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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惊天巨变

  来时的商队慢如乌龟,回去的时候仿佛离弦之箭。

  元浅月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邢东乌。

  南义城外的水患已除,灾情渐渐平息。皇族拨来的钱款都到了,商队留下了部分人帮忙维持周转和赈灾,还有部分在云京设立商号,履行商队本来的责任,完成最开始元氏商队定下的目标。

  在邢东乌离开云京,回到滇京后,元浅月每天都在从赈灾的粥棚帮忙回来后,给邢东乌写信。

  商队豢养了很多信鸽,维持着和滇京频繁的书信往来,资金调动。元浅月每天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写在信笺上,直到写不下才结束,她有说不完的话要分享给邢东乌,每每写完,都会在结尾加上一句:“东乌,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

  她们就可以一起去玩了。

  元浅月满心期待地把信鸽放飞,看着它飞跃云端之上,幻想着在滇京富丽堂皇的邢家宅院里,邢东乌从雪白的信鸽身上拿出信笺。

  那眉眼昳丽贵气的翩翩少年会靠在窗台前,在忙碌之中抽出时间,散漫又随意地看完她的信,然后啼笑皆非地随手扔在桌上。

  之前邢东乌偶尔闲暇时还会给她回信,而最近几天却是毫无音讯。

  元浅月觉得多半是邢东乌觉得给她回信没什么必要,她很是懊恼,暗暗跟自己念叨了几遍,回去后要就这个事跟邢东乌闹场脾气才好。

  为了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邢东乌,好在她的面前炫耀得意一把,元浅月忍住了给她写信的冲动,快马加鞭,跟着商队赶回了滇京。

  成字营里被收留的孩子有父母尚在的,在灾情缓解后也被领回去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都因为父母死去,无家可归,而被商队一起带走,回到了滇京。

  阿溪也跟着元浅月一起回了滇京。

  元浅月骑着马,阿溪坐在她的面前,被她抱在怀里,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在说出要杀人之后,元浅月再没让她去粥棚旁边呆着,所以她也没有和仁心道君一行人碰过面。

  阿溪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一定是自己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意愿,所以才会惹得他们把自己从粥棚那里带走。

  ——她是真的想杀了那个让姐姐生气的路人。

  如果不是有人拦着,她也真的会这样做。

  但在被抱走后,阿溪忽然间明白了,她不能这样直白地表达她的杀意,她在这群温和的人之中,像个非人冷血的怪物。

  ——哪里会有一个孩子说出想杀人这种话?

  她要好好学会藏好自己的本性,为了可以继续跟在姐姐身边,她必须学会如何像一个人一样生活。

  阿溪听其他孩子说,她们元氏商队的小姐要去当神仙了。

  但她并不知道当神仙是什么意思。

  元浅月特意教阿溪骑马,与她共骑一匹马,虽然知道她这双眼睛以后看不见,多半一个人也骑不了马,但还是希望让她感受一下在骏马背上驰骋于风中的感觉。

  这群孩子都被成字营照顾,在元浅月走后,元氏商会也会继续找人打理照顾这些孤儿,把成字营保留发展下去。

  听到阿溪这样问,元浅月神采飞扬,她笑吟吟地说道:“姐姐当然高兴啦,姐姐以后要去修仙问道啦,很厉害的哦。”

  阿溪也跟着她高兴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什么是修仙问道啊,姐姐?!”

  元浅月轻轻一夹马腹,骏马扬起四蹄,飞驰而出,所过之处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拥着阿溪,驾着马在林道穿梭,光影斑驳,轻快明媚,快活而肆意,指点江山,说道:“修仙问道就是去当神仙,然后我就可以无所不能,移山填海,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斩妖除魔,保护所有人!”

  她笑得极为畅怀,拿着缰绳比划,信誓旦旦地说道:“姐姐以后去修仙,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阿溪了!谁要再对阿溪做坏事,姐姐就从天而降,嗖嗖两下,把他给打跑!”

  阿溪坐在颠簸飞驰的马上,她转过头来,看着元浅月飞扬的笑脸,靠在她温热的怀里,在这样骏马飞驰四蹄生风的刺激场面下,却从未感觉到如此安心和依赖。

  她紧紧地攥着元浅月的袖子,空洞的眼眶感到一阵泪水涌出时钻心的痛楚和无法描述的狂热。

  风从她的身上吹过,呼呼作响,她的心如此自由,好像于疾驰的骏马背上,在元浅月的怀抱里,也飞了起来,在元浅月和她一起欢乐的笑声中飞上了九霄。

  阿溪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只能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地满心依赖和热切地喊道:“姐姐!姐姐!”

