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耽美>临渊【完结番外】> 第300章 番外·玉临渊篇(中)

第300章 番外·玉临渊篇(中)

  朝霞织停在庙宇前,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帝江还在喋喋不休,朝霞织一把攥住了它的翅膀,皱着小脸威胁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这座落于深林的庙宇,内外都设下了重重迷障结界,常人根本无法抵达此处。淌过如水的白雾,朝霞织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内殿。

  内殿宽阔却明亮,清静雅致的房舍内,桌上点着一盏香炉,白雾缭绕蒸腾,继而缓慢升空,烟消云散。

  整个房舍内都异常安静,在这安静中,人与人之间的低声交谈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是这样说的吗?”元浅月低低地问道,她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复杂的伤感。

  “嗯。”年迈的老者语气慈祥而缓和地应道,“你应当尊重你母亲的意愿。”

  房间再度归于沉寂。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会有除了她之外的人前来到访。

  朝霞织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轻咳了一声,这才走了进去。

  在听见她出声的时候,这位老者和元浅月已经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

  这位老者穿着一身怪异的白袍,生得一副宽厚的面容,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那一双鹰隼般深邃而黝黑的眼睛望过来时,流露出一种既尖刻又温和的感觉。当看见朝霞织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了。

  地面镶嵌着一面偌大的明镜,镜中流光溢彩,倒映出元浅月站在镜前纤细笔直的身影。

  她今天的装束格外干净利落,被拢在后方的如云鬓发间,别着一只长长的玉色骨簪,顶上缀着一朵白花。

  她身上是从头到脚的淡墨色青衣,泛着金石质感的腰链勾勒出纤柔的腰线,华美夺目的金缕衣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显得矜贵又风流。

  看得出来,今天元浅月的精气神,比之前见到她,都要好得多。

  ——似乎有什么,重新点燃了她的心气,让她从心如死灰的状态,再度复苏。

  朝霞织快步走来,元浅月看见她,并不意外,而是朝她露出一个欣慰的浅浅微笑:“霞织,你来了。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辽国的神官。”

  朝霞织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神官也微微一颔首,以示回应。元浅月转过头,面带欣然地看向地上这面流光溢彩的明镜。

  “他来这里,帮了我很大的忙。”

  在当初她将玉临渊递交给她的亡魂们放进忘忧镜中,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进入这面镜中。

  自然而然,她与镜中的昭成慈,青长时他们也就此失去了联系,更无法验证他们的生死。

  在某些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些不过是玉临渊给她构造出的又一场谎言——但只要转瞬想到这个念头,她便会强制自己停下思考,否则她必然会坠入崩溃的深渊。

  她在这里守了两年,这两年间,怀疑如影随形,忧虑和困惑笼罩在她的心头,始终徘徊不散。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她是否进入过忘忧镜,又是否在那里真的见到过昭成慈?

  但终于,神官的到来,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辽国的神官是青长时的同族,有着神鸟的血脉,奉命在人间停驻,由此博览群书,知晓人间古今往事。他来到此地,给元浅月带来了和忘忧镜中亡魂沟通的方式。

  同时,他也给元浅月带来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

  ——元朝夕再度现身于世。

  听到元浅月这样说,朝霞织恍惚了一瞬。时间过去了太久,自从魔神降世那一日之后,这两年来,好像什么魔主之争,什么妖魔邪祟,什么正邪争斗,都尽数离她们远去了。

  灵界当初首当其冲,受到的冲击最大,仙门陨落,生灵涂炭,不可谓不凄凉。

  但魔域显然也不好过,在十六城重伤陷入沉睡之后,魔域一夜间变了天。群龙无首的蝶族们几乎是立刻就被其他妖族的怒火给淹没,立刻成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

  在其他妖族的夹击下,整个蝶族几乎一夜殒没。

  而剩余的蝶族被几位十六城曾经的左膀右臂们带领着,逃往了两界边境,而后再不知所踪。

  就在这样的境况下,灵界和魔域都元气大伤,没有百十来年的休养,恐怕两族都是再难起什么风浪。

  而作为十六城曾经最得力的亲信随从,元朝夕竟然还没有死在这些前来报复的妖族手中,着实令人震惊。

  “他逃到灵界来了,”神官不疾不徐地慢声说道,“元朝夕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东躲西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转移,没人找得到他的藏身之处。而现如今,他在辽国的边界处占山为王,每逢藏匿之处有旅人经过,元朝夕便会将他们杀害食用。这一次,他碰到了齐国派来的使团。”

  这一队使团的规模比以往的旅团都更大,四百人的使团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一时间吃不完那么多人,便将他们全都关进了洞窟中。

  而在牢狱中,他从这些人的求饶中,才知道,他们并不是简单的使团,他们护送的是齐国太子的爱妃。

  “贞妃是太子的心爱之人,只要您能放过她,要多少黄金和活人,太子都能答应!”

