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午膳都在学堂里吃,太学堂的膳食不和皇宫的御膳房共用,吃食大多清淡无味,却还算对路君年胃口。

  路君年领了食盒正要往学堂没有人坐的角落位置走去,谢棱渊先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齐王有何吩咐。”路君年俯下身问。

  谢棱渊盘腿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鲜肉菌汤,大大小小算起来大概有十碟菜,荤素搭配得很好,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和饭后糕点,这些显然不是出自太学堂的膳房。

  相比之下,路君年食盒中统一发放的清粥和两碟素菜就显得格外寒酸。

  谢棱渊将一碟红烧肉推向路君年,说:“路少爷今天刚来太学堂,一时间恐怕没办法适应这里的吃食,刚好母妃送来的午膳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意思非常明确,谢棱渊在拉拢路君年。

  路君年颔首道:“谢齐王好意,只是路某体弱多病,牙口也不太好,吃不得荤腥,不能帮齐王分忧了。”

  婉拒之意很明朗了,谢棱渊却像是听不懂一样,眼睛都没有眨,直勾勾地盯着路君年,又将一碗菌汤推到他面前,说:“倒也是。这菌汤用了很多滋补的药,熬了两个时辰才做出来的,有驱寒健体的功效,路少爷牙口不好,喝汤总没有问题吧?”

  路君年正在心里想如何拒绝,一只毛笔从谢棱渊身后飞出,直接砸在了路君年胸口,笔尖上的黑墨四溅开来,染黑了路君年素白的衣裳,那毛笔也从路君年身上滑到了菌汤碗中,溅起了大片油花,不仅沾在了路君年身上,谢棱渊身上也多少沾到了一点。

  谢棱渊立刻起身,回头就看到谢砚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甚至连丢出毛笔的手都没有收回。

  “路云霏,帮我抄书。”谢砚看了谢棱渊一眼就不屑地撇开眼,毫不客气地对路君年说。

  “皇兄,你别太过分!”谢棱渊脸上还沾着油汤,坐在他旁边的叶望环给他递上一块白布,他一脸嫌恶地擦了一把,随后直接往谢砚的方向丢去。

  谢砚侧过身避开,白布砸在了谢砚后面那人的桌上,撞翻了一堆书。

  那人敢怒不敢言,只默默地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书。

  谢砚语气嘲弄地说:“他违抗了我的意思,让我不高兴了,答应任我差遣我才暂时放过了他。怎么,碍着齐王什么事了?”

  谢棱渊俨然动怒,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当众跟人动粗,尤其这人还是太子,是自己的亲哥哥。

  “路少爷到底是路大人的独子,我不过是见他清瘦,想分他一杯羹,皇兄这般捉弄人,被父皇知道了,是要挨板子的。”谢棱渊说。

  “这样啊——”谢砚尾音拖得很长,随后轻笑一声,“那你问问他,我算是在捉弄他吗?”

  谢棱渊转头看向路君年,路君年缓缓起身,任由身上的墨汁混着汤汁一路往下滑,很快腰封上也沾满了污渍。

  路君年垂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淡淡道:“是路某冒犯了太子,既然任由差遣了,自然也没有捉弄一说。谢齐王好意,只是路某真的食不得荤腥,路某先回去换身衣物,再给太子抄书。”

  说罢,俯身向两位皇子告辞。

  谢棱渊目光在路君年和谢砚身上游移,一阵困惑。

  之前派去夜林泽暗杀谢砚的人传来的消息说,谢砚和路君年早就勾搭上了,现在这么看,怎么像是谢砚胁迫路君年的?

  就算他再怎么手段狠毒,他都不会对盟友下毒手,叶家跟他站在了一边,他虽然看不起叶添锦,但对方贴过来的时候,他也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

  如果谢砚真的跟路君年是一条船上的,他又怎么能这么粗暴地对待路君年呢?对方是重臣独子,身上好歹是有些气血的,也不该任由人这般捉弄。

  而且路恒在朝上的样子,也不像是向着谢砚。

  只有可能是,他们在夜林泽的相遇只是巧合,路君年受制于谢砚,而路君年迫于谢砚的淫威,不敢跟路恒说,才一直被谢砚捉弄。

  既然如此,那路家暂时还构不成威胁,他只需要稍微对路君年好一点,对方在心里自然就要感恩戴德了。

  谢棱渊思及此,心里放松了很多,吩咐身边的下人给路君年送去一身干净衣物。

  下人很快明白了谢棱渊的意思,追着路君年的背影而去。

  谢砚一直注意着路君年,看到他转身离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敲打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自然也看到了谢棱渊身边的下人离开,借着归还食盒的空挡,也跟着晃到了枫林苑。

