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宫的火是阮妃放的,为的就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宫中,从而忽视路家。”
“阮妃疯了,被关进了地牢,铁骑兵已经将阮家包围,破门而入,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后院的女眷。我们一路追到城门口,守城士兵的血顺着城墙流下来,只在城墙上的大钟里面找到一个存活的城守,根据那个城守的消息,BaN阮家早就跟趁着大朝会混入京城的境外势力搅在了一起,城门到城内的消息被截断了。”
谢砚说完,路君年衣袖中的手都在颤抖,对未知的恐慌和不安让他浑身冰冷。
上一世没有这一出,练道祁刚刚上任,不该在这个时候死的,京城的城也不该在这时候破。
城门大破,内外通奸,妃嫔疯痴,重臣枉死。这些都是衰败之象。
难怪谢砚开始看边境舆图了。
“太子殿下,你别忘了,当时在李府,刑部还搜到了御赐瓷碗的碎片。”路君年缓缓道,“也就是说,一定还有人帮他们造出了御赐之物,有人给他们提供了瓷碗的样式,偏偏拥有瓷碗的人,谁都排不掉嫌疑。”
阮家只是商家,虽富裕,但并不是官家,没有见过瓷碗,他们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协助他们,只是那人在暗处,暂时揪不出来。
谢砚的面容更为凝重,说:“不管怎样,在路家纵火的人已经抓住,城外还有好几个关卡,抓住阮家人和敌寇是迟早的事。”
路君年想到什么,复杂地看了谢砚一眼,问:“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新上任的门下侍中就这么死了,父亲昏迷未醒,要如何跟百姓交代?”
谢砚深深地看着他,幽幽道:“云霏,路恒死了,跟练道祁一起死了。”
路君年很快眯了眼,紧盯着谢砚,问:“你什么意思?”
“今天有一个阮家,明天就会有个其他的什么家,做过的事总会有人记得,难保不准不会有下一次,若是死了,反而能保留名声,路恒为大元国做了这么多事,父皇看在眼里,肯定会为他加官进爵,我也会让他给你封一个小侯爷,你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路君年双肩颤动,怒到极致,反而变得心平气和。
谢砚说得没错,如果路恒还活着,今晚的事要解释的太多,还可能被人翻出陈年旧事,但如果路恒死了,则可以说是境外势力残害忠良,往事便被埋在土下,他还能因此获利。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利益驱使之人。
“这样一来,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路君年怒极反笑,谢砚心口又是一顿。
皇家一语大过天,也就是路君年跟谢砚有些交情,他才能在这里跟谢砚谈这么多,换做其他人,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我不要你的小侯爷,‘路恒’可以死,但我父亲,他不会死,他还要去鹿州上任。”路君年笃定地看着谢砚说道,“这是我向你提的要求,如果你能应下,从今往后,我不再会因为太子妃一事跟你生气。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路君年始终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谢砚沉默良久,才道:“好。”
两人回到前堂时,练道祁的尸体已经被人抬上了担架,盖上了白布。
谢砚握住了路君年冰冷的手指,路君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冰冰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谢砚拿出怀中的皇城令,厉声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声张,不可在民间过多议论,所有路府下人不得离开路府,这期间所有事务,全都听路侍读安排!”
两位官臣一死一昏迷,传出去民心容易动荡,朝中已经够乱的了,此次案件牵扯的朝官众多,不能让百姓怀疑大元国的朝纲、政体。
路府下人中有人认出谢砚,赶忙趴跪在地上,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地上,就连钟译和也不例外。
趴着的大夫很快调转了趴跪的朝向,对准谢砚。
烟儿看着谢砚的脸,认出他就是那一日路君年带回府的男人,不经心里一惊,也赶忙跪下。
原来他是太子啊。
路君年知道谢砚的用意,挣脱开谢砚的手,也要跪下,膝盖还没弯,就被谢砚拉了起来。
“不止李家有那群人的内应,我觉得路家中也有,”谢砚小声在路君年耳边说,“别让他们出门,路家的这些人先交给译和看着,你好好守着路恒,如果他中途醒来,一定不要让其他人看见。若是不小心让人看见了,直接斩杀。”
路君年点头,便朝着路恒走去,让人将路恒抬回了寝屋中。
第二日,路恒没有醒,路君年坐在路恒床边守了一夜,才坐在床边睡着。
钟译和进屋,看到路君年趴在床边,轻咳了一声,路君年很快惊醒,以为是路恒发出的声音,惊喜地看向仍旧闭着眼的路恒,眼中的光芒很快又暗淡下去,转头看向了钟译和。
“皇上知道这几日的事了,等下会派太医过来查看路大人。”钟译和面无表情地说道。
路君年半垂着眼睑,脸上没有一点喜色,淡淡道:“好。”
钟译和斟酌了很久,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最后憋出了一句:“砚哥也很累,在随着铁骑兵追捕阮家人的过程中,我们都受了点伤,他也吸了点白烟,还要帮路家、练家看着府人,很是辛苦,昨日夜里咳了半宿,到今早才好了点。”
“伤势重吗?”路君年问。
“见了点血的皮外伤,咳喘倒是要恢复好一阵子,你收拾好点就去看看他吧,别乱七八糟的过去,还要让他担心你。”
“嗯。”路君年半垂着眼睑,问:“他跟练蓉还要成婚吗?”