  这四百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如果能再用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弱女子,换来一千人的血肉,那可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元朝夕很快就欣然同意,他放走了一个贞妃的侍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贴心地斩下了贞妃的右手,连带着上面的玉镯子一起揣进这个侍从的行囊里。

  元朝夕给出的期限是七天,可要原路折返回到齐国禀告齐国太子,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侍从放了一封飞鸽传信到齐国,再狠心咬咬牙,一匹快马,孤身去了辽国皇都求救。

  而根据侍从描述而画出的画像,恰好被龙千舟看见,认出了这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妖魔,正是元朝夕。

  滴答的落水声,在昏暗一片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四周漆黑湿滑,只有石头缝隙间射进来的几缕光线,勉强让这山洞里有了一丝光亮,爬满青苔的石墙上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一个蜷缩在山洞角落的女子发出破碎的痛吟。

  散落一地的人骨兽骨横七竖八,一个四五岁的女童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她一脸悠闲地翘着腿,惫懒又散漫地将双手交迭枕在脑后,那悠闲又舒适的姿态,仿佛自己置身的不是恶臭肮脏的牢狱,而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晴天。

  “啊——”女童猛然诈尸般弹坐了起来,她两眼放光,那灼灼的目光几乎照得连阴暗的山洞也亮了一瞬,“来了吗?”

  旁边的痛吟声戛然而止,贞妃痛得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简单包扎过的手臂,身上疼出的汗早已将衣裳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

  看见这从来不出声的幼小孩童猛然坐起来,她吓了一跳,继而忍着痛,语调里带着敬畏,怯生生小声地问道:“是谁来了?”

  孩童置若未闻,她只是歪着脑袋,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

  但旋即,她又一咕咚躺倒了下去。

  贞妃缩在角落里,经过这一惊一乍,她的痛吟全都埋进了肚子里,也闷着不敢再出声。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古怪的小孩。在她被砍掉右手,被元朝夕独自扔进这个山洞里后,没过多一会儿,这个陌生的小孩竟然也进来了。

  而且,她还是自己走进来的。

  起初,借着那透过石壁的稀疏光线,贞妃从断臂之痛中缓过来,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孩子。

  这个女童最多四五岁,柔顺黑发如锦似缎,衬着巴掌大的小脸,光凭衣着就能看得出来,她铁定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女。

  不得不说,这张珠圆玉润的脸蛋真是可爱极了,白腻柔软的肌肤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浸满了水似得,在眼眶中黑白分明,又亮又透。

  在看见这个陌生孩童的一瞬,贞妃怔愣了许久,连断臂传来的疼痛都似乎都为她的出现停滞了许久。

  这是绝对的美人胚子。

  但不知怎的,在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贞妃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是以,当这个孩子进来之后的三天里,她到现在,都不敢主动与她搭一句讪。

  女童咕咚一下又栽了下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贞妃见她并不回答,默默地低下头,去查看自己伤口的伤势。她刚低头,却听到砰地一声。

  女童锤了一下地,攥紧的拳头肌肤白皙柔嫩,用力重重地捶在了地上。

  她在闹情绪——

  贞妃脑中猛然蹦出这个念头来,但旋即又一脸茫然。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刚刚问了她一句话,所以她就要生气吧?

  地上躺着的女童不耐烦地捶了下拳头,继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褪化成了孩童之后,她的情绪也跟着变得更加幼稚和直白了。

  贞妃也没有精神再去管这个古怪又孤僻的女童,低着头,当看清自己手臂的伤口时,她忍不住悲痛交加的啜泣出声。

  洞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那漆黑的洞窟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听到这声音,贞妃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往角落中躲。

  女童还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副了无生志,心如死灰的模样,洞口处,那清隽的青年在黑暗中渐渐现形。

  他站在洞窟口,燃烧着血色光芒的眼望向洞窟中,如同黑暗中幽幽的两点鬼火。

  当看见山洞正中央直挺挺仰面躺着的女童时,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脸上浮现再明显不过的疑惑。

  “咦?”元朝夕站在洞窟口,居高临下,谨慎地望着她,打量许久,这才嗤笑了一声,用徐徐善诱的语气开口道,“小东西,你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他很确定,被他抓住的这个旅队中,根本没有任何孩童。