  “姐姐!”

  商队从云京回到滇京,只用了六天。

  滇京一如往常,花重锦城,歌舞升平,繁华富丽。

  元浅月回到元宅,风尘仆仆,路上就换好了件衣裳来见她母亲。元氏富饶,家门兴旺,侍女们鱼贯而出,母亲柳氏更是眼泪汪汪,把她拉着不撒手,问长问短。

  柳氏体弱,她从信里得知元浅月被仙人选中,将要去修仙,可谓是激动得当场撅了过去,引得家里一派人仰马翻。

  如今元万千回来之后跟她确认了此事,柳氏高兴得差点又晕过去,被随行的侍女给掐人中掐了回来,此时坐在椅子里泪眼婆娑,夫妻俩执手相看泪眼,又哭又笑。

  元浅月见爹娘感情甚笃,坐了一会儿,披上外袍便要出门。

  柳氏擦着泪眼,问道:“你要去哪里?”

  元浅月自然而然地说道:“我去找东乌。”

  柳氏哎呀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你去找他做什么?没人同你说吗?整个滇京都知道,邢东乌生了会传人的怪病,现在邢家上上下下跟铁桶似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一连好多天都闭门谢客,不见人呢!”

  这件事还真没人跟她说过,元万千也是挠了挠头,说道:“邢东乌不是跟你通着信吗?他没同你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元浅月大吃一惊,说道:“那我更要去看看她!”

  她一溜烟就要出门,元万千还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柳氏却是大惊失色,说道:“给我拦住她!”

  左右侍女立刻上前把她给拦住,元浅月转回头来,柳氏擦擦眼泪,说道:“东乌是个好孩子,但是他这病没法治,是怪病!你去了又能做什么?!我听说他这病可吓人了,谁只要靠近他,就会染病暴毙而亡!邢家这段时间,死了好多仆役侍女,丢在乱葬岗里个个死相凄惨可怖,你上赶着,是想去找死了?!”

  元浅月一听这话,惊愕交加,心急如焚。

  见元浅月还想往外跑,柳氏又说道:“你就要去当神仙了,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去看他?东乌是个好孩子,他也知道自己这病危险,你不去看他他也不会怪你,你走之后他若是能好起来,我自然会把你的关心转达给他,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呆着,等着仙人来接你!”

  元浅月气得一跺脚,被侍女们拦着,她灵机一动,故弄玄虚,从怀里掏出那个金罗盘,递给母亲看:“我不怕的,你看,母亲,这是仙人给我的东西,可以保护我百毒不侵,做什么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这个金罗盘浮在她的手上,并不落地,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间的东西。

  柳氏惊疑万分地说道:“你莫要诓我!?”

  元浅月朝父亲努努嘴,说道:“你不信去问爹,那几个仙人说我是万中无一,根骨奇佳,他们怎么可能舍得让我出事呢?!爹,你说是不是!”

  柳氏望向元万千,元万千犹豫着点点头:“仙人好像是说过这话——”

  但是好像没说过要给她一个保命的东西吧?

  有说过吗?元万千有些纳闷,过去七八天了,他哪记得清啊!

  元浅月一看自己母亲的表情就是信了,趁着柳氏心生动摇,她反手把金罗盘揣进怀里,立刻从两个侍女中间钻了过去,她边跑边拢好自己的外袍,回头说道:“爹娘我先走了,别给我留晚膳!”

  柳氏骂道:“谁要给你留饭!你干脆自己饿死在外头得了!跑得那么快,仔细摔着!这臭丫头!”

  元浅月一溜烟坐上了自己家的马车,飞鸾和碧霞都跟着她出来,跟在马车外面。

  从元家到邢家有半柱香的车程,飞鸾和碧霞不停地劝着她:“小姐,还是别去邢家吧,听说现在邢公子一病不起,药石无灵,这病又会传染,万一小姐染上了,可要怎么办才好?”