  路君年从太学堂走到枫林苑的一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刻意忽视这些目光,垂头就能看到胸口到腰上的一片狼藉,叹了口气。

  不过短短半日,他就要换上第三套衣裳,心底难免不快。

  到了右厢房,路君年正准备关门,谢棱渊的小厮就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身华丽的衣服放在路君年床上。

  路君年没有碰,委婉地表示让他拿走。

  小厮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说:“这是齐王的一点心意,太子自幼骄纵惯了,齐王没办法规劝皇兄收敛,只好送点小礼替太子赔罪了。”

  路君年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垂眸想了一会儿就留下了这身衣物,小厮立马喜笑颜开。

  “路少爷,这衣服用的纱织和宫里特制的布料,每一个绣纹针脚都是千针起,上面的桃花栩栩如生,正好衬路少爷这样俊美的少年!”

  一个绣纹,针数越多,颜色渐变越自然,也更显得精致美观。

  平常百姓家中的衣服多半没有绣纹,即便有也不过数十针、一百针余,路君年大部分衣物上的绣纹在五六百针左右,千针的也是极少。

  毕竟,针数越多,难度越大,制作需要的时间也越长。

  一件衣服而已,他并不需要太昂贵华丽,所以他的衣服大多朴素淡雅。

  路君年面上淡漠,看着那叠华美贵气的淡粉色衣服,心中不由叹息,这小厮夸人也没夸到点子上。

  他气质清冷,给人的感觉偏寡淡无趣,并不适合粉色,也不适合用桃花作衬,桃花反而容易反衬出他薄情。

  “这都是昨天才刚做出来的,齐王都没有穿过一次,就送给了路少爷。”小厮还在殷情地奉承,“锦衣华服肯定比路少爷身上穿的这身粗制素衣舒适!”

  想到谢棱渊酷似谢砚的那双桃花眼,这套衣物确实适合谢棱渊。

  听了小厮后面那句话,路君年沉默了片刻,随后说:“午间休息时间短,我要更衣了。”下了逐客令。

  小厮了然,弓着身出去,退到了门口又突然说:“太学堂的衣服都是要自己手洗的,要不然只能留到休沐日回家洗,路少爷这身衣物脏了个彻底,若是想直接丢掉的话,小的可以为您效劳。”

  路君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放在腰带处正准备解腰带的手指微微捏紧,说:“不用,我会自己洗。”

  有些府邸的下人有了家室,家中清贫,会偷偷捡主人不要的、丢弃的衣物给家里人穿。

  路君年虽然同情他们,但心里对此还是有几分膈应,看出这个小厮的意图,心底隐隐有些恶心反感。

  路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即便他跟路恒不需要的衣物,也会直接拿去烧掉,如果有下人有了家室生活艰苦,路恒会直接送他们新的衣物和粮米,而不是以施舍的意思将旧衣物丢给他们。

  小厮听罢面上有一瞬的惋惜,随后又恢复了那副假面笑容,退了出去。

  路君年刚松下一口气,将门关上正准备脱衣,身后的门突然被再次打开,他不悦地转过头,刚想出声就看到了谢砚的身影,“你”字卡在喉口不上不下。

  “让我看看你的伤。”谢砚进屋后就关紧了门,将门闩插|上,手里拿了好几瓶药,一一放在桌上,又从袖中拿出了几瓶。

  “你怎么来了。”路君年诧异道。

  “我看到谢棱渊的小厮捧着衣服来找你了,他这么急着跟你献殷情,我怎么可能落后?”谢砚目光落在那身衣服上。

  路君年:“我没打算穿他的衣服,只是时间太紧迫,我需要赶紧换衣,之后再找个机会把衣服还给他。”

  “确实没多少时间了,曾太傅中午会睡一个时辰,现在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路君年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着谢砚,谢砚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静默了好一会儿,又同时问。

  谢砚:“你怎么还不脱?”

  路君年:“你要不回避下?”