  而刚刚将他引来的那重击声——

  元朝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个洞穴,贞妃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看不出这里有任何异常。

  躺在地上的女童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她根本没有看面前的元朝夕,对身边的一切都置若未闻,视若无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她一脸恹恹,面色愁苦地抬起手,再度捶下——

  一声沉重的闷击声。

  那柔软又小巧的拳头砸向地面后,元朝夕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他看向她右手处,清晰地看见了被她一拳砸下后,立刻砸碎呈现蛛网龟裂状的山石地面。

  这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凡人孩童。

  “这个老东西!”她用清脆又甜美的稚童声音,发脾气似得小声埋怨道,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怒不可遏地愤恨道,“从辽国到凝香宗,需要那么久吗——”

  刚刚听到外面有声响时,她兴奋得要无法自抑了,可下一瞬,她就发现,那只是一只林鹿无意间掠穿过林间而发出的动静。

  她越想越气,眼眶中都蓄上了泪,稚嫩的脸蛋上,眼眶立刻染上一片微红,抽抽噎噎地似乎要开始哭起来了。

  元朝夕心中警惕万分,冷眼看着她。

  在十六城殒命之后,魔域大乱,前来复仇的妖族数不胜数。他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拼了半条命,才勉强从妖族们的围剿中逃出来。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疲于奔波逃命,到现在,旧伤也没有完全愈合。

  兴许是伤太重,使得他心智不稳。在这些惴惴不安的日子中,他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刻,梦到些自己前半生的旧事。

  他梦见上元佳节时,华灯初上时,他与昭成慈相隔遥遥人海的一见钟情。

  他梦见昭成慈在晨曦微光下为幼时的元浅月梳发的情景,他曾在旁边静静地望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发誓一生要保护自己的妻女,不惜性命,不惜一切。

  明明那都是些琐碎不值一提的小事,每次醒来后,他对自己的梦境嗤之以鼻,可每晚入睡后,在他的梦里,日日越发清晰。

  这令他感到烦躁和愤怒。

  真是稀罕,一个十恶不赦的妖魔,竟然也会被梦魇所困扰。

  是否吃掉足够多的人,是否治好了自己的伤,他就可以摆脱这样跗骨之蛆,纠缠不休的梦魇?

  在这漆黑阴暗,又阴冷潮湿的山洞中,他就这样站在洞口,居高临下,如临大敌地盯着躺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女童。

  身后是阴冷的寒风,后面似乎传来了阵阵细微的声音,那是来自山洞深处的囚徒们在元朝夕离开后,立刻发出的哭泣和喊叫。

  这一幕比想象中的更加诡异。

  贞妃颤抖着的身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生在宫中,历来会察言观色,她察觉到了元朝夕对这地上女童的态度很是奇怪,一时间不知所措地缩在角落里,紧张地将目光不停地在元朝夕和女童的身上来回转动。

  元朝夕看着她半响,忽然一声不吭地往后退去,高大的身形渐渐隐匿在黑暗中。

  贞妃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转向地上躺着的女童,却不知道她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一脸愁苦,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黑亮浓密的长发,烦躁又不耐地咬着唇。

  对外界的一切,她都毫不在意,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贞妃又痛又累,三天的折磨和饥饿,使得她疲倦渴乏,精神恍惚,她下意识地明白过来,这个女童脑子多半不大正常。

  至于为什么元朝夕会忽然离开——

  妖魔还这么挑食,脑子有病的不吃吗?

  贞妃情不自禁地想道。

  躺在地上的女童忽然又松开了紧攥着头发的手,她像个木偶似得,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那阴风呼啸的山洞外。

  片刻后,她慢慢地歪着头,凝视着那轻微声响传来的方向,瞳孔逐渐放大至极限,慢慢地裂开嘴,露出一个癫狂又痴迷的笑容。

  那双黑亮剔透的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欲念和渴望,亮得吓人。

  片刻后,她立刻站起身,然后一步步地朝贞妃走来。

  “嘘——”她俯下身,稚嫩娇小的孩童,微笑着,将一只手指比在唇瓣上。

  这个女童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就像某种可怕的深渊怪物,在影影绰绰的黑雾中,亮出令人恐惧的灼热目光,“我也是被妖魔抓进来的,是吧?”

  在与她对视的瞬间,贞妃的脑子好像被人猛然打了一棍,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灭顶的恐惧顷刻将她淹没。

  深渊中的恶魔靠近了她,和她轻声细语,山一样庞大的身躯,露出森白狰狞的獠牙,凑在她的身侧,用地狱中传来的厉鬼哭嚎,伴着阴风阵阵,同她轻声细语。

  “我的父母都被这个妖邪吃掉了,怎么办,我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好可怜的——”

  “让杀死妖邪的人来收养我。”

  “像我这样无家可归,又弱不禁风的小孩子,一个人怎么能活得下去?”

