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吾皇万岁。”路君年跪在主帐前行了宫礼,半垂着头,拱手托起酒杯敬上,“皇上,臣乃门下侍中路恒路大人独子路云霏,秋猎第一日初见圣荣,心中激扬万分,怕惊扰了圣上,特于今日前来拜见。”

  篝火堆旁喧闹的声音小了一些,主帐上一片寂静,皇帝就坐在路君年前面不过两步之远,肯定听到了他说的话,但一直没有回应。

  路君年半垂着头,他看不到主帐上的情况,但能够感觉到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威严的压迫力,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回话,既不叫他起身,也不和旁人交谈。

  看向他的目光增多了,他也知道从他起身开始,路恒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这些视线或探究,或好奇,或幸灾乐祸,让人不自觉心慌意乱。

  但路君年知道,此刻一定不能自乱阵脚,因为他敬的是皇帝,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不能随意抬头起身,也不能左顾右盼去追寻那些异样的目光显示出怯弱紧张。

  他得表现得不卑不亢,跪姿谦卑,腰背挺直,拱手的双臂不能有一分颤抖,就连他被发丝遮住的表情都不能有任何破绽,因为他不确定皇帝会在哪一瞬间叫他起身。

  “路云霏。”良久,皇帝终于说话,深沉的嗓音缓缓叫出了他的名字,“今年多大了?”

  路君年答:“回皇上,臣明年小年便十七了。”

  “朕记得你,路恒有个一出生就病弱的孩儿,养在府上出不了远门,没想到都这么大了,都能来参加秋猎了。”皇帝缓缓说道。

  路君年抿唇,秋猎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坐在路恒身边,皇帝一定不是第一眼看到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来参加秋猎。

  路君年朗声道:“秋猎热闹,臣在府上听家父谈起过多次,一直心向往之。如今一睹众人狩猎风采,大元儿郎身姿矫健,于猎场上大展雄姿,颇有护佑国土抵御蛮敌的大将之资。”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说:“云霏这话众位将军定是爱听。”

  武将帐内一片喧闹,众人有说有笑,从只言片语中,能够听到的皆是夸赞之词,尽显对皇帝的吹捧之意,也让路君年悬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起身吧。”皇帝挥手,豪言道。

  路君年这才抬起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路大人一直把他那宝贝儿子藏着掖着,今日一瞧,当真是眉清目秀,俊逸非凡。”

  “路少爷可有亲事?老臣有一小女刚刚及笄……”

  武将帐内的笑闹声被路恒巧妙地化解,话题很快从路君年身上转移到了秋猎的金箭上。

  路君年只是想利用秋猎这样难得的机会,在众人面前露个脸,让皇帝对他有几分印象,好方便明年的官学考。

  他正打算退身回到路恒身边,却被皇帝叫住。

  “云霏啊,你第一次参与秋猎,一定还没有见过金箭吧?既如此,今年的金箭就由你交给秋猎榜首!”皇帝豪言道,武将帐内又是一片奉承声。

  皇帝说完,宫人抬着一柄金箭放在了篝火堆旁。

  “皇上,臣不过是一名没有位份的官学子,这样是否有失礼数?”路君年弯着身说。

  往年,秋猎的金箭都是由上一年的榜首获得者交给下一年的榜首,这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有一种强者之间力量传承的意义。

  而路君年既没参与上一年的秋猎,也不是强者。

  虽然上一年的获得者是谢砚,以他们现在盟友的关系,谢砚并不一定会在乎这么一个传承荣誉,但皇帝这一番话无疑也是一番试探。

  如果路君年欣然接受,就会有德不配位、不自量力的嫌疑,众人表面附和,心里指不定怎么揣测,落人口舌。

  而如果谢砚表现得毫不在意,那皇帝定会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随着路君年话音落下,周围瞬间又安静下来,就连篝火旁烧肉的人都停下了,只剩柴火燃烧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主帐中,谢砚的身上。

  谢砚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皱眉不满地说:“父皇为何要将金箭经由一个没有任何狩猎成绩的人之手?往年不都是上一年的金箭得主交给下一年的榜首?父皇今年随意更改了规则,是对儿臣有什么不满吗?”

  谢砚的问题一个比一比刁钻,语气中是对皇帝的责备,且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皇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尖锐的碰撞声让路君年屏住了呼吸。

  “你擅自提前进入猎场破坏规矩,哪还有脸面经手金箭!”皇帝冷声道,“大元设下秋猎,为的是磨练狩猎者的耐心,在秋猎过程中学会蛰伏、暗袭和策略取胜。你向来自视甚高,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如今就连朕的话都敢顶撞,秋猎榜首应该有的沉稳内敛、攻守有度你样样不具备!”