练道祁一死,门下侍中一职再次空缺出来,谢砚再跟练蓉成婚的意义便不大了。
“要。”钟译和沉声道,“你可知他为何一定要选择练蓉?”
路君年:“难道不是因为唐瑞媛不合他心意,才定的练蓉?”
“不仅如此。如果他一定要掌权,我又如此得他信任,为何不让我娶练蓉?他要的从来不是门下侍中那一个官印,而是一个可以任由摆布的太子妃。”
“他跟你说过,要去抱一个孩子吧。”
路君年想起,谢砚确实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钟译和看路君年的表情就知道,谢砚已经说过了,道:“练蓉同意了,她也不得不同意,当然,这个孩子肯定不会随便抱。”
“我现在更想知道,你们明知道练道祁不适合门下侍中一职,为何还要选他?”路君年问。
钟译和:“对于你们来说,练道祁不适合,但对于皇室来说,却再好不过,起码以后皇上要做什么决定,不用担心再被驳回了。而恰好,练家的子嗣中各个都是草包,根本不需要怎么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路君年猛然抬头:“动手?”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洛家两个儿子都夭折,左右仆射一个四十还未娶妻,一个青年得一独子,却是个病柳不能人道?而你……”钟译和说到这里没往下说。
路君年垂眸沉思,一个冰冷的想法跃上心头。
“是皇上的意思,四大重臣权势太大,为了不让他们挟皇嗣令诸侯,所以才……”路君年没明说,但两人都懂这意思。
“所以,我过去十几年病重如山,是皇上派人给我下的药?”路君年很快想到之前自己吃过的药。
“你体内有一种药蛊,自你出生便种下了,随着年纪增长,喂给蛊的药累积,你会越来越依赖药汤,直到跟那病柳一样,不能人道。”钟译和面色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
路君年想起第一次在夜林泽山谷下遇到谢砚时,两人在小木屋中的对话,以及遇到谢砚以后,再没有那么病重过。
“太子帮我把药蛊取出来了。”路君年肯定地说。
钟译和点头确认:“重臣获得了权力,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路大人知道这一点,只是从来没跟你说起过,只说你从小体弱体寒,我想,路家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这一点,但都没让你知道。练家也是如此,只不过皇家都还没有动手,他们自己就死的死伤的伤。练大少爷在外面赌博被人打断了腿,流血过多而亡,那二少爷练道行被砚哥废了一臂遭人耻笑,只能在女人身上找回面子,结果染了花柳病,现在瘫在家中。”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路君年默默想到。
“至于那练蓉,更是奇葩,她看着知书达理,害羞内敛,屋中却存了大量画卷,全是男女之间肌肤相亲的画面,被我们抓了个正着。那些画卷一旦被旁人发现,她浪荡的名号便脱不掉了。”
“还有此等奇闻异事?”路君年惊叹。
“练蓉害怕流言蜚语,当砚哥提出形式成婚时,她犹豫了很久,才不得不答应了。”
“不得不答应。”路君年重复了这几个字,“让她成为太子妃有这么为难吗?”
钟译和神秘道:“你可知她心悦谁?”
路君年摇头,钟译和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路君年恍然大悟。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多,中间太医来过一次,开了药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摇着头离开了。
直到日向西斜,钟译和才起身告辞,路君年这才明白过来,钟译和并不单单只是过来通报信息的,也许还受了谢砚之托,过来陪他,免得他太过伤心,郁郁寡欢。
无论如何,跟钟译和谈天的半日还是挺愉悦的,路君年起身相送。
钟译和:“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跟你说,砚哥他有自己的苦衷,谢棱渊虎视眈眈,无论是皇上还是虞贵妃,都还在他们两人之间斟酌比对,朝中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在乎你,越是骄傲的人,反而越不容易向人低头。”
“是吗?”路君年苦笑了一声,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问:“如果现在就要打仗了,你会同意太子上战场吗?”
钟译和沉默了很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路君年,说:“是汤成玉跟你说的?我就知道他不靠谱。放心,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我一定死在砚哥前面。”
路君年抿了下唇,问了一个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
“我能感觉得出,你虽然想过跟我交好,但一直看不太起我。”路君年顿了一下,艰难地问道:“是因为觉得男子之间恶心,觉得不耻,还是单纯地觉得我能力跟不上你们?”
钟译和不善撒谎,默了好一会儿,决定如实回答:“都有。”
路君年忽而淡笑了一声,说:“好。如果真的到了战场,保护好他。”
钟译和神情复杂地看着路君年,说:“如果我不跟着太子,没有这重身份,我其实并不讨厌你。你学识丰富,谈吐得体,跟你交谈很愉快。”
路君年:“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