  她语重心长,甜美清澈的稚嫩童音听上去如此哀伤可怜,女童眨了眨眼睛,咬着嫣红的唇瓣,仿佛在害怕地哼泣着。

  “要是她不收留我,我会死的。”

  女童收放自如,流畅地变换着自己的语调和神情,挑挑眉梢,调皮地歪了下脑袋。

  “——你也会死的。”她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调说道,孩童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甜美的微笑。

  在恐惧之下,贞妃颤抖着身体,拼命地点头。

  女童立刻从她的身边挪开,好像挨着她就是碰到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她往前走了两步,挑了个显眼的地方,一头栽倒在地,像是受了莫大的伤害一般,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饱受折磨后的憔悴,看上去比断了手臂的贞妃还要虚弱。

  一道虹光从黑暗的洞穴深处忽然亮了起来。

  女童悄悄掀了一线眼皮,瞧见这道虹光,立刻又将双眼紧闭,像条死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是这里了吗?”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女童立刻浑身轻颤了起来,她兴奋得无法自控,身体失衡,一阵冷一阵热,交替着发烫发寒,如果不是死死地咬着牙,恐怕此刻就要因为狂喜而喘息出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贞妃呆若木鸡地缩在角落里,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只看着女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模样,眼神一片空洞茫然,被吓得六神无主。

  随着虹光亮起,一个穿着金缕衣的年轻女子忽然现身,落在了山洞口。

  她的目光望向那边瑟缩在角落的贞妃,松了一口气,继而走了进去。

  她没有注意到倒在路中间,且没有任何声息的女童,一脚重重踩了上去。

  灵魂发出了幸福的尖叫——

  女童软软地闷哼了一声,发出了被压抑得变了调的细微呻吟。

  元浅月急忙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脚下竟然躺着一个稚嫩的孩童。她错愕地看着这个昏迷着的孩童,弯下腰去,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那灼热到近乎滚烫的呼吸在她的指尖浮动,使得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

  这异常的炙热温度使得元浅月微微一愣。身后的朝霞织探了探头,也顺着她的动作望向地上这个倒地昏迷的孩童,咦道:“怎么还会有个孩子啊?”

  元浅月摇摇头,她放下手,朝朝霞织道:“这孩子似乎在发烧。”

  “交给你了,霞织。”她自认为不是医师,便要将她交给朝霞织,立刻撇下这个孩子,向缩在角落的贞妃走去。

  突然,一只稚嫩又柔软的小手抓住了元浅月的裙角。

  这个被她踩了一脚的孩童,不知何时幽幽转醒,用虚弱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呛咳了一声,虚弱到沙哑的嗓音气若游丝地呻吟道:“救救我……”

  元浅月诧异地看着她,这漆黑的房舍里,只看得清她一张煞白的小脸,约莫三四岁的模样,穿着富贵人家的衣裳,黑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似乎受过一番折磨。

  她和朝霞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朝霞织耸了耸肩,她半跪下来,好言安抚道:“小孩,别怕,我这不是在救你吗?你先撒开手,让姐姐给你诊诊脉。”

  她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抬手就去掰这女童攥着元浅月裙角的手。

  没想到这孩子的手竟然如此用力,紧攥在元浅月裙摆的手指像是溺水者在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朝霞织使了巧力,掰了一下,竟然都无法动摇分毫。

  她不免有些诧异,再试了几次,手下的这只手却依旧纹丝不动。朝霞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除非是把这孩童的手指一根根折断,否则她是绝不可能让她撒开手的。

  朝霞织抬起头,看向元浅月。

  元浅月被她拽着裙摆,一时脱不开身,只好朝着朝霞织点点头:“你去看贞妃吧。”

  朝霞织不疑有它,立刻越步向前,去到了贞妃那边。

  元浅月无可奈何又心生疑窦,立刻细细地开始打量她,这女童紧攥着她的裙摆,不肯撒手,见她俯身来看,病怏怏地勉力睁开眼睛,一双泪汪汪的黑眸注视着她,白着小脸从嗓子眼里又呛出一口血来。

  她一只手拉着元浅月的裙摆,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虚弱地擦拭着自己嘴角流淌出的鲜血,在白腻胜雪的肌肤映衬下,鲜血更是浓稠妍丽。

  见她吐血,似乎真的伤得狠了,元浅月这才稍稍放下戒心,忙不迭将她紧攥在自己手上的手轻轻地握住,满是歉意,柔声问道:“对不住,刚刚我没有注意你在这里。是我踩伤你了吗?”

