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猎场建在夜林泽的半山腰上,往上是夜林殿,往下是千石殿。

  秋猎场又分为两个部分,场内是众人闲坐喝茶煮酒吃肉的地方,中间燃着火堆,方便将狩猎回来的猎物烘烤,围绕着火堆分为了三个帐台,最中间的主帐台自然是留给皇帝、嫔妃和皇子的。

  主帐左侧的帐台是文臣帐,右帐是武将帐,因为参与狩猎的大多为武将,所以分宰台也设在了武将帐后面。

  路君年坐在左帐路恒身边,位置靠前,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主帐的谢砚。

  谢砚坐在皇帝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身穿黑色劲装,紧贴腰身的衣物显得他劲瘦却有力,那双肩稍稍上抬便鼓起的浅薄肌肉虽比不上那些各个身姿矫健的武将,但在他十四的年纪也算是健美强壮。

  他旁边还放着箭筒,黑色的箭羽竖在身边,显然为等下的狩猎做好了准备。

  谢砚轻抬眸,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嘴边挂着玩味的笑,随后冲着路恒唤了声:“路大人。”

  路恒就坐在路君年旁边,听到谢砚叫他,也不能装听不见,面色冷峻地回了一句:“太子殿下晨安。”

  说罢,路恒从护卫手中拿过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莲花银钗,他将木盒推到路君年手边,低声说:“在狩猎场上,找个没旁人在的地方还给太子。”

  路恒不方便跟太子私交过密,免得引人猜忌,只能让路君年还回去,没让路君年当时在驿馆就还,不仅是为了避免他们被人看到来往频繁,也是为了减少谢砚的愤怒。

  当天送的东西当天还回去,谢砚难免会记恨上路君年,而隔了几天再还,谢砚或多或少都能想到是路恒在后面阻拦,必然不会太刁难路君年。

  路君年的腿伤不方便骑马,他也从未骑过马,路恒知道这点,叮嘱道:“只是走个过场,我会让路府的护卫跟着你,东西还了就借口身体不适回来,不会有人起疑。”

  路君年点头,他也正有此意,他还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谢砚。

  而周若扬在猎场上的死也很让他在意。

  众人纷纷落坐,谢棱渊才姗姗来迟,坐在了谢砚身后的位上。

  路君年注意到,谢棱渊换了一身衣物,不是那繁冗的华服,跟谢砚一样也穿上了狩猎装。

  “怎么来得这么晚?”皇帝责问。

  谢棱渊垂着眼说:“昨日夜林殿内太冷,皇儿睡在了千石殿,可谁知那巨石的温度太暖,竟无端起了一身汗,皇儿不想一身怪味来猎场,就上山沐浴过后才迟迟赶来,还望父皇见谅。”

  谢砚和谢棱渊都是虞贵妃所出,虞贵妃见皇帝面上不悦,也跟着说好话,皇帝这才摆摆手,不再过问。

  倒是谢棱渊位子后的谢明凰略带挖苦地说了句:“二哥真是爱干净。”

  皇帝身边的洛皇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端起面前的银耳羹浅尝了一口。

  是了,皇室都住在山上的夜林殿,路家在山下的千石殿,按理今早不该与皇车相逢。

  谢棱渊这么解释虽然有点牵强,但也说得通。

  听完谢棱渊的话,路君年微怔,他昨晚也出了一身汗,今早只简单洗漱,没有沐浴就赶来了猎场,不知身上是否有怪味,可就这个问题去问路恒似乎也太过奇怪,他低头轻嗅了嗅,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气味奇怪。

  谢砚从不远的主帐看到路君年这一幕,不由得轻笑出声,惹得众人都看向他,路君年也抬头望过去,谢砚却早已移开了视线,仔细地擦拭弓箭。

  路君年的视线在谢砚和谢棱渊两人间游走。

  他看着谢棱渊与谢砚相似的容貌,只不过谢棱渊眉尾没有痣,整张脸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也许是笑的方式不同,谢砚喜欢抬眉笑,眼角轻抬会稍显傲慢,谢棱渊习惯弯眼弯眉,眉峰便不再凌厉,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面容也不似谢砚那般具有攻击性,平添了几分无辜感,更讨人喜欢。

