠响作一团,她转过身,站在殿中央,看向两侧喧闹而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鼓起了勇气大声说:“各位朝官百将,稍安勿躁!今日是晚辈与太子的大婚之日,太子和皇上有要事相商,没有出席,各位官员如今等待良久,何不落座静待开宴?”
“等等等!等了半天了太子都不来,再等下去,我们这一殿的人都要饿死了!”说话的是一位武官,官级不高,但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引起了很多人附和。
“就是啊,如今皇上都走了,想来这婚也结不成了!”一位文官说着风凉话,很快又引起一拨人附和。
练蓉现在是跟太子一条船上的渡客,他们议论太子的不是,只会让他们团结一心,对她来说有害无益。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这些人闭嘴,不再让他们说出不利于太子的话?练蓉脑中思考着对策,闪过很多谢砚跟路君年在太学堂上辩驳对峙的画面。
如果舌辩群儒他们两人能够做到,为何她不行?
练蓉咬着下唇,很快又出声道:“既如此,来人上宴!”
宫人愣了一会儿,很快听从了练蓉的话,为众人上宴。
太子跟皇帝都不在,而练蓉太子妃的身份却是板上定钉的事,宫人们也需要一个主心骨,来面对一众朝官的怨怼。
练蓉立在殿中央,随着菜宴一一入殿,她朗声说着官话,年纪不大,要面对一众朝官的眼神施压,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仍旧坚持着安抚众人,不让人中途离席。
唐瑞媛就站在练蓉身边,她看到练蓉握拳的手都在身侧颤抖,不由得对她另眼相待。
太学堂内,平日里文静缄默的人,此时高谈阔论,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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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已开,即便没有正常的成婚流程,也不妨碍众人大快朵颐。
明钧惟坐在殿下的角落,酒足饭饱后,找到了段文绉,他记得此人借住在路家,如今谢砚没来,路君年也没见踪影,他估摸着是路家出了什么事。
路君年告诫过段文绉,旁人问起他的去向,只说是鹿州便好,如今明钧惟问起,段文绉小声地答:“路少爷去了鹿州。”
“只是这样?”明钧惟困惑,那为何谢砚连自己的婚宴都不参加了?
“太子,可是毫不知情?”明钧惟问。
段文绉四下看了看,讳莫如深地说:“此事自然是要瞒着太子的,因为太子不肯放少爷离开!”
明钧惟眉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斟酌好措辞,才问:“路君年跟太子是不是走得过于亲近了?”
段文绉知道路君年跟明钧惟交好,这才知无不言,说:“路少爷是太子侍读,大部分时间宿在东宫里,自然要比常人亲近上不少。”
段文绉也是入了仕途以后,才知道那日在春试殿外遇到的,自称是路君年义弟的少年是太子,想来那时两人的关系就匪浅了。
“更何况侍读这重身份,本身也有些特殊含义,就跟大户人家请的伴读一样。”段文绉又说。
明钧惟一顿,不解道:“伴读有什么特殊含义?”他就在谭家当过谭珊俟的伴读,还从未听人提起过伴读还有什么其他含义。
段文绉面上一红,读书的文人大多羞于表露关于下半身的事,他见明钧惟真是不懂,并不是有意刁难他,才说:“十五六岁的少年总是精力充沛,对那档子事好奇,又不能玩弄女子,自然是用请来的伴读更安全。”
段文绉说得隐晦,明钧惟却慢慢听懂了,很快红了耳尖,怒道:“一派胡言!”
声音之大,引得座上数人转头望向两人,明钧惟又很快闭上嘴,默默消化刚刚段文绉说的事情。
怎么可能?谭珊俟当时才多大,怎么可能从那时起对他就是那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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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视线收回,明钧惟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所以,太子之所以对路少爷那么好,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明钧惟想起那日在地牢外,谢砚抱着路君年离开的身影,被人吐了一身还能得意地看着他,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段文绉点头,道:“当时如此。”
“路君年一心要去鹿州,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不会直接把他抓回来吗?”明钧惟指出这点,“我若是路君年,早料到这一点,必然不会直接去鹿州。”
段文绉觉得明钧惟说得很有道理,喃喃道:“那他会去哪儿?”
明钧惟沉默,没有说话,他隐约猜到路君年真正想去的地方是哪儿了,却没有跟段文绉说。
两人又交谈起官场上的事,直至宴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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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不好了,马车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平生骑着马,敲打着路恒所在的马车车窗,喊道。
烟儿推开车窗,路恒将头从窗内探出,看到了滚滚尘埃后面的几个小点越来越近,说:“停车罢!”
“老爷,不甩开他们吗?”烟儿问。
路恒从窗边移开,关上车窗,闲适地靠在车壁上,说:“他们追上我们只是时间问题,何必浪费时间?”
他已经猜到后面追上来的是谢砚的人,早日告诉他们路君年不在他们马车上,他也能早些心无旁骛地去鹿州。
路家的五辆马车在官道路边等了半个时辰,路恒甚至在马车上打了个小盹,纵马追来的一行人才停在了马车后面,路恒听到有人很快从马上下来,走到了马车边。
紧接着马车车门便被人一把推开,谢砚跟路恒四目相对,谢砚失落,路恒愕然。
谢砚:想见的人不在这辆马车,找下一个!
谢砚这么想着,又往前面的马车找去。
路恒:太子竟然会亲自追过来找他儿子?
路恒还以为谢砚最多派一队亲兵来找人,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带着队追过来了,倒是让他诧异了几分,看来路君年在谢砚心中还有点分量。
谢砚身上还穿着数日前成婚的喜服,这几日风餐露宿,昼夜未眠,红色的喜服上沾上了不少尘埃,那金龙暗纹也变得灰扑扑的,看着一点新郎官的喜庆也没有,脸上只剩下憔悴疲倦,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即便推开第一辆马车没有见到路君年,眼中有失落,但仍掩不下那双眼中的灼灼期许。
谢砚坚信自己能找到路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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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一路往前面的马车找去,满怀期待地打开车门,又黯然地离开,前往下一辆马车,直到后面四辆马车的车门皆被打开,却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谢砚心中忐忑,走到最前面的马车旁边,咬牙切齿地说道:“路君年,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可真是骗得我团团转,这招金蝉脱壳还真是高明,但你没想到我会顺着官道追过来吧?”
马车上没有人回应他,让他心里不经更加忐忑。
谢砚快步上前,一把推开车门,里面坐着六个路家的下人,其中一个身宽体胖的武夫还操着一口地道的胡泉话对谢砚说:“咱们不是少爷哩!”
谢砚僵在原地,维持着推开车门的动作,一时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钟译和走到谢砚身边,说:“砚哥,这五辆马车上都没有看到路君年。”
“不,可,能!”谢砚猛地关上马车门,又绕到马车后,将木箱跟行李一一拖出来打开查看,见路君年也没有躲在放行李的地方,又蹲下|身往马车底部看过去,想看路君年是不是用了胡泉的法子,将自己倒贴在马车底部。
没有,哪里都没有路君年的身影,他无数个夜里拥入怀中的人从他成婚的那日开始,就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