  女童立刻撒开了刚刚那死攥着元浅月裙摆的手,得寸进尺地反握住元浅月的手。

  她恍惚了一瞬,有一剎那,她甚至怀疑,自己胸腔中此刻沸腾的心跳声是否已经震耳欲聋,让元浅月听出了端倪。

  她兴奋得想尖叫,想大赦天下,想豁免世上的一切灾难苦厄,想许下无数山盟海誓与承诺,恨不得让全世界感受到她此刻的幸福和满足。

  女童一副极度虚弱的病恹模样,配上这张可爱漂亮的稚嫩脸庞,饶是心冷如金石的人,恐怕也要为此融化。

  “你是谁呀?”女童轻声咳嗽着,一双眼眸怯怯地望着她,像是浸透了水的一对黑曜石珠,流露着不安和脆弱,“你是来救我的吗?姐姐?”

  元浅月轻拍她的背,安抚地低声道:“我叫元浅月。”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别害怕,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我保证。”

  说完这些话,她对女童友善地笑了一笑。

  盈盈笑颜,在光影间浮动。那双明亮杏眼中透露出的温柔,一如既往,与她的印象中一模一样,从未改变。

  时隔千万年,她终于再度听到了在她们初相见时,那曾经如出一辙的回答。

  她孑然一人,背负着无数血债罪孽,禹禹独行走过漫长的黑夜,忍受刺骨寒冷淌过孤独的记忆,在永无止境地疯狂中冷眼瞧这世界毁灭又新生,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在只剩她一人的浩瀚天地间,孤魂野鬼般游荡。

  只为久别重逢。

  一切罪恶冤孽,一切业障因果,由此终结,由此开始。

  她终于如愿以偿。

  女童忽然愣住了,她的脸上,泪水盈眶而出,她像是乳燕投林,虚弱却又依恋地扑向元浅月的怀抱,用满是鲜血的喉咙,歇斯底里地痛哭出声。

  神祇在仙宫之中,漫不经心地踱步。

  九天之上的仙宫,典雅壮丽的宫殿在云海中连绵无尽,延伸至天穹尽头。明亮璀璨的玉石镶嵌在墙壁之上,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金碧辉煌的殿堂错落有致,仙气浓郁犹如实质,萦绕在仙宫之外。

  神祇拥有无尽的寿命,无穷的力量,无限的空间,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令祂想要的事物,轻而易举,唾手可得,令祂不喜的存在,心念稍动,灰飞烟灭。

  这世上,本该没有任何东西会使祂动容。

  而此刻,神祇却微微有些苦恼。

  伴随着身体中另一半意识的渐渐苏醒,神祇体内被刻意潜藏起来的一部分记忆也开始有所松动。

  “元浅月?”神祇对着瑶台仙池中倒映出来的影子,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时隔两年,当祂终于回忆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玉临渊曾经拼尽一切做出的努力,设下的封印,都随着祂的记忆复苏而顷刻土崩瓦解。

  曾经被背叛的怒火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早已烟消云散,时间冲淡了一切,如今忆起,好像也只剩下了丝丝缕缕的淡淡烦忧。

  神祇站在仙池前,低头望着自己水中破碎开的倒影,用思索的语气,分外不解地淡淡问道:“既然很喜欢,为什么不让她飞升到仙宫中来呢?”

  在神祇看来,喜欢一个人,跟喜欢一把绝世的宝剑,一朵瑰丽的玫瑰,一个善舞的美人,一个御剑的侠士,没有什么区别。

  世界由祂创造,其中的珍贵瑰宝,理所当然该成为祂的珍藏。

  祂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玉临渊倾尽一切,不惜将散在世间,大部分仙力都用惨绝人寰的手段收集起来,但用来做出的封印,在神邸面前,也不过至多两年的效力。

  两年,对神祇而言,眨眼即逝。

  而付出的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蜷缩在祂的躯壳深处,支离破碎的魂魄丝丝缕缕,属于玉临渊的意志,在打下封印的那一刻遭到反噬,早已经碎的不成样了。

  偶尔的时候,兴致来了,神祇也会进入那座遗弃的仙宫,去到那尘封的明镜前,久久地凝视着这瞒天过海,从祂的手中存活延续的镜中世界。

  一切轮回都在魔神降世之日截然而止,神祇好奇地看着这面明镜,想要观察镜中生灵接下来的走向。

  她千算万算,倾尽一切,使得这个世界侥幸从毁灭中活下来了,使得所爱之人,终于忠义两全。

  ——那,然后呢?