  路君年看着看着思绪就放空了,他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他与谢棱渊简短却难忘的一次见面。

  彼时,谢砚刚刚被调往边塞,谢棱渊得了太子位,邀了城中权贵子弟共赏云梦湖,路君年自然在受邀之列,即使他已经以身体不便推脱过,但谢棱渊还是执意要他参与。

  路君年最后不得不以一副病体前往云梦湖,烟儿推着木轮将他送上了船,就被谢棱渊的护卫拦在了船外。

  载着三十余京城少年的船离了岸,澄澈的湖水彻底将船里船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路君年在那条金雕玉琢价格不菲的船上,亲眼见证了富贵子弟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也才知道,原来路府之外真正的权贵是怎么挥金如土,挥霍成性的。

  他们一掷千金地豪赌,赌的可以是遗失很久的名家字画、能工巧匠的撼世神作、千金难买的官爵位,而在此之外,还有女人。

  这其中不乏有人将自己的姊妹、侄女公然作赌的,他们面红耳赤地将她们的贴身信物丢到桌上,引来一声声嘲弄和哄笑,然后喝下一大口名酒,拍着桌子跟人喊话。

  挥手间,珠玉成石,银票成纸,在人群中辗转,贫苦百姓劳动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在他们手中不过嬉戏的玩具。

  有人赢得盆满钵满,张着口睡在地上,身下枕着成堆的金石银两和票据房契,有人输得披头散发,身上不着寸缕,还没有一丝羞耻心地抱着两个舞娘在桌上弄,**、**不绝于耳。

  路君年握着木轮扶手的手微微发抖,即使闭上眼睛,耳朵也无法彻底隔绝声音,如果不是他无法站起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这是人间地狱,是一切污秽腌臜所在。

  坐在最上方的谢棱渊淡笑着看着这一切,随后缓缓走到路君年身边,俯下身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差点忘了,路少爷伤了双腿,没办法参与我们的宴会。”

  路君年撇开头,谢棱渊的声音让他感到作呕,但对方已经是太子,他稍有不敬就会连累到路恒。

  谢棱渊自然看得出他的排斥,面上倒是没有生气,脸上带着那无辜的笑容,他伸手直接按在了路君年双腿之间,路君年瞬间紧绷起来。

  他只是伤了腿,不是没有感觉!

  强烈的羞耻心让路君年连尊卑都忘了,他奋力地推拒谢棱渊,而谢棱渊显然小看了他的力道,竟被推得直接跌在了地上。

  路君年慌忙转过木轮,背对着谢棱渊整理着装。

  他向来清正自律,从不自渎沉迷欲望,只是被谢棱渊按压了几下便有了反应,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羞愧的红云。

  “看来也不是用不了嘛。”谢棱渊从地上爬起,甩了甩衣袖,叫来了护卫,看着路君年不怒反笑,说出的话让路君年如坠十年冰窖。

  “路少爷行动不便,那就找个力气大的女人来帮帮他,最好风情一点,”谢棱渊笑容阴冷,“毕竟路少爷没尝过味儿,可要好生伺候着。”

  路君年手脚发冷,他终于知道谢棱渊此行意义为何。

  谢棱渊要收集到所有权贵家的把柄,他要以此牵制住京城权贵,彻底坐上那把最高的龙椅。

  谢砚退出离开京城,城中只有个三皇子谢明凰能与他抗衡,可谢明凰手段残忍,早已引起群臣不满,失了人心。

  谢棱渊心急,怕谢明凰直接跟他打得两败俱伤,怕谢砚提前回京。

  他不愿意再等了。

  路君年咬着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太子殿下,人心只有用真诚才能收复,你此行此举,让朝中重臣如何看待?又有何能力守住大元江山!”

