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洛文仲滑胎了,就在三十六宫起火的那天晚上。

  路君年从东宫的宫人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阮妃生了死胎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胁迫路君年未遂后,就已经心怀了怨恨,见不得其他人好过,家中跟她通了信息后,她便想好了对策,她要让宫里所有人都不好过。

  春日宴前后,她一直徘徊在三十六亭附近,大概是想在春日宴的过程中将所有人烧死在湖中,可龙形风筝一事让春日宴提早结束,直到等到了宫外他们准备动手的时间,火焰才在那晚燃起。

  而洛文仲当时正睡在自己寝殿内,被宫人叫醒,才忙不迭地往外跑,胎象本就不稳,情急之下便滑了胎。

  刑部官员在三十六亭和几位嫔妃寝殿周围都搜出了火药,跟路家抓获的纵火者使用的火药耗材配比一致,更是确定了阮家谋逆的罪名。

  从加守的城关传来的消息,逃窜的阮家人已经落网,还抓住了犯案的头目,正是大元国边境一个小国的王子!

  有了人质,调查其他的勾结之人便变得容易了很多,大元国安宁了太多年,朝中一些人早已蠢蠢欲动,尤其是今年减了俸禄以后,朝中早已积了不满,被人一挑拨,就都上套了。

  只是,尸位素餐的小官查了个彻底,那为他们提供御赐瓷碗样版的大官却始终没有浮出水面。

  路君年趁着谢砚训练的时间出了宫,找到刑部办案处,秘密见了明钧惟。

  “明大人,久违。”路君年道。

  刑部这些日子连夜追查阮家和异族,抓到了还要一个个审讯,确实辛苦,路君年注意到明钧惟双眼下一片青黑,面容憔悴了不少。

  “路侍读,节哀。”明钧惟自然也知道了路恒的死讯。

  路恒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路君年没有跟明钧惟说实话,只道:“明大人,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想见阮氏。”

  明钧惟整理案件的手一顿,眉头紧皱,道:“路侍读,上一次让你见盗贼,是因为你参与案件之中,但这一回,你跟罪妃阮氏可关联不大,恕我无法帮你。”

  “明大人,你没在青云亭的宴上有所不知,家父还在位之时,在前往春日宴青云亭的路上,曾与阮氏有过短暂的交流,在那之后,家父贬官久居府内,直到遇害。我始终觉得,家父那日与阮氏说了些什么,或许跟案件相关。”

  假的,路恒在前往青云亭的一路根本就没遇到阮妃。

  虽然这么说有辱路恒跟阮妃的名节,但他们一个在外界已经认死,一个即将处以死刑,并无所谓。

  明钧惟官职不够,所以不在席上,当日也没有入宫,所以路君年才敢这么说,就看对方会不会起疑心了。

  明钧惟果然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说:“你一面之词,我如何确信?可有证人?”

  “没有,他们二人交谈,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看到。”路君年从容道。

  “没有证人,我如何带你去见重犯?”明钧惟反问。

  明钧惟果然不好糊弄,路君年心道,面上不显,说:“阮氏左右不过一阶死囚,不日便要问斩,无论我见与不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但我或许可以问出你们一直审讯不到的大官是谁。”

  明钧惟果然有所动容,双眼锐利地看向路君年,问:“你是不是心中早有猜想?”

  “没错。”路君年沉声道。

  明钧惟沉思了良久,才松了口,道:“跟我来。”

  “女囚跟男囚不同,等下进去,记得不要东张西望,两边发出任何奇怪的响动,都不要循着声音看过去,切记。”明钧惟义正词严地说道。

  路君年不甚明白,但谨记了明钧惟的话,两人这才走进地牢。

  关押女子的地牢跟普通的地牢不太一样,环境明显干净很多,牢内也亮堂不少。

  路君年跟在明钧惟身后,一路走过众多牢室,两边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呼喊声,低声的啜泣,听着实在凄苦可怜。

  “别回头。”明钧惟在他耳边说,“你要是回头,会发现她们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引人可怜。但能被关在这里的,大多罪大恶极,手里沾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

  路君年点头,信了明钧惟的话,直到他走过一个转角,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叫他“路云霏”。

  路君年站着不动,脑中回想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声音,分外熟悉。

  明钧惟转头看去,对路君年说:“阮家的人。”

  路君年马上回忆起来,转头看去,蹙眉道:“阮芸萱?”

  上一次见阮芸萱,还是在马场,如今已经过了一年。

  “路少爷!路少爷!”阮芸萱双手抓在木栏上,头在木栏中间挤着,看向路君年,双眼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脸上还有深深的泪痕。

  “我不知道家里人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阮姐姐会变成那样!你能不能带我出去,他们打我,不给我饭吃,还强迫我……”

  阮芸萱说着,将衣袖捋上去,路君年看到白皙纤细的双臂上全是红痕淤青,还有人的牙印,阮芸萱自己咬不到那个位置,是别人咬的。

  路君年谨记着明钧惟的话,虽然转了头,却没有动作,立在原地,说:“明大人,阮家的女眷都是被抛弃在家中,等着人抓住的,她们确实对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你们审讯她们是审不出结果的。”

  “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我当值的时候不会去审她们,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明钧惟扳着路君年的肩转过身去,强推着人往前走,小声说:“地牢里的女囚,除了死囚便是她们这种受家里人连累的,就算不是发配流放,也会被卖进烟花之地成为官妓。所以,刑部有些官员便会以审讯的名义将她们关进暗室内,做些不可告人的腌臜事,只有满足了他们,才会给她们放饭。”

  路君年只感觉遍体生寒,身后阮芸萱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放任不管吗?”路君年艰难地问。

  明钧惟脚步一顿,目光望向远处,道:“管过。”