  前途未知,不可预测。

  神祇并不需要任何回答。想到今日镜中的所见,祂的脸上浮现惋惜和遗憾,悠长地叹道:“这又是何必呢?到头来,只不过为照夜姬做了嫁衣。”

  夜凉如水。

  在元浅月她们赶到之前,元朝夕似乎已经察觉了不对劲,早已逃之夭夭。

  在救出了这些饱受折磨的使者们后,朝霞织给他们简单疗了伤,可惜贞妃的手臂已经离体太久,实在是接不回去了。

  神官在附近的都城中包下了一整间客栈,用来安置这些从元朝夕手中救出的旅人和使团们。

  这个年幼的女童在元浅月的怀里哭得昏天暗地,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到最后昏睡了过去,泪水还挂在长长的黝黑睫毛上。

  朝霞织给她简单诊断了一番,知道她只是太过虚弱,并没有其他的问题,元浅月这才放心地将她放在了客栈的床上。

  在疗伤的时候,贞妃告诉了朝霞织,这个孩子并不是她们使者团的人。

  “我亲眼看到了这个妖邪吃掉了她的爹娘,就当着这孩子的面——她受了很大的刺激,脑子总是不清楚,太可怜了。”

  贞妃说着说着,掩面而泣,她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挡住了自己憔悴的脸,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两位仙师,我跟这孩子在这三天里相依为命,说是患难与共也不为过。这孩子以后是无家可归了,我本是想收留她的,可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妃子,如今断了一臂,残花败柳,将来也是自身难保。你们发发善心,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吧!”

  朝霞织被她说得有些犹豫,元浅月看了贞妃一眼,委婉地回拒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会给她在辽国找个富贵人家,将她好生安置。”

  朝霞织和贞妃都愣了一下,两人都完全没想到元浅月会拒绝。贞妃放下袖子,一双通红的泪眸望着元浅月,流露出一瞬的慌乱神情。

  “那怎么能成呢,她心智遭了如此重创,恐怕良医难寻。您两位武艺高强,又精通岐黄之术,只有留在两位身边,这孩子才有可能痊愈。妾身求两位仙师了!”贞妃越说越慌,恐惧悲戚,泫然欲泣。

  见元浅月不为所动,她甚至不顾侍从的搀扶,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而直到元浅月和朝霞织出发去追击逃走的元朝夕,贞妃都没能如愿。

  待到入夜时分,照夜姬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从没有睡过这么安稳,这么舒适的觉,一觉醒来,好似如坠云端,重获新生,从头发丝到手指尖,每一寸都填满了温柔和幸福。

  照夜姬坐起身来,她神色恍惚地看向自己的手。

  透过窗扉的月光洒落在她的掌中,斑驳的银光照在白皙柔软的掌心,而不是以往那般再从她空空荡荡的身体中穿过。

  她终于拥有了实质的身体,而不是如同以前,只有一副灵力凝结的空壳。

  真好啊,并不是梦。

  照夜姬无声地勾起嘴角,歪着脑袋,露出如愿以偿的贪婪笑容。

  她创造的这幅躯壳,年幼,脆弱,乖巧可爱,纯真无暇,是最能让元浅月关爱呵护的存在。

  来日方长,她有很多时间,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去和元浅月培养感情——

  神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的影子被窗外的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在地上,慈祥的面容上此时一片警惕,忍着心头恼意,语气生硬地开口道:“我们已经按你所说的做了,你现在如愿以偿了,你答应公主的事呢?”

  照夜姬放下手,看向他,她起身,坐在床沿边,捧着脸,一前一后地交替地晃着两条悬空的小腿,一举一动宛若真正的孩童:“我好像记得,我没说过,让朝霞织也要来吧?”

  这让她构想之中的完美初遇,因为另一个不相干者的参与,或多或少地被搅了兴。

  但看得出来,她现在心情不错。

  神官眉头紧皱,额间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他忍着愤怒,低声下气地解释道:“我怎么知道元浅月会叫她一同前来,何况元朝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多一个助力,也是多一份胜算,我实在没可以什么阻止她的理由。”

  照夜姬恍然大悟似得哦了一声,她略感新奇地笑道:“原来你是为师尊的安危考虑呀,这让我很欣慰。”

  她晃着两条小腿,眯着眼,赞叹地拊掌:“你说得也对,元朝夕不好对付,万一师尊出了一点闪失,那可怎么得了?神官大人,还是你想的周全。”