  元浅月把金罗盘翻出来给她们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在柳氏面前说过的话,两位侍女这才闭了嘴。

  等到了邢家宅院,大门紧闭。

  元浅月下了马车,上去揪起门上的狮子口环便拍。

  平日里宾客往来,热闹非凡的邢家此刻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从里到外都透着渗人的寂静。元浅月拍了半响,才有人吱呀一声开了门,露出半边脸来,看着她,说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元浅月经常来到邢家玩耍,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她和邢东乌交好。这个侍女以前应当见过元浅月,此刻却像不认识她似得,神经质地盯着她,脸皮绷得很紧,好似惊弓之鸟。

  那眼神里透出死一般的寂灭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元浅月被她盯着,后背蹿起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缓和了情绪,这才压下心头的惊惧,大声说道:“我是元浅月,我找邢东乌。”

  门吱呀一声,开大了些。

  元浅月转过头,对飞鸾和碧霞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回去,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我有仙人给的东西,你们没有。”

  两位侍女对视了一眼,看见元浅月胸有成竹的表情,这才忐忑不安地离开了。

  元浅月走进邢家。

  此时正是白天,整座宅邸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仿佛一座巨大的乱葬岗。

  除了这个开门的侍女外,再没看到任何侍女或是仆役管家。

  这个开门的侍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元浅月,透着麻木和寂灭。元浅月被她盯着,如芒在背,她轻车熟驾,径直地朝着邢东乌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邢东乌她还好吗?家里其他人呢?”

  “她不好,一病不起,”侍女的声音极其冰冷,她轻声说道:“其他人都死了。”

  元浅月的脚步顿了顿,她手脚有些发凉,这个侍女脚步轻不可闻,就跟在她的背后,仿佛跗骨之蛆,可怖又阴森。

  元浅月朝着邢东乌的房间走去,这一路上,没遇到过除了这个侍女外的任何活人。

  在邢东乌的门口,她顿了顿脚步,鼓起勇气推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邢东乌的房间里,历来是干净素雅的,元浅月时常会来她这里,看过绣着白凤凰的屏风,摸过一人高的青花瓷花瓶,件件种种,都透出屋主高雅的涵养和品格。

  而此刻,窗扉紧闭,地上是一地破碎脏乱的瓷器,桌椅都倒在地上,似乎有人在这里打砸过一通,将整个房间弄得如此狼藉。

  元浅月朝着床榻走过去。

  现在正是白天,窗扉紧闭,厚重的帘子隔绝了阳光,房间里一片昏暗,床榻上,锦缎如水,轻纱垂落,于刺绣锦缎上绽放的鲜妍繁花中,坐着一个人。

  邢东乌就坐在床榻上。

  元浅月抬起手,掀开帘子,她慢慢地坐在邢东乌的床榻边。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害怕极了,这个宅邸如此古怪,但是在看见邢东乌那一刻,她又莫名其妙放下心来,一颗颤巍巍的心奇迹般的沉稳了下来。

  于吞噬所有光明的黑暗中,邢东乌的影子单薄又纤细,她就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只能看得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元浅月坐在床边,看着那黑暗中的轮廓,一心焦急和关切地轻声说道:“东乌,你听他们说你生病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她伸手去摸邢东乌放在被子上的手,说道:“怎么没有大夫来看?东乌,你还好吗?”

  她在锦被上摸到了邢东乌的手,心中一喜,刚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猛地一挥手,扬开了。

  黑暗中,邢东乌睁开了眼睛。

  在这隔绝了阳光的黑暗中,她披散着漆黑的长发,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野兽一样在黑暗中折射着非人的冷冽可怖光芒,浅淡的瞳孔像是在血海中浸泡过,呈现着诡异的红色。

  就像是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尸山血海中的修罗,此刻正用看着极度残忍嗜血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元浅月如遭雷击,像迎面遭人打了一棍,脑子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忘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被仁心道君关在笼子里,在栏杆上紧紧地攥着冰冷铁栏的半妖。

  倘若没有那道笼子做隔绝,她知道那个半妖一定会冲过来把她活生生一口口撕下来,吃掉她的血肉,像攥铁笼那样用力攥碎她的骨头,连里面的骨髓都吃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邢东乌就用这样的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这两道视线渐渐重合,元浅月骇得说不出话,她忽然哭出声,抬起手擦眼泪,在得知邢东乌生病后的担忧,焦急,愤怒,以及被她这样盯着的惊惧,委屈,都涌上心头,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淌,呜咽着说道:“东乌,你怎么了?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邢东乌听见她的哭声,声音沙哑,问道:“你为什么要来?”