  “看来我没看错人。”路君年深知只有位高者才有话语权,他们左右不了这样的局面,但明钧惟有这颗公义之心实在难能可贵,这也是他最欣赏明钧惟的一点。

  明钧惟淡笑了下:“管过,管不了,我也是在那时候改变了我的一些想法,所以后来,我才没那么排斥跟你们站在同一阵营了。”

  大元律法做不到绝对的正义,但拥护一个相对公正的君主,也不失为一个策略。明钧惟如是想到。

  两人已经走到了地牢深处,明钧惟站定在一个牢室前,抬了抬手,对路君年说:“这便是罪妃阮氏。”

  听到明钧惟叫自己,牢室内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路君年心里一惊,阮妃已经彻彻底底变了一副模样,不再端庄贤淑,身上属于上位者的贵气荡然无存,温柔的双眼被仇恨蒙蔽,变得锐利而具有攻击性,眉头下压,眉尾上挑,看着极不耐烦,在看到路君年的一瞬间,咧开嘴扯出一抹笑,嘴唇从中部干裂开来,形成了厚厚的血垢,看着尤为瘆人。

  路君年还未说话,阮妃直直站起身,晃着身体姿势怪异地朝他走来,路君年猜她腿上应该有伤。

  阮妃猛地一下将双手上的镣铐砸在木栏上,铁链吱吱嘎嘎地响着,听着格外刺耳。

  “呵,这不是路侍读吗?我马上要下去陪你爹了,你开心吗?”阮妃双眼瞪得很大,那对黑色的眼球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路君年沉默地看着她,观察到她身上的囚衣上有被人撕裂的痕迹,露出了下面的肌肤,他很快又移开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上面有被绳索绑过的红痕印,跟刚刚阮芸萱手上看到的相差不大。

  很明显,阮妃也在牢中被人侵犯过,因为她是死囚,甚至可能被人侵犯得更惨。

  路君年只觉得这些伤痕触目惊心,别开眼,问:“那块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唐石山上,阮妃的贴身丫鬟给他看过的那块香,据她们所说,那块香留在了太学堂火灾的案发地。

  明钧惟就站在旁边,听到路君年提起一个陌生的东西,很快警惕起来。

  阮妃一愣,没想到路君年会问她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什么香?路侍读在说什么?”

  “当时洛文仲还没入三十六宫,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调查她,而且,你也不像是会为了阮家牺牲自己的人。”

  当时洛文仲还只是太学堂的官女子,跟宫内的阮妃接触不到,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阮妃应该不会去调查三名官女子惨死一事。阮妃在绑架了路君年之后,他们曾有过一段对话,阮妃曾说过“阮家人的生死与她何干”这样的话,可见阮家人对她并不好,她如今所做的事,只是为了她自己,协助阮家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阮妃笑容扭曲地看着路君年,歪着身子倚在木栏边,又朝着旁边的明钧惟看了看。

  “你们就在我面前把话说完,我不会回避。”明钧惟坚定道。

  路君年跟罪妃阮氏的对话明显话中有话,他不可能放任两人独自相处。

  “与敌寇勾结的大官,是洛家,对吧。”路君年紧盯着阮妃,笃定道。

  洛青丹知道当年的事,而唐老爷子也知道,所以在唐石山上,他才能在弥留之际给他留了个暗示。阮妃的行径实在诡异,再想到洛文仲青云亭内的僵硬表情和意外的滑胎,路君年将这些异常点拼凑在一起,猜出了这样的结论。

  至于为什么唐老爷子最后要暗示他,路君年猜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对方回心转意了,毕竟唐老爷子除了怨恨,也曾跟路恒肝胆相照过那么多年,路恒如此怀念他,还留着当年的甲胄,说不定对方心底也怀念过他们以往度过的时光。

  再说到洛文仲,洛文仲怀上皇嗣后应当很是高兴,可她青云亭内的表情可不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是强颜欢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肚中的这个孩子怀得不是时候,留不得。

  为何留不得?因为一旦异族王子被抓,是很有可能供出背后的洛家的。

  洛文仲怀着龙嗣本就让洛家处在焦点上,而京中有势力的他方不少,如果被人查出端倪,洛家就得跟着完蛋。相反的,舍弃一个皇嗣,让洛家也处在受害者的身份上,能在一定程度上掩人耳目,做出不与异族共边的假象。

  洛家应该允了异族不少好处,才让刑部他们迟迟没有审出来。

  说起来,路君年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基于自己的猜测,因为意外滑胎的说辞实在牵强,洛文仲怀着龙胎,以皇帝对皇嗣的重视程度,不可能不派人保护洛文仲的安危,路君年也不觉得洛文仲会保护不了皇嗣,只有可能是她不得不这么做,才能将她的行为解释得通。

  现在难就难在,这一切都是假设,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所以路君年才来问阮妃,因为她是很重要的证人。

  阮妃笑容更甚,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路君年。

  “你烧三十六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路君年沉声问道,面色越来越凝重,看阮妃这个样子,他就知道,对方不一定愿意配合佐证。

  阮妃头抵在木栏上,斜斜地看向路君年,说:“帮助他们吸引目光,让路家空守无人,你没听他们说吗?我是个疯女人!”

  “她无论做不做证,都难逃一死,肯定不会说实话。”明钧惟沉声道。

  路君年跟阮妃的对话只有寥寥数语,明钧惟并不明白为何路君年会怀疑到洛家身上。

  “之前审她的时候,她就是这番说辞,如果现在贸然改了口供,只怕找到了真相,也会被人说是屈打成招。”明钧惟来回走了几步,怎么也想不到对策。

  “明大人,”路君年突然道,“可否让我跟她单独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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