  现在的照夜姬,似乎并不如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么难以沟通,疯狂且乖戾。这番话出乎神官意料,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她的话头,只得沉默下来。

  照夜姬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慷慨大方地点点头:“拿去吧。”

  一具尸体凭空出现,猛然砸落在地板上。

  早就死去两年的司婉吟,在被照夜姬操纵着,使出无情剑投向苍穹那一瞬,便立刻遭受反噬,经脉尽碎,重伤而亡。

  照夜姬收起了她的躯体,将她的身体定格在濒死那一刻,此刻她毫无生机的躯体摔落在地,青丝散乱,墨色衣裙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消瘦苍白的脸上因剧烈痛楚而皱起的眉心,浸透绝望,栩栩如生。

  神官瞳孔一缩,上前一步,蹲下身来,不敢置信地伸手掀开了这具尸体的眼皮,当看见尸体早已涣散无光的瞳孔时,神官猛然抬起头,看着照夜姬,胸膛不停起伏,怒极反笑:“照夜姬,你欺人太甚!”

  照夜姬呵了一声,笑眯眯地望着他:“神官大人,不要血口喷人,我是拿司婉吟做筹码同你交易,现在她就在你面前,难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神官气得右手紧攥成拳:“可你没说过,司婉吟早就死了!我要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照夜姬耸耸肩,不以为然,冷眼瞧着地上司婉吟的尸体:“你也没问过我,她是死是活啊?反正龙千舟要的就是司婉吟,你将她带回去交差,不就行了?”

  神官怒不可遏:“将这样的司婉吟带回去?你是想要了千舟的命!”

  这世上,他见过最残忍恶毒的怪物,就是面前这张有着漂亮容颜的孩童!

  “蛇蝎也要在你的恶毒面前甘拜下风!”神官咬着牙,他愤怒到几乎失了理智,抬起手指,指向照夜姬,“千舟日夜哭泣,苦苦寻觅,费尽千辛万苦,眼看着终于要死心了,你却要在此时告知,司婉吟在你那里,让她重燃希望。可如今,你交给我的,却是一具尸体,其心可诛!”

  照夜姬挑挑眉梢:“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坏呢?无论她是死是活,她都是司婉吟,这一点我可没说错吧?”

  面对神官愤怒的表情,照夜姬视若无睹,晃着两条腿,慢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司婉吟的魂魄还没有离体,干脆用摄魂术,让她堕落成魔——”

  一道冰锥直直地掠过半空,在照夜姬的面前三寸处像是撞上了无形屏障顷刻粉碎。六面月刃在她的身后绽开,冰蓝色的屏障闪耀着奇异的光泽,在空气中昙花一现,又隐没至空气中,消失无踪。

  照夜姬还是那样一副天真无暇的模样,继续着她刚刚未说完的话:“——不就可以再活过来了吗?”

  神官被她的威压给压得动弹不得,刚刚那道出手的冰锥连她身也近不得。他年迈的脸上浮现深深的厌恨:“活过来,变成元朝夕那样六亲不认的邪魔吗?!”

  照夜姬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凑在一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万一她可以成为像苍凌霄那样的例外呢?”

  神官厉声道:“谁会去赌那么一点渺茫的可能性!”

  “司婉吟为人正直良善,最憎恶妖魔邪祟,让她堕落成魔,变成昔日里自己最憎恶厌恨的存在,倒不如将她一把火烧了,让她走个清静!”

  照夜姬放下手,空气中的威严无形撤回,神官的肩上压力一轻,他立刻站起身来,退至一侧,年迈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厌憎。

  “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并不需要我操心,”照夜姬躺回床榻,悠闲地望着头顶纱帐,打了个哈欠,“带上她回去交差吧,别让龙千舟等急了。”

  等到深夜,照夜姬忽然再度睁开了眼眸。

  一把剑横在她的颈脖上,寒意透过肌肤,直直地浸透到她的四肢百骸中去。

  床边站着身姿出挑,清清冷冷的一抹身影。

  晚风送来淡淡的青竹雪松香,这曾令她无数次魂牵梦绕,神魂颠倒的淡香,将她围绕其中,让她惬意放松,起不了丝毫抵抗或是还击的念头。

  薄薄的剑刃抵在她的咽喉上,吹毛断发,尖锐森寒,和剑锋相接的白嫩肌肤上,缓缓地淌下一道嫣红血迹。

  照夜姬睁开眼睛,当看清了执剑之人的面容时,她的眼中浮现痴迷的恋慕,任由那剑锋搁在自己的颈脖上,毫无所动,她沙哑又依恋地轻声唤道:“仙师姐姐——”

  元浅月执剑立在月光下,居高临下,像一尊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神像。

  神即将要审判满身恶行的罪人,神即将要杀死迷恋着她的信徒!