  谢棱渊笑容渐渐扭曲,他死死地看着路君年,话是对着护卫说的:“路少爷嘴这么硬,一个恐怕不够,找一男一女,给我上下都伺候好了。”

  护卫领命拉住路君年的双手,抬着他丢到了床上,木轮应声翻倒在地,扶手上的雕花被地上的硬物划出一条深深的刻痕。

  护卫找来的一男一女看到路君年的时候,路君年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护卫撕扯开,那双清冷的眸子眼中燃着怒火,让两人看了心下一惊。

  路君年的目光穿过两人,看向门外的谢棱渊,门一点点合上,谢棱渊阴邪的笑容消失在门缝后,厚重的门发出一声巨响,隔绝了他从门口逃出去的可能。

  “奴,奴只是奉太子之命进来的……”那女子身上的布料薄到近乎没有,她干巴巴地解释。

  她只是云梦的舞姬,平时也只服侍过县令,在小小的云梦城还没见过这般貌美的男子——对方肤白如玉,墨色的长发散乱地垂在身上,双腿上却有大量伤痕,因为常年坐着轮椅,双腿此时无力地搭在床边,那双红了眼眶的眸子中有不甘和倔强,破碎的美感反而更让人心疼。

  “路少爷,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也不是要人性命的大事,奴服侍过很多人,会让您满意的。”她咽了咽喉,正准备上前时,路君年突然说话了。

  “你俩不是一起的?一起来吧。”路君年眼中带着愤怒,话语间却像是妥协了一般,让两人都犹豫了一瞬。

  “你先。”那男子撇开眼,对纨绔子弟中各种荒诞的行为早已是见怪不怪,只细细地数着到手的银两,眼中带着贪婪。

  女子不再犹豫,直接扑在了路君年身上,被路君年一针刺穿了脖颈,喷涌出的血溅了他半身。

  他手上握着的,正是他从玉冠中拔出的刺针。

  刺杀的过程快到女子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倒下了,那男子数完银两,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正想转身逃跑,路君年突然从床上挺身坐起,拖着疲软的腿往前走了两步,直接将那人扑倒在地。

  男子被路君年压在身下,捂住了口鼻,路君年疼得一头汗,汗水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刺针刺入了男子的喉口,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谁跟你们说过,我腿一点都动不了的?”路君年言语中泛着森冷的寒意。

  他扯过玉冠,咬牙爬到了窗边,将路家特有的通信火统对准天空。

  天空中绽放一个独特符号的烟花,不久后,路恒来了。

  那是一场涉及三十余人的荒诞宴会,谢棱渊以路君年的性命,逼迫路恒不再追问此事,而自那以后,路君年再也没有入朝为官的心思。

  只是他没有想到,谢砚一去塞外就再没有回来,谢明凰斗不过谢棱渊,而谢棱渊在逼宫后,毫无顾忌地下了诛杀路府满门的旨意。

  “路少爷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谢砚的声音将路君年拉出回忆,他看着站在眼前带着淡笑的谢砚,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你怎么过来了?”路君年问。

  周围各帐的人陆续往外走,谢砚此时离开了主帐,站在他和路恒的桌前。

  “狩猎已经开始了,云霏,你还没参加过秋猎,正好跟太子同行,学习下射艺。”路恒沉声,给他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与谢砚同行,又对着太子拱手,道:“有劳太子。”

  谢砚将箭筒背在身后,斜斜地倚在帐前的柱子上,道:“顺道,不劳烦。”

  路君年起身,拿起护卫给他准备的白羽箭筒,跟在谢砚身后走向马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后的谢棱渊。”谢砚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路君年闻言,说:“臣只是好奇,同胞出生,相貌相似,性情却大不相同。”

  谢砚牵着缰绳,另一手撑在马背,一个跃步翻身就跳到了马上,俯看着路君年,问:“那路少爷是更喜欢他那样性情的,还是我这样的?”

  路君年立在谢砚马侧,仰头看着谢砚那双带着挑衅意味的桃花眼,没有一点犹豫,说:“臣自然是喜欢太子殿下的。”

  脑袋昏昏沉沉,脸上带着病态的淡红,四肢却冰凉如雪,路君年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这话有多能让人想歪。

  “太子啊……”谢砚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说。

  想到谢棱渊在上一世也当过太子,路君年觉得这么说有歧义,也难怪谢砚会多想,他换了个称呼。

  “臣自然是喜欢砚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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