  皇帝将谢砚批得什么都不是,谢砚冷着脸,面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所有人都以为谢砚是被皇帝的话气得羞愧难当,浑身发抖,只有路君年盯着谢砚的左手,眸色暗了下来。

  谢砚嚯地起身,桌上的酒樽酒杯被撞得散了一地,他大步走到金箭前,金箭旁的宫人垂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阻止他一把拿起金箭。

  谢砚右手拿起金箭,直直往路君年走去,站在他面前,嘴角挂着冷笑,抬手将金箭平举在路君年身前。

  “路云霏是吧,吾记住了。”谢砚语气森冷,“这金箭不轻,可要接好了。”

  谢砚说完,就松了手,金箭直直往下坠去,路君年赶紧双手接住,才没让金箭掉在地上。

  路君年眼神轻轻掠过谢砚左肩,直直迎上谢砚的双眼,众人的目光全在他们身上,他没办法询问谢砚的伤势。

  谢砚甩手转身,就要离开内场,被皇帝呵住:“谢砚!秋祭还没有结束,朕何时说过你能走!”

  谢砚转过头,轻扯嘴角:“吾去出恭。”

  众人哗然,皇帝看到谢砚那副无赖的模样,气得面色青白,不再管他,重重地坐在了位上。

  路君年交接完金箭后回到路恒身边,路恒将一块烤好的虎肉推到他面前,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第一个去敬酒当出头鸟,只说:“你在路府不曾吃过虎肉,快吃吧。”

  路君年心里挂念着谢砚的伤势,并没有多少胃口,恹恹地戳了两下虎肉,没吃。

  旁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刚刚离谢砚很近,已经能够闻到他身上漫出的血腥味了,伤口一定裂开了,所以谢砚才借口离场的。

  “爹,你会怪我吗?擅自出头,引人注目。”路君年问。

  路恒大快朵颐,听了路君年的话也没有停下双手,边吃边说:“无事,因为当年你爹也是这么干的。”

  路君年眼睛亮了亮,等着路恒往下说。

  “枪打出头鸟,这句话在理,但也正是我当年勇于在先帝面前表现,才吸引了皇上的目光,让他对我印象深刻。后来皇上登基后,对我也是赞许有加,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知我性子,即便我在朝堂上与人争执颇多,他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苛责我。”

  往常,路恒从不会与他谈论曾经,他出生以前的事情都是通过旁人叙述得知的。

  许是吃饱喝足,路恒打了个酒嗝,话也多了起来,指着篝火堆前,前去敬酒的叶望环说:“你看,你不做第一个,还会有其他人。叶老头现在一定非常懊恼,没有抢占先机让那小子第一个去。只要不是第一个,其他人在皇帝眼中都没有区别。”

  路君年看着叶望环跪在主帐前的侧身,皇帝随手摆摆就让他起身了,看都没仔细看他,也没有说过多的话。

  路君年想起之前在猎场听到的荒唐事。

  洛文仲说要让人杀了叶望环,可叶望环看着并没有受伤,也不知洛家最后知不知道那件事,又或许洛家并不打算声张。

  路君年:“爹,我听闻洛家的女儿年方二八,洛家会在明年将她送入宫中参与选秀吗?”

  “会。”路恒斜睨了他一眼,“你何时关注起女儿家的家事了?”

  “跟他们在猎场谈到过京城中的女儿家,闲来无事,我便听了两耳。”路君年垂眸道。

  路恒喝了一口酒,说:“大元四重臣身份特殊,家里的女子嫁入宫中是最好的归宿,如果你不是男子,可能也会在明年春被送进宫里了。”

  女儿家受限颇多,不像男子还能选择仕途。

  “那六尚书之女呢?”路君年又问。

  “入宫,或是送入太学堂学习礼乐,嫁给京城商贾,稳固大元收支。”

  路君年了然,余光瞥见洛青丹带着洛文仲朝他们走来。

  路恒自然也看到了,起身跟洛青丹交谈。

  路君年跟在路恒身边,目光落在洛青丹腰间的玉佩上,他感觉到旁边看向他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穿着素色罗裙的少女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他见过洛文仲的画像,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洛文仲。

  略施粉黛,眉目青涩,带着少女初见外人的娇羞,盈盈一笑尽显可爱娇憨。

  如果不是路君年知道她会下落不明,如果不是他听到了猎场那番对话,他可能真的以为对方纯良无知。

  洛文仲轻巧一笑,唤了声:“云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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