  唯有死亡,方能证明信仰的虔诚!

  她愿意毁灭一切去响应神的意愿!

  照夜姬不管不顾,痴迷地望着她,朝她伸出手去。渴望与恋慕在她的心头熊熊燃烧,燎原而起,燃尽一切——

  投身于火,让烈火焚烧我!

  她朝元浅月狂热又痴迷地伸出手去,心中没有生出任何躲避剑锋的念头,在这个动作下,剑刃嵌得更深了一分,重重地切入她的肌肤之中,鲜血汹涌,沿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淌,染红了一大片枕巾。

  在元浅月身后,坐在桌边的朝霞织无论如何也是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往前两步走到元浅月的身边,小声地劝道:“元师姐,你先把剑收起来吧,万一这里有什么误会呢?”

  对于朝霞织的劝阻,元浅月不为所动,她冷眼看着床榻上的照夜姬,直到朝霞织实在于心不忍,这才抓住元浅月手中的剑柄,在照夜姬撞断自己的颈脖之前,将它撤了回来。

  元浅月收回了剑,将剑重重地合在了剑鞘中,回到桌边坐下。

  朝霞织看了看她,又看向床榻上的照夜姬,她脖子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丝毫感不到痛似得,没有露出任何痛苦和恐惧的神情。

  她低垂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受到了责备而惴惴不安的孩童,眼眶里也蓄盈了泪光。

  元师姐的身边,总会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物——

  朝霞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是不能见死不救,只好给她包扎了伤口。

  替她擦干净了脖子上的血迹,朝霞织这才站起身,退到元浅月身边,朝她点头道:“元师姐,你来问吧。”

  元浅月将剑放在桌上,咚的一声,不轻也不重,她眼神冷冽地看着照夜姬,脸上有毫不掩饰的锐利:“你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妖?”

  照夜姬泫然欲泣,稚嫩的孩童面容写满了脆弱的怯容,低声下气地小声道:“我不是妖。”

  “那你是人吗?”元浅月一眼就看穿了她避重就轻的小把戏,毫不迟疑地问道。

  照夜姬愣了下,抬起眼偷偷地看了一眼元浅月的脸色,见她脸色不是一般的严肃和冷淡,立刻局促不安地攥着衣角,紧张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半响憋不出一句否认的话来。

  她不敢撒谎。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人。”元浅月看着她坐在床榻上那一脸怯弱的可怜模样,直截了当地替她做出了回答。

  元浅月眉头微微皱起,她冷声问道:“你是人是妖,那都不要紧,但我要知道,你刻意接近我和霞织,是为了什么目的?”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耽美] [综漫] 变小后逃到横滨当团宠【完结】
  2. [耽美] [名柯同人] 松田阵平今天也在社死【完结】
  3. [耽美] [封神同人] 燃灯老道也要谈恋爱【完结番外】
  4. [耽美] [名柯同人] 降谷的背后灵【完结番外】
  5. [耽美] [影视同人] 保留席位【完结】
  6. [耽美] [原神同人] 给我cp当崽【完结】
  7. [耽美] 重生后我再次翻车了【完结番外】
  8. [耽美] 始乱终弃了神女后【完结番外】
  9. [耽美] 食指大动gl【完结】
  10. [耽美] 顾小姐追妻记gl【完结番外】
  11. [耽美] 朝暮相见【完结】
  12. [耽美] [综漫] 普通人如何在御三家生存【完结】
  13. [耽美] [综漫] 二周目开局不如直接火葬场【完结】
  14. [耽美] [综漫] 哒宰来自复仇者监狱【完结番外】
  15. [耽美] [名柯同人] 柯学漫画今天也在努力退休【完结番外】
  16. [耽美] [综漫] 网恋奔现遇到5t5怎么办【完结番外】
  17. [耽美] [历史衍生同人] 拐个军师接招贤令【完结】
  18. [耽美] [刀剑乱舞同人] 我在本丸摸鱼【完结番外】
  19. [耽美] [柯南同人] 名侦探,全员he就靠你了【完结】
  20. [耽美] [柯南同人] 卯田警官的柯学he计划【完结】
  21. [耽美] [HP同人] HP盛夏之门【完结番外】
  22. [耽美] [综漫] 奇怪的魔法少女增加了【完结番外】
  23. [耽美] [综武侠] 天下有敌【完结番外】
  24. [耽美] 辞职后影后说爱我【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