  谢砚噗地一声笑了,朗声道:“我们除夕夜都睡过一张床了,有什么好回避的,何况我还要给你上药。”

  路君年想着也是,夜林泽的时候,谢砚还帮他换过衣,这一世的谢砚又不像上一世的对他有所觊觎,实在没什么好羞耻的。

  这么想着,路君年很自然地脱下了衣服,露出了青紫色的左肩。

  他早上已经上过一次药了,但并没有好多少。

  谢砚看到那样的伤势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调了药膏往路君年肩上抹。

  动作称不上温柔,但也有明显在不让路君年过多疼痛。

  察觉出谢砚不悦,路君年轻咳一声,问起他的药方的事。

  “你那药方就和柏芝跟你说的一样,本身没有问题。”谢砚并没有就药方一事说过多话,还是神色严峻地看着路君年的肩。

  药方一事还是有疑点,但目前已经查不出其他线索了,路君年暂且将此事搁下。

  “还好骨头没断,不然会非常麻烦。“谢砚闷闷地说。

  “你懂药理?”路君年问。

  之前在夜林泽也是,谢砚一个人就把他的伤腿处理好了。

  “懂一点,以前经常受伤,顾太医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看着看着就会一些了。”

  谢砚说完,又陷入了静默。

  路君年想起谢砚在长廊下跟叶添锦差点打起来,问:“你刚刚在学堂长廊下故意给叶添锦添堵,是因为我吗?”

  谢砚抹药的手一顿,说:“我知道是他把你弄伤了,但想打他也是因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算着上一次揍他还是去年十月,是到了要揍他一顿的时候了。”

  路君年不由得失笑。

  “我说了你会受委屈吧,你还不相信。”谢砚说,“不把他打伤,他还会找你麻烦的。你就不该那么快把太傅喊来,等到我把他打伤后,他就得回家里待上个十天半月的,到时候你也跟其他人混熟了,就不用太把他放在眼里。”

  “我有其他办法,让他不敢再来招惹我。”路君年淡道。

  “哦?说来听听。”

  于是两个人耳语一番,谢砚眼中闪着精光,俨然兴致很高的样子。

  “损还是你损,我们不愧是一路人!”谢砚笑道。

  路君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浅笑。

  手上的药也上好了后,路君年正在箱中翻找要穿的衣物,谢砚团着他的脏衣服就要丢掉,路君年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这脏衣服还留着做什么?”谢砚不解。

  路君年抿了抿唇,随后说:“我还挺喜欢这身衣服的。”

  “可上面都沾上墨汁了,洗也洗不干净了。”谢砚困惑。

  “那就多洗几次。”

  “多洗几次也不干净,而且上面的油污也洗不掉啊!”谢砚茫然。

  路君年默默地看了他半晌,心里叹道,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他抱走了脏衣服收好,然后沉默地穿衣。

  谢砚隐约觉得路君年有点不高兴,想了一会儿不经啧了一声,问:“你是因为我把你衣服弄脏了生气吗?”

  路君年系衣带的动作一顿,随后说:“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也没有怪你,只是有点喜欢这身衣服。”

  “一件衣服有什么好喜欢的?”谢砚彻底凌乱,扒拉开那身衣服看,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陋,是他看一眼都觉得不会穿的衣物。

  “因为这是家母生前给我准备的唯一一件我现在还能穿的衣服。”路君年神色淡淡,似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十七年前,路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足,听路印文说,那时路家节俭到家里每一个人的吃食都有严格控制,不能浪费。

  他的母亲省了好久,才给他准备了一件他长大了能穿的衣物,用的也是当时比较流行的面料,因为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这件素白的衣服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想着等他出生了再绣上。

  可如今,这件衣服上一个花纹都没有。

  路君年不会因为一件衣服怪谢砚,只是心里有惋惜,连带着情绪都有些低落。

  谢砚没说话,路君年明显情绪不对,但也是真的不怪他,一个人穿着衣服,让他在旁边独自憋闷。

  谢砚突然抱起了那团脏衣服,说:“我想办法给你洗干净。”

  路君年愣住了,很快说:“不用。”

  虽然心底有过烦闷,但路君年很快就想清楚了谢砚在学堂里的用意,心里并没有怪过谢砚。

  “作为交换,你要给我抄书。”谢砚不容他反驳,抱着那团衣服就从窗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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