  邢东乌闭了闭眼睛,她再睁开时,已经平息了许多。她声音沙哑却极端愤怒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邢家死了多少人吗,你还来?!”

  元浅月哭着说道:“我担心你啊!东乌,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她哭着在床上摸索,握住邢东乌的手,抽抽噎噎地说道:“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你为什么不请大夫来看?你家里也没人了,你躺在这里,怎么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邢东乌再一次重重地甩开她的手,以几乎绝望的态度轻蔑而倨傲地说道:“我很好,我没病,你走吧。”

  元浅月被她甩开,她气得要命,又哭着说道:“东乌,你有毛病吶,我来看你,你还让我走,我不走!”

  她脱了鞋,爬上床,爬到邢东乌的旁边,紧紧地挨着她坐下来,靠在她的肩上,流着泪说道:“东乌,你有没有哪里难受?你府上的人走光了也没事,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邢东乌冷笑了一声,她问道:“你不怕死吗?”

  元浅月靠在她的肩上,低声说道:“我不会死的,东乌,我命大,身体好,从小就风寒不染,病痛不侵,我不怕你把病气渡给我。”

  邢东乌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之前死掉那些人,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元浅月靠在她的肩上,轻声细气地说道:“我跟她们不一样,东乌,我会好好活着,不然你这样病着,谁来照顾你?”

  邢东乌闭了闭眼睛。

  她披散着头发,眉眼间戾气横生,苍白病态,此时此刻,戾气渐渐消退。

  在这满室寂静里,只有元浅月时不时还会抽噎两声。邢东乌忽然开了口,嗓音沙哑,轻声说道:“阿月,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邢家的种。”

  元浅月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邢东乌的侧脸也是如此美好,她的神情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泛着恐怖的非人光芒,在黑暗中灼灼发光,像是某种可怕的野兽。

  “我那个懦弱的母亲,我一直以为她蠢的可怜,但不知道她蠢的可恨。”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并不是我的生父,而我兄长邢东乌是她害死的。”

  “我一直在追查我亲生父亲的踪迹,这次跟着你父亲去云京,一半原因是你说想我陪你去,另一半原因是我要查我的身世。”

  “我并不想认祖归宗,我只是要弄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份很适合我,即使做不了邢清漪,要做邢东乌,我也无所谓,我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我不计较我母亲这些私底下的行径,她偷情也好,害死我兄长也好,只要不威胁到我,我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

  “但这次,我没想到,我的父亲竟然是——”

  她闭了闭眼,轻轻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睁开眼,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在邢家主母位置上坐了太久,享了太久的福,忘了是谁把她推上那个位置。她甚至蠢到会相信别人的话,以为我要对她动手。她知道我去查了我的出生,吓得六神无主,跟她的情人密谋,想除掉我,就像除掉亲眼见到她偷情的兄长一样。”

  “但她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呢?那些小伎俩,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我一直耐心地等着她,看她会不会动手,我幻想过也许这么多年的母女情意,我给了她衣食无忧,风光无两的生活,也许她会把我当个人来看待——但她让人对我下杀手的时候,真是没有一丝犹豫呀。”

  她的眼眸中散发着非人的冷漠和嗜血,眼眸像是烛火在风中摇曳,轻而沙哑地说道:“阿月,我的母亲现在就在隔壁,被我捆着不能动弹,参与邢家事变的人都被我杀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了。”

  “阿月,我不计较她过去对我做了什么,但现在,她知道我的秘密,对我是个巨大的威胁。”

  她慢慢地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剑,合着剑鞘,抱在怀里,仿佛从这上面才能汲取一点依靠,宛若梦呓地说道:“阿月,你知道的,我是不能容忍背叛和威胁的人。”

  她转过头,看向元浅月,轻声,沙哑,一字一顿:“你会背叛我吗,成为我的威胁吗?”

  那双眼里的杀意如此直白。

  那是一双没有丝毫人性,完全属于野兽的可怕眼睛。

  元浅月看着她,说不出话,她悲从中来,忽然伸手夺过邢东乌手里的剑。

  长剑出鞘,寒光泠泠,照亮邢东乌昳丽而阴鸷的眉眼,一瞬又归于黑暗。

  元浅月拿着剑,她赤着脚走出门,出去了。

  邢东乌冷漠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元浅月很快去而复返,她手里的剑上染了一抹猩红刺目的鲜血,她爬上床,将剑柄塞到邢东乌怀里,让她握住。

  剑柄被元浅月手上的汗浸透了,她才十二岁,金枝玉叶,尊荣非凡,是千娇万宠中长大,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小姐。

  元浅月的手一直在发抖,她将剑递在邢东乌手里,握住邢东乌的手。

  她跪坐在邢东乌面前,说道:“从此之后,你就当你母亲死了。我保证你再也不会看见她,这辈子都不会。”

  邢东乌在黑暗中看着她,元浅月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睛,坚定地说道:“东乌,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成为了你的威胁,你就用这把剑,杀了我!”

  邢东乌轻轻地笑了。

  她松开了这把剑,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长剑当啷一声坠地,她伸出手,忽然把元浅月抱在怀里,用力至极,像是绝望的人紧紧地攥住流沙,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中流走。

  她们在黑暗中拥抱,好似明天永远不会再到来。她身处绝境,此时此刻,只能与她紧紧地拥抱依靠。

  她们像是在寒风中依偎取暖的孤独野兽。

  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沙哑着嗓子说道:“阿月,你知道吗,我爱你。”

  元浅月依靠在她怀里,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知道,东乌,我也很爱你啊。”

  邢东乌笑了笑,她喃喃地说道:“我们所说的,从来不是同一种东西。”

  元浅月疑惑地抬起头来,邢东乌披散着长发,她轻声说道:“浅月,在明天之前,我想当一刻邢清漪。”

  元浅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邢东乌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从她的鬓发间捞起一缕长发,轻轻地吻住了她的长发。

  她放开手指间的长发,看着元浅月,轻柔地蛊惑她,说道:“说你爱我,阿月。”

  元浅月仰头看着她,立刻听话地说道:“清漪,我爱你。”

  “说你永远爱我,阿月,正如同我永远爱你一样。”

  “清漪,我永远爱你。”

  邢东乌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像是夜枭临死前的凄苦悲啼:“你看,这个时候我还想着占你便宜,我真是个十恶不赦,天生坏种啊。”

  她满怀绝望,却又微笑着说道:“我听你父亲说,你要去修仙问道了?”

  元浅月一听这个,立刻大喜过望,想起这件事,精神百倍地从怀里掏出金罗盘来,她喜笑颜开地说道:“是啊,我在南义城见到了仙人,他们说我是天生资质出众,成仙问道必有所成。他们还带我去见识了镇妖!我好遗憾你不在那里,不然也可以亲眼看看,仙人实在是太厉害啦!”

  邢东乌默念了一遍:“镇妖?”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迷茫和可笑。

  元浅月点了点头,一脸天真地把金罗盘递在邢东乌面前,说道:“这是仙人给我的罗盘,只要我拨一下,他们就会来把我接走。”

  邢东乌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当神仙吗,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元浅月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那块鉴灵石,连忙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灵石从怀里掏出来,双手捧起放在邢东乌面前,激动地说道:“东乌!这是仙人给我的鉴灵石,只要你握住它,就可以鉴别你到底有没有灵根了!只要你有灵根,就可以跟我一起去朱顶峰修行!”

  邢东乌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灼灼的光。

  她颓然一笑,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面前这颗灵石。

  浓重妍丽的赤红光芒于灵石上猝然爆发,沉郁浓重如同粘稠的血液,这诡异而古怪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绚烂燃烧的烟火,照亮了邢东乌昳丽而苍白的眉眼,为她的脸镀上了一层妖冶的光芒,那双本该浅淡却如今血红的眼睛,此时此刻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灵根会亮白光,那如果有妖气呢,会亮起什么光?

  ——有妖气你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光啊!她会当场吃了你!

  ——妖魔都是食人血肉,吞噬精魄的怪物!

  ——不要被妖魔骗了,你看,她们死了之后,不就现了原形吗?

  她想起邢东乌刚刚那句未说完的话。

  我的父亲竟然是——

  在这白紫交错的光芒里,邢东乌看着她,她脸色惨白,不似活人,是元浅月从未见过的落魄模样。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邢东乌会如此失态了。

  她曾经那么成竹在胸,意气风发,名满京城,无所不能。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可以让邢东乌一蹶不振,让她颓丧至此?仅仅凭她母亲的背叛,远不至于如此。

  是她知道了她母亲手里捏着的全部秘密和把柄。

  元浅月以前不能想象,如今她亲眼见到了。

  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邢东乌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宛若叹息地说道:“阿月,你为什么要来呢?”

  元浅月浑身冰冷,她本能地往后缩去,几乎是惊弓之鸟一样瑟缩着哭出声来:“为什么!”

  她已经吓得说不出任何话,翻来覆去,只是哭着想要回答:“为什么!为什么!”

  邢东乌合拢手指,她指节泛白,用力地将这块鉴灵石捏的粉碎。

  房间重归黑暗。

  黑暗里,她轻声说道:“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个半妖,是要被仙门诛杀斩除的半妖。你要去修仙,日后斩妖除魔,可能偶尔也会遇到我这种半妖,你千万不要心软。”

  她轻声说道:“更不要被像我这样的半妖骗了,阿月。”

  元浅月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忽然拿起旁边的金罗盘,狠狠地砸在地上,当啷一声。

  她愤恨又绝望,浑身颤抖,无比的愤怒,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愤怒,歇斯底里地说道:“我不要去朱顶峰了!东乌,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在滇京生活,我爹,我娘,我们大家都在滇京,谁也不要离开谁!”

  邢东乌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别闹了,阿月,好好去修你的仙道,我能侥幸活到现在,没被别人发现,已经是大限了,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也许哪天一个擦肩而过的修士发现了我,就把我当场就地诛杀了。”

  元浅月浑身发抖,她猛地扑进邢东乌怀里,仰起头来,说道:“那怎么办,东乌?我们怎么办啊!”

  她惊慌失措,害怕得不能自已。

  她想起仁心道君手指一并,在那半妖的喉间划过,习以为常地杀死这些半妖,取走他们性命的场景。

  那时候她甚至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仙人说他们是半妖,他们生来就是该被镇压诛杀的。

  诛杀他们,是顺应天道,理所当然,是为了拯救苍生,解救万民。

  但邢东乌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是个半妖!

  邢东乌忽然平静的一笑,说道:“很简单,你去修仙,我去自尽,就这样。”

  她要走上高居云端,不染尘埃,风光肆意的仙门,成为一代惊艳绝伦的仙师,而邢东乌只能去死。

  她死也不会愿意让自己被人抓住,被当做一个妖怪折磨囚禁。

  她知道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会被仙门当场诛杀,有一些妖怪会被仙门带回去囚禁看管。

  她名声在外,连男装都已经是滇京第一美少年,半妖的身份暴露之后,被查出是女儿身,也许会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凌辱折磨在等她。

  她宁愿死,也不会成为遭人折辱的阶下囚,牢笼中的玩物。

  元浅月想也不想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不可能!我不去修仙了,东乌,我们逃走吧,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躲起来,过一辈子!”

  邢东乌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觉得天下之大,有哪里会是仙修们去不了的?”

  天下之大,却没有什么地方容得下她。

  元浅月眼眶发红,她凄楚又难过地说道:“那怎么办呢?!东乌,怎么办呢?”

  邢东乌忽然沙哑着嗓子,说道:“阿月,其实我好害怕。”

  元浅月一愣,邢东乌伸手抱住她,紧紧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惶恐和绝望,眼泪隔着衣裳打湿了她的肌肤,如此冰冷刺骨。

  她低声哑着嗓子说道:“阿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从我六岁当家那一天开始,我就再没有像今天这样六神无主,这么多年,这么多次险境,被人算计,被母亲背叛,被同行暗算,我从没有这样无计可施。”

  名满京都的滇国第一美少年,邢家六岁当家,以男装示人,从来无所不能,风流矜贵而散漫华贵的邢东乌,是多么风光肆意,光芒万丈的风流人物。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沦落到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折断她的骨头,踩进泥土中碾压,却无法自拔的炼狱泥沼中。

  我是想早点把这本书写完来着,年中的剧本基本上都写完了。最近闲得慌,上班的时候也摸摸鱼,没什么任务,闲着就